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是本能告诉我。
世锦赛前的适应训练不太顺利。
一连两天的短舞蹈合乐都出现了瑕疵,不是托举动作尝试失败,就是时长出了问题。
格林站在场外神色凝重,不知说了多少次“areyoukiddingme”。
叶绍瑶和季林越在本场的竞争对手几乎是老熟人,但并不代表互相知根知底。
算上奥运夺魁,白黑组合已经在国际赛连拿五场冠军。
从他们的训练来看,似乎又较之前有了更大突破。
此前始终差一口气的图案舞部分,Eva在第一个关键点的前内-后外开式乔克塔的模糊用刃问题基本不存在。
叶绍瑶用肉眼就可以看见他们的进步。
“这就是世界顶级选手的调节能力吗?”她艳羡说。
她和季林越的图案舞也时常出现用刃模糊的问题,但为了不因节奏问题影响定级,只能拿“T”符号去搏。
“季,你的健康出了问题?”格林刚结束针对其他组合的指导工作,立马就找过来。
叶绍瑶瞟了一眼季林越,想代为回答:“他……”
“我作为你们的教练,希望知道真实的情况。”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甚至是运动员与教练员之间最基础的交流话题。
“是。”季林越点头。
“我希望你退赛。”
空气静了一瞬。
“我不能退赛。”
“为什么?”
“我们手里握着华夏唯一的冰舞资格。”
华夏的冰舞发展不如双人滑,他们不可能像容/张事了拂衣去,把名额留给更年轻的选手。
“教练,我们国家只有我们。”叶绍瑶也帮衬。
金荞麦/陈新博的组合名存实亡,安雨/廖惟像被囚在国内的困兽,领导们试图拽起来的苗子倒了一茬又一茬。
细细数来,国内只有他们拥有世锦赛的最低技术分。
如果他们在这时候放弃,无疑是让华夏又开一次天窗。
明明已经站在了这片冰场上。
格林瞪了老半天,拿他们两个小顽固没办法:“你们还会有下一次世锦赛。”
对,可那是一年之后的事。
叶绍瑶挤出勉强的笑容,拜托教练和音响师协调,她希望在所有选手训练结束后再安排一次合乐。
格林将妥协进行到底:“既然不能退赛,那就把实力发挥到淋漓尽致。”
当初是她一心把他们当苗子栽培。
看着当年的小草野蛮生长,自己还是纵容他们,只能纵容他们。
但还得拿出威严:“不过世锦赛之后,必须停下来休养,这是命令。”
“好。”
场上正清着冰,运动员们被迫下场,抓紧时间抢陆练的地盘。
人挤得没处站,叶绍瑶看季林越的脸色不太好,索性直接回了休息室。
“你不是说最近有好转吗?”她紧拧着眉头,后悔刚才的偏帮过于盲目。
季林越说得很坦然:“只是因为紧张。”
她也分不清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上手就扒开他的领口。
衣服虽然透气,但到底练了两个小时,不能让汗水就这么捂着。
乍然接触到室内的冷气,季林越的肩膀瑟缩,随之有微凉的手掌附上来。
用掌根揉了揉,叶绍瑶先撕掉固定的肌贴,再揭下内贴的膏药,胶布盖住的皮肤红了一片。
季林越一直对膏药有些过敏,但康复师始终找不到过敏原,只能在配药时尽量减少部分药材的用量。
“都是汗,算了。”季林越看叶绍瑶在包里翻找毛巾,想动手按住她。
“我都能腆着脸让你给我贴半月板。”
君子报恩,十年不晚。
场馆里没有淋浴,条件实在有限,只能用纸巾暂时揩掉细密的汗水,再用热毛巾敷上。
而后换上新的膏药和肌贴,也都是叶绍瑶做的。
“以后退役了,我也可以混个康复师当当。”
她满意于自己的手艺,可比某人当年贴的要顺眼许多。
季林越反驳:“不退役。”
他现在对这两个字敏感得很,叶绍瑶也只能顺着毛捋。
行,不退役。
谁让他是伤员呢。
……
叶绍瑶和季林越背靠背来到这里。
他们曾三次参加世锦赛,名次都不如意,甚至在15年,他们堪堪踩着短舞的死亡线。
不过花滑最能践行那句话,此一时彼一时,过去所有的经历,只是此刻的垫脚石。
他们用奥运会证明,自己还没有到达巅峰期。
报幕员在人声鼎沸中叫出他们的名字,来自同胞的呼声又盖过心中的涌潮。
他们不参加四月的冠军赛,米兰将会决定本赛季的句号该如何书写。
格林在胸口画个十字,最后用双手裹住他们的:“平安下冰。”
有那么一刻,叶绍瑶仿佛看到了冯蒹葭。
这或许就是教练的相似性。
“走吧。”
“嗯。”
回头,转身,他们一同滑向冰场中央,做出那个超酷的开场动作。
……
这或许是叶绍瑶第一次用战战兢兢形容自己的表现。
说季林越的肩伤没有影响是假的。
扶肩的握法占绝大多数,她会分心顾虑他的肩膀伤势,小托举也有自己暗中助力的成分。
但到真正的托举时,她还是只能寄希望于那只伤痕累累的肩膀。
转三压步,过渡重心起势,叶绍瑶在强音落下的那一刻被拦腰抱起。
熟练地翻身跨坐肩头,这是一个行云流水的转体托举。
也是一个极危险的托举,对于现在的季林越来说。
还没等行礼下场,叶绍瑶在拥抱中收力捏了捏:“肩膀真没事吗?”
“我不是玻璃做的。”
她逞这一秒的嘴上功夫:“你不是玻璃,你是陶瓷,大差不差。”
竞技体育满是苦与泪,他们在几千几百次训练中练就的坚实躯体,又如何不像装上铁皮的玻璃珠。
kc区的嘴仗就要一触即发,季林越却没头没尾地扯开话题:“你喷了香水?”
“当然,”叶绍瑶顺利被带偏,把手腕送出去,“你送给我的芍药月季,我用来迷惑人心。”
香水的名字她至今记不得,芍药月季就是它的代号。
至于迷惑谁,叶绍瑶狡黠地笑笑,谁闻到就迷惑谁。
矮几上的电脑发出机械的声音,屏幕跳转,现场报幕同时响起。
ShaoyaoYe/LinyueJi,TES35.66,PCS30.03,TSS65.69。
比他们的最好成绩差一些,同场比较,这次的P分并不算高。
但有病号在这里,叶绍瑶本来也没什么大期望。
全场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冰场,于无人处,她默默问问:“刚才的托举,你不怕吗?”
顶灯照得地面时亮时暗,像漫长的阶梯。
年后,他们复训的时间并不长,即使想要调整托举的技术,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完成。
他们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回避高强度的托举练习。
季林越点头:“但本能告诉我,必须要把你托起来。”
他们站上场,所有的情绪和动作都应该是本能使然。
“但自由舞可怎么办。”
迈过一道坎,还有下一道,叶绍瑶算体会到一山放过一山拦的煎熬。
自由舞的托举数量远比短舞要多,他们的节目几乎将托举排在了节目后半段,对季林越的体能也是一大考验。
回到酒店,叶绍瑶就给他卜了一卦。
“季林越的肩伤会好吗?”
她默念着,抛了三枚铜钱,正,反,反,按曾云开送给自己的算卦手册,是为凶。
季林越走进她的房间时,就看叶绍瑶埋头盯着铜钱正出神。
“在做什么?”他也凑过头去,险些被起身的女孩撞个头碰头。
“我要去沐浴焚香。”
一定是她不够虔诚。
……
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停留在通话界面。
叶绍瑶原本只是和家里唠唠日常,不知谁提了一句比赛,两位女士的话口像泄洪似的,止也止不住。
通话时长直奔一个小时,她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听妈妈和温姨轮番劝。
“瑶瑶,你们别这么拼。”
“他说他已经比冬奥好转很多,还能坚持一场。”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开始不自信。
邵女士说:“要是你们去年安分休息,就不会透支身体。”
去年休赛季,他们飞去M国参加了格林组与其他教练的合训营,赛季初又是几场国际赛。
乍一看赛程宽松,但每天的训练量多得累人,肌肉劳损来来去去。
终于撂下电话,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窗外天快黑了,虽然现在才不过六点。
叶绍瑶趿着拖鞋敲响季林越的房门。
“散步吗?”
谁会在突然降温的傍晚闲逛,也就他们俩。
酒店远离闹市区,沿破旧的电车轨道走上好一阵,才逐渐看到CBD的高楼铺陈。
那不是米兰的市中心,只是逐渐靠近机场,也形成一座卫星城。
“看见了吗,摩天轮。”叶绍瑶抬手指。
当时平昌,他们路过了一座不知姓名的游乐场,对不知姓名的摩天轮写下第九十九条愿望。
她突发奇想,想去实现。
路过的游客说着好奇,原本只在夏日才开放的游乐场,今年却提前到了3月。
就是今天。
叶绍瑶笑着说:“我们的运气不错。”
六欧包下一个座舱,机器缓缓运行着,视线随着海拔一点点抬高。
借着一路的灯光,能看见游乐场的大门,看到附近装着大片湖泊的公园,甚至是那一段破旧的铁轨。
还有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鼻息轻轻铺洒在她的眼尾。
她侧过头,在他的嘴角边蜻蜓点水。
但随之而来,深沉而绵长的,和座舱一同升到至高点。
以前她羞红脸,捂着眼睛看完了《爱在黎明破晓前》,此时的自己却在复刻电影中的彼时。
喜欢也是一种本能,这是她在无数次和季林越牵手后,依然能确定的答案。
后调的芍药和月季香萦绕在咫尺之间,甜得有些发腻,叶绍瑶并不记得自己有多喷几泵。
“你是不是偷偷用了我的香水?”
“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
“缺氧。”
脸红具有传染性,不知道是谁带起谁,还引起了结巴等一系列并发症。
叶绍瑶的目光撞上最后一抹金色霞光。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她抬着下巴,意图将季林越的注意力带向那些散射的光柱。
这是她在网上新学的知识,正好拿出来显摆。
但季林越似乎早就知道。
他眯着眼睛,看向最强的光点:“反云隙光。”
像小时候的露天电影,放映机的光线投到幕布上,总是清晰确定的。
那时的叶绍瑶喜欢对着幕布比手影,看小兔子会变成大兔子,现在的她转身,影子应该也会落在身下这片宽阔的土地。
座舱下降的时候,他们才想着记录。
“反云隙光淡了很多,”夕阳的光辉也逐渐消散,相机中的风景远不及刚才倒映眼中的十分之一,她有些可惜,“我们该一早架好机位,刚升到顶点时就按下快门。”
“没关系,起码我们在最高处,做了更想做的事情。”
……
好不容易忘记的三枚铜钱,在睡觉时又重新想起。
辗转反侧,居然失眠到凌晨。
叶绍瑶下意识蜷缩身体,摩挲着膝盖骨,她依稀还能用指腹找到当年留下的疤痕。
有些伤病会成为过去,但还会留下漫长的隐痛期。
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伤疤才能战斗到最后呢?
漆黑的夜晚无法回答她。
但等冰场的灯光打在他们肩上,她又会找到同季林越的共鸣。
渴望赛场的鸟儿是不会满足于在笼中振翅的,能够站在这里实现自己的价值,是他们从来都梦寐以求的事。
所有打好的腹稿噎在喉头,没有倾吐而出。
“季林越……”报幕员的话冲断了叶绍瑶的思路,她想说什么来着。
“该上场了。”
“嗯。”
手牵手向远方滑去,脚下拉出两道坚定的冰痕。
他们的羽翼和那晚的夕阳一样,太过光辉。
第162章 她是石缝里开出的花朵,也是石头本身。
在这个比赛日前,叶绍瑶尽量让自己不去设想一些糟糕后果。
趁着训练的空隙在落日出逃,又得到家人和教练轮番打上的强心剂。
连季林越都时时说,没关系,他们可以。
仿佛挂伤的人是自己。
但季林越说到做到,今天的状态比短舞那天还要好,第一个步法就把滑速带得很快。
对角线步后进入弧线托举,深用刃的大一字让身体在冰面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叶绍瑶踩着他的脚背,逐渐过渡重心,像剧本中的角色一样倾倒。
随后是圆形步、同捻步……
歌曲抑扬跌宕,他们步履轻盈,用自己的肢体描画别人的故事。
原本一切都如常进行着。
叶绍瑶自认做出的技术动作质量都还不错,季林越的情感也更为充沛,双手交握的片刻,她从他的脸上读到很多。
关于隐忍,关于痛苦。
当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剧情和节目,全没做多想。
但很快出现异样。
编排托举后理应接的扶腰小托举,因为支撑力不够,叶绍瑶并没有如之前的每一次,离开冰面悬空一周。
刀齿顿了个趔趄,她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好在握法变换,季林越用另一只手扶住她,刀刃一转,转身滑出下一个步伐。
腰间还搭着那只左手,但她从未觉得它如此无力。
刚才是什么情况?
一串弦乐骤起,紧凑的节奏不容她分心,身体进入待机状态,准备做出下一个托举动作。
又出现一个失误。
原本应旋转六周的原地托举因为进入的惯性不够,掉速明显。
环抱着季林越的双臂比以往抱得更紧,重心总往右侧倾,叶绍瑶预感自己会站不住。
在即将落地的那一刻,她勉强接了个蝴蝶跳,希望能用难度滑出的加分弥补GOE。
这个托举太糟糕了。
即使最后的舞蹈旋转有重新提速,她还是忧心忡忡。
这不是自己的过失。
那问题就出在季林越身上。
音乐停止的那一瞬,她的心也跟着一沉。
刚才耳边似乎闪过一阵闷响,那时骨头发出的声音。
所有的记忆突然收束。
当年她无助地瘫坐在冰面上,试图用膝盖支撑自己站起的时候,听到的也是这样的摩擦声。
远到似乎与自己无关,却真真实实被牵制了行动力,像在紧要关头,连身体也出卖自己。
叶绍瑶结束ending动作,立刻转身滑向季林越。
节目最后的他伏在地面,让她还有些恍惚。
这是属于魅影的痛苦挣扎,还是季林越的。
“季林越,你还好吗?”她担心地喊着。
手臂伸了一半就悬停在半空中,冰面上泛的冷气很快包裹住裸露的皮肤。
她直愣愣跪在旁边,看着眼前的触目惊心。
男生缓过气来,勉强被扶着站起。
“嗯。”
他吸着凉气,脸色煞白,连嘴唇也干涸。
“你的肩膀怎么了?”
眼泪比语言更坦诚,只是一个眨眼,下巴已经挂上水珠。
叶绍瑶无法忽视肩头的奇怪轮廓,像一把利刃扎着眼睛。
她试问:“脱臼了吗?”
“可能是。”他也无法给出确定的回答。
他们在冰上逗留得太久,久到广播发出委婉的噪音,才草草向四方致以谢礼。
叶绍瑶现在根本无心这些,到边向格林做出报告:“教练,季林越现在需要急救。”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鼻音已经让吐字不清。
“我知道,你们先下冰。”格林*抚着她的侧脸,将泪水尽数揩去。
现场的医疗人员早就等候在场外。
从刚才叶/季的直线托举,格林就察觉出问题,让助教连忙呼叫了急救队。
只等季林越下场,他们就可以立刻做出诊断。
必要的话,还准备了有担架。
但季林越只是说了句“稍等”,固执地走向等分区,一定要先等到成绩出来。
这是赛场礼仪。
叶绍瑶在旁边小声抗议:“你就犟吧。”
“我是肩膀脱臼,但腿还能走。”
“你是运动员,不能耽误一分一秒的救治时间。”她皱着眉教育。
肩膀多重要。
他们的每个动作都离不开肩部肌肉,就像刚才,节目后段的托举和步法几乎崩盘。
酸涩和火气一并在心头烧着,好在成绩及时出来。
技术分51.86分,节目内容分56.23分。
有两项分数做参照,能看出他们今天的技术被抓了不少。
季林越口算出来:“两套总分173.78分。”刷新了职业生涯的最好成绩。
但喜悦并没有如约而至。
叶绍瑶起身,连累都来不及。
“快去急救站,求你。”
……
等待诊断结果的时间里,叶绍瑶眼看着季林越的肩膀肿起来。
单薄的运动服被撑得鼓鼓囊囊,和他低垂的眉眼好不相衬。
“还没出结果吗?”她不安地自语。
驻场的医疗条件不支持照X光,他们才马不停蹄赶到附近的医院。
但这里的科室分布混乱,为此耽误好一段时间,叶绍瑶在焦虑的边缘,像随时可能炸毛的狮子。
“肩关节脱位。”
大胡子医生戴着眼睛仔细端详,一口地中海风味的英语让她反复揣摩。
专有名次的英文术语她不太了解,但通俗易懂地说,就是肩关节从躯干脱离、错位。
“那这块肿胀是怎么回事?”
她想用只手比划,但手指根本不足以完全圈出肿起的面积。
“从照片看,情况不算太糟糕,关节肿胀是因为压迫了肩周的神经血管。”
叶绍瑶低头看,季林越的左肩缺了一块,关节的侧方又高高肿起,像个累赘。
“关节脱位可以用手法复位,对吧。”季林越问。
“没错,”医生点头,“但里奇先生今天已经下班。”
这就是西方医疗最鸡肋的一点,关键时刻接不上链子。
但季林越的情况拖不得。
“没有其他医生可以恢复吗?赛场还需要我。”
“先生,我们这里是小型的私人医院,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医生耸肩,话意等同于承认。
会诊到这里戛然而止,大胡子换下着装,显然也是要下班的模样。
出于礼貌,叶绍瑶还是颔首:“谢谢。”
“等等,你们是华夏人?”
已经打开房门的两人回头,峰回路转。
“你们去革命广场的附近看看,今天裴师傅或许开门。”
在米兰市中心兜了一圈,最终还得靠同胞。
CBD的道路曲曲折折,古老的欧式建筑和现代风格映衬,中医馆就隐在其中的一个角落。
叶绍瑶是通过那抹红色找到的。
街上石墙石路,鲜艳的国旗出现在转角,进而是复古的中式装潢。
木门叩响顶端的铃铛,躺椅上的老人惊醒,满是不悦:“本店今天过父亲节。”
“裴师傅。”
亲切的中文飘在空中,老人立刻来了精神,险些撞翻身边的茶杯。
“什么病,说吧。”
其实也没有阐述的必要,什么病都在望闻问切的第一步明了了。
对面两个年轻人一唱一和的时候,他已经净手,做好所有准备工作。
“你跟我来。”他冲季林越点了点头,言简意赅。
推拿室的大门合紧,室内只有钟表走动的声音,叶绍瑶往门口张望,又紧张地略过医馆里的陈设。
和国内相差无几,一面墙都是装着药材的立柜,只是每个汉字下坠着意大利文,有些突兀。
一排一排数,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妈妈以前就提到过,芍药也是一味中药材。
合页苍老的摩擦声打断她的思维。
叶绍瑶回头,季林越从内室走出来。
“你的脸好红。”她伸手探他的额头。
“憋的,”裴师傅毫不留情地戳破,“关节复位很痛,但这小伙子始终咬牙不肯出声。”
好在过程很顺利,季林越尝试抬动手臂,像生锈的机械重新递上机油。
还行,立竿见影。
这把裴师傅吓一跳。
“老夫建议你去医院打石膏,静养一个月后再进行肩关节功能锻炼。”
现在并不是急于康复的时候。
“但我能感觉到关节的疼痛有消减。”季林越说。
“那也不行,会出现功能性后遗症。”
他想重回赛场的心思被拒绝得彻彻底底。
……
米兰体育馆,随着男单的比赛结束,本届世锦赛全部落下帷幕。
叶绍瑶和季林越以173.78分的成绩,位列所有组合的第五位,和短舞结束后的排名保持一致。
拿着诊断报告,他们回到冰场,格林还在副馆盯学员的复盘。
“教练。”
“你的肩膀恢复了?”
“嗯。”
确认他的情况,格林沉吟了一会儿:“关于明天的表演滑,你考虑得怎么样。”
叶绍瑶/季林越以第五名的成绩顺利跻身第一梯队的尾巴,被意大利冰协邀请作为冰舞组的表演滑选手之一。
“您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叶绍瑶问。
格林开玩笑:“都伤成这样,还打算继续上场吗?”
这不是打算不打算的问题。
按照现行的规则,受邀参加表演滑的运动员不得轻易提出退赛,否则会面临缴纳罚金的处理。
他们本次的奖金也就一万多美元,来回机酒花掉不少,季林越的伤辗转两个医院诊所,医疗费也不便宜。
保障团队和国家队还要抽走一部分。
如果退赛,他们不仅拿不到钱,可能还得倒贴上班。
“我想上场。”季林越说。
凭这句话,摇摆不定的叶绍瑶有了选择:“你不想,落下病根是一辈子的事。”
格林说:“那我和意冰协沟通,尽量减少损失。”
运动员团队里,教练的作用举足轻重,不仅是训练的指挥棒,还手握四通八达的人脉。
但格林与意冰协非亲非故,以前以后都不会有合作往来,后者轻易将他们的申请驳回。
“非常抱歉,届时有政要出席表演滑及闭幕仪式,我们没有权限修改名单。”
听说过政府官员参加赛事开幕式的,参加闭幕式的还是头一次听见。
“叶/季因身体原因无法支持节目的完成度,想必您在自由舞的现场已经看到了。”格林不胜其烦。
“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
电话里,男人说了无数次“理解”,推诿的话则更多。
难得看格林教练吃闭门羹,叶绍瑶低头整理衣角,有个不成形的猜测。
格林组里有两对自费外训的意大利选手,但都没在冬奥交出满意答卷,这或许就是意冰协拂面子的底气。
沟通陷入冰点。
“还有我呢,”她替格林挂断电话,打破僵局,“季林越伤了,还有我呢。”
别人总说,冰舞是搭档的相辅相成。
因为规则的需要,她通常是被季林越捧着抱着的那一个。
但并不代表她只能被捧着抱着,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
她可以是后盾,可以是顶梁柱,是石缝里开出的漂亮花朵,也是石头本身。
“我不退出。我会带着你的名字,站上表演滑的舞台。”
两道目光胶着,叶绍瑶直直对上季林越的眼睛。
他的瞳孔里有自己的倒影,闪着光,发着热。
第163章 他们落后于别人的,都会步步赶上。
表演滑的后场依然忙碌,不过气氛很融洽。
叶绍瑶正埋头找眼线笔,刚才有事耽误一阵,她还没有开始补妆。
几十厘米见方的小镜挤进一个人影。
“季林越?”惊讶之余,她没注意眼线笔在脸颊划了一道,“助教不是押你去医院了吗?”
季林越点头:“但是总局那边来电话了,我过来通知你一声。”
“那你也可以用电话通知我。”
男生一顿,承认说:“的确还有别的事。”
本来按计划上不了冰场,背包却比以前还要鼓鼓囊囊,叶绍瑶看他拉开拉链,拿出一个又一个礼物。
从精致的毛绒玩具,到抽象到分不清五官的玩偶。
季林越解释:“在大厅遇到几个特意从华夏飞来看你的冰迷,让我把这些交给你。”
叶绍瑶看着最显眼的那张纸,问:“手幅也是?”
“这是我等会儿加油用的。”
看吧,她一副了熟于心的模样,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好说话。
可是表演滑还需要加什么油,完成度高不高的结果都一样。
叶绍瑶叹气,才想起季林越口中的正事。
“总局的领导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她问。
“国内后天召开冬奥表彰大会,”季林越说,“梁主任让我们协调好回国的时间,明天下午到首都参加彩排。”
叶绍瑶点头,华夏在这届冬奥会的成绩优异,的确有表彰的必要。
只是相比之下,她和季林越的贡献不大,居然也位列其中。
看女孩的表情,季林越就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他提着嘴角,在她的头顶揉了揉:“不宜妄自菲薄。”
“我没有哦。”
叶绍瑶抬头瞪回去,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他想岔了。
距离上场不到半个小时,脸上的妆容还差点意思,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发尾因长期盘起略有卷曲。
季林越又逗留了一会儿。
“需要帮忙吗?”
“快去治你的伤,”叶绍瑶不耐烦地把他往门外推,“下一次,我不想只看见自己的影子。”
……
已经记不清是多久,这是她多年后的第一次,孤零零站在冰场上。
吸顶的灯光暗下,只有细碎的光柱打在场馆四周的墙壁,观众自觉关掉闪光,空气凝结,叶绍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冰面还有些雾气,凉意像藤蔓缠住脚踝,自己则置身在一个庞大的水晶球里。
音乐响起,她抖擞抖擞精神,开始汲取藤蔓的生机。
节目前段有编排许多小跳,复杂的上肢动作搭配流畅的舞步,充实却不累赘。
接续步也是一个人完成的,两段音乐交轨的地方,女孩做了燕式巡场。
这原本应该是季林越出场的时候。
因为时间紧迫,叶绍瑶没来得及对他的部分进行重新编排,只能临时用步法填充。
提刀燕式在中场变刃,她展开双臂拥抱迎面的风,像等待伙伴归来的孤雁。
观赛席偶尔发出对美的感叹。
被灯光照得发亮的女孩,和着淡黄的裙袂起舞,时快时慢,时活泼时忧郁。
“我真得累炸了。”
刚留下一套完美节目的叶绍瑶赶到医院,和季林越说着内心的惊险时刻。
男生没被允许给她加油鼓励,只能从描述中拼凑表演滑的场景。
“我刚才居然漏算了一段空白旋律,”她对自己的失误表示反思,但又不乏灵活变通的骄傲,“不过我聪明,用两圈捻转补上了。”
“感觉怎么样?”
“感觉特别畅快。”
那些没来得及修改的部分,比如托举,比如步法,她就将手虚虚地搭在空中,跳出一个人的华尔兹。
最后,也是她一个人捧起落在手中的星光,享受在座的掌声。
看见季林越的肩上已经有了石膏稳定,她问说:“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回到赛场。
过了一把单人冰舞的瘾,她还挺想和他继续并肩。
“如果顺利,两周后就能拆绷带,康复训练之后,应该能赶上今年的夏训。”
养伤的战线很长,他们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没有在比赛期出岔子。
叶绍瑶很乐观:“那咱们来得及。”
人也看过,问候也带到,墙上钟表走过正点,发出一声鸣响。
她是赶着时间溜出来的,连身上的考斯滕都还没换下,只是披了一件羽绒服。
等所有表演结束,还要和其他运动员一同巡场答谢观众。
“我得先回去了。”
“嗯,我等会就能出院。”
“那你这次可要健健康康地回来。”
“好。”
……
叶绍瑶和季林越在里纳特机场与格林分别。
格林还赶着回蒙城主持大局,滑冰学校没有休息时间,比赛接着春训,春训又接着夏训。
不过落地首都,他俩倒是看见了熟人。
容翡和张晨旭一人拎着两只行李箱,步伐沉重,像刚在长途航班中睡过一觉。
“什么风把您吹回来了?”叶绍瑶给了她一个久违的拥抱。
容翡在墨尔本的这些天,真正做到了摒除外界的干扰,像一只远渡重洋的旅行青蛙*,偶尔给她寄一张电子明信片回来。
今天一见,皮肤都成了小麦色。
容翡有气无力,没睡醒似的,一头靠在叶绍瑶的肩膀。
“当然是总局的风。”
墨镜的晒痕还挂在脸上,泛着仍有温度的粉色,应该是刚伤的。
看来回国确实紧急,几个月的长假就这么被无情掐掉。
“我都心疼。”
叶绍瑶捏了捏她粗糙的皮肤,指尖似乎能感受到沙滩上颗粒感的海风。
不过容翡并不担心这个:“咱们在冰上养着,一个月就能白回来。”
那倒也是。
表彰大会预计需要一上午的时间。
会议进程密集,有各级领导讲话,有冬管中心述职,华夏军团斗志昂扬,在多个项目都有令人眼前一亮的突破。
冰舞的表现不是最佳,安排给叶绍瑶和季林越的位置稍微靠后,但会议厅里灯光璀璨,把他们也笼罩其中。
他们甚至收获了两枚小小奖章,刻着国旗,还有他们的名字。
“这是上面发给大家的纪念章,希望各位能踔厉奋发,再接再厉。”
表彰大会结束,接踵而来的又是各个部门的总结会,由各部门领导各自举行。
花滑协会趁手里的东西还热乎,在附近借了一间会议室,就地召开。
向上级的工作汇报,换汤不换药,改成了向运动员的周期总结,内容都大同小异。
只是在展望新奥运周期时,领导着重强调了备战首都冬奥的重要性。
不输当年的夏奥。
不知道四年之后的华夏队,会新加入谁,还剩下谁,但他们都是为国拼搏的一员,都为了自己或高于自己的利益。
金承奥又翻过一页讲稿:“最后,关于新赛季的部署,我们将做出一点改动。”
该来的还是会来。
“经体育总局批准,自下赛季开始,花样滑冰项目暂不设置国家队,俱乐部将成为培养人才的主要阵地。”
掷地有声,叶绍瑶用余光左右望,难怪连久未谋面的穆百川教练都来了。
之后是各俱乐部董事和股东的联席会,和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久坐的叶绍瑶终于可以起身透气。
其他运动员也纷纷离席,似乎有话不吐不快。
“不组织国家队,赛前展开统一选拔,冬管中心只为参赛运动员提供集训场地,听起来会不会比较公平?”她还没有完全厘清这个机制。
“可能会,但也可能造成俱乐部之间的恶性竞争。”
俱乐部制度在华夏发展了小二十年,老牌俱乐部的体系自然更成熟,那些新兴俱乐部的管理肯定还有差距。
如今所有运动员回归俱乐部,训练都由所在俱乐部负责,还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以大吃小的局面。
不过每个运行办法都有利弊,即使花滑运动引入华夏几十年,也不敢说自己的一系列举措都奏效。
只希望他们可以在步步试错中找到真正可行的路子。
……
原本还归家遥遥无期的两人,因为季林越的肩伤被迫放假。
把温女士都吓了一跳。
突然出现是一回事,看孩子身上挂了彩,又是另一回事。
“怎么搞成这样?”一个激动,她被针尖戳破了手,抿着嘴上前。
季林越回答:“在比赛时脱位了。”
叶家夫妻俩闻讯下楼,个个都皱着眉。
“以前托举也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脱位了?”
发言代表叶绍瑶用哲理做比喻:“崭新的白纸反复折叠,也会有破掉的时候。”
总之,体育运动就是不断消耗身体的过程,所以才有前半辈子赚钱、后半辈子养伤的说法。
“闺女,你身上没事吧?”叶先生围着女儿左看右看。
“有时候会感觉不利索,但都不是大问题。”
他们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伤小病多了去了,若真要一五一十,搬来板凳可以说上一天。
“真的?”
“真的,”叶绍瑶点头,随手搬了个侧腿,“你看,我现在比季林越健康得多。”
在家当了两天宝,周末一过,叶家夫妻俩都上班去,家里一下就清静了许多。
叶绍瑶觉得,自己似乎也染上了闲不住的毛病。
但因为懒得用棉衣棉裤包裹自己,她每天的活动范围也只限于去季林越家走走,探望将养的病号。
不像两位女士每天上街,风雨无阻。
“不行,我快发霉长蘑菇了。”
她瘫坐在床边,这回连季林越的房间也逛腻味了。
季林越看窗外:“那我们去花卉市场逛一逛?”
最近冰雪消融,早市和步行街重新开始热闹。
尤其是全岸北最早迎来春天的花卉市场,从早到晚挤满了人,大家都想给家里装点一抹春色。
“你陪我?”叶绍瑶打量说。
离拆石膏还有几天,季林越的肩着不得风,她可不想成为耽误他身体恢复的罪人。
“我想好了,利用这几天假期去考教练证,”她说着自己的计划,“昨天冯教练也联系我,问我有没有兴趣给她手里的小运动员编舞。”
休赛季是大家喘口气的时候,休养生息的休养生息,准备新节目的准备新节目。
那对小冰舞今年升组,适应青年组的规则还要费一些心思,她是过来人,可以给一些实用的建议。
只是她和季林越的进度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停滞,原本联系好的IAM编舞师,也要无限期推迟了。
“瑶瑶。”
“怎么啦?”
“我们可以考虑恢复学籍,下半年去首体大报道。”
身体复健要循序渐进,他们在短时间内的训练肯定无法进入正轨,不如分些精力尽快完成学业。
叶绍瑶笑着回答:“行。”
他们落后于别人的,都会步步赶上。
第164章 双重曝光的相片自带时光滤镜。
恢复学籍的事需要由冬管中心方出面与学校沟通。
叶绍瑶和季林越向中心办公室的负责人提起这件事时,对方保证会将他们的本科教育落到实处。
只是现在还不到首体大接收材料和证明的时候,他们只能和两方保持联系,确保第一时间获取新生入学的规定。
等待的时间,岸北迎来了今春第一次大升温。
昨天出门还需要裹两件棉背心,今天阳光普照,气温一下来到零上。
邵女士拉开窗帘晒被子,还是提醒临出门的叶先生把伞带上:“下雪是够呛了,但雨水不会少。”
岸北在大江之畔,天上落的、地上流的,让整座城市一年四季都在潮湿之中。
叶先生应得及时,扭头也叮嘱叶绍瑶一遍。
现在的叶家姑娘也是需要上班的人。
“你今天去这么晚,冯教练不催?”邵女士收拾完卧室,看闺女还在餐桌边细嚼慢咽。
叶绍瑶不着急,反过来提醒:“您今天也挺磨蹭。”
“因为早上没有教学任务。”
岸北今日气温升高,未来一周的最低温度也在零摄氏度以上,三中将大扫除提上日程,为新学期开个好兆头。
叶绍瑶撇嘴,手机亮起冯教练的来电,学员家长临时改动上课时间,舞蹈课延迟到下午三点。
但拎上行李箱,她还是得往冰上中心走。
有时候去三五个小时,有时一待一整天,有工作就上冰指导,没事的时候自己练练,保持冰感。
“小季还没好利索?”冯蒹葭问。
“是我不让他出来。”
就他俩这关系,她说的话也算半个金圭玉臬,说让在家待着就好好待着。
冯蒹葭自然点头:“他这回伤得突然,是该趁休赛好好调理。”
除了叶绍瑶,任谁都觉得这场伤病来得毫无征兆。
尤其是国内的团队。
这几年,连冯蒹葭和他们的联系算不上多,也就需要回国参加比赛的时候,友情出演kc区的陪同教练。
她对他们的训练已经提不出什么建议,尤其是技术方面。
学员比约定的时间来得还要晚。
叶绍瑶独自琢磨了一会儿步法,耳边才响起小孩熟悉的声音。
那嗓子很清亮,连笑声都像一串银铃,从没进门就摇动着。
“小叶教练,”女孩喊,“您猜我碰见了谁?”
这会儿是文化学校上课的时间,除了教练和工作人员,也就几个打算走体校的孩子还在苦练。
能碰见谁?
叶绍瑶回头,目光还没定,就从那身高就看出了不妙。
小孩子没心没肺,看见冰就扑过去,没管被甩在身后的大人们。
“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去医院拆石膏,刚好路过这里。”
“带冰鞋应该也是一种巧合?”叶绍瑶看破不说破。
“不是,我来验收你的工作成果。”
听听,这端的什么领导架子。
她笑着抬眉:“我没有向你汇报工作的必要。”
“那你来验收我的。”
季林越的肩膀刚刚脱去桎梏。
半个月没有运动肩部肌肉,似乎能从训练服下的轮廓看见它的萎缩,左右不太对称。
“你就这么上冰,会不会太草率?”她还有些担心。
他们先后去了几家医院诊所,医生给出的建议都是循序渐进地开展复健。
谁的第一步会是直接上冰呢。
“我不会过度用肩,只是五月就要去蒙特利尔夏训,总要让脚下功夫恢复到以前。”
趴在板墙边的姑娘等到自己的同伴,见叶绍瑶还不来,着急地打断:“小叶教练,冯教练又要开始‘迫害’人了,快来救救我们。”
说“迫害”其实有很大的夸张成分。
只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冯蒹葭和叶绍瑶对部分技术的理解已经可以找出分歧。
该听谁的?孩子们意见一致,当然是从国外回来的小叶教练更专业。
冯蒹葭拍手叹为观止,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也轮到她头上,一记旁腿就踢过去,在空中扫了一遍。
“你们的少锦冠军都是我帮挣的,小崽子们。”
“还说呢,您去年差点给我们报成双人滑。”
这又是另一笔账。
冰上的孩子们演着尊老,叶绍瑶看他们嘻嘻哈哈,一句理论总有还不完的嘴。
冯蒹葭也能在自己的语库里挑中合适的反击,将爱幼进行到底。
“好想返老还童。”叶绍瑶感慨。
季林越系鞋带的手一顿,偏头问:“为什么?”
“因为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对穆教练肆无忌惮的。”
这对小冰舞刚升青年组,男孩14岁,女孩才10岁。
十岁。
十岁的她没有学业上的难题,花滑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更没遇上能够她击倒的伤病和发育关。
“但是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她又想,“没有什么比把握现在更重要。”
偶尔怀念过去,只是为了更踏实地走出脚下的每一步。
“我反而更期待未来。”季林越说。
他们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有很多目标需要去实现。
这些都将发生在未来。
“看来心里没憋出病,”叶绍瑶盈着笑意,季林越可从来不会被暂时的伤痛难倒,“走吧,去练冰。”
……
小孩子天生没有畏惧心理,在吃瘪之前,总会大胆尝试。
后来他们发现,小叶教练在冰场内外会判若两人。
仿佛板墙边的门槛,就是她切换人格的分界线。
最初,女孩还会向叶绍瑶求助。
“小叶教练,冯教练居然让我跑三公里,您帮我劝劝吧。”
“小叶教练,冯教练居然让我跳二十四英寸的跳箱。”
后来她发现,要是让小叶教练布置体能任务,她跑步的里程只会多不会少。
不出一个月,话头完全变了风向。
“冯教练,您知道我今天的柔韧训练是怎么度过的吗?”
“冯教练,小叶教练也太凶残了。”
凶残?叶绍瑶粗略计算,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形容。
偶尔一次,她还能反驳:“我没有吧。”
按照教学计划,舞蹈课的强度该慢慢提上来。
两个孩子因为基础不扎实,陆训总拖堂,基本功得花大半个小时,学习新节目的时间则更长。
这意味着,他们和小叶教练相处的时间更久了。
“小叶教练,他说你像他喜欢拿笤帚打人的妈妈。”
“她说你像冰箱里走出来的冷酷女王。”
不知两个小孩闹了什么矛盾,课上到一半,开始互相检举揭发。
但似乎又在一致对她。
叶绍瑶郁闷,难道是因为开胯的时间多了十秒。
回家路上,她向季林越的吐槽就没停过。
“他们居然觉得冯教练比我温柔。”
地铁车厢的缝隙呼呼灌着风,她眯着眼睛放大音量,连带句末的疑问也拔高了。
简直不能理解小孩子的脑回路。
季林越安慰她:“严格是好些,他们这几天学动作都不敢马虎。”
这是重点吗?
“我并不凶。”这才是她想表达的中心思想。
季林越一直含着淡淡的笑,从包里拿出相机,隔着一层玻璃,相册里正正好好是她在舞蹈室耳提面命的画面。
眉头耸得比山还高,看出来有些生气。
但叶绍瑶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一个心境。
“不能够吧,我真有这么严肃?”
“那就没有。”
编辑,删除,什么都没发生过。
相机上,写满繁体字的提示框隔好久才消下去,每步慢放似的操作都在诉说它的一把年纪。
另一个提示框弹出:
[胶卷剩余张数:1]
“去年换的胶卷,终于快用完了。”叶绍瑶咕哝。
明明每卷胶卷都只有三十六张,小时候两天就能塞满东西,现在居然能断断续续用小半年。
实在是因为时代的变迁,他们都更习惯用随身的手机记事。
现在的手机更新换代太快,照相功能一天比一天完善,还可以随便调试美颜和滤镜,虽然像素还不能和相机打擂台。
加之这赛季的比赛让他们四处奔波,谁都没心思摆弄这个老古董。
叶绍瑶好奇地往回按,第一张照片居然还是里贾纳的星空。
季林越说:“我找时间把照片洗出来。”
“择日不如撞日。”
地铁刚好到达CBD,那里有一家开了小三十年的照相馆。
傍晚的岸北已经黑了天,路灯和盘踞在建筑墙面的LED灯管次第亮起,他们沿街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任何提供冲洗业务的店铺。
这年头,除了拍证件照,还有谁会跑去狭窄拥挤的照相馆。
甚至连证件照的拍摄,也陆续出现更年轻的摄影品牌。
“居然一家都没有了诶。”
旧巷没有时髦的餐馆超市,开锁铺和五金店倒是能在数量上占上风,因为毗邻繁华的大街,人|流|量也不小。
但那家几十年的老照相馆,依然被吞没在数码发展的洪流里。
“H大附中附近有一家。”季林越说。
“附中?”
连她这个附中学子都没听过。
……
与其说在H大附中的周围,那家照相馆离曾经的野湖更近。
大兴拆迁那会儿,这些临街的店铺一并被打上“拆”的红标识,有些店铺老板索性回家养老,有些另租店面继续生存。
照相馆就搬到野湖对面,离旧址不远。
“哟,这不是季老板家那俩孩子嘛。”
天色不早,老人刚要锁门收摊,老花镜都摘下来,转头看见两个人。
一听这被风沙刮过的嗓音,叶绍瑶全记起来。
这就是小时候常去的那家,店老板是从生产建设兵团回来的。
“又来洗照片?”
季林越点头:“嗯。”
卷帘门拉一半又推上去,重新打开室内光,暖气还充盈着。
“我正在学年轻人玩数码相机,”冲洗罐像久没用过,老人手上做着消毒工作,嘴上唠闲嗑,“没想到还有比我落伍的土老冒。”
话是这么说,但褒贬都能听出来,他俩是他看着长大的,和邻里街坊一样亲。
“我经常看见你们上电视,什么金银牌,什么领奖台,光宗耀祖。”
“过奖。”
“哪里比得上季老板,”老人一直笑呵呵,“嘴里夸起自家孩子,才是滔滔不绝。”
季先生这些年在国内做小生意,人能说会道,熟悉的人都爱胡侃他一句“老板”。
叶绍瑶觉得自己应该把人对上了号。
但要说起夸自家孩子,她又陷入长久的沉思。
“季叔现在改夸人的性格了?”
季家孩子摇头,证明说:“没被夸过。”
放下厚重的门帘,将室外微凉的空气隔绝,室内温暖地让人昏昏欲睡。
叶绍瑶只是靠着沙发,一枕就睡着。
再醒来时,头已经偏到季林越的肩上。
是左肩。
她像被铁锤敲了一记膝盖,人先跳起来。
罪过罪过。
“以后还要承你的完全重量,今天就当演习。”季林越活泛活泛肩膀,浑不在意。
仪器运作的噪音突然停止,静谧被无限放大,只有轻浅的呼吸声填满空落落的耳道。
叶绍瑶看台前的老人仔细检查,嘴里啧了一声。
“有张照片双曝了。”
尚有余温的相片混杂着药水的味道,叶绍瑶摊在手里,一一推开。
像打开记忆的闸门。
双重曝光的那张就夹在其中,颜色淡淡的,却比其他的更亮,仿佛自带某种时光滤镜。
“这是我们出发去克罗地亚那天拍的。”她一眼认出。
当时他们刚结束出征前的最后一场训练,被格林教练叫住合影。
朦胧的身影在相片的留白处放大,重叠的是他们到达克罗地亚后的游客照,在萨格勒布的老城。
“时空错位的感觉。”季林越说。
像站在反光玻璃的内外,这边的他们自由恣意,冰上的他们意气风发。
“家里的胶卷用完了,我原本想让老古董退出历史舞台。”
但手里都*是时间的重量,摄影的意义被凝成实体。
即使有手机的快捷照相功能,她还是更喜欢这样有仪式感的记录方式。
那些珍贵的事物,就应该藏在胶卷里,铺陈在相纸上。
这才是它们应有的待遇。
第165章 五月还没来,怎么天气这么热呀。
以往的四五月正是忙训练的时候,今年的情况就有些复杂。
首先就是季林越的复诊。
团队的康复师一直重视他的恢复情况,每天亲自过目训练计划,甚至还常打飞的来岸北监督。
“姐,我昨天刚给您发了检查报告,医生说情况稳定,现在可以适当加强肩周肌肉的锻炼。”
三天两头就往这儿来,叶绍瑶也替她心疼钱。
“俱乐部把我分过来照顾你们,就得对你们负责,”康复师说,“好在这会儿是岸北的旅游淡季,特价机票也不算贵。”
但过两天就是劳动节小长假,注定是要人挤人的。
喧闹的车站,熟人在狼狈中又见面。
“你们也回首都?”
为避免出行高峰,叶绍瑶和季林越特意选了今天最早的高铁趟次。
好巧不巧,和康复师在车站打上照面。
“对,我们收到了首体大的消息。”
准确来说,是首体大的教务主任通过梁东亭联系上他们。
学校的招生办即日起放开关于老生复学的接收工作,他们情况特殊,但也被列入其中。
刚收到消息,他们就马不停蹄将材料复印打包,一张张证书被放入仪器扫描,摞了厚厚一沓。
容翡曾说,首都的旅游业从来没有淡季和旺季之分。
叶绍瑶对这点深有体会。
站牌还估计着列车的到站时间,同班的旅客已经在闸机外排好长队。
仿佛半个岸北的人都在这里。
她将行李箱召唤成左右护法,和别人隔开社交距离,还要把季林越罩在身后。
“你别把自己挤着了。”她回头嘱咐。
新赛季在即,可不能再出闪失。
季林越认真点头,扬着语气:“不会。”
有不懂事的孩子在人群里窜动,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拨开的人潮送着往前。
原本就逼仄的空间又被挤压,叶绍瑶重心不稳,下意识去扶住他。
稀薄的空气正在被另一个人掠夺。
鬼迷心窍地,她悄悄在他下巴颏上啄了一口,然后扭头当鸵鸟。
五月还没来,怎么天气这么热呀。
……
有冬管中心出面,叶绍瑶和季林越直接见到了首体大的教务主任,几人在会客厅面对面坐着,室内只有翻动纸页的声音。
“申请书和手续是齐全的,材料也很充分,”主任频频点头,对他们书写的成绩赞不绝口,“后生可畏啊。”
季林越问:“我们提交材料后的流程可以多久走完?”
“按照惯例,复学的学生需要经过招生办层层审核,但你们的东西已经由我过目,过几天就能重新注册,”主任给出一个大致的时间,“六月之前。”
六月之前,也就是五月中下旬。
叶绍瑶问:“注册学籍需要本人到校吗?”
“一般情况下,是的。”
教务主任在每一句话前都加了限定词,比如惯例,比如一般。
偏偏叶绍瑶和季林越的身份特殊,让他们不能和“一般”一概而论。
“主任,我们可能没办法到场。”
“没关系,我们会和两位保持联系,需要提供信息的地方走网上通道。”
静默了会儿,季林越再提出顾虑:“我们未来几年还会以训练和比赛为主,学习方面……”
“我知道。”主任打断他的话,却始终保持和蔼的脸色,“为国争光是头等大事,我校作为体育院校,也很鼓励学生能够走出校园。
“在读期间,你们的训练和竞赛由冬管中心负责,校方不会插手,只需在期末完成该学期的课程考核即可。”
这样的规定无疑给他们更多自由空间。
“谢谢。”
“甭客气,”所有事项聊完,教务主任起身目送,随口寒暄,“我上午刚接待了两名花滑运动员,和你们的情况大致相同。”
这话只是过了遍耳朵,叶绍瑶就有了答案。
除了双人滑那两位老前辈,还能有谁。
……
虽然叶绍瑶能预料自己不会拥有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活,但奔波比预料中来得更早。
刚回岸北安生训练没两天,格林教练就发来邮件慰问,拉出的文档有小一千字,内容提到了韵律舞的编排。
新赛季从七月开始,冰舞短舞蹈将正式更名为韵律舞,一系列规则也有微小的改动。
格林在邮件最后附上了ISU的官方文件,让他们仔细拜读。
“为什么每年的规则都不一样。”叶绍瑶看着几页英文就脑子发胀,抱头痛呼。
他们每年都要经历一遍适应规则的痛苦,相比之下,连训练都不算什么难捱的事。
季林越问:“现在看看?”
“这玩意儿适合在长途旅行中消磨时间。”叶绍瑶果断关掉手机,选择和自己和解,眼不见心不烦。
但一语成谶。
法定假期刚过完,她和季林越再次拖着行李箱离开岸北。
他们最近的出行频率极高,连购票程序的等级都升到了铂金。
“又和登机牌见面了。”叶绍瑶有气无力。
此前,他们因身体原因不得不与编舞师推迟约定的时间。
眼看俱乐部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们却迟迟没开始学习新节目,连编舞师也开始替他们着急。
自由舞能沿用,但起码得把一年一个样的韵律舞更新。
所以……
叶绍瑶低头端详颇有设计的登机牌,她和季林越要到隔海相望的K国去。
旅程很长。
“来吧,开始看文件。”
想要把新赛季的韵律舞顺下来,他们必须熟悉今年的图案舞规定。
没有冯教练的翻译器助阵,也暂时无法连格林,他们在前往异国他乡的旅途中自力更生。
文件封面的文字大小排版,密密麻麻一片。
正文还有太多专业名词堆叠,消磨她叶绍瑶逐字解读的信心。
文档一拉到底,160页。
天呐。
她全权丢给季林越:“我不行了,你来吧。”
自己还是适合分析小分表这样的轻松工作。
国际航班上,各种肤色和面孔交织,有人静静看着窗外的云海,有利己主义者则不顾旁人地放声喧哗。
叶绍瑶合眼小憩的功夫,机上乘客已经吵完两架,不过她不知情,只是看着季林越仍然埋头苦读。
少年的轮廓没有改变,神情颇有解数学题般认真,好像舷窗外的刺眼天光,就是当年洒在书本上的太阳。
“看出了什么?”她凑近脑袋慰问。
季林越柔声:“除了短舞更名,今年的规则挺好理解。”
圈子里说风说雨,总是有大行改革的流言,说ISU正在考虑韵律舞规定图案,说P分的打分要素整合。
现在一看,只有一些微波小浪。
她仔细阅读季林越总结出的条款。
今年韵律舞的规定图案是浪漫探戈,因为图案分为两个部分,本赛季暂时取消图案衍生步。
另外,两场比赛的同步捻转步不再做统一打分,裁判将根据搭档的完成质量单独定级。
还有其他一些细则,就和图案舞的解析有关。
“浪漫探戈简直是比肩芬兰快步的存在。”叶绍瑶摇头。
不仅步伐多,握法复杂,对节拍的把握也很严苛。
当年她广泛学习这些图案,可没少在TangoRomantic因转体速度慢而摔倒。
“但现在的我们可比以前要进步太多。”
说得也是。
落地首尔,转乘列车前往江原道,时隔三月再回到这里,已经提前入夏的平昌又是另一番景象。
汽车路过了冬奥花滑的举办场馆。
有些触景生情,他们提前下车,在场馆外边逛了一圈。
当初为比赛特意浇的冰已经撤掉,灰绿色的胶垫上正在举办地区的羽毛球赛。
据说K国诞生了一位天才少女,刚刚开启自己的璀璨人生。
因为是小规格的公开赛,现场的管理并不严格,观众也不多,市民可以随意进出。
刚走进观众席,叶绍瑶就听见球拍挥舞的声音,在四周的墙壁来回碰撞着。
屏幕上的比分显示9:20,正常比赛来到赛点。
又一轮精彩拉吊,直到最后一颗球落地对方界内。
天才少女以两局大比分直落经验颇丰的老将,获得国内赛的首枚金牌。
这里是多少新星的摇篮。
凑巧见证一位新科冠军的诞生,叶绍瑶重新回归自己的事业:“差点忘了正事。”
编舞师受邀在平昌的俱乐部教学。
他们按地址找到冰场,离海边并不远,比市区里要凉快。
甚至有些发冷。
这回真像走进了冰箱,叶绍瑶猝不及防打个喷嚏,不知道温度有多低。
编舞师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当地俱乐部给她来了一份大礼包,男单、女单、冰舞,她一天得教好几组运动员,满场连轴转。
叶绍瑶和季林越暂时按照计划进行基础训练,看样子只是换了一个地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排上号。
“放心,会在七月前搞定。”编舞师打包票。
……
人在国外,但和国内断不开联系。
微信总会收到这样那样的消息,结束一天的训练,叶绍瑶开始一一批阅。
除了订阅号,旧朋友的名字占了满屏。
尤其是曾云开。
她刚收到考级通过的通知,满腔热情正无处释放。
[老天爷,你看这是什么?是我通过四级自由滑的电子证书,我是什么大器晚成的天才!]
自从认识叶绍瑶,她和花滑的羁绊就一发不可收拾,两年前着手考级,一跃从小白晋升到双四级选手。
虽然是成人花滑。
叶绍瑶道了一句恭喜,约定回国后约冰。
对方却说不急。
她最近在环球旅行,今天刚从M国飞南美。
想要约冰?那得拿着号码牌排队。
一场炫耀闹成小学生吵架,叶绍瑶愤愤向季林越吐槽:曾云开这是在有恃无恐。
顶端有消息框降下来,盖住曾云开的姓名,是冯教练的微信。
一通语音电话随之打进来。
“你们俩快申请注册。”耳边是教练的中气十足。
下个赛季的运动员籍注册工作也开始了。
得益于网络的发展,申报流程并不繁琐,在滑协官网找到相关文件,下载并填写申请表,而后只需要等待俱乐部和滑协的审核。
填写信息时,叶绍瑶和季林越说起另一件趣事。
星未来差点被挖墙脚。
这是取消国家队的首个赛季,各个俱乐部摸着石头过河,未来的走向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唯一确定的是,将有价值的选手收入麾下,对俱乐部的发展只会百利无害。
所以在此之前,有好几家俱乐部试图接触他们,甚至不惜给出并不利好的承诺。
但叶绍瑶和季林越倒是很坚定。
星未来是他们的成长摇篮。
即使现在没有专业执教冰舞的教练,他们也乐意待在其名下。
至于省级单位,出于现实考量,他们今年挂靠首都,和容翡他们挨在一块。
叶绍瑶在公示名单中看到容翡和张晨旭的名字,还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真要休息到七月呢。”
“姐姐我已经归队一个月了,”容翡正在训练,嘴里还喘着气,感叹说,“果然,我还是对这片冰爱得深沉。”
叶绍瑶忍不住笑:“那我是不是得说,欢迎你回来?”
“矫情,我就没有真正离开过。”
国内双人滑的二号位经常易主,在国际上的优势也不明显,容翡和张晨旭不谋而合,他们打算再做一阵子领头羊。
华夏的双人滑需要他们。
他们也同样离不开双人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