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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月季[花滑] 怀蔺 21769 字 8天前

又一次托举,叶绍瑶彻底跟不上节奏,索性赖在季林越的身上不下来。

她从来没有滑得那么尽兴,也这么累过。

缺氧的副作用又占了上风,她弓着身子张嘴喘息。

刚被放下,双腿就忍不住打架。

“你还能走吗?”

“不能,”能少走一步,当然不会让自己出力,叶绍瑶偏头,“把我抱出去。”

“用背的,行不行?”

“那明天的四组托举也用背的,行不行?”

她冠冕堂皇,今天没有练上肢力量,这是在锻炼他。

季林越妥协,手从她的膝弯穿过,把人打横抱起。

叶绍瑶好奇地捏了捏他的肌肉,还挺硬实,但要是把他放进人堆里,还真猜不出身份。

“你的力量也涨了不少,怎么和前辈的胳膊不太一样?”

陈新博的肌肉出了名的有型,一看就不是花架子。

季林越身体晃了一晃:“我没有练塑形。”

“为什么不塑形?”

他的喉结滑动着,没说话。

出了冰场,走进人多的地方,叶绍瑶开始自省,脑子跟不上嘴巴,她刚才都没羞没臊说了些什么。

“我休息好了,放我下去吧。”

冰场里的孩子们扒在板墙边起哄。

“哥哥姐姐加油!”把手卷成喇叭的,是最大胆的那个男生。

第126章 花样滑冰也是一座围城。

赛时手机管控期间,叶绍瑶和季林越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起因是一个帖子。

有人在贴吧上传了他们的训练照片,备注了时间地点,试图发动广大网友找人。

一传十十传百,帖子莫名其妙就火出了圈,从贴吧一路烧到微博,甚至还有网友助力传播,纷纷献上同一天拍摄的照片和视频。

一个词条冲上热搜榜,#你曾被哪些路人惊艳过#,话题讨论度突破十万,默认的推送就是叶绍瑶和季林越。

镜头很模糊,应该是用手机临时拍摄的,只有短短的五六秒,但正好录下节目的精华部分。

北方网友说:“你的滑冰我的滑冰好像不一样。”

南方网友说:“什么!这是滑冰?”

也有熟人现身说法:“我是他们的小学校友,这俩人滑冰嘎嘎牛。”

有闻风而来的看客在这条博文下筑起高楼:他们是谁,求科普。

被议论的主角俩此刻却在赛场外挨训。

冯蒹葭揣着手:“叶绍瑶,你刚才怎么回事?”

“教练,我以前没遇过类似的情况。”叶绍瑶首先点明,是她的经验不足。

为了尽量模拟赛场环境,他们的上冰训练几乎都穿着表演服,以前从没出过事,偏偏今天发生了意外。

五分钟前的赛场上,两人不接触的提刀捻转,叶绍瑶的冰刀勾住了裙角。

说衣服质量不好吧,刀齿割不开那两层纱,说布料结实吧,裙片又轻飘飘地飞了下来。

她被绊倒在冰上,季林越也受影响腿了捻转,又因为服饰掉落,林林总总的扣分项,让他们的自由舞没上八十分。

“这次算你们运气好,白捡了一枚铜牌,”冯蒹葭咬断线脚,给破掉的表演服锁边,“下一站的竞争要大得多,自求多福吧。”

她没舍得说重话,归根结底,这不是他们主观上的失误。

不过真可惜,第二名的转体托举失败,整个技术动作无效,叶/季原本有很大的夺银机会。

“还是练得不够。”

如果有迅速的反应能力,叶绍瑶完全可以在浮足落下前及时做出判断。

季林越的缺点在太过注意搭档的情况,一旦对方出现失误,他也容易分心,造成自己的主动失误。

以防这样的事故再发生,冯蒹葭建议叶绍瑶尽快修改表演服的裙长,摔倒事小,严重的话有骨折的危险。

颁奖仪式开始时,观众席已经没什么人,采访区也没有围上太多记者,这只是一场小比赛,连官方的转播也没有。

不用接受记者们的围追堵截,选手们都放轻松。

走下领奖台,容翡坏笑着迎接:“你俩昨天去市区玩了一圈?”

叶绍瑶正命令季林越给她整理奖牌的绶带,闻言脖子一僵:“你怎么知道?”

“不光我,”容翡给他们递手机,轻车熟路打开微博,“网民们都知道了。”

首页的视频只有短短几秒,刚好是那组被人称道的直线托举。

金荞麦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似乎对这个视频也有印象:“我赛前刚刷到过这个。”

叶绍瑶疑惑,她只是被短暂地收了手机,自己的训练视频怎么被放到了网上。

且不说日新月异的社交平台,就他们这个托举,有什么值得热议的。

她可以肯定,他们今天的每个托举都比昨天训练的还要好,不如把新鲜的录像放上去,更能惊艳四座。

但想想她摔倒的狼狈情形,还是算了。

就没见过在冰舞比赛上摔倒的运动员,她埋头汗颜。

有记者冲破警戒线的拦防,直奔金荞麦和陈新博,举着话筒问起本赛季的参赛计划。

“我们的一切计划均为索契冬奥服务。”陈新博只用一句话挡回去。

哦,今年是冬奥赛季,金荞麦和陈新博作为国家队千筛万选后留下的唯一冰舞组合,将以断崖式的成绩代表华夏出征冰舞项目的比赛。

叶绍瑶问:“您赶着回加国吗?”

金/陈直通了十一月的华夏杯,此次回国只为找到比赛的竞技状态,他们没有递交其他站次的报名申请。

“是的,格林只给了我们一周的假。”

金荞麦无奈,她原本是不打算参加俱乐部赛的,但因为在格林组受到了太多打击,她和教练天天提日日提,说急需回国找找自信。

“国际的冰舞是什么样的?”叶绍瑶问。

金荞麦暂时也想不出来:“反正和国内两模两样。”

“容翡,你们的外训怎么样?”

她和张晨旭参加了格林伍德的夏令营,也是刚刚回到国内。

容翡抠着指甲,把新涂的甲油搓掉了皮,嘴里哼出轻笑:“别提了,那个外教还想借我们的人脉,把他徒弟介绍到华夏来训练。”

有些人想往华夏走,有的人想从华夏走出去,怎么看都是一座围城。

其他选手也三三两两退场,场馆的灯光暗了又暗,几天的冰上盛会在此刻画上句号。

“再见。”叶绍瑶站在酒店门外,和容翡与金荞麦挥手道别,他们今天就要飞去加国,凌晨的航班。

已经踏上大巴车的踏板,金荞麦回头。

“格林女士让我给你和季林越带好,并问问你们有没有参加明年夏训的打算。”

……

在高原上待得久了,回到家里,叶绍瑶觉得自己有些醉氧。

不舍昼夜地睡了十几个小时,连催人起床训练的闹钟也叫不醒她。

“带两颊高原红回来就算了,怎么回岸北还需要倒时差。”邵女士终于抓住女儿翻身的空隙,把人从床上拽起来,塞给她一杯温水,有一箩筐话等着编排。

但门铃响得不是时候,对方是个急躁的人。

“快递。”

什么快递?家里没什么需要添置的,邵女士睨了眼昏昏欲睡的叶绍瑶,调转方向去开门。

包裹一个个堆在地上,有方纸箱的,也有卷成火箭筒的,是叶绍瑶十八岁的成年礼物。

再困也架不住小姑娘好奇:“妈,是什么快递?”

“你们的写真。”

手中的杯子被双手攥紧,杯里的水不断撞向玻璃,发出叮咚的响动。

“别拆。”她制止说。

但邵女士的动作更快一步,瞅准火箭筒似的包裹,将胶布和麻袋取下。

叶绍瑶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选这一张做成巨幅海报。

照片在妈妈的手中逐渐展开,她和季林越在相视而笑。

她的十八岁是和季林越一起过的,两家的父母怕孩子们被学习压得喘不过气,特意准备了隆重的成人礼。

说是让他们暂时忘却学习的压力,但那时候刚下课,两人都穿着自己的校服。

叶绍瑶为了装酷,还特意穿了最后的那一件。

“就穿校服拍吗?”季林越问。

“对,”摄影师荡漾着笑容,一边不停感慨,“多美好的青春。”

青春到底美好在哪里,叶绍瑶嗤之以鼻,除了比赛和训练,就是坐在教室听老师念经。

“妹子,你在和弟弟挨近一些。”

他们坐在临时搭建的小天台上,双腿自然耷拉。

摄影师说,笑。

他们笑了。

摄影师说,扭头。

他们互相看着。

一阵风吹过来,耳边的发丝扬到刚刚好的弧度,这一瞬间定格成永恒。

“丑死了。”

选照片的时候,叶绍瑶每次都把这张快速翻过。

她笑得没了眼睛,季林越也罕见地笑没了眼睛,两个没有眼睛的家伙,丑死了。

“拍得真好,”邵女士翻开另一本相册,说,“你看这张,小时候你俩总闹着要*一起上学,是不是一模一样。”

“不可能。”

她小时候才不是粘人精。

……

调整好作息,叶绍瑶联系了季林越,打算报名今年的泰国亚洲公开赛。

链接已经点开,季林越握着鼠标犹豫:“真的不需要告知教练吗?”

报名通告上写着:请选手自行联系教练员和随行团队,并对参赛期间行程进行妥善安排,本次比赛的报名费不包含住宿、路费等一切开销。

名单一公布,教练知道是迟早的事。

叶绍瑶思忖:“那就说一声吧。”

冯蒹葭电话接得快,对他们的来意也没有很意外:“但是,今年的参赛选手很多。”

这是她手握的小道消息。

翻过年就是四年一届的冬奥会,此前的每一场比赛,运动员们都会仔细排兵布阵,将自己的各项机能调动起来。

据说,有好几个国家都会派遣冬奥主力队员。

“那就更要报名了。”叶绍瑶很兴奋。

名次是其次,她和季林越搭对以来,还没有上过成年组的国际赛,他们需要摸清自己的水平,也想直观看看自己与国际选手的差距。

毫不犹豫地,小姑娘夺过鼠标,兴冲冲输入信息,点击报名。

此后的每一天,在冰场上盼着,在回家的路上盼着,官网的信息栏被点开好几十回。

“还没消息?”叶先生看见女儿一如既往的落空。

“算是有吧。”

她没盼到参赛名单,先收到了亚滑联发出的邮件。

[我们很抱歉地通知您,因成年组冰舞的参加组别小于两组,经亚滑联组委会一致决定,本次亚洲花样滑冰公开赛不另开设冰舞项目。希望您在其他比赛取得优异成绩。]

她愣愣地看着这段英文,从清晰的字母,变成模糊的一团。

不是有小道消息说,亚洲选手会在这里齐聚一堂吗?

哦,咱们亚洲的冰舞好像都不怎么样。

小姑娘撑着下巴眺望窗外。

冯教练说得也对,路是一步一步走的,即使能够参加AsianOpening,他们这阵还在俱乐部赛的连轴转里,也很难保持状态。

刚刚下过一场阴雨,窗台上还有从屋檐滴下的水花,岸北的天突然就放晴,蓝得好像从未被灰色掩盖。

她重振旗鼓,那就必须得拿下华夏杯的名额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第127章 今天重复着昨天,却比昨天更好。

叮咚——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

“尊敬的旅客,我们很抱歉地通知您,您乘坐的CA1626次航班,由于天气原因,无法按时起飞,具体起飞时间等待通知,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叶绍瑶麻木地靠着玻璃幕墙,这段话已经可以信口拈来。

最后的日落也被天尽头吞噬,他们一直在这里等着,从午后到傍晚。

代表队的其他成员也百无聊赖,和朋友们没话找话,左不过是最近流行什么风尚,K国又出了哪些男团女团。

她和领队打了声招呼,在候机厅里乱逛,手机电量不足,这是她唯一的消遣方式。

电子屏幕上轮播着全国各地的天气情况,首都正在下暴雨,今天的航班清一水地标上了延误。

雨季早就过去了,今天却反常。

沿着各个登机口兜了一圈,起飞时间还是没有确定。

走向首都的每一步路都不顺利。

华夏杯的冰舞项目,东道主手握三个名额,除去金/陈的直通车,他们必须得在选拔赛上拿到前两名。

第二站的参赛选手比云南站更多,知名的不知名的,都想在这里一展才华,能分到一杯羹最好。

但有竞争力的还是那么几个,前后分数咬得紧,叶绍瑶和季林越在短舞蹈后并没有挤入第一梯队。

好在自由舞发挥得不错,他们拿到了两个四级托举,以微弱的分差收获了华夏杯的最后一张门票。

短舞蹈是怎么回事,分析了一通小分表,两个图案分别拿到两级和一级,越滑越退步。

“可能只是没对裁判的胃口。”冯蒹葭说。

选拔赛和国际接轨,滑协邀请了三名国际裁判坐镇,给这两个技术动作的GOE都不高。

所以增减分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他们坐在练功房,将录像一次次倒带,镜头放大到脚部,一步一步抠动作。

当初学习图案进度飞快,这会儿想要慢工出细活,还真有些难,腿脚的肌肉有了自己的记忆,总是不听使唤。

跟着国家队集训了两个多月,不知道成果如何,接下来的华夏杯就是检验。

公开适应场地的第一天,华夏队在首都花滑馆合影留念,一张横幅拉在中间。

已经有志愿者提前到场做准备工作,他们扯着嗓门喊,祝华夏健儿出征胜利。

摄影师把三脚架架上许久,镜头里的大家还对怎么站位互相客气。

“现在这么谦让,比赛的时候可不允许啊。”

容翡起哄:“教练站中间。”

教练们一个个恐惧症上身,摆手说:“舞台是留给你们的,教练不站中间。”

叶绍瑶在旁边偷笑,不知被谁推进了混乱的人群。

“那就让第一次参加华夏杯的后生来。”

这不就点名道姓了嘛。

她和季林越是华夏杯唯二的新鲜血液。

“你搭档呢?”领队左顾右盼,“小季快来,你俩一起站中间。”

不远处的男生被拉到身后,那张遥远的横幅也飘到跟前,叶绍瑶低头看,手里握紧的是“华夏”。

3,2,1——

摄影师按下快门。

女孩拘谨地站在镜头中央,左手攥着横幅一边,右手笨拙地比了一个……剪刀。

“你们怎么不喊‘茄子’?”

“我刚才一定闭眼了。”

一群人凑上前看照片,叶绍瑶才发觉少了些什么。

“金前辈和陈前辈怎么没来?”

她和金荞麦在出发前两周通了信,当时对方正在医院,说不方便接电话。

一问出了什么事,金荞麦也不知情。

领队说:“陈新博在训练时伤了手,医生建议尽快做手术,骨伤的恢复期一般需要两三个月,他们还能赶上索契。”

陈新博的伤已经有一段时间,之前一直在参赛与弃赛中徘徊,但为保住冬奥会,最终还是遵循医嘱,尽早做了手术。

只是不知道在冬奥会前,状态能恢复到几成。

没有在华夏的土地上为华夏增光,是一件太遗憾的事。

拿到最终的参赛选手名单,领队召集所有团队开了紧急会议。

给选手做好心理辅导是首要,运动员要全力以赴,但绝不能自不量力,华夏杯只是GP的其中一站,他们还要向世锦赛乃至奥运会看齐。

话是这么说,但在冰舞队的小会上,冯蒹葭还是愁容满面。

隔壁的教练在饭后议论,加国的冰舞强手都没来,谁会捡这个大便宜呢。

单人滑是俄国只手遮天,但陈束晰有冲击领奖台的实力,女单的尹谊萱也在逐渐回春。

双人滑是华夏的天下,何况容翡/张晨旭实力节节攀高,在本次比赛的表现不可估量。

没有加国的参与,冰舞作为最没有讨论度的项目,现在却成了最有悬念的存在。

“你和小季、安雨和廖惟,谁能突出欧美国家的重围呢?”

这场数据分析会可谓愁云惨淡。

冯蒹葭搜集了所有组合历年的比赛成绩,奥运会、世锦赛、欧锦赛,每一对都是经验满身。

唯一的好消息是,本站冰舞选手的成绩普遍不如前两站,威胁最大的F国组合也仅在温哥华奥运会中获得第九名,去年欧锦赛铜牌。

叶绍瑶也盯着屏幕不做声,安雨/廖惟是他们在选拔赛上的头号对手,到了国际赛场,却和他们挤在名单的最后抱团取暖。

“看开点,”她说服了自己,又和季林越说说笑笑,“我们也不是全无优势。”

在家门口比赛,他们有更灵活的训练时间,也没有倒时差,或者其他衣食住行上的问题,最多最多,就是首都的消费要比岸北高一些。

别国队员还坐在跨洋航班上,她已经拉着季林越出门晨练。

别国队员躺在酒店倒时差,他们已经蹬上冰鞋,成为今天第一组合乐练习的运动员。

“你俩又来这么早?”保安大爷还没睡醒,手上还串着场馆的钥匙,“志愿者都还没到。”

“我们自己揭保温膜,会堆在仓库旁边。”

在以往的花滑岁月里,她已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工作。

眼前是没有痕迹的冰面,平整白洁,像在冰水中掺入了牛奶。

换上冰鞋入场,留下今天的第一道冰痕,这是属于自己的开冰仪式。

今天重复着昨天,却比昨天更好。

“季林越,我觉得我们后天……”

身边的人打断:“说出来就不灵了。”

预感是一种感觉,和愿望同属于未来,叶绍瑶觉得有道理,把剩下的半句咽进肚子。

季林越一直在她的旁边滑行着,他们会刷新赛季最佳对吧,他也是这么觉得。

……

“各位观众,欢迎您来到2013年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华夏杯的比赛现场。”

“Ladiesandgentlemen,welcometotheCOCofthe2013WorldFigureSkating.”

主场的气势在比赛之初就显现出来,叶绍瑶还从没在国际赛场见过满座的五星红旗。

“有压力?”进场时,季林越看她好像不太会走路。

她点头又摇头:“有压力才有动力。”

华夏杯第一个比赛日,将完成冰舞、女单和双人滑项目的短节目比赛,他们作为第一组选手,需要提前进场热身。

“现在为您介绍本组参赛选手。”

广播总是一句中文一句英文,听着一点不费力。

“华夏,安雨/廖惟。”

“华夏,叶绍瑶/季林越。”

叶绍瑶由季林越牵着,向四方观众行屈膝礼,观众的热情仿佛把他们推到正过春节的屯子门口。

差点什么?还差鞭炮。

不知道季林越在想什么,但她看见他也笑了。

“像不像在参加刘老根大舞台?”她悄悄添一把火。

场内运动员介绍完毕,“……请运动员开始五分钟练习”。

场上的四组选手顿时散开,从入场的设计到同步捻转,每一个得分点都要兼顾。

“咱们的难度托举练了几个月,你的肩膀没再痛过吗?”

“没有。”

“那就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他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名额,一定不能让自己在这里一无所得。

“练习时间结束,请运动员离场。第一组登场选手,安雨/廖惟。”

趁着最后的时间,叶绍瑶和季林越再一次盘了盘动作,冯蒹葭在场边站着提醒他们,一定要时刻注意脚下。

“您和穆教练越来越像了。”叶绍瑶已经听烦了这句,难道这就是人过中年的通病。

安/廖滑了两首外国曲,旋律很勾人,她的目光不由地被他们吸引住。

可……

“他们的托举是不是超时了?”

场上的选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他们没办法沟通,一个跟上了音乐,一个保持镇静,最后的捻转步就差了半圈。

硬要说成是轴对称式旋转也不是不可以,归根到底,要看裁判怎么判定。

音乐结束,安雨和廖惟对自己的节目并不满意。

虽然满座都是来自家乡的喝彩,但女生说,每一次听见掌声,她都觉得心紧。

“自由舞再接再厉,别说有的没的。”教练抚摸着她的头,把他们带入等分区。

这是今天的第一套节目,裁判是什么样的打分风格,没人清楚。

只是在漫长的等待中,两颗心越来越沉。

叶绍瑶和季林越已经站在场上等候广播的召唤。

“你怎么也跟着消沉了。”她晃了晃他的手。

季林越低头看她:“没有吧。”

“那你笑一下。”叶绍瑶真有点担心他们的interpretation*。

“安雨/廖惟,技术分20.36分,节目内容分22.46分,短舞蹈总得分42.82分。”

这个成绩怎么样?在国内勉强算得上中等,但放在国际上,排名应该不会高。

叶绍瑶记得,她和季林越在选拔赛上的分数比这高出十分不止,看来前辈的短托举和同步捻转都被抓了。

担子落在最年轻的他们身上。

“下一组登场选手,叶绍瑶/季林越。”

走吧。

光打在他们身上,她看见季林越听话地笑了笑,把她牵向冰场中心。

第128章 她的感言不会说早了吧。

跟随国家队集训时,叶绍瑶和季林越曾在网络上查过冰舞选手的视频和数据。

芬兰快步由七十步的步法构成,国际顶尖选手也不免出差错,去年拿到两枚JGP分站赛金牌及JGP总决赛金牌的俄国组合,在升组后的首场比赛以最后一名收场。

同样是刚从青年组升上来的,叶绍瑶不免担心复刻他们的老路。

但转念又想,他们手里拿着那么多资料,什么样的例子没有,只要滑行功底够扎实,总还是有高歌猛进的选手。

《雨中曲》的小调开始哼唱,大雨又倾盆。

为了填充节目内容,他们尝试变化多种握法,并添加了许多小跳和转体动作,直到九月初,这个节目才彻底定型。

曾经扬言没有来华计划的瑞秋格林前后在华夏三地巡回举办了关于冰舞的大师精讲课,路过东北的时候,顺道看望了她的门外弟子。

“还是上个月那套节目?”

音乐的剪辑听着耳熟,但节目较初版已经润色了太多。

“是的。”

虽然格林没有柯利亚那样的闲工夫,但对于这两个有骨气的小选手,她还是偶尔留意他们的比赛动向。

当初云南站的两套节目都不尽如人意,她差点拔掉网线。

好在这一回终于可以入眼。

“这套图案舞应该能定到二至三级,”格林精益求精,“但得注意起步时的浮足,交叉位置不能过高,还有第二个关键点的右前外刃滑出,你和季的距离太远,两人的用刃都很模糊。”

还有中线接续步这样老生常谈的问题,是他们下一阶段继续精进的突破口。

“你们现在在上大学?”

叶绍瑶摇头,月底去了首体大报到,所有的入学流程都走了一遍,曾经羡慕充满自由和惬意的大学生,她也可以成为其中的一员。

但是他们接受了领导、教练和朋友们的多方建议,还是决定以训练为先,暂时把学籍挂在学校。

轻盈跃动的音乐在场馆内响起。

女孩原地舞蹈后转身滑出,从男生的眼前掠过,从此他成为一道与她同频共振的影子。

故事中的他们相识,故事外的他们肩并着肩,从小跳进入平刃滑行,各自捻转又再次相握,流畅地完成了第一部分。

短暂的相遇后,女孩转身离开,男生同样反向转身,上演了若即若离的追逐,轴对称式、同步式,每一次转体都是一次换位,不同用刃的向后进入捻转步,小跳变刃,又接上一串步法,在中线的尽头捻转两周停冰。

余光还是判断同步性的利器,他们的进入是同时的,停冰也是同时的,季林越降低了浮足高度,同步性应该还不错?

快乐的小曲戛然而止,小号声撕破静止的空气。

再转身舞蹈起步,他们是经历了几十年纠缠的男人女人。

第二部分奏出了灵魂孤独,分明有各种管弦相互应和,场上的他们依然携手着,但女孩的舞蹈动作不难看出,他们已经貌合神离,两臂之间的距离就是迢迢万里。

狐步的步速比较慢,但这只是相比于快步而言。该部分的步法又多又碎,对腿部肌肉的弹速也有高要求,稍不注意,就会漏掉节拍。

开式乔克塔变刃接一周捻转完成得仓促,两人在配合上有些瑕疵。

干干净净完成一套图案是很难的事,他们没办法每分每秒都思考脚下的用刃深浅与否,最后一个关键步也在两圈前外捻转步中结束,叶绍瑶反而像完成所有考试,松了口气。

bv值最高的三个技术已经完成。

同步捻转步,难度进入的弧线托举,被季林越放下的时候,她滑出有些掉速。

短舞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过分集中注意更容易消磨精力,恍惚了半秒,她重新换上悲戚的笑容,和故事中的他分道扬镳。

嗓子眼像压了块石头,她说不清是因为太沉浸节目,还是前些天吹风着了凉。

季林越俯身察看情况,下一秒的叶绍瑶却重新支起身体,仿佛又加满了血条。

她就说嘛,自己的体能应该练上来了,怎么可能被一段短舞蹈打倒。

象征性地和搭档拥抱鼓励,她牵起他的手,向四方的掌声致谢。

他们的第一次亮相,不会太糟。

感谢搭档季林越同学,感谢冯教练、格林教练、国家队教练、金荞麦和陈新博前辈。

还要感谢容翡,她在他俩集训期间转发了许多研究冰舞定级的期刊和论文,虽然叶绍瑶一点儿也没琢磨出来。

还没有滑出冰场,她已经把能够感谢的人物全都在心里挂念了一遍。

明天的自由舞还会有这样好的表现吗?不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踩上橡胶地,地面的指示路牌像是铺成一张红毯,终点的kc区就是她走上的领奖台。

真不是她高调,离开青年组,她很久没有滑出一套让自己满意的节目。

“要是刚才没有掉速就好了。”

她已知自己有一处明显失误,裁判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漏洞,因为自己损失定级,有些愧疚。

“我全程很紧张,”季林越说,“如果表现分太低,你就算在我头上。”

行,自己拖技术分的后腿,他拖内容分的后腿,他俩各自负一半的责任。

冯蒹葭在一边讪笑:“干完这票不干了?”

哪有搭档把“共同财产”分得这么清。

分数还没出来,每一个得分框都是空白。

“图案舞总得有两级吧。”

“托举应该能达到三级吧。”

不得不说,国际裁判挺会搞人心态,你从场外望,个个面前摆着一台录入成绩的机器,没有需要商榷的疑点怪点,也没人抬头活动筋骨,他们正悄悄地,对你的各个环节做出判定。

加分?减分?叶绍瑶越来越不确定。

她的感言不会真说早了吧。

“咱们的冰面覆盖率好像确实不如安雨姐姐他们。”

“咱们的舞蹈衔接确实比较少,会不会不太自然。”

这么看来,节目内容分的担子还不能全抛给季林越。

“我们已经做得比之前每一次都好了。”季林越侧头看她,女孩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塞给她一只小兔。

这是现场的观众投给他们的,冰童刚刚送过来。

女声用英腔报出结果:“ShaoyaoYe/LinyueJi,fromthePeople`sRepublicofChina,TES28.59,PCS24.60,TSS53.19.”

除却满座的掌声,叶绍瑶还似乎听见身后看台上的小孩“哇”了一声,童声很清亮,像一柄软刀子,把她的复杂思绪切断。

技术分好像还行。

节目内容分比想象中要高。

总分真的突破了他们的赛季最好成绩。

她赛前也这么大胆的肖想过,但国际赛的变数那么大,她给自己定的实际目标是,不要落在最后。

七组选手,只要不是第七名就好。

显示分数的屏幕再次跳转,排行榜上,她和季林越的名字一跃超过了安雨和廖惟。

十分之差。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难道有主场作战的加持。

冯蒹葭见她愣住不动,手刀在后脑轻轻砍了一把:“傻丫头,多想什么呢。”

对呀,这是他们集训几个月的成果。

每天携手滑到吐的图案,抬腿就知道该迈向哪里的下一步,还有越来越同频的他们,都是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

这是他们应该得到的。

“季林越,是赛季最佳。”

女孩仰着脸,双手抱住略高她的伙伴,男生被带歪了上身,转头稳住身体的重心。

谁的嘴唇从谁的脸颊擦过,烟花在脑子里炸开。

小时候的她对所有名词好奇,为什么观众给选手送礼物的环节叫“抛物礼”,而不叫“抛礼物”,为什么等成绩的地方会被贴上“kc区”。

当时的志愿者说,因为参赛的选手无外乎两种情况,满意自己的表现,或者并不满意。

他们可能喜极而泣,抑或泫然大哭,这里是情绪发泄的最好地方。

叶绍瑶不认为自己是泪腺发达的人,但每次坐在这个地方,她都会意外地哭一场。

这次也有些意外。

意外的kiss,andcry.

……

脑袋里的烟花放了整整一个早上,叶绍瑶一直没找季林越说话。

他也默契地没找自己,从等分区退下,他们就各自看各自的比赛,各自收拾各自的行李。

所有冰舞选手已经完成短舞蹈的表演,叶/季排在第四位,高出第五名不到三分。

但乐观点想,他们和第三名的差距更小,有很大的冲击奖牌的机会。

教练说,让她通知季林越,下午在酒店大厅开小会。

她磨磨蹭蹭到饭点,才不情不愿敲响对面的房门。

“季林越,教练让开会。”

“好。”

门就这么虚掩着,季林越返回穿上外套,才重新出发。

他怎么突然和没事人一样。

明明自己不小心亲了他。

“我上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叶绍瑶偷偷瞄他一眼,右耳没有红,很好。

重如泰山的巨石骤然消失,如鸿毛小的心事压在心里,和没重量似的,他们的搭档情又坚固了一分。

这比某种累赘的感情靠谱得多。

她放心地拽住季林越的手腕,电梯为他们再次打开。

“走吧,我饿了。”

第129章 这是他们此后无数次国旗抱的,第一次。

叶绍瑶和季林越赶到时,冯蒹葭已经在大厅闲转,驼色风衣披在身上,指圈套着U盘把玩。

“教练。”

“我只说十分钟。”不知从哪搬出一台笔记本,冯蒹葭戴上眼镜,熟练打开文件夹。

视频里的选手正是刚刚获得短舞蹈第三名的M国组合。

他们在本赛季GP第一站只获得一枚铜牌,但自由舞的绝佳表现可以作为叶/季的参考。

“短托举和编排托举全部满级,联合旋转三级,对角线步和圆形步也分别拿到二级和三级,难度步法占比超过百分之五十。唯一不足的是,编曲很随大流,舞蹈的构成元素也很常见,所以内容分比较低。”

怎么听都像一面坚不可摧的城墙。

“咱们的选曲也挺烂大街的。”叶绍瑶说。

当初一听到《罗朱》,眼前有不下十数个版本的节目来回重播,不仅国外,近几年,国内滑这套曲子的运动员也不少。

“我只是给你们打预防针,”冯蒹葭说,“你们的难度不高,是因为刚从起点出发。”

在场的组合都是携手好几年的搭档,他们能够跻身其中,已经是莫大的进步。

“保持平常心吧,你们的表现已经很不错。”

冯教练有些冷静得过了头,但她早晨才说过,如果能够保持第四名,他们将创下华夏队在COC冰舞上的最好成绩。

启程前往训练馆,叶绍瑶挤出时间,将索洛维约娃发来的邮件又看了一遍。

考虑到他们刚刚牵手一个赛季,在最初编排时,节目里没有太多难度步法。

今年九月,她才重新发来一段视频,首先祝贺他们获得华夏杯的资格,并将节目整体难度拔了上来。

“同步捻转的第三组,你前几天才摔过两次,要是求稳,我们还是换回第一个版本吧。”叶绍瑶说。

在冰舞规则中,自由舞的同步捻转需要运动员完成至少两组不同方向和进入刃的捻转步,但如果为了提级,可以在转体姿态、难度创新和增加组数上做文章。

索洛维约娃鼓励他们尝试增加一组捻转,但季林越几次进转前突然失去动能,让捻转无法顺利完成。

季林越难得张嘴反驳:“可是我们那几天练过好几十次。”

要是算概率,成功率也不低。

“行。”小天使和小恶魔还没有来得及打架,叶绍瑶那座本来就倾斜的天平又加上最重的砝码,但是她得声明,“保卫技术分的责任就落在你头上了。”

平时训练中,他们各有长短,总的来说,还是季林越挨骂比较多。

教练每天都对他的身高提心吊胆,连带看他也不怎么顺眼。

“你想当甩手掌柜?”

“我负责把动作做漂亮。”叶绍瑶换上冰鞋,随便摆出托举的飞天造型。

关于冰舞的托举,容翡不知道羡慕了多少次。

她说:“你在当被抱在怀里的小公主时,我像个在天台吹风的绝望女人。”

双人滑的托举又高又危险,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保不齐肋骨都得断两根。

训练馆的场地早已经有了其他冰舞选手。

叶绍瑶瞬间收了笑声,昨天比赛后,这队选手的表情可不太好。

屈居第五的M国二队,女生伴刚好经过出场口,两人的视线不免交汇。

“你看那个女生的眼神,是不是在恨我们?”

四目相对时,季林越的手掌挡在叶绍瑶眼前:“我们的第四不是从他们手里硬抢来的。”

他们所有技术动作的GOE都在正常范围,甚至有裁判只给出22.08分的TES,没掺一点水分。

“当然,”叶绍瑶雄赳赳,挺着胸膛上了冰,“明天的自由舞,我们也会当之无愧。”

……

“各位观众,欢迎您回到华夏杯的现场,即将开始的是冰舞自由舞的比赛,请您尽快入座。”

冰舞只有七组选手,叶绍瑶和季林越还是在第一组出场。

“现在为您介绍场上选手。”

“……EvaWhite/RowanBlack,fromtheUnitedStates.”

冷酷的女生终于有了松动的表情,在搭档的引带下向观众亮相。

“ShaoyaoYe/LinyueJi,fromthePeople`sRepublicofChina.”

女声报幕的时候,叶绍瑶也在偷偷用嘴唇磨:“芍药叶and林月季,from——China!”

最后的音节落下,她抬起双手滑出,向裁判席屈膝行礼后回到季林越身边,牵手转圈,再向另一方行礼。

同步捻转仍然是他们五练的重点,这个技术动作的不稳定性太大了,对他们的同步性也是一大考验。

季林越又一次在三组摔倒,叶绍瑶咬着牙:“单人滑的烟花,以后不许拿到冰舞放。”

他拍掉膝盖上的冰碴:“好,刚才是最后一次。”

“你最好是。”

小姑娘骂骂咧咧,该动手动脚的一样没落。

“尽力了,能不能保四争三看命吧。”

“追二。”季林越小声嘀咕。

追二?

叶绍瑶目瞪口呆,教练让他们保住第四名就好,她有小小的私心,希望能够摸摸国际赛的牌子,季林越比她还敢想,直接奔领奖台二楼去了。

“咱要是能拿第二名,估计M国一队也要另眼看咱。”

冰舞名次变动的可能不大。

换句话中,爆种的机会太小了,技术分紧紧扣着选手的定级,而定级的标准都有详细的定则,级别的高低几乎能在平时训练中判断出来。

安雨/廖惟是本组第一队出场的选手,他们尽力调整心态,以一首桑巴风格的南美音乐点燃了现场的氛围。

所有动作顺利完成,自由舞得分72.40分,以115.22分的总分结束自己的全部比赛。

叶绍瑶倒吸凉气。

选拔赛的时候,这套节目的技术动作全部获得三及以上定级,最终得分超过九十,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

“是什么动作没被承认吗?”叶绍瑶问。

季林越摇头,看似在旁边观战,但谁也没心思把节目看进去。

第二、三组选手也均只拿到八十左右的分数,叶绍瑶悟过来,今天的裁判更严苛。

“季林越,你的转速一定不能过快;叶绍瑶,你们上次互相绊倒的地方,一定要把握好出脚的节奏。”大概是学生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又创造了史无前例的成绩,冯蒹葭藏不住得多话,“还要注意什么……托举重心,腰部发力,身体一定不能紧绷,也不要太松。”

“知道了,”叶绍瑶边笑边说,“走吧,林月季。”

穿着红黑色裙子的女孩,即将遇见她水蓝色马甲的心上人。

音乐响起,两人转身相遇,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第一次见面,在家族舞会,坠入爱河。

一段舞蹈后,两人前C单足进入联合旋转,季林越揽着女孩的腰肢,蹲踞的难度姿态变换躬身转,换足后接男伴反燕式难度姿态。

[你是否永远爱我?直到海枯石烂。]*

朱丽叶得到了罗密欧的回答,但家族仇恨让他们刚萌生的情愫戛然而止。

两人再次归入人海,镜面滑行带出手臂细节,男孩女孩在宇宙中旋转,渴求上帝道出爱情的真谛。

但他们到底不在乎世间的所有关系,爱情的被支配者离经叛道,奋不顾身,即使需要一切来偿还。

他们再次相遇,凯利安握法前内转三,一个步法串后进入他们头疼的同步捻转步。

双手背姿前外刃捻转四周,右外刃滑出,后内刃接手臂位置高于肩部四周捻转,再接右前内刃捻转。

季林越的滑距要大一些,刚好可以牵上她。

引带转体两周后是不断变换握法的对角线步,他们时分时合,不断变换站位,最终,叶绍瑶从探戈握法勾住男生的脖颈,躬身弧线滑行。

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第一次拥抱,罗密欧与朱丽叶在神父前宣誓,成为彼此的爱人。

转体托举,她从肩膀*落入他的怀中,是被稳稳抱在的公主,他们沉醉在这里。

音乐一转,温情褪去,他们再次分开,所有秘密被公诸于众,没有什么在他们之上,但事实会唤醒仇恨。

他们无法得到完全的自由。

一组滚冰动作,他们偷偷相见,偷偷诉说。圆形步回到起点,他们也被困得踟蹰不前。

但爱没有罪过。

弧线托举,朱丽叶倒在他的怀里,抚摸着他的脸庞沉沉睡去。

死神断下他们唯一的通信。

小提琴的戚哀让人扼腕叹息,女孩从睡梦中醒来,却见爱人已经逝去。

他们是两个遍体鳞伤的人,方寸之间,被阻隔在死生万里。

一切结束在冰场中心,朱丽叶被推向远处,看见罗密欧躺在命运的灰烬里。

叶绍瑶相信,观众一定感应到了,她把季林越拉起,分享满座的热情。

“我觉得比昨天合乐练习要好,”虽然喘不过气,大汗淋漓后,她还是开起玩笑,“但你直线托举的手没到位,挠得我好痒。”

“我明明是握的这里。”

“才不是,你往上抓了一厘米。”叶绍瑶用指尖比出细小的差距。

“怎么这时候也要掐架,”冯蒹葭高兴都来不及,却听见两人开始争论谁的动作没到位,“今天之后真不干了?”

“那得看季林越的责任担多少。”叶绍瑶梗着脖子。

她自我感觉良好,有差错也不会是自己的错。

哼。

那股累劲儿迟迟涌上来,没有继续斗嘴的功夫,叶绍瑶踩着一路棉花上到等分区。

嘭——一屁股砸下去。

还是坐着舒服。

重新裁剪后的裙片短了半截,身体下坠,裙尾也不自觉翻了上来,她没注意。

摄像机在茶几前,显示开机的灯泡一直亮着红灯,像黑暗中的小眼球。

季林越皱眉,并拢她的膝盖,将裙子整理好。

“谢谢,”叶绍瑶递纸以示表扬,“但刚才的托举肯定会扣分,还是得算你头上。”

这是什么把柄吗?季林越都给气笑了:“行。”

等待时间,小姑娘左看右看,冰童陆陆续续送来礼物,比上一场的两倍还多。

他们居然这么受欢迎。

原以为自己和季林越只是金/陈、安/廖的陪衬,现在已经比预料高出太多太多。

要不是累到没劲哭,她一定会再次热泪盈眶。

“叶绍瑶/季林越,自由舞技术分46.76分,节目内容分45.82分,总分92.58分。”

两套节目一共145.77分。

以八分的分差暂时排列第一位。

索洛维约娃说,《罗朱》的曲子翻来覆去只那么些,很难创新,前辈们优秀的例子那么多,裁判总会腻的。

但这样的家喻户晓的故事更容易共情,这才是他们最终敲定《罗朱》的原因。

他们缺乏表现力,他们需要音乐和故事补足他们的表现力。

他们做到了。

在所有技术动作都尽力做到最好的这一次,他们做到了。

叶绍瑶受宠若惊。

冯蒹葭自己澎湃着,也不忘做泼水的那一个:“表现分还没追上技术分呢,有你进步的。”

这是哪里的话,不到一分的差距,除了技术有失误,基本很难做到吧。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最满意的结果。

“季林越,你怎么这么厉害。”

“你不也是?”

下一组选手紧接着出场,但在后场的某处,有人已经抱着玩偶说完剩下的感言,漫天飘起彩带。

“我还是觉得我们有机会争三。”

叶绍瑶不知从哪里加满了油,撤了一脚,重新走进内场。

场上的铜牌组同样滑了一段爱情悲剧,两人的神情哀恸。

“我们刚才也哭得这么难看吗?”

不知道有没有专业追拍的摄像师,她一定不要看到自己苦大仇深的脸。

“我们不难看。”

“季林越!”

这家伙怎么自恋起来了。

……

叶绍瑶靠在门边,门板的厚度太薄,硌着她生疼,她调转了方向,向身边的人靠去。

两分,他们可以追上这两分吗?

场上的节目已经结束,远处的分数屏已经跳转。

太远,看不清。

但听观众们的欢呼,应该也不会低。

走吧。

“是铜牌。”

嗯?

“我们是铜牌。”季林越重复道。

大屏幕已经显示出排行,M国组合的分数条一路往上攀升,但停在那面红旗之下。

“我们,是我们?”

真实现反超的时候,叶绍瑶反而不敢相信,不停地重复着。

“嗯,我们。”

四肢无处安放,她只好握着门板冷静冷静。

天呐,什么戏码。

他们好像做成了一件伟大的事。

她想从他的眼睛里得到回应,对吧?

……

“有请本次华夏杯冰上舞蹈的铜牌获得者,华夏队叶绍瑶/季林越!”

男主持人已经连续播音三天,他的音质依旧洪亮,但念到“华夏”二字的时候,嗓音几乎要不专业得破掉。

这一刻等待了多久呢?

从2003年启用新的打分规则至今,从2003年GP在华夏设置分站至今,还从未有华夏人在冰舞项目登上属于自己的领奖台。

这已经是几代冰舞人等待的第十年。

一队从前辈中杀出来的年轻组合,从摸爬滚打中刚刚牵手不久的新组合,像一匹黑马奔驰在草原,他们像所有的骏马一样,仰天嘶鸣,向漆黑的夜空叫嚣。

天河破开,今晚的首都有星星。

小姑娘红着眼眶,像四方宾客敞开胸怀,又将他们的掌声纳入怀中。

她没有体会过华夏冰舞几十年的艰辛。

她只知道,今天的她和季林越,有足够的能力和前辈们齐头并进。

星河从缺口淌下来,他们窥见了日月,但他们更要在不久的将来,成为补上这天空一角的擎天之柱。

“教练,国旗呢?”

颁奖仪式后的采访环节,叶绍瑶滑到场边,有领导亲临现场祝贺,和冯蒹葭畅谈花滑的人才培养计划。

怎么没人在意刚刚获得铜牌的他们呀。

“教练,国旗,”叶绍瑶着急地拍着板墙,“不会又没准备吧?”

“有有有,”助教的脸上还挂着泪,翻了好一阵背包,“哪能不准备?再不济,首都满大街都是国旗。”

不,她要最大的那一面。

叶绍瑶接过国旗,抖开,刚好有臂展那么长。

像专门为他们定做的一样。

“季林越,我们的国旗来了!”

F国和俄国选手已经在镜头最佳的位置站定,摄像师的快门没停过。

冰面没有来得及清理,她只是加快了脚步,没留意往前扑去。

国旗是最神圣的,不能掉在地上,不能被冰刀划上乱七八糟的痕迹,潜意识这么说。

所以顾上双手攥紧,她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

又要丢人了。

她该想想,用什么滑稽的姿势落冰。

但一道影子比她更快,伸手把人捞起。

叶绍瑶慌乱地抬头,她被国旗和季林越包围了。

不对,国旗披在肩上,她被纳进他的怀里。

这是他们此后无数次国旗抱的,第一次。

第130章 2022年,真是个遥远的名词。

采访结束,后场依旧热闹,许多参赛选手逗留在这里,各色队服的运动员互相说笑。

都是英语区的国家,叶绍瑶不太能插上话,只是偶尔有选手看见她手握的纪念捧花,客套地说句“congratulations”。

“拜托,”换衣间的门帘拉开,那名女生的语速很快,“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她的头饰很复杂,和表演服的纱紧紧缠住。

叶绍瑶放下手中的东西:“当然。”

“谢谢。”

女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她到底没忍住:“你的心情不好吗?”

自从短节目关注到EvaWhite,就从没见过她的好脸色。

“不怎么样,”伊娃的嘴角又向下撇了一分,“但还是恭喜你,收获铜牌。”

道了声谢谢,叶绍瑶不敢多说话,对方的眼皮好像有千斤重,看什么都是一副不屑的样。

门外,冯蒹葭用急促的脚步催她。

各自整理各自的东西,伊娃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叶,你背包的装饰很可爱。”

怎么突然谈起这个,叶绍瑶指了指挂在拉索上的亚克力牌:“这是熊猫。”

去年她去秦岭比赛,在纪念品商店买到的礼物,当时有运动员折扣,她犹犹豫豫买了一整个系列。

“我第一次来华夏,但这个城市好像没有熊猫。”

“你喜欢熊猫?”

“我和熊猫很像。”

一个高冷的女生,用高冷的语气说自己和憨态的熊猫相像,叶绍瑶失笑:“那我把它送给你。”

挂件很容易取下来,压下凸起的锁扣,咬合的金属松开,她反手挂上对方的鞋包。

伊娃终于有了表情,急于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没话找话说了一句,如何就快进到了交换礼物的环节。

但眼下没有可以送出手的东西,她的背包上只有M国的国旗pin。

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叶绍瑶当然不介意,和外国人交换礼物,就和笔友互相写信一样,小时候的她最羡慕英语书里的“penpal”。

“才刚放下国旗十分钟,就变成了M国妞?”

刚出门,冯蒹葭就注意到显眼的星条旗,没忍住调侃。

“这是朋友送的礼物。”叶绍瑶抖了抖书包。

任昨天的自己不会想到,她居然和酷酷的Eva成了朋友。

但这本来就花滑运动员从世界各地汇聚于此的目的。

……

在首都逗留的第一天,叶绍瑶遇见了突然造访的冯蒹葭。

对方着急往电梯赶,显然有急事。

“教练,您怎么来了。”教练团队被安排在另一家酒店,离得还挺远。

“你们今天有计划吗?”

季林越回答:“下午要去逛学校。”

当初去首体大报道的时候,他们还赶着回国家队训练,只是在学院交了证明材料,还没在校内认真逛过。

所以容翡昨天提议,带他们逛逛母校。

大摇大摆走进校门,她和保安热络地打招呼。

叶绍瑶还奇怪:“你不是没在这儿读书吗?”

“最近经常往这里跑,”容翡说,“比完明年的索契,我就暂时把重心挪一挪,读个本科,趁假期再去格林伍德。”

索契冬奥之后,现役的国家队会大换血,有许多运动员已经在考虑退役或转型。

虽然她还没有这个想法,但自己和张晨旭能不能坚持到下一个周期,难说。

她得为自己的以后铺路。

叶绍瑶还是个不用考虑这些的小大人,遥遥走在队伍前面,一个劲惊讶:“体育大学也能有这么大。”

她曾在哈市的大学城匆匆经过,知道学校里的路有大马路那么宽敞,十字路口像模像样地画着斑马线,路两旁是各种教学楼。

但这里比记忆中的楼宇更新,什么项目的体育馆都有,还有一个马术场。

“怎么没有花滑馆?”

张晨旭是这里唯一的本科生,知道些情况:“首体大的花滑一直和冰球共用场地。”

花滑也太没面儿了。

“小叶?”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他们。

叶绍瑶迅速回头:“穆教练。”

上演了一阵师徒情深,穆百川看高高矮矮四个人,继续感慨时光易逝。

“小翡已经是双人滑的顶梁柱了,小叶,你和小季是不是也该读大学了?”

“教练,他俩正好十八。”容翡抢话。

当初还能抱在膝上坐着的小朋友们,也都窜出比他还高的个头。

叶绍瑶问:“教练,您还在带队列滑?”

穆百川受邀来这里施教,好几年过去,也没听见什么消息。

他摆手,并不想多提。

首体队列滑的成员并非专业学习花滑的运动员,而是学生自发组织的一个社团,后来为了参加全国比赛,才有上级接管。

但因为内部人员不稳定,国内对队列滑的重视又远不如其他四项,也就没什么成绩。

“一年到头也没几场比赛,”穆百川掰着指头数,“市联赛,全锦赛,全国队列滑大奖赛,再加上四年一届的冬运会,就这么几个盼头。”

学校就他一个带队教练,想想有些心酸。

“但这可是最轻松的铁饭碗,”容翡开解,“您就请好吧。”

说是最轻松,是因为首体大没有花滑专业,这项运动并不普及,达不到开设条件。

穆百川却没为这个烦心:“你们下午还有事?”

几人摇头。

学校逛得差不多,食堂的小吃也尝过了。

他不客气:“那我有个不情之请。”

用悲惨经历铺垫这么久,叶绍瑶动了恻隐之心,说什么也不拒绝:“您尽管提。”

“学校的花滑馆正好开冰,你们赏个脸,来滑几圈?”

这是陷阱,巨大的陷阱,身后的金漆赫然雕着“花滑馆”几个大字,还照映太阳闪着金光。

他们已经落入穆教练的网里。

叶绍瑶作为拉大家下水的头号罪人,被容翡押送在队伍的最前端,也首先看到了体育馆的全貌。

比岸北的市体育馆还大,甚至能和他们的训练中心平分秋色。

“教练,您不会从一开始就打着算盘吧。”她突然了悟。

穆百川得逞地笑说:“那倒不是。只是看你们都背着冰鞋,人尽其用。”

冰舞组和双人滑组都不吭声。

其实他们也是约冰来着,听国家队教练说,首体大的冰场翻新了。

新在这里。

冰球馆的旧楼扩了足足一倍,原来的大门换了方向,左边是冰球馆,右边通向花滑的冰场,二楼三楼有各种功能室,还有教练和教师的休息间。

开馆仪式比想象得要隆重,不止他们,连陈束晰和尹谊萱也来了。

参与华夏杯的选手们重新相聚。

容翡合理猜测:“即使我们不主动投案,也会被教练绑过来。”

可不呢,主席台的学生在调试音乐,他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太扎耳朵。

“傻站着干嘛?快上冰热身。”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冯蒹葭果然也在这里,和穆百川一高一矮,笑盈盈地望向这群待宰的羔羊。

下午三点,开馆仪式准时开始。

入场口还有人来,环绕式的观众席陆陆续续坐满大半。

这么赶鸭子上架,叶绍瑶还有些紧张,观众大多是学校的学生,她仔细一听,有不少人抱怨。

“这里比外面还冷,混学分真不容易。”

“活动开始半个小时后才能签到打卡,我打了卡就走,耽误打球。”

什么学分,什么打卡,没经历过大学生活,叶绍瑶对他们的谈话一头雾水。

她和候场的尹谊萱打了照面。

作为华夏队唯一一名出征华夏杯的女单选手,她在自由滑中连摔两跳,和领奖台失之交臂。

“你的腰还好吧?”

“腰没事,”尹谊萱摇头,“只是比赛时没戴手套,手破了相。”

她亮出右手的掌根,还布着密密麻麻的红斑,是擦伤。

叶绍瑶语重心长:“吃一堑长一智。”

她以前也不爱戴手套,多摔几次就老实了。

陈束晰首先拉开冰演的序幕,场地采用室外的自然光,太阳斜斜地照进来,他滑在光与影交错的世界里。

一个点冰跃起,四周跳又一次成功了。

在昨天的男单自由滑,他也凭借成功的后外点冰四周,超越了俄国选手,拿到一枚宝贵的金牌。

叶绍瑶和季林越笑谈:“我们的索契一片光明。”

无论是陈束晰、容翡/张晨旭,还是两朝元老尹谊萱,都是索契冬奥的生力军。

她和季林越没赶上,只能等待下一次冬奥会的来临。

“季林越,我们要和容翡他们一样,坚持到平昌。”

“我们一定会到平昌的。”季林越说。

即使到平昌,他们也还年轻,正是当打的年纪。

冰演结束时,观众席还塞得满满当当,那些笃定自己会提前溜号的人,比谁都流连忘返。

学校的领导说着最后的致谢辞,表演嘉宾们已经进入另一个话题。

“你们猜,2022年的冬奥会会在哪个国家举办?”

“哈萨克斯坦吧,我看过新闻,阿拉木图已经报了名。”

“可行,中亚离咱们近。”

最近正是申办冬奥的截止时间,也不知道最终会花落谁家。*

“你们不如这样猜,22年的冬奥会会在首都举办。”容翡开起玩笑。

陈束晰有些人脉,一本正经地透露小道消息:“别说,冬管中心的领导三天两头开会,华夏真有可能申办奥运。”

真的假的?

容翡像听见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捂住自己开光的嘴:“那我高低得撑到那时候。”

“你想想你的老搭档。”有人说。

真到那时候,他们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中年人,哪里还有方寸之地。

“季林越,”有人悄悄和搭档讲小话,“你相信吗?”

首都会成为冬奥的举办地。

男生点头。

“那我们就得坚持到22年了。”她笑着。

属于2013年的太阳还没有落下,他们走在回程路上,路边的树已经落叶纷纷。

2022年,十年之后,真是个遥远的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