“不过我已经在尝试转型。”容翡说。
她比较了国内外几家俱乐部,觉得国内的双人滑培养模式有不小问题。
“咱们属于闭门造车,捧着好几代前辈留下的饭碗不肯放眼丈量。”
虽然华夏的双人滑还在世界第一梯队,但近年来,欧美国家的崛起也不容忽视。
俄国年轻组合三获欧锦赛冠军,德国一号组合能在自由滑中兼容“3+2+2”连跳和双抛三的难度。
除了基础级螺旋线,几乎无懈可击。
“我们的优势正在被各国不断蚕食,我亲身体会过他们的训练模式,所以也想自己带带后辈。”
叶绍瑶很支持,他们走过的路程足够苦,所以更想用自己的经验让后来人少走弯路。
“哎,”气氛烘托到一半,容翡一转话锋,“你猜我前几天在俱乐部看见了谁?”
她自问自答:“纵歌和程堰!”
“在星未来?”叶绍瑶疑惑,“他们不是台省的心肝宝贝吗?”
因为各种条件限制,台省的花滑发展缓慢,运动员水平大多不高,十几年才能出一个像尹谊萱那样的单人滑选手。
纵/程的到来无疑让干涸的沙漠有了生机,曾一度被岛内媒体夸赞为“从底特律降落的双子星”。
但今年的情况似乎有了变化。
“他们居然要披国旗了。”容翡也惊讶。
运动员籍不像户口本一样白纸黑字,今年在一个地方,明年又在另一个地方的情况也不够稀奇。
就像叶/季和首都冬季运动中心签了合同,将运动员籍挂在首都一样。
但有各种政治原因在,台省至今还以地区的名义作为奥委会的会员之一。
“他们可以代表台省出征首都冬奥,干嘛要来大陆?”叶绍瑶没想明白。
华夏的冰舞再薄弱,竞争力也比一个省高出许多。
甚至,这样跨地区入籍太轻率了些。
“你忘了,纵歌是冀河的,跟秦森河是老乡。”
男伴是土生土长的台省人,但女伴来自大陆,这让他们的选项灵活许多。
有些困惑解开,有些还扰得人心烦意乱。
纵歌/程堰没在国内赛亮过相,但在洲际赛和国际赛上却不算生面孔。
去年亚冬会,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在自由舞后排名第七位,创造台省在该项目上的最好成绩。
他们是一匹黑马。
现在这匹黑马转战大陆,试图将颓势搅活。
“如果运气不错,你们在俱乐部联赛就能遇上,”容翡狡黠地笑了两声,“我们打遍国内无敌手的叶/季会不会有危机感呢?”
“我也拭目以待。”
第166章 “以前都是你装大人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网络上出了个新词——精神内耗。
第一次看还觉得难以理解,但检索了释义后,季林越认为自己正处在精神内耗的状态中。
墙上的时钟悄悄走过十二点,一丝声音也听不到。
窗外的路灯暗下去,只有远处比星河还飘渺的CBD还闪烁着航空障碍灯。
时灭,时亮。
熄灭的几秒似乎比亮起更漫长。
这是他在平昌的又一次失眠。
第一次还得追溯到冬奥会,自由舞前的那个晚上,复发的肩伤让他彻夜无眠。
今天又是因为什么呢?
乱糟糟的心思试图归因,似乎也和肩膀有关。
笃笃笃——
规律的敲门声划破了室内的静寂,季林越回神,收起所有情绪。
猫眼里,叶绍瑶正埋头踢地毯玩。
他打开门,柔声问:“怎么还没睡?”
“我也要问你呢,”女孩将手机划到朋友圈,“干嘛突然点赞我四年前的朋友圈。”
当年他们没拿到索契冬奥的团体赛资格,叶绍瑶始终觉得不公,连夜在朋友圈发泄情绪。
一堆杂乱无章的表情包,没什么有效信息。
在点击发布的时候,她撤回那个想要昭示天下的胆子,只是设置了个人可见。
什么时候放开的权限,她自己也忘记了。
总之,季林越刷到了他唯一没有点赞的朋友圈。
然后点了个赞。
他的眼底泛着淡青色,似乎强打精神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嗯,睡不着。”
叶绍瑶一副主人模样,大摇大摆进了屋,自诩要给深夜抑郁的弟弟做心理导师。
“说吧,怎么啦?”
沙发很宽,一屁股坐下去,背后根本没得靠,她摸摸鼻子,从旁边薅来软枕抱着。
“没什么特别的事。”季林越说。
就知道他会嘴硬,女孩搬出东北人的里子:“我们那旮瘩都敞亮说话,可不兴打哑谜噢。”
直直对上季林越的眼睛,她是故意激他的。
站着太高挑,显得无端拉出距离感,男生改坐在旁边,落地灯的暖黄光束照得他轮廓柔和。
“我现在是你的负担。”他说。
“嗯。”
“我的肩膀没有完全康复,连带你的状态也起不来。”
“嗯。”
“到现在,我们的韵律舞还没有完整地呈现过。”
“嗯。”
“马上就七月了。”
然后是无休止的沉默。
叶绍瑶原本就带着困意,这会儿打了个哈欠,才用一声鼻音表达自己接收到了消息。
“只是这些吗?”她说。
季林越心里越系越乱的结,在叶绍瑶的眼里只是一道稀松平常的小水沟,跨一步,就能迈过去。
“季林越,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把我们看成两个人。”
虽然不沉迷网络,但随着他们的知名度越来越广,有些声音捂着耳朵也能听到。
在他们刚结队的时候,人群中就不乏质疑——季林越的成绩比叶绍瑶高出许多,为什么会在最有可能进入JGP总决赛的那年急流勇退,当起冰舞的男伴。
在那之前,他代表华夏拿到过世青赛的铜牌。
叶绍瑶曾经被这样的言论左右。
单人滑时期,因为囿于难度和伤病,她的潜力的确不如季林越。
但她很快走出自卑。
就算不如明星耀眼,她也是一簇萤火,不遗余力才拿到的成绩,都是自己至高无上的荣耀勋章。
所以,即使在携手后暴露出能力不足的地方,她也从不遮遮掩掩。
向季林越学习,顺便教教他怎么提高对节目的表达能力。
他们从来都是平等的。
现在,她也这么觉得。
季林越看她从古说到今,嘴里念念有词,眉心舒展了一半。
“可我现在不敢贸然给肩膀施加压力,导致我们没办法日常进行托举训练。”
叶绍瑶说:“我们只报名最后一站俱乐部联赛,还有大把的时间慢慢调整。”
况且,即使真在国内赛上失利,又如何呢。
他们清楚自己的能力有几斤几两,所以不会计较一场得失。
“还有一点你说得不对,你才不是负担,”她说,“你是这个世界给我的馈赠。”
这哪里是心理专家,叶绍瑶展开胸怀安慰他,又暗自表达对自己的崇拜。
简直就是哲学家和文曲星在世。
最后,她还不忘活跃气氛:“真奇怪,以前都是你装大人的。”
眼尾困出泪花,趁着拥抱偷偷在季林越的肩角揩了两把。
怀里的人一声呼吸,她听见他的胸腔振动,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说:“我会尝试跟上你。”
她纠正:“我们一直并肩。”
敞开心扉的长谈结束,季林越的心情比之前好不少。
叶绍瑶终于放心,只是实在打不起精神,走路都摇摇晃晃。
握上门把,她回头:“我房间的窗户漏风,可以在你这里将就一晚吗?”
真是一个笨拙的借口。
但男生顺从地掀开被子,邀请她的到来。
……
到编舞师回加国那天,叶绍瑶和季林越还没有把自由舞学完。
他们本来也不着急这个,最近一直沉迷钻研浪漫探戈。
“这一步,”叶绍瑶暂停教学视频,“究竟怎样才能让我按捺想要变换握法的手呢?”
TR的复杂之处,其一就是握法的准确性。
第一个关键步的转体,她能稳稳转回原来的角度,惯性让她的手搭上季林越的肩,然后就不听使唤地变换探戈握法。
她想过想刻意规避这个错误,但结果很糟糕,连转体的速度也会受到影响。
这就是格林教练批评的,心有旁骛。
“刚才是我的网卡了吗?”格林发出灵魂拷问,“你们的第一个图案完全没有跟上。”
因为暴露的缺点过多,她甚至还没开始挑两人用刃的毛病。
“的确还不太熟悉。”叶绍瑶抱歉地笑了笑。
肌肉记忆没有形成,每个步法的落点较之前有偏移,唯一的解题方法是,继续苦练。
一路紧赶慢赶,加国的签证还没批下来,他们先盼来了俱乐部联赛,在一个全市没几个冰场的小地方。
国内正值暑假,大人带着孩子看稀奇,第一天都宾客满座。
“冬奥会之后,花滑的影响力似乎上了一个台阶。”叶绍瑶躲在内场通道的视角盲区,偷偷窥探内场的情况。
季林越点头:“的确,连我们都有了超级话题。”
“微博?”叶绍瑶说,“微博总是乌烟瘴气,冯教练让我们没事少看。”
平时训练没有没收手机的规矩,但叶绍瑶还是有意识在微博回避一些言论,后来发现消息推送得太随机,索性连整个平台都冷落掉。
“我没多看。”季林越保证。
只是张晨旭经常上线,美其名曰了解群众的看法,然后不断给他发送网友的微博截图。
有认真分析新赛季竞争局势的,有细扒节目内容的,还有些剑走偏锋,说“帅哥美女真好嗑”。
叶绍瑶看他脸上一会儿一个颜色,不知道想到什么,季林越的嘴角突然提起弧度。
看来应该是真不担心节目的事。
虽然她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心情也挺放松。
这只是一场小考,她这样想。
“纵歌/程堰在第二站拿到银牌,这站的韵律舞又比上一场高了近五分,”冯蒹葭在旁边踱步,“果然是经过国际赛洗礼的选手,很有大赛风范。”
叶绍瑶颔首认同。
平心而论,在已经出场的组合中,纵/程的表演确实更高一个维度。
除了步法还有进步空间,他们的捻转步拿到全场最高的双四定级,GOE加到1.99分。
不愧是从底特律出来的。
那头的话题人物刚绕板墙捡完娃娃,高高兴兴拖了一口袋下来,热络地和叶绍瑶打招呼:“榜样加油。”
“榜样?”冯蒹葭问。
叶绍瑶点头,她还记得:“纵歌曾说,是我给她转项的动力。”
冯蒹葭笑道:“我带的那对孩子也说,你和小季是他们练冰的动力。”
“他们?”叶绍瑶回想他们满场找教练告小状的委屈模样,说,“我的荣幸。”
她做助教的时间并不长,几个月相处下来,曾一度以为自己会成为俩小孩练冰路上的噩梦。
没想到他们居然把自己划在白名单。
季林越没多大意外:“我说过,你是很多人的榜样。”
……
“感谢您回到2018-2019赛季全国花样滑冰俱乐部联赛第五站的比赛现场,现在进行的是冰舞韵律舞的比赛,有请第三组选手入场练习。”
清冰时间结束,叶/季千呼万唤始出来。
完成一组步法热身,在场边脱掉外套的功夫,叶绍瑶问季林越:“教练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吧?”
无论是冯蒹葭还是格林,都很看重他们伤后的第一场比赛,两人还叮嘱过同一句话,不要强上难度。
韵律舞的技术动作很难有发挥空间,但如果要追求质量,也并非没有途径。
不过他们现在要以身体为主,而不是盲目冲成绩。
“接下来登场的选手,叶绍瑶/季林越,来自首都市星未来俱乐部。”
携手入场,摆出设计好的开场动作。
他们的韵律舞选曲《TangoRomantic》由国际奥组委为浪漫探戈特别编曲,也是本赛季选手最普遍选择的曲目。
休赛季两个多月的匆匆准备,他们脚下功夫马马虎虎,有时的转体慢于节拍,有时为了卡上节奏,用刃又不大明显。
两组图案舞最终都定到两级,各错两个关键步。
接续步一直是他们比较拿手的技术,沿长轴的中线接续步滑行流畅,裁判组在实时计分板上给出没有争议的四级。
同捻步的打分规则在本赛季做出改变,男女伴的分数互不影响,但他们身处赛场,搭档往往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
在板墙边停冰后,两人重新面对面交握进入衔接步法,随后完成三组同捻步。
这段同捻步和上赛季的短舞没有区别,有些保守,但胜在稳妥。
观众一时分不清技术质量的高低,只是音乐悦耳,表演来电,足够让他们沉浸在激情的舞蹈中。
甚至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体媒传播的伤病新闻是虚假消息。
场上的叶/季用华尔兹握法压步,男伴引带女伴转体后变探戈握法低姿滑行,一个小捻转衔接,两人进入托举前的待机状态。
有冰迷警惕察觉。
他们的托举一向行云流水,今天的动作却明显卡壳,将整个节目的流畅度断掉。
这空白的两面秒有些突兀。
还正想着,叶绍瑶终于踩上季林越的蹲式大一字,保持弓身难度姿态。
这是一个弧线托举。
但在下法中出现问题。
顾虑到季林越的伤,他们的托举尽量规避用肩这个条件,但叶绍瑶在转体落冰时砸肩,这个难度很难被承认。
这是叶绍瑶在赛中即时的想法。
但裁判打分出来,比她预料中更低。
“叶绍瑶/季林越,技术分29.08分,节目内容分28.63分,韵律舞得分57.71分,暂时排列第二位。”
这个成绩勉强和第二站的纵/程持平,但对方今天的状态不错,可以说是力压前辈。
“图案舞太粗糙,定级不高,”冯蒹葭提出没有争议的错处,“弧线托举虎头蛇尾,小季的大一字应该没被认定。”
季林越没有否认,他在难度进入时犹豫,所以在姿态上出现问题。
他还是没有完全克服。
叶绍瑶攥着沙发的布面,说不出一句话。
在她伤得最重的那一年,穆教练也和自己促膝长谈。
谈伤病的运动员如何重返赛场,谈重返赛场的运动员又取得了什么结果。
当时的穆教练质问她:“你以为膝盖上的伤就是阻碍你的全部吗?”
不,并不是。
缠绕的绷带只是将不堪圈起来,时间会将它们缝成一道不痛不痒的疤。
真正难治愈的,是刻在心里的不易破除的阴影。
第167章 比蝉更有生命力,比树更长青。
赛事主办方向各方媒体开放了第二个比赛日的早场合乐训练。
今天将角逐出冰舞和女单项目的领奖台选手,到场观望的媒体不算少,后勤甚至召开紧急会,赛前准备的茶歇不够招待。
清冰时间,被拦在外场的记者有了采访机会,在狭窄的通道等待下场休息的运动员。
“芍药。”
叶绍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她回头,是岑溪。
自去年大奖赛重逢,她俩交换了联系方式,逢年过节聊一聊生活,现在也算是朋友。
叶绍瑶换上笑容:“还没来得及恭喜你顺利转正。”
岑溪从毕业进入央视,一年辗转各个新闻部门,前几个月才回归自己的老本行,最近刚度过实习期。
体育新闻是她最擅长的领域,岑溪游刃有余地谈吐:“也要恭喜你在昨天的韵律舞中拿到第二名的好成绩。”
“是意料之中,但不算理想的成绩。”
朋友重逢,但这里并不是可以叙旧的好地方,叶绍瑶点头致意,希望得到理解。
岑溪听懂潜台词,挥手放他们去。
“没关系,比赛加油。”
“季林越,可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有声音突兀的在背后响起,“刚才你们在合乐中略过了所有托举,是打算在正赛中放弃这个技术了吗?”
已经走出好几个身位,叶绍瑶意识到身边的人一空。
季林越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脚步,侧头看记者的标签,拧着眉心,一脸严肃。
现在的他可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叶绍瑶拉着衣袖,耳语提醒:“教练说了,遇到这种问题就当没听见。”
偏偏季林越要较这个劲:“对不起,但我认为这是对运动员的不尊重。”
这话冲着刚才的记者,直言直语让旁人倒吸凉气。
回到休息室,叶绍瑶就开始数落:“你说你理他干嘛?他的话筒甚至贴的《财经日报》。”
这一路的质疑声并不少,他们从来只需要用时间去反击。
“正因为他不了解体育,我不希望让他对运动员抱有随意的曲解和揣测。”
他们的字典里,从来不会有“放弃”这个词。
休息的时间并不长。
今晚就是揭晓俱乐部联赛总决赛名单的开官之战,所有选手已经整装待发。
首次来大陆参赛的纵歌/程堰能否保持良好的竞技状态,以领跑冰舞积分榜的成绩进入总决赛;
带伤作战的叶绍瑶/季林越能否在自由舞实现反超,拿下本赛季的第一冠,都是尚待解开的谜题。
岑溪被组里临时征调去关注度更高的网球公开赛,只能在微信里发来祝愿:
[希望你们可以拿到金牌,但银牌也并不意味着失败。]
[无论如何,你们已经是冰上战士。]
叶绍瑶和季林越可是在华夏冰舞陷入低谷期时,逐渐挑起大梁的运动员。
那个煎熬的奥运周期,他们的压力不比任何人小。
……
场上的自由舞比赛开始,叶绍瑶/季林越将在第二组压轴出场,为今天的比赛画上句号。
但现在的叶绍瑶像得道升天了似的,还能放松地听着音乐。
冯蒹葭敲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两人分享着耳机,悠哉游哉拉韧带。
“咱们的技术动作还是按申报的来吗?”
“对。”
“三组托举,全部都选择提级的难度,你们要考虑清楚。”她还是不太放心。
这个休赛季发生了太多事,训练也被耽误了太多。
叶绍瑶同样担心地看向季林越。
虽然在此之前,他们就无数次的确认过。
“我相信自己。”
“那我相信我们。”
麦克风放大的声音在走廊流窜,从不大不小的门缝里挤进来:“请第二组运动员尽快检录。”
属于他们的舞台即将拉开帷幕。
……
国内的冰舞竞争*一向不大。
刚迈向平昌周期那一年,冰迷还能勉强看出金/陈、安/廖和叶/季三足鼎立的局面。
近两个赛季,随着前两对组合伤的伤退的退,滑协都靠叶绍瑶和季林越撕名额打天下。
不过有句话怎么讲,否极泰来,死水微澜。
又一颗星星在大陆坠落。
有体媒曾客观分析,纵歌/程堰在技术上没有瘸腿的地方,且两人处于上升期,他们的到来会给叶/季施加无限的压力,是新奥运周期的新威胁。
但此刻的候场区一片祥和。
被评为威胁的两人正在和榜样聊天,提起自己转会籍的事。
“向台体育部坦白的那天,我们的教练气得发疯,说我把台省唯一的冰舞苗子拱走了。”纵歌说。
如今的两岸局势算不上好,有些话题涉及敏感,当着程堰的面并不好说,叶绍瑶大多时候都在缄默。
但纵歌解释:“他的祖籍在南川省,家里请的文化课老师也是大陆人。”
总之,她可以打包票,搭档从内到外都是红红的。
程堰点头:“我们和首都冬运中心签了三年合同,以后也打算留在大陆。”
“不回台省了吗?”叶绍瑶问。
纵歌揭人老底:“他爸妈给他定下的人生目标就是,当大陆的女婿。”
二十出头的愣头青,听着这话还有些羞涩,捂住嘴不让说:“那是我爸妈的目标,不是我的。”
“那你的目标是什么?”
“拿冠军。”
轻松的氛围一下扫个干净,还带着笑意的眼睛多了几分认真。
好巧,他们都有同样的目标。
一直到进场五练,几人也没再说话,硝烟的味道无形弥漫。
纵/程在能力上与叶/季还有差距,但韵律舞一下拉出近五分的分差,让原本应该胜负分明的比赛有了悬念。
“下一组登场选手,叶绍瑶/季林越,来自首都市星未来俱乐部。”
掌声过后,叶/季首先等场亮相,节目开始。
《歌剧魅影》的音乐在现场响起。
叶绍瑶已经记不清楚,这是她与克里斯汀和魅影见面的第几年,似乎从成年组开始,兜兜转转总是他们。
虽然因为适应新赛季,节目有略微调整。
他们曾埋头整理冗长的规则,一百六十页的文件提炼出一个中心思想:新赛季的技术选择更加灵活。
ISU没将技术框死,一系列的编排动作,除了规定必须完成编排接续步以外,运动员可以从编排旋转、编排捻转步、编排托举和编排滑行中四选其二。
单足接续步和联合托举的打分规则也有变化。
这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在原有的技术上做出改动。
节目刚按新规修改出来没几天,用叶绍瑶的形容来说,像是把精装的房间敲掉,从毛坯开始刷漆。
但这样的规则无疑利好肩膀有伤的季林越。
他们可以裁撤有风险的编排托举,用一段新编的滑行动作替代。
粗糙的衔接很生涩,并不如其他的舞蹈部分自如,但有多年的默契在,搭档就是此刻最好的镇定剂。
顶灯打在肩上,落进他们的眼睛,面对面的舞蹈交换站位,叶绍瑶冲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剧中的克里斯汀和魅影还在纠缠,他们却步伐坚定。
低姿的弧线托举,满足难度进入和难度姿态保持的认定。
由转体托举和原地托举组合而成的联合托举,季林越有重心的变化,叶绍瑶始终保持姿态变换,下法接小托举。
观众席屏息静气,直到所有托举动作结束,才偷偷放心。
韵律舞的失误没有在今天复刻。
场上的人还在继续蹬冰,但他们基本可以宣告,自己将会收获一套基本没有瑕疵的节目。
结尾的音乐淡下去,编排旋转与开头的联合旋转呼应。
渐行渐远中,反向的内刃大一字让他们交轨,交握,在冰面画下最后的圆圈。
比当事人反应更快的,是冰迷的呼声,礼物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点在他们身前身后的冰面。
叶绍瑶在灯光中定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振臂欢呼。
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泪流满面。
这几个月过得太压抑。
训练卡壳,她只能用工作安慰自己,回头看见国际滑联发布的新规,又在步步胆战心惊中调整节目。
好像一切都稳中有序,自己又好像只是一只无头苍蝇。
季林越的伤一直没有好全,膏药日复一日贴着,连带自己也像长了创口,一针一针打好补丁。
视线暗下去,她遵从自己的内心,掩面哭着。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一些释放。
有冰刀轻轻划过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在跟前刹住脚。
然后,她落入温热的怀抱里。
季林越的胸口起伏,似乎也在哽咽。
“我终于……”哭腔盖过声音,叶绍瑶并不知道自己的嘴在说什么。
终于酣畅地滑了一套节目,还是终于又和他站在赛场上,宕机的大脑无法找到准确的表达。
季林越接过她的话:“我终于胜过自己。”
站在阴影里又如何。
他抬头看,这里的灯光足够亮,总有一束将心室敲开了裂缝。
然后,光照进来。
叶绍瑶拉开距离,小声咕哝:“别忘了谢幕。”
他重新看向她。
她也是光。
场边的冯蒹葭拿着两人的外套等候多时,看他们一路扶持,眼眶里也装着潮湿。
但她还是要抱怨一句:“有够磨蹭的。”
下场通道和kc区的距离并不远,一路都是鲜花盛开。
昨天怎么没注意到呢?叶绍瑶想。
“现在公布叶绍瑶/季林越的自由舞得分——”
报幕员掷地有声,紧张的气氛从内场蔓延到观众席。
“叶绍瑶/季林越,技术分60.23分,节目内容分54.88分,自由舞得分115.11分,两套节目总分172.82分,暂时排列第一位。”
当事人听取头顶的一片哗然。
有人问:“这刷新了他们的最好成绩吧?”
有人答:“何止,这应该是近年全国冰舞的最好成绩。”
“可他们不是在昨天的韵律舞失误了吗?”
“说明他们还有更进一步的余地。”
叶绍瑶也对自己的成绩感到震惊,脑袋凑近了屏幕,眼睛似乎要把数字盯出一朵花。
这个技术分是自己滑出来的?
“今天的裁判手松?”她问。
该是什么样的定级和GOE,才能把技术分抬到六十。
“手松,”冯蒹葭连哼声都带着压不下的笑意,“上组有对被抓了八分,估计现在还哭着。”
不真切的感觉还在心里汹涌,一直到登上领奖台。
他们入场、行礼,叶绍瑶任由季林越把自己抱向最高处。
纵/程在自由舞中的表现依然不错,但因为基本功还有差距,最终以落后十三分的成绩排在第二位。
“请颁奖嘉宾为获奖选手颁发奖牌、证书。”
铜牌、银牌、金牌,沉甸甸坠在他们胸口的,是一枚毫无悬念的金牌。
“很高兴看见你们还在。”嘉宾说。
冬奥之后的格局流变,老一批运动员休养生息,新一批运动员升组竞赛,又因为国家队不复存在,其他项目重新落到混战格局。
但他们还稳稳地站在这里。
颁奖仪式结束,选手们在场上流连,几位教练在场边进行技术交流,其中也不乏其他工作人员打趣。
“纵/程还需多多参赛历练。”
“难得在冰舞看到这么精彩的逆袭戏码。”
“之前的新闻都猜测你们可能面临伤退,我还私下向冯教关心了好久,”隔着一堵板墙,有人投来目光,把话题中心交给叶绍瑶和季林越,“看来只是小伤,还好还好。”
叶绍瑶哑然。
原来刻意躲清静的日子,媒体把他们的身体情况传成了牛鬼蛇神。
“我们不会伤退,”她笑了笑,“我们只是在蛰伏。”
室外正是八月最后的夕阳,南方盛夏的暑气消减了不少。
他们正在褪去伤疤,等待身上长出新的盔甲,像蝉一朝破土,在盛夏的树枝上鸣叫。
但现在,枫叶已经开始染上第一抹红色。
叶绍瑶深吸一口气,鼻腔都是雨后的泥土芳香。
当然,他们很确信——
他们会比蝉更有生命力,比树更长青。
第168章 “是两个人,就不会孤零零。”
“退出联赛总决赛,你们想清楚了?”
“嗯,我们要回蒙特利尔,时间会和总决赛冲突。”
冬管中心办公室,梁东亭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最后泡了一壶茶。
“可新赛季才刚开始。”
养精蓄锐的时候已经过去,国内的俱乐部联赛一比完,没多久就是十月的大奖赛,间或穿插着零零碎碎的挑战者系列赛。
“正因为新赛季才刚开始,距离四大洲和世锦赛还有足够的时间。”叶绍瑶说,“我们的自由舞有很多瑕疵,甚至不能算是一套完整的节目,所以还得去蒙城拜托编舞师。”
运动员对自己有清晰的短期规划,这不算坏事。
梁东亭看烹煮的水泡从壶底上泛,破裂,在壁上溅起大大小小的水珠,覆盖那层朦胧的水蒸气。
“对了,你们在上届世锦赛拿到第五名,今年自动获得两个GP分站,需要尽快做出抉择,”他嘱咐,“尽量别选华夏站,咱们小冰舞的国际赛机会少。”
叶绍瑶和季林越点头说知晓。
按照名额的分配规则,分站赛举办国自动拥有三个名额。
这些名额可以留给自家选手,也可以邀请国外不具资格的选手参赛。
华夏杯举办了十多年,随着纵/程的加入,这还是大陆第一次凑够三对组合。
叶绍瑶和季林越手握两站,没有在国内抢地盘的必要。
季林越说出他们的打算:“我们已经商量过,参加J国站和F国站。”
梁东亭抵着下巴,又从抽屉拿出一沓文件,翻着手里的名册。
“这两站都在十一月,又跨了半个地球,你们背靠背,会不会影响比赛状态?”
叶绍瑶陈述:“新节目得花时间去学,季林越的肩膀还有半年一次的复查,所以我们没办法参加十一月前的所有比赛。”
选择的分站的确不算顶配,但他们已经尽量给自己留出适应的时间。
插电的茶壶时不时亮起烧水的灯泡,茶杯里的水少了又添,水面始终飘着一缕雾气,伴随着清淡的茶香。
窗外的梧桐落光了叶子,太阳不知何时从云后露面,光洒在叠满文件的办公桌上,树影摇晃。
“按理来说,奥运后的头个赛季是最轻松的。”
今年却反常。
上届世青赛的冠亚季军同时升组,各自在国内首秀大放光彩,把一片安宁搅得剑拔弩张。
格林教练也在联络中提到过这些。
叶绍瑶分得很清:“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如果我们不想着如何提高自己,把重点放在谁退了赛、谁升了组,反而会被局势牵着走。”
他们追求的,是完成每一套节目,下一套节目。
梁东亭无法反驳什么,只是点头。
“首体大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嗯,我们已经自学过所有课程,学校酌情允许我们只在期末回校考试。”
“你们在国外训练不容易,有什么困难记得给冬管中心报备。”
“梁主任,”叶绍瑶的确有不情之请,“我想问问外训经费的问题。”
不是她和季林越的,是关乎更多冰舞运动员的训练经费。
这话把一贯和蔼的中年人问得卡壳,眼尾的皱纹展开,脸上的笑容多少带着公式。
“冬管中心会在年底将每一笔资金用途进行公示。”
叶绍瑶皱眉,她提出问题的目的并不是想听这些官腔。
“纵歌和程堰在底特律训练了很多年,成效也一目了然。但他们现在没有台省的资助,滑协也拿不出钱。”
兜里没钱,断掉了他们外训的所有可能。
这不是杞人忧天。
她和季林越有俱乐部和省队的支持,家里也能贴上部分费用。
再不济,他俩还有冰演和商业赛攒下来的家底。
但不可否认,花滑就是一项低回报的运动,其他运动员不见得能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更多的是入不敷出。
叶绍瑶回顾过这几年的比赛。
国内冰舞组合总是搭手两年就散,人员流动频繁,就像没有标准答案的连线题。
梁东亭叹气:“这不是你们可以插手的事,滑协的运转也很困难。”
协会和冬管中心不是盈利机构,每年就靠国家批下来的财政养活。
何况全国上下对冬季运动的关注度本来就不及夏季,花滑更是小众之小众。
“在你们休赛养伤的时候,滑协刚换了一批领导班子,说重组也不为过。”
个中原因复杂,总之,他们都在大发展的洪流中艰难迈步。
聊天到最后变成毫无意义的僵持,叶绍瑶觉得,她和季林越似乎只是占尽天时地利的幸运儿。
在低谷期异军突起,所以才勉强争取到较为可观的利益。
他们身后的更多人呢?
手机适时弹出体育新闻:
[我国双人滑运动员安雨/廖惟双双宣布退役,坦言健康状况已无法支持参加首都冬奥会。]
他们带着遗憾告负,带着遗憾告别。
好像每次从冬管中心出来,心里总有被重物施压般的不愉快。
叶绍瑶赶走在耳边唧唧歪歪的蚊子,扣紧季林越的手。
“没成功。”
“我们的力量太小,还没法为其他人争取什么,”季林越用更深的力道回握,“但起码还是有好消息的。”
购票程序提前发出三天后的出行提醒。
他们的新签证拿到了,马上就可以奔赴那片成长的热土。
“对,”叶绍瑶试图转换心情,“我已经好久没有看望维德太太了。”
维德太太不太跟得上时代的速度,邮件总是一月一回。
但后来的他们都忙于各自的事情,不知在哪一封邮件后就没了下文。
……
飞机落地蒙特利尔,的士直接驶进皇家山外的居民区,沿路的枫叶或黄或红,被风吹得簌簌。
维德太太的小院积了不少树叶,像许久没打理过,只有刷了白漆的信箱看着还干干净净。
“门锁了。”季林越说。
“维德太太搬家了?”
从窗户往里探,客厅空了不少,应和着门上的木牌——“Don`tsteal.Thereisnoting.(小偷别来,里面什么也没有。)”
又一阵风吹来。
树叶在低空盘旋,信箱的小门翕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有东西卡在冰冷的金属之间,蠢蠢欲动。
维德太太给他们留了一封信。
[亲爱的朋友们:
首先,请原谅一位老人的临时起意。
琳娜维德将从这里到M国,探望她多年未见的孩子们,然后奔赴遥远的南美,开始她的下半生。
房子可以居住,但得自己打扫,钥匙埋在水杉树下,沿着树干总能找到。
希望不会被讨厌的家伙们捷足先登。
朋友们,今天是个不错的一天,所以我写下这封告别信。我会想你们,但请别想我。]
没有注明日期,只有老人略显潦草的笔锋,落款的墨水很深,像停顿过许久。
信纸被捧在手中,风折弯它的页角。
他们对着寥寥几行静默。
是这么个道理,每段关系都是阶段性的,再亲近的朋友都如此,何况是房东与租客。
“异国他乡,我们真成孤零零两个人了。”叶绍瑶眯着眼睛。
深秋的风微凉,身上的薄外套有些不足够,季林越站在上风处,一手护着她的肩,掌心在她的头顶揉了揉。
他说:“是两个人,就不会孤零零。”
……
收拾一栋三层小楼是项大工程,叶绍瑶第无数次坐回沙发喘息。
或许训练都不比这艰难。
“我们干嘛一来就给自己上强度?”她反思。
等正式回IAM报道,房子就只是休息的场所,他们使用的区域就那么几个,为什么连仓库里的旧标枪也要擦拭。
季林越对厨房打起算盘。
“我去把油烟机和锅碗瓢盆洗一遍。”
“你要下厨?”叶绍瑶扒着靠背,揶揄问。
“可以试试。”
“你要是把厨房炸了,我的胳膊肘会立马往外拐,绝不偏帮。”
季林越的脸色不太好看。
哪里有贷款人炸厨房的女朋友。
夕阳西下。
向现实妥协吧,他们的确没有强到可怕的行动力,两人决定暂时远离家里的混乱,踩着西斜的阳光去IAM走走。
如果撞上大运,或许还能看见被学生气疯的格林教练。
果然。
“怎么能愚蠢成这样,我头一次看自己把自己绊倒的人。”女人的声音不大,但足够传到他们的耳中。
格林在和学员复盘前些天的JGP。
这对组合的两套节目都出现不小的失误,除了捻转步摔倒,超时也很严重。
“去打招呼?”叶绍瑶犹豫。
季林越摇头:“不打扰他们。”
他的捻转步也说不上多好,被拿去当反面教材也说不定。
反倒是格林首先叫住他们。
“叶,你们先去热身,编舞师在舞蹈室。”
只是招呼一句,看样子并没有指导他们的空闲工夫。
“好。”
火速逃离硝烟地带,推门进舞蹈室,又是另一个战场。
编舞师接了新的工作单,正和剪辑师争执音乐的抑扬顿挫。
虽然运动员们都在异国忙着比赛,但并不妨碍叶绍瑶感慨,今晚的学校格外热闹。
“您好。”
编舞师收起相向的獠牙,神色缓和了些:“之前发给你们的音源听了吗?”
“嗯。”
“还有故事背景。”
“我知道,选曲出自《马戏之王》,夜莺在舞台上表演的那一幕。”叶绍瑶回答。
这部电影人气很高,自去年上映就迅速占领全球的电影市场,片中的音乐也不俗气,一举获得奥斯卡的金曲提名,还深得运动员和编舞的喜欢。
容翡和张晨旭在上赛季的自由滑就选用了电影里的《AMillionDreams》。
同样充满幻想。
不一样的是,叶绍瑶对自己的节目更有共鸣。
它唱的,是她和他们的野心。
第169章 时间附上一层又一层痂。
距离NHK开赛只不到两天,早上刚好是冰舞项目的官方训练时间。
训练馆的大门打开,暖气充盈的室内突然灌进寒风,叶绍瑶被微弱的风声吸引。
冰场突然来了一批人。
西方面孔,径直走进内场,似乎抱有明确的目的。
“季林越,你看。”她努努嘴。
合乐的冰舞组合被打断,正在高|潮的音乐戛然而止。
场内的其他选手随后得到合乐延后的提醒。
季林越问:“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回答:“有选手的兴奋剂检测出了问题。”
更多的,他们也不知道。
现场有些嘈杂,大多是不明真相的教练和选手,匆匆被请出内场,被告知暂时进行冰面维护。
和那行人错身的瞬间,叶绍瑶恍惚听见一个名字。
是本场的意大利选手。
果然,季林越在推特刷到相关推送:“意冰协发通告了。”
通篇的生硬语气配上一张截图,像机器在例行公事。
根据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监督、委托国家反兴奋剂机构执行的兴奋剂检测显示,意大利组合的女伴在大奖赛M国站前的次检中发现体内存在氢氯噻嗪,结果呈阳性。
他们的过往战绩不错,世界排名也不低,几乎是站在NHK最高领奖台比赛的水平。
门外的当事人走在内场通道,争执的声音很容易尽收耳里。
“我质疑你们的专业性,”女伴说,“我要求开启B瓶检测,并向国际体育仲裁法庭上诉。”
官员不疾不徐:“当然,你有上诉的权利,我们也保留你上诉的机会。”
但在B瓶检测结果没有出来前,他们将面临无限期的临时禁赛,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们都无法参加近在咫尺的J国站。
门内一阵唏嘘。
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小了,料想意大利组合已经带着团队离开,冰场恢复原来的秩序。
运动员们陆续回场,但环顾一周,又似乎空旷许多。
“你们的机会来了。”格林在不远处说。
夺冠热门一退赛,本站冰舞的悬念骤然增加,这的确是他们争夺领奖台的最好机会。
“我们会把握住的。”
……
在IAM进修的这几个月,叶绍瑶和季林越把俱乐部联赛的录像看了又看,所谓对症下药。
摒开伤病的影响,图案舞则是问题中心所在。
“都这时候,就别想着记动作,”上一组的分数还没出来,格林守在场边,教他们调节呼吸,“分站赛而已。”
“而已?”叶绍瑶笑着说,“我们也没进过总决赛。”
“这得看你们今天的表现。”
GP总决赛的名额由六场分站赛成绩决定,每站按照排名高低获得相应的积分,积分最高的六组选手可以顺利进入总决赛的较量。
根据此前已完成的三场分站赛,冰舞项目已锁定两个GPF席位。
叶绍瑶和季林越手握两块敲门砖,压力的确不小,但现在的心情放松不少,麻木的指尖重新活泛。
有人的大奖赛已经结束,而他们的才刚刚开始。
“Thenextskaters,ShaoyaoYe/LinyueJi,representthePeople`sRepublicofChina.”
韵律舞选曲《TangoRomantica》,中文名《浪漫探戈》。
节目从舞蹈开始,由长管进入恢宏的管弦合奏,华尔兹握法的基础压步到裁判席前,一个高同步的“直升机”双三,两人进入图案第一部分。
出于对图案舞整体的考量,叶绍瑶和季林越在非关键点的肢体动作和握法上有省略和调整,变相降低了图案难度。
对于刚啃下这套复杂图案的他们来说,用刃、节奏、握法和细节的处理依然很难兼顾。
第一个关键点,男伴引带女伴转体的速度要求极高,在注意凸出变刃的情况下,叶绍瑶的落脚没有完全卡在第三拍。
这导致其后的摇滚步没有找到膝盖韵律,两人的步法有些拖沓。
好在握法和变刃的质量都不错,紧接的压步让他们迅速统一步调,换凯利安握法的双腿交叉滑行,每一步都踩上重音。
最后一个关键点,前弧线进入闭式乔克塔接女伴两圈小捻转,由于规定的需要,这串步法几乎由单足连续完成。
叶绍瑶稳住重心,借季林越给的动力完成捻转,每一处落冰与节奏几乎没有偏差。
富有探戈风情的连续转三后,两人小跳接上连续捻转步。
右后外刃捻转四周,逆时针rocker后接左前外刃捻转四周,肢体带动进入右后内刃四周捻转伴随姿态变化。
肢体流畅,动作饱满,并且满足提级条件。
自此,节目已经完成大半。
在冰场长轴处停冰,衔接一段探戈经典舞步,中线接续步从场东滑到场西。
视线内的事物都模糊不堪,耳边风声夹着碎发呼啸而过,但叶绍瑶依稀能够听见嘉奖的掌声。
她和季林越的发挥很不错,甚至比昨天的合乐练习还要顺。
不知道是不是顶级高手退赛的缘故,她对这一站的领奖台抱有信心。
管弦还在铿锵演奏,一段悠扬的提琴将每个音符缝合,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技术动作,弧线托举。
遥想上次比赛,他们就栽在这里,因为不可抗的伤病。
一圈小捻转交换站位,叶绍瑶在季林越的保护下翻身踩上大腿,舒展身姿,保持弓身难度。
难度下法接小托举,他们终于在正赛中顺下来。
虚惊一场。
“刚才的托举把我吓出一身汗。”她捏着衣角吐槽,将拉链拉到脖颈。
“为什么?”
“我看你苦大仇深,以为是肩伤又犯了。”
“没有,”季林越让她放心,“可能是我的表情管理不恰当。”
叶绍瑶用刀套敲着他躬下的背脊,打趣说:“你不入戏哦。”
但其实,这首曲子诞生的目的性太强。
没有故事背景铺垫,没有影视作品引用,只有分不清是管是弦的乐器声,根本难以解读。
故而编舞师在赏析课提问时,她也没办法得出音乐的主旨。
“节奏明快,像一场宫廷舞会。”当时的她生拼硬凑,只能想象出贫瘠的画面。
该把自己带入什么样的角色,她还在摸索中。
“Thescoresrelease——”
分数出来前的人声提醒,观赛席的嘈杂逐渐消下去。
“ShsoysoYe/LinyueJi,haveearned69.34intherhythmdance,theyarecurrentlyinthefirstplace.”
握在一起的手心因为紧张沁出薄汗,尘埃落定的那刻,它们的主人抱在一起。
屏幕显示,他们的技术分拿到36.25分,节目内容分33.09分,总计69.34分,暂时排列第一位。
有观众抱以夸张的语气词,连格林教练也没忍住挑眉,直起身夸奖:“很不错的成绩,看来图案舞及格了。”
官网的小分表刷新,叶绍瑶/季林越在图案舞第一部分吃了两个“N”标记,只定到二级,但GOE还不错。
余下的技术动作,第二个图案四级,连续捻转步分别为四级和三级,中线步四级,弧线托举三级。
看来裁判很认可他们的韵律舞编排。
容翡几乎在同时打来电话:“你们好牛,真不枉我守了半宿直播。”
此时的J国太阳高悬,但亚欧大陆的西岸还在沉睡。
叶绍瑶用手掌摒掉周围的喧闹,不自觉收声:“容女士,你现在不应该飞捷克吗?”
“不妨碍,我买了航班的全程网络,实时转播很流畅。”
“就为了我和季林越比赛?”
飞机上的WIFI可不便宜。
“你听我现在精神抖擞,实际上紧张得一宿没睡。”话是这么说,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开始打呵欠。
叶绍瑶没忍心腹诽。
从容翡那拖泥带水的语调就能想象出来,她迷迷瞪瞪地张着眼睛,松弛的身体在路上一步三摇。
斟酌再三,她宽慰说:“正常,毕竟是第一次当教练。”
不久前,容翡在滑协舌战群雄,坚决要求领导通过她递交的布拉格杯*报名申请,放手里的青年组合出去比赛。
“护照和签证已经办妥,家长的年假也休好了,连人带行李都在保安室,给不给过,您就说一个字。”
这事没在媒体上传开。
但那天的朋友圈,几乎人人都在感叹容翡的风风火火。
甚至不乏朋友吹牛——
要是自己在年轻时能遇见这样的教练,说不定现在已经大满贯在手。
“我的目标可是让他们替我们拿下那枚失之交臂的奥运金牌,所以当然要去见见世面,”容翡笑着补充,“越早越好。”
扎在心里的刺是拔不掉的。
即使肉眼所见的皮肤消肿,伤及肌理的创口也无法自愈,只是时间附上一层又一层痂。
……
J国广岛,一对穿着长羽绒服的情侣扎进人堆。
街上很热闹,多的是穿着民族服装的年轻男女。
这里似乎在举办当地的冬日祭。
对,世界在今天刚刚立冬。
女孩用耳朵夹着电话,和好友聊得有一搭没一搭。
对方编排某位虚了好几岁也终于到三十的不成熟男士,怨气和玩笑的成分分不清高低。
“张晨旭和我八字不合,那天我去滑协,他居然帮着领导说话。”
听筒里有男声争辩,那是因为他没有新班子的人脉,怕兜不了底。
“我需要你兜底吗?我独当一面。”
两个人的对话,不知不觉变了主角。
“话说,”状况外的季林越略过琳琅小摊,试图把叶绍瑶的心思拉回来,“我妈许诺的衣服送到了。”
就寄存在他们下榻的酒店。
这可比吵嘴有趣得多,叶绍瑶眼睛一亮:“正好赶趟。”
两匹布在家里挂了许久,温女士从休赛期就一直念叨。
孩子们的选曲是什么,角色又是什么,是正派或是反派,就等着开工画草图。
“但是邮费到付。”季林越无情地关掉回忆的闸口。
点开短信,费用将近两万日元。
“八百块人民币,”叶绍瑶惊讶,“温姨还寄了些什么?”
答案揭晓的时刻,她和季林越蹲在房间拆了小半天快递。
大纸板包裹若干小箱子,不止表演服,什么稀奇物件都有。
连泡菜坛子都拿了两只,还贴了便签纸:
[这是宛郦带给瑶瑶的。你们抱怨蒙城的蔬菜不好吃,腌一腌总还能入口。]
叶绍瑶无语凝噎:“我妈也是主谋。”
再是生活用品和训练用具。
直到狭窄的过道无处下脚。
她仰身躺回床,目光顺势看像天花板,说:“我想到一首歌。”
季林越坐在旁边:“NeverEnough”
“嗯,NeverEnough.”
第170章 他们问心无愧地站在这里,昂首挺胸。
如温女士打包票的,这身表演服很有设计感,比稿纸上呈现得还要美。
黑与红的撞色,一半是沉寂的星空,一半是妖冶的缠枝花朵。
不规则的裁剪从领口蜿蜒向下,像盘在腰际的银河,最后收束在侧腰处,黑与红挽成一个扭结。
叶绍瑶翻来覆去欣赏了好一会儿:“我何时能拥有温姨的手艺。”
季林越也托着裙摆:“这是她的复出之作。”
在他们小时候,联系一名靠谱的设计师不是简单的事。
沟通的渠道有限,人工费和材料费也是很大一笔开销,抱着能省尽省的态度,温女士着手给季林越做了很多年表演服。
后来视力不大好,看水钻总觉得晃眼睛,针脚也对不齐,就从此封掉缝纫机,任他另找高明。
“我还记得,”叶绍瑶说,“小学时候的兴趣班表演就是温姨给做的裙子,贴了一百来颗钻,一股花滑味儿。”
她回忆起当*年的轶事。
季林越问:“这件裙摆会不会太长?”
自从那次被裙片卡住刀齿,叶绍瑶就不喜欢在比赛中穿过长的裙子。
她用手指丈量长短,又在身前比划:“的确,可以让格林教练裁一些。”
她对自己的手艺不自信,手边也没准备所需的工具,自由舞比赛在即,只能先找人应应急。
话没说完,一通电话已经拨出去。
尽管现在天色已晚。
……
换上崭新的服装,盘上新编的头发,别出心裁配了一朵发饰,夹在耳后。
“我像刚从舞会落跑的灰姑娘。”叶绍瑶在穿衣镜前满意地提着裙角。
“好看。”季林越这样评价。
“不不不,”她说,“披上国旗的我才最好看。”
她想,他应该知道自己表达的意思。
前天韵律舞过后,他们排在所有选手的第一位。
虽然有很大的运气成分。
格林组的另一对选手在捻转中双双失误,男伴的动作甚至只被定为基础级,最后以两分的差距屈居第二位。
不过比赛就是这样。
成绩和实力挂钩,和状态也有不小的联系,叶/季能够首先拿下一城,也不全依靠别人的失误。
“相信他们即将度过漫长的蛰伏,我们也希望看到他们最终破土。”前段时间,岑溪这句采访后的结束词被译成英语大加转载,在推特掀起不小风浪。
国内外不少冰迷注视着他们,期待看到一场东方之星的闪耀。
“很有信心?”格林问。
“信心爆棚。”
这是他们新节目的首秀,如果一切顺利,也将是他们首登大奖赛领奖台的见证。
“Thenextskaters,ShaoyaoYe/LinyueJi,representthePeople`sRepublicofChina.”
他们是来自华夏的冰舞运动员,叶绍瑶和季林越。
刀齿在冰场中央定下一个点,女孩用规尺步收拢躯体,任由男生从身后遮住自己的眼睛。
选曲《NeverEnough》由电影中的两次演唱拼接而成,一次是他们的开始,一次代表他们的结束。
这是夜莺的内心独白。
她唱着这段往事,也唱自己。
[哪怕我们在夜空摘下星光也不知足;
黄金塔还是不够高大,双手捧着世界仍然觉得不够。]*
歌者颤抖的声音像某种前奏,和低缓的钢琴融为一体。
一段编排步法重回冰场中央,故事从这里倒叙。
夜莺和巴纳姆在宫廷相遇,和弦搅入低沉的旋律,陌生的人从此出现命运纠缠。
拦腰进入的小托举,叶绍瑶逐渐收起滑足,任由季林越圈住自己的双肩,收紧核心,在原地保持低姿旋转。
[我努力想要屏住呼吸,不愿让这一刻结束。]
翻身的旋子落地,两人错身而过,又在即将远离时,叶绍瑶被勾住浮足的脚背。
转身内刃鲍步,上肢配合简单步法的舞蹈,他们的动作趋于一致。
面对面的华尔兹握法将距离拉进,他们看清彼此,有同样的野心,对上流社会的地位充满渴望。
还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心。
歌声流露出磅礴气势,歌词与旋律产生共鸣,梦寐以求的东西越来越清晰,他们已经听见回音。
[你是否愿意握住我的手,与我分享此刻?]
深用刃的前内内勾步进入对角线单足接续步,转体接两圈小捻转,后外括弧步滑出,曲线几乎覆盖整个冰面。
衔接的弓步进入一段舞蹈,叶绍瑶被季林越引带完成前内外勾步,配合浮腿的摇摆动作,顺势进入编排旋转。
这是叶/季用编排旋转代替编排托举的首个赛季。
双脚离地让身体不可控地往下坠,展开的双臂收紧,叶绍瑶比任何一次都更结实地抱住季林越的脖颈,然后被稳稳放在冰上。
副歌迭起的高|潮推着他们继续向前。
因为角色或自己也如此,他们低姿压步,他们越滑越快,他们用大幅的舞蹈动作告诉所有人——
他们永不满足。
直线托举加弧线托举的联合托举动作,叶绍瑶通过难度背身上法踩住季林越的腿,弓身姿态过渡重心。
等季林越以大一字滑出一道弧时,自己又保持浮足完全探出的仰燕式。
旋律线始终向上,她站在高处,坚定地摘取自己已经得到的,和更膨胀的名誉。
落冰接捻转的难度滑出。
他们把情感赋给冰痕,每一次蹬冰都是宣泄,承载着欲望的躯体在奔波。
[哪怕是千万盏聚光灯的光芒,
哪怕我们在夜空摘下星光也不知足。]
转三进入的三组同捻步都踩着旋律的重音。
歌词回旋重复,他们也在捻转中对“neverenough”无声呼喊。
他们是欲望的裙下臣。
这道沟壑永远不会被填平。
对于他们来说。
气势在此刻被掀到最盛,紧握的双手成为旋转的支点,两人同时保持蹲踞姿态,浮腿同向。
六圈后,变直立姿态,叶绍瑶做出躬身难度。
又四圈,卡着歌者的长音,两人换足,季林越保持燕式姿势,完成最后的旋转。
[对我来说。]
所有的波澜壮阔突然平静,节目的尾调重新续上古典音乐的哀怨,呼应最初的低沉。
他们是巴纳姆和夜莺,一个是女人眼中的爱人,一个只是富有生命的摇钱树。
原来即使拥有再多,也有东西是求而不得。
他们都是游戏的输家。
结尾动作,叶绍瑶和季林越模仿了角色在巡演最后的离别吻。
不过只是轻轻地借位擦过。
脚下的冰刀还在向前滑行,他们相见,相视,最后错身而过。
因为追逐名利而志同道合的人,也终究会因为各自所求不欢而散。
节目的震颤像巨石滚落,“咚”的一声投入湖水,荡起成倍的余波。
将角色收进盒子,叶绍瑶扶着腰晃晃脑袋,提醒自己快走出来。
“很棒。”
季林越的声音划过耳膜,也带来了如潮水的掌声。
世界突然嘈杂。
“你在夸你自己吗?”她环着他的腰,象征性的安抚过后,一同向四周行礼谢幕。
“从首秀来看,这套节目比较成熟,反馈也不错,”坐在等分区,格林迫不及待分析,“不过需要赶在F国站前调整对角线步,这个技术还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刚滑了四分钟,脑袋正缺氧,叶绍瑶乖巧地听着,偶尔配合地点点头。
不过她什么也没听进去。
为数不多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眼前的屏幕。
相信身边的季林越也和自己一样,从没这么期待分数出来。
上组运动员在自由舞中的发挥很不错,凭借几乎拉满的定级拿下突破110分的成绩,超过身后的组合近十分。
而叶/季是冰舞项目压大轴出场的选手,他们的分数将决定整场比赛的最终格局。
“信女愿一生吃素……”叶绍瑶闭上眼,又捡回迷信的老本行。
季林越附在耳边说:“没那么严重。”
“这不是严不严重的问题,”她当然知道他们还有微弱优势,“对菩萨许愿要虔诚,要拿出诚意。”
“可你拜的是观音菩萨。”
人生头二十年,叶绍瑶没少干求神拜佛的事,但一翻菩萨的花名册,也就知道观音的名字。
上学那几年,顶多再认识个文殊菩萨,不过现在也全都抛之脑后了。
叶绍瑶没好气:“拜你。”
有时候啊,季林越真讨厌。
作为惩罚,她把手从他的掌心抽走。
让他抓空气去吧。
小打小闹磨蹭掉小半分钟,显示屏还是一片空白。
格林趁空当分析了更多,就差起笔画张小分表。
“对角线步的难度步法不够多,大概被定为两级;同捻步的气势没拿出来,和音乐不太搭。”
说到后面,连编排动作也快挑出毛病。
“编排滑行还差点意思,可以在这套的基础上再精进……不过时间够呛。”
叶绍瑶用手指牵起嘴角,示意她多笑笑。
“教练,还好你已经给我们留了很多时间。”
所以他们才能一直走在进步的路上。
格林注视着女孩,似乎在分辨其中意味:“我可说不出煽情的话。”
叶绍瑶眼角发酸,但还不忘和季林越讲小话。
她本意是想提醒教练,现在正是爱长皱纹的季节,不能总把眉头拧起来。
实时排行榜上,前三名都是IAM出身,格林教练已经是全场最大的赢家。
如果换成自己,睡觉都得笑出声。
但是环境使然,温馨的灯光布置,满桌的花卉,把她的所有话都过滤成煽情的陈词。
“Thescoresrelease——”
还是来自麦克风的声音最能安稳人心。
全场寂静。
主持人巧妙地顿了几秒。
“别紧张,”季林越揽住叶绍瑶微抖的肩,“我们的付出对得起任何成绩。”
“ShaoyaoYe/LinyueJi,haveearned114.12inthefreedance,theyarefinallyinthefirstplace.”
技术分61.33分,节目内容分52.79分,自由舞得分114.12分,两套节目总分高达183.46分。
他们在其他组合紧追不舍的情况下,反而扩大了分数优势,以超过三分的成绩成为最后的胜者。
“冠军?”
“是冠军。”
叶绍瑶被身边的人紧抱着,精致的编发因教练的暴力抚摸逐渐凌乱。
问句之后,她始终没有做出其他反应。
她在心里翻起老黄历,这似乎是自己和季林越自携手以来,在国际大赛上获得的首枚金牌。
姗姗来迟的首枚金牌。
“季林越,偏偏是在J国。”她回抱住。
他们曾在这里丢失过一枚金牌。
2017年的札幌亚冬会,随着金/陈退赛,叶/季原本是毫无悬念的冠军组合。
但他们在自由舞中的表现平平,将短舞蹈中积累的优势压缩再压缩。
“没关系,我们的难度是全场最高,技术分有保障。”当时的等分区,连冯蒹葭也难得和格林一同当老好人。
可分数出来,结果不尽人意。
他们的节目内容分好像从沙漠长出来的,看不见一点水分,比J国组合低了六分不止。
最终,叶/季以一分之差仅获银牌。
那一天,他们站在矮矮的领奖台上,看J国组合戴起花环,看J国组合注视着日章旗升旗,高唱他们的《君之代》。
叶绍瑶很少提起这枚最不甘心的银牌。
但此刻,她和季林越站上高高的领奖台,互相颁发金牌,互相戴起花环,共同看五星红旗在最高处飘扬。
嘴里是他们唱过一万次,也依旧气势磅礴的《义勇军进行曲》。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胸腔振奋有力,他们的每句词都饱含热忱。
失去的会再得到,只要他们问心无愧地站在这里,昂首挺胸。
……
“快来拿国旗。”
颁奖仪式结束,助教在板墙外指导,该怎样披国旗,又沿着哪里巡场。
叶绍瑶笑着说:“虽然没有打过头阵,但我们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流程她都熟悉。
“那去吧,”助教向季林越的方向抬了抬手,“季在等你。”
她点头,转身往冰场中心滑去。
受邀的摄影师正在场中引导运动员拍摄,灯光闪个不停。
“季林越!”
风掀起红色的边,裙袂和国旗在空中猎猎,和女孩一样意气风发。
季林越听见呼喊,也不着急,只是展开双臂等着。
“每次都是我去拿国旗。”叶绍瑶指指点点,这样的分工未免太过明确。
他却理所当然:“我负责接住你。”
脾气还没蓄起来,女孩就被结实的手臂揽进怀里。
表演服的墨红和国旗的鲜红在灯光下格外好看,小钻和五星各自闪耀,又相得益彰。
他们也是星星。
东方之星。
“各位,现在可以巡场了。”
摄影师们终于拍够了静态,工作人员引导他们沿板墙逆时针滑行。
逗留的观众还有许多,此刻都挤在看台的栏杆处,和选手们挥手问候。
“等等,他们没有跟上来。”季林越提醒。
回头看,亚军和季军组合不知在埋头商量什么。
对方感受到两道目光,也向他们招手:“你们对花样巡场感兴趣吗?”
有女伴做出示范,跨坐在搭档的肩上,手里高举自家的国旗。
“试试吗?”
“恐怕不行。”叶绍瑶婉拒。
季林越低声纠正:“行。”
“你也就仗着你的肩膀不会说话。”她怼回去。
天知道她有多担心他的肩膀,比赛之外的时间,她都提心吊胆。
季林越还想说什么。
叶绍瑶这一路并不容易,在他受伤的时间里,她背负了比自己更多的东西。
她值得站在更高的地方。
但他什么也没说。
那些更高的地方,他们会一起站上去。
国旗举在头顶,他们一人捏着一角,互相扶着脊背向前。
叶绍瑶冷不防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他们还会去更大的赛场,一定会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