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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月季[花滑] 怀蔺 21867 字 8天前

“前几天来了几位安全检查的专家,说冰场的消防措施不到位,设备老化不安全。我爸说,与其再找工厂换新设备,不如及时止损,让这家冰场永远停留在这里。”

这是叶绍瑶最后一次走进明日星。

以前的天花板总悬挂着冰场和俱乐部LOGO的纺布,前天来的时候还在,现在已经成了随意丢在墙边的一卷。

没有这些绸布的阻隔,散落在冰场的光似乎更亮了,又看着并没有什么区别。

白色照明灯里,有一束暖黄的最显眼。

那盏灯差点酿成过事故,七米挑高让灯泡连着灯罩都摔得粉碎,不过当时已经是下班时间,最后一名工作人员刚刚退出冰场。

叶绍瑶去到冰场的时候,所有碎片已经处理干净,冰是重新浇的,一片锃亮,有工人拿着新的吊灯装上滑轮,穿着胶鞋也摔了一跤。

哦,靠近出入口的围挡有一道很深的痕迹,是她曾经连跳跃滑出时蹬上去的,因为过了太久,凹槽里藏了些脏污。

时间是有痕迹的。

站上冰场,停放清冰车的仓库大大敞开着,但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冯蒹葭已经换上冰鞋就位,她拍了拍叶绍瑶:“愣着干嘛?又不是今天关门。”

“怎么连车也没了。”叶绍瑶嘀咕。

“冰场都没了,要冰车干什么。”

冯蒹葭说,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盘了出去,一共卖了十万块。

才十万块。

叶*绍瑶头一次觉得这个天文数字渺小。

这片冰,她从跌跌撞撞的六岁滑到了十六岁,穆教练不在这里了,季林越不在这里了,现在连她也没法留下。

“小于说,你的年卡可以折现的,别伤心了。”

冯蒹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准备好的教学计划也在时光流逝中慢慢推后。

她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人,但也拗不过喜怒哀乐。

“H省的冰上中心快建好了,你会去新的冰场。”

叶绍瑶知道,省冰上中心建在岸北南郊,很大一片地皮,就在聂心学校的旁边,离实中高中部也不远。

但她只是想最后摸一遍脚下的冰,虽然它已经重新铺过无数遍,也不再是最初的那一片。

第106章 加入国家集训队的前提。

在明日星的最后一面,冯蒹葭曾问叶绍瑶:“儿童节有空吗?”

“儿童节,”叶绍瑶不确定,“高中生应该不过儿童节吧。”

果然,五一假期刚过完,三中又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上赶着承认自己是已经加入了共青团的青年。

冯蒹葭有些可惜:“省冰上中心打算在儿童节举行开冰仪式,我还想让你和小季带着花滑队来表演节目。”

叶绍瑶没想到,两个月都过去了,自己手里的草台班子还能接到私活。

“教练,季林越的学校很难请假的。”

说得没毛病,冯蒹葭表示理解。

无论在哪个时代,高中生永远都是路上最行色匆匆的那一批,身为体育生的他们尚且如此。

不,他们总是在家、学校和冰场之间三点一线,不比任何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轻松。

冯蒹葭笑了笑:“努力学习,首体大的保送资格会看学年成绩。”

“什么?”晴天霹雳,叶绍瑶仿佛被雷击中。

容翡的文化成绩可够差了,但在去年公示的保送名单里,她排在所有花滑运动员的第一位。

“今年刚变更的政策,说是要提高艺体生的文化素养。”

这年头,体育局的政策总是三天两头一个模样。

叶先生说得对,这是最好的时代,但对她这名可怜的高中生来说,也和最坏的时代无异。

……

6月底,距离三中的期末考试结束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叶绍瑶已经回家拿上行李箱,出发前往省队集合。

邵女士才从学校监考回家,一个打包试卷的功夫,差点错过和女儿见面的机会。

“36路公车往西坐到终点站,可别提前下车。”她嘱咐。

叶绍瑶扬了扬手,落日刚好落在小巷对面的居民楼上,脸上脖颈间满是暖洋洋的温度,短袖被微风吹得与皮肤严丝合缝。

遭了,她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校服。

但来不及,她刚出小巷,远处的36路正巧缓缓停在车站边。

“没人就关车门了。”司机是个大嗓门,冲空荡荡的车门喊了一声。

叶绍瑶险些没赶上:“给刹一脚吧叔。”

这路公车可是个稀罕东西,有时十分钟也来不了一趟,她可不想在孤零零站在站牌边,眼巴巴望着疾驰的私家车。

赶在六点晚高峰出现之前,司机一脚油门将她送去省队,街对面就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个个拎着箱子整装待发。

叶绍瑶遮了遮心口上的校牌,怎么就忘记了呢,她也没想着带一件外套什么的。

“叶绍瑶,快来签到。”冯蒹葭远远望见她。

叶绍瑶接过签字笔,嘴里也没停下:“感谢教练的不抛不弃之恩。”

谁知道期末考试安排得这么晚,直接让她卡在了背信弃义的线上。

哪怕省队定下的航班只早半个小时,她都不得不错过这次密训的机会。

“别急,还有更晚的。”

冯蒹葭扬了扬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从出租车上走下的少年。

“季林越!”叶绍瑶忙说,“教练,他的名字我也帮忙签了。”

自上次冠军赛,她又是好几周没见到他人。

季林越总有借口,说什么期末阶段的实中在周六也不放假,或者他得在学校的冰场训练。

除了偶尔打来的几通电话,自己连他的近况都不知道。

“叶……绍瑶。”

他怎么还磕巴上了。

那股羞臊劲过去,叶绍瑶比他更自如,忍不住笑问:“你怎么也穿的校服?”

“才考完试。”

三中虽然方方面面都逊实中一个档次,却又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尽量向实中靠近。

比如成为全市最晚考试的学校。

“我还以为你被刷下去了。”叶绍瑶老实说。

被冯教练通知可能进入省队外训名单那天,她曾问过入围条件。

毕竟那可是M国最负盛名的冰场,有最优秀的教练Boca。

“Boca?”当时的叶绍瑶怀疑自己的耳朵失灵,“您是说冠军教练Boca?”

波卡洛夫在役时是俄国国家队男单运动员,曾两度拿到洲际赛冠军,在02年的盐湖城冬奥会上一举封王。

但他和俄滑协似乎有不小的矛盾,前脚刚退役,后脚就登上去往M国的飞机,从此开始近十年的执教生涯。

他甚至不愿让自己的国籍一栏填下俄国的名字。

事实证明,他是在哪里都不可能是被埋没的金子,现在M国炙手可热的选手,Boca组占了半边天。

“我有机会跟着Boca外训?”叶绍瑶很惊喜。

冯蒹葭说:“花滑协会会在八月有大动作,我们得赶国内集训队组建之前输送H省的优秀人材。”

下赛季晃眼就是2012年,夏季奥运会结束,索契冬奥会也就近在眼前了,滑协也是时候选拔新周期的国家队。

自从上届国家队解散,滑协时隔一年重新招标,从运动员到康复师都打算换一批新的。

但往年选拔出来的运动员似乎就那么拔尖的几个,人员流动不大。

故而今年的滑协打算放宽选拔范围,在八月组织百人左右的国家集训队,从集训队中选出新鲜血液。

恰逢明年十二冬举办。

H省在上届全冬会的表现并不好,连带国家拨给省冬运中心的预算也连年减少,省队痛定思痛,打算在这一赛季重振旗鼓。

他们作为隶属于省队的一份子,得赶在国家集训队前冲一冲竞争力,这是进入国家的第一步。

“这半个月好好听教练的话,”去机场的路上,冯蒹葭替叶绍瑶揩去额角的汗,“你能挤进名单不容易。”

这是自然,叶绍瑶心里记着。

因为资金不足,省队只能替他们承担一半的费用,也幸亏这么精打细算开支,才勉强凑出十个名额。

省里的十个名额,分到每个项目头上就是两个半。

就她上赛季的糟糕表现,如果不是拿到华夏在整个赛季的唯一一枚国际赛银牌,凭他什么算法都能将叶绍瑶刷下去。

季林越也同样侥幸,生在H省的陈束晰并没有将运动员籍挂在本省,让他捡漏拿到了男单最后一个名额。

飞机在冲刺中向长空展望,离地面逐渐远了,远到地面一格一格的灯光只剩下微弱闪动的一颗。

机身颠簸了一阵,穿过波动的气流,叶绍瑶靠着舷窗,似乎星星终于也被压在厚厚的云层之下,而自己也翻身在星河之中。

地面的建筑物彻底看不见了,但月光比任何时候都更清亮,叶绍瑶凝望着,好像这些本该是自己所得。

她指着那小小的球体,在塑料板上留下一枚指纹。

窗外进入无边的夜晚,机内也只两条灯带散发着微弱的睡眠光,周遭的呼吸声如夜色沉稳。

只有吸顶的小电视还在闪烁屏幕,偶尔显示窗外的天气情况,偶尔又是全英文的界面。

最后切换到世界地图上,他们的飞机已经向东离开华夏的领空,经过K国、J国,来到了无边际的太平洋上空。

距离飞机落地还有十六个小时,他们几乎得在座位待上一天。

都怪出门太着急,肚子不合时宜地奏乐,在一片鼾声中尤为明显。

空姐发放的小食只是一片面包和苹果醋,她没喝过这东西,据说是苹果汁发酵来的,听着就不太好下口。

“给你。”

旁边的人递来自己的那份面包,他在包里找了找,又拿出一根鸡肉卷。

熟悉的声音驱赶她的困意:“季林越,你怎么坐这儿?”

教练说他们是打折机票,每个人的座位都是零散开的。

在小睡之前,她的身边明明还是一位大腹便便的欧美男人。

“和乘客沟通换个座位,不是什么难事。”

一如既往带着优生的理所当然。

叶绍瑶接过还带着余温的食物,多少有些罪恶感,鸡肉卷多香,周围睡倒的一片不得做饿梦。

更晚些时候,连小电视也结束一天的工作,机械摩擦的声音短暂响起,随后是更深的寂静。

叶绍瑶看了眼季林越的手表,深夜十一点半,等醒过来,他们应该还在这片海洋上,虽然已经飞了很久很久。

女孩挪了挪身位,她面向舷窗,最后看了眼清一色的星空和云海,拉下了遮光板。

季林越问:“要睡了吗?”

“嗯。”叶绍瑶将头抵在靠背上,机顶明明是温和的光,此刻却有些扎眼睛。

她别过眼,将后脑勺彻彻底底留给旁边的人。

“那你戴上吧。”季林越又递给她一块黑漆漆的东西。

“什么?”

“眼罩。”

叶绍瑶欣然接过:“谢谢。”

她的双眼被黑暗笼住,眨眨眼,睫毛与布料摩擦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

这是感官最敏感的时候,她听见了季林越浅浅的呼吸声。

“我送给你的小鱼手链,你居然还戴着。”

困意很快袭来,叶绍瑶自己都无法判断,是否说出了一句毫无语病的话。

木头小鱼与手表的腕带碰撞出声。他说:“对。”

“我也带着。”她同样抬起手腕。

不知道抬了多少度,但她想,季林越应该是看到了,因为两只小鱼在空中碰撞,这是它们相见的隆重仪式。

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但离开水世界的小鱼们依然在彼此陪伴着。

他们并没有因为久别而隔阂,真好。

第107章 “真是抱歉,我又得变卦了。”

波卡洛夫的私人冰场不对外开放,体育馆自外面的园区就拉上好高一层网,铁皮墙罩着,隐蔽性极强。

偌大一个场馆,只修了孤零零一座冰场,但场子足够大,叶绍瑶比划比划,感觉能和学校四百米一圈的操场比个高低。

这个冰场不会承办任何赛事,只供Boca组的教练教学使用。

省队在规定时间集合时,冰场已有M国的本土运动员到场,个个原地拔起高级三连三跳跃,像上紧发条的八音盒。

叶绍瑶打着哈欠,她才晨跑了五公里,现在正是犯困的时候。

“这么巧,你居然来这里训练了。”刚从舞蹈室出来,希尔维娅一眼便望见老熟人。

“Silvia,”叶绍瑶的眼睛亮起来,“你不是在全球到处飞吗?”

她曾说,自己没有固定的教练,也没有固定的俱乐部,只要哪里有举办大师训练营,她都会去蹭蹭课。

就这样东学一会儿西学一会儿,希尔维娅的进步比谁都快。

“我现在固定下来了,因为波卡教练收留了我。”

与其说波卡洛夫手里盛产冠军,不如说那些运动员本身就是最优秀的十分之一,没有一些真金白银的成绩,还不够进组的资格。

希尔维娅鼓着两腮,偏着头问:“你们是来魔鬼训练?”

“魔鬼?”叶绍瑶问,“为什么这么说?”

“波卡他……”希尔维娅挑着眉毛做怪相,“你知道的,那些天才总会有缺陷。”

天才当然指的是那名教练,他正从更衣室缓缓走来,踩着刀刃如履平地。

“你们就是来自华夏的学生?”冰场有些冷,他穿上手里的套头衫。

因为不谙双人滑和冰舞,省队很快被教练分流,隔壁教练是一名有些年纪的女士,烫了复古的玛丽莲梦露小卷,口红一擦,还以为得来一段即兴节目。

“未来半个月,我就是你们的教练,希望你们能够听我指挥,好吗?”

年纪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波卡教练的五官比青年时期更加和善,但他说话铿锵响亮,语速起飞,看起来并不是好惹的主。

“现在,你们绕着这座建筑跑十圈。”在简短的介绍后,他随即发布了第一项训练任务。

多少圈?一定是她的耳朵出问题了,叶绍瑶恍惚,她怎么听到了“ten”。

冰场这是这里的一隅,实际上,将各种功能室囊括在内,还有其他有用没用的装饰,建筑的周长比鸟巢还要大上许多。

跑十圈,和明码标价的十公里有什么区别。

叶绍瑶举手有话要说:“教练,我刚才已经完成了体能训练。”

“我没看见。”波卡洛夫吹着胡子,一句“please”拉得老长。

就当是新教练的下马威,叶绍瑶跟在队伍最后,认命踏上旅程。

7月的萨克拉门托并不在雨季,空气中似乎没有一点水分,她在早前刚喷了两泵鼻炎喷雾,这会的鼻腔又干得发疼。

翻一翻今天的老黄历,适宜运动,她闻着远处港口传来的海水咸腥,不自禁打了一个喷嚏。

没跑几圈,她就落后了,季林越有良心,也掉在队伍最后,和她两臂宽的距离。

算下来,叶绍瑶已经跑了十公里,超负荷了。

“芍药,等会太阳晒在头顶上,就更难完成任务了。”遥遥领先的队友提醒。

迈一步也能抽走她最后一丝力气,叶绍瑶停下来,双手支着膝盖:“我偷懒吧。”

“恐怕不行,”季林越也埋下身,“门口有高清摄像头和红外传感器,能实时监控成员数量。”

氧气似乎供不上大脑,叶绍瑶只觉得这玩意应该是一门高科技。

有这先进的技术,不用在医疗军工,来监督她跑几圈做什么。

看来养成自律这个好习惯,让她收获的也不全是好果子。

希尔维娅说波卡教练有些缺陷,叶绍瑶想,她得出了答案。

刚适应高强度的训练没几天,Boca做出一个足够让她目瞪口呆的决定。

“叶,从现在开始,你需要练习四周跳。”

叶绍瑶呼吸一滞,表情有些呆愣,她又确认一遍:“几周?”

四周跳,Salchow四周,波卡洛夫不耐烦地重复。

“但我的三三连跳还不稳定。”叶绍瑶说。

“正因为你的第二跳非摔即存,所以需要通过吊杆尽可能拔高你的跳跃上限。”

也就是说,练习四周的目的,并不是突破四周,而是支撑三周跳的高远度。

这是个很大胆的想法,真到用上吊杆,叶绍瑶才觉得要命。

腰身是被紧紧束缚住的,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提起,在并不合适的高度快速旋转。

转了几周,她数不清,只是每一次落点都不一样,或是朝向教练,或是面对板墙,或者没能用刀刃够到冰面,曲着膝盖跳踢踏舞。

“你的弹跳力很差。”

在恢复训练四个月就找回五种三周跳的叶绍瑶头一次被人这么评价。

为了维护师生关系,她只能在心里驳两句。

“弹跳力的训练强度还得增加,我打算在18+12英寸的基础上,再添一块6英寸的跳箱。”

“教练,我的膝盖有伤。”

“什么时候的事?”

“四年前。”

“四年,连癌症都可以痊愈。”

波卡教练驳回她的诉求,为了防止她耍小动作,将12+6英寸的海绵直接换成十八英寸的一整块,近乎一米的跳箱挡在眼前,有她的的胯骨高。

同住一屋的舍友有些支吾:“芍药,我怎么觉得,教练在针对你?”

“你也这么觉得?”

不只是吊杆四周,她的一切训练标准都在向同组男运动员靠拢,壶铃高翻一个不落,偶尔还得和冰舞组一起学芭蕾。

一天训练下来,回到宿舍的叶绍瑶几乎沾床就睡。

“你不能只将起跳动作做得漂亮,”日复一日的吊杆训练后,波卡洛夫终于忍无可忍,“落冰呢,你的滑出呢!”

吊杆4S,叶绍瑶从来不敢伸腿,谁知道下一秒就是怎样的狼狈。

摔得七荤八素还是其次,她真的不敢确定,自己的滑行腿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突然的冲击。

“明天,我要看见你有明显落冰动作。”

他的时间是宝贵的,除了从华夏远赴而来的运动员,波卡洛夫有更多追随多年的亲学生,他们同样需要接受点评和指导,所以他不会将所有好心情留给独一个人。

“你又被训了。”希尔维娅围上来。

叶绍瑶耸耸肩,教练是个脾气火爆的中年人,她已经接受了这个这个设定。

正印证了那句话,严师出高徒,虽然教练的确不太感性,但他本人就是在这种教学模式下获得满贯,并且运用这样的教学手段,又带出一批新的世界冠军。

叶绍瑶冲她一笑:“继续练吧。”

吊杆被收走,传到了下一位学员手里,新的使用者练习着新的跳跃。

波卡教练说,他明天就要看到四周跳的落冰改善,言下之意,让她在今天之内想办法克服恐惧。

这只有勤加练习才能做到。

但失去吊杆这个神一般的助力,叶绍瑶像离开水的鱼,只能在场边假装忙碌,徒增焦虑。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硬着头皮上,或者做两分钟心理建设,再硬着头皮上。

最终是要落到实处的。

循序渐进,她选择从后内结环三周开始跳起。

但这似乎就是她的极限,再多一个度都不行。

希尔维娅又顺完一遍新节目,在休息的同时投来关心:“叶绍瑶,迈出这一步了吗?”

叶绍瑶摇头:“三周跳已经够我喝一壶了。”她消耗了太多体力,即使是滑行,也感觉脚力不支。

“你的右脚内转有些迟钝,或许可以从这一点入手。”

她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似是而非的跳跃,为了干拔到足够四周的高度,转体轴偶尔偏离,核心会忘记收紧,最后不出所料地摔在冰面上。

“你可以空跳试试?”不知道什么时候,热心市民希尔维娅就成了代理教练。

叶绍瑶听她的话,尝试将4S空成两周,落冰的刀刃往前搓,除了没有摔倒,实在没有可取之处。

“我的高度有变化吗?”她抱着期待问。

希尔维娅坐在冰面上,给出负分GOE:“像是跳三周也会摔倒的样子。”

叶绍瑶哑炮了。

“你不舒服?”

“膝盖扭了下。”叶绍瑶也挨着她坐,不顾一屁股的水迹。

她撩起裤管,膝盖上是没有散开的淤青,新的旧的堆在那里,怪丑陋的。

“你这里有两道疤?”

“对,当年手术留下的。”

叶绍瑶用手摸了摸,她不是疤痕体质,但十字形的疤总淡不下去。

“是韧带吗?”

“半月板。”

希尔维娅在胸前画上十字,替她祈祷:“Allthebest.”

次日,波卡洛夫如约验收成果,叶绍瑶豁出去,确实拼上了胆子,但相应的,除了几次能够踩实,其余时候都比之前摔得更惨。

波卡洛夫没有将吊杆压到底,刀齿卡冰让她条件反射般调整冰刀,叶绍瑶几乎用膝盖首先接触冰面。

一道急促的闷声在冰上砸开。

“你没事吧?”波卡洛夫问。

叶绍瑶重新站起,膝关节发力伸直,却传来熟悉的痛感。

外侧关节间隙,这是个不太妙的位置。

“教练,我可以申请紧急处理吗?”她有些心慌。

“十分钟。”

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叶绍瑶拖着腿走进功能室的最里间,有穿着白褂的医生驻场救助。

“你的膝盖受过伤?”医生只是在她的髌骨上捏了几捏。

“对,我想现在可能复发了。”

“只是发炎,没关系。”他从身旁的玻璃展柜取出什么药剂,在膝盖上喷了两喷,随后让她自行离开。

叶绍瑶多心问了一句:“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医生无所谓,只是将瓶身上的英文重复一遍。

到晚上近凌晨,叶绍瑶躺上床,床位的小腿自然伸着,她按了按右膝窝,整块髌骨牵扯着痛。

宽松的睡裤印出膝盖的形状,以为只是有轻微炎症,现在却更严重了。

“芍药,你这得去医院。”室友看着她腿上不正常的肿胀,立马给重洋之外的教练打去电话说明情况。

“可利尼克华人医院,我稍后给院长打个电话,你们现在快去。”

整层楼都安静着,只她们一个房间兵荒马乱,舍友忙前忙后,紧急收拾出两个随身背包。

门外撞上季林越,他一眼锁定两人的难处:“你的膝盖又发炎了吗?”

同行的女生急出哭腔:“肿老大了,我两个膝盖还没她一个大。”

听着有些夸张,但没人在这时候纠结肿起的地方究竟有多大多小。

“我和你们一起去。”季林越回房间拿上房卡手机,顺带给叶绍瑶拿了一件连帽外套。

事发突然,叶绍瑶的身上只穿了一套睡衣,吊带款,两只肩膀都暴露在空气中。

“谢谢,但小朱照顾我就够了。”

时间太晚,且不说就诊结束是什么时候,他们每天高强度的训练,这一点睡眠时间根本无法弥补什么。

“晚上的M国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萨克拉门托是加州的首府,与旧金山毗邻,加州的经济辐射到这里,带来众多人口和其他问题。

酒店外等候Uber*的十几分钟里,有无家可归的瘾|君|子从眼前爬行而过,他的每一块肢体都拧出常人无法扭曲的形状,脸上的奇怪液体混杂了灰尘,多看一眼都能让人不适。

这是女孩在车上告诉叶绍瑶的。

当时的叶绍瑶被季林越的帽衫盖住眼睛,除了那双满是疮痍的尚且能称之为脚的部位,她一概没看见。

“到了。”

冯蒹葭说,这家华人医院的院长是华夏移民,这些年收治了不少无法在M国享受医疗待遇的华人。

叶绍瑶感叹,她有何等排面,让骨科医生在半夜被一通电话紧急召回。

核磁共振在两个小时后才出结果,叶绍瑶已经躺在临时病床睡了一阵。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洋面孔的医生问。

叶绍瑶苦笑,这个没有技巧的玩笑怎么会成为全球通用的模板。

“好消息。”

“你的半月板保住了。”

“那坏消息呢?”

“请你赶紧停止那些运动,”医生突然收起春风和煦,五官变得夸张且咄咄逼人,“你的膝盖已经不能再受任何打击,这次已经在复发的边缘,长此以往,会造成习惯性损伤。”

季林越充当实时翻译,嘴里也在不停说着,但叶绍瑶意外听懂了医生的原音,他用了一个单词,“ban”。

妈妈说,可以表达“禁止”的英文单词有许多,但“ban”是语气最强烈的那一个。

“你知道习惯性复发的后果是什么吗?”多话的医生还在滔滔不绝地科普,有些专有词汇连季林越也翻译不上来。

但他的中心思想很明确,在第一句就摆了出来。

[请你赶紧停止那些运动。]

回酒店是五点多的事情,东方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曦光,同行的女孩熬不住昏睡过去,后座只有叶绍瑶和季林越还清醒着。

她的膝盖被医生层层包扎,纱布粗糙硌人,怀里还抱着从医院带回的片子,锋利的棱角划伤她的大臂。

“你知道吗?照核磁特别吓人,”叶绍瑶出声,“我不知道时间,看不见人,就像被装进了密不透风的盒子,又或者像被吸进只有我一个人的黑洞。”

最痛苦的那一年,她前前后后做了四次核磁共振,每一次从圈筒脱身,都会有劫后余生的快感。

但这只是治疗中最轻松的一个环节,从轮椅到拐杖,从落地到能走能跳,每一步都和赤脚在沙漠种花没有区别。

李葳蕤就是因半月板撕裂退役的,他挣扎了那么多年也没能重新回到赛场。

所以叶绍瑶觉得,无论受到多少打击或训斥,她都是最勇敢的一个。

她捡起了三周,在全国各地甚至远赴欧洲比赛,没人比她更适合做自己的英雄。

但是比起一次性的逞强,她还想永远屹立在赛场。

“真是抱歉,我又得变卦了,”她说,“我们去练冰舞吧,就明天。”

不对,今天的太阳已经升上半空,又是崭新的一天。

她用手障住太阳。

但刺眼的光依旧透过云层、透过指缝,照进她的眼睛。

她说:“就现在。”

第108章 风尘仆仆赶来的少年。

“绍瑶,转项并不是用嘴说说而已。”冯蒹葭说。

新赛季的运动员注册工作早已结束,所有名单正在花滑协会的官网公示,叶绍瑶归属H省冰上训练中心,仍旧代表星未来俱乐部,她的申报项目还是女子单人滑。

下一次信息采集工作在明年五月,她还得在女单再待一年。

看女孩一脸无望,冯蒹葭勉强安慰:“虽然没办法参加专业组的冰舞比赛,但大众组对选手资格没有限制,也是个磨刀的好去处。”

膝盖的肿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得亏波卡教练拿着就诊证明重新审视她,让她过了最后几天安生日子。

八月的集训队内选拔,叶绍瑶以全场排名第四的成绩与国家队的大门拒之门外。

按理说,即使排不上国内的一号,她也不至于拿不到替补的身份。

但事实就是这样,裁判组经过深思熟虑,念在叶绍瑶正处发育关,跳跃的上限在选手里排不上号,所以他们参考了脱水的技术分,将她的名额顺给下一位运动员。

“希望你能再接再厉,期待你走出瓶颈期的那天。”裁判长对她说。

什么封闭选拔赛,不开放观众入场,却又想办出正规赛事的规模,赛程拉得比冠军赛还长,但最后得到以技术分论英雄的结果。

叶绍瑶抿着唇,她还得向裁判干巴巴说一声“谢谢”。

“小叶?”

在比赛后场,叶绍瑶见到了位列技术组委会委员之一的穆百川。

“穆教练。”

寒暄几句,穆百川向四处望风,最后压下声音:“决定学冰舞去了?”

星未来的教练们互通消息倒是挺快,没过几周,连远在首都的启蒙教练都听说了。

叶绍瑶立正站好,没敢正眼看他。

还是小小一棵豆苗的时候,她曾振振有词,立誓要成为华夏女单的未来。

她现在可没忘这一趴,头埋进地缝里,已经能够预料到教练将是如何一顿揶揄。

但出乎意料的,穆百川只是问:“找到教练了吗?”

“还没。”

冯蒹葭倒是带过冰舞运动员,但她一直劝自己别轻易放弃女单,叶绍瑶总不好开口。

要是冯教练有这个意愿,早就将她收入麾下。

但放眼整个岸北,再没有能够报上姓名的冰舞教练,有同行的老师曾给她发过邀请函,但他们的训练基地在外地,长训并不现实。

“我有一个门路,”穆百川从西装口袋摸出一张名片,边边角角都是崭新的,没折损过,他说,“如果你下定决心,就给她打电话。”

他郑重递出去,又郑重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手掌给出的力让她的身体为之一抖,像是交接了某个沉重的担子。

教练走远,叶绍瑶才回过神。

她将名片翻面,上面赫然印着一个名字,是尹谊萱不久前提到的金荞麦。

虽然外界流传她将在十二冬后宣布退出冰舞运动员的生涯,但她能借穆教练的手向自己抛出橄榄枝,就说明那些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实情甚至比那些流言更为大胆。

季林越已经重新进入名为实中的监狱,没到可以使用手机的时间,他还处在失联状态。

[我们有教练了,什么时候一起拜访?]

叶绍瑶编辑了一条彩信,等待他的回音。

失去手机使用权的前一秒,叶绍瑶等来了消息。

[好。]

[那我现在联系前辈吗?]

文字刚编进发送框,邵女士指着时钟收走手机,她已经使用超时,多出的三分钟还得从明天的额度里扣。

“妈妈,我们在讨论很重要的问题。”

“没有什么比背诵课文更重要,”邵女士保存电脑中的文档,重新打开暑假作业的通知,用光标带她复诵,“作业第五项,开学检查一单元的课文背诵,我绝对不会徇私。”

叶绍瑶不情不愿上交手机,卡片在手里捏了一天,多了不少直接划过的痕迹。

她将身边的巨型小兔玩偶垫在后背,手里的英语书无心翻了几页,扭过头来的风扇又将书页全部吹回去。

理想的背后,还有许多现实的问题,比如他们该如何解决训练的时间和场地,又该从哪一步学起。

她已经拿到首体大的保送资格,但季林越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如果他们重新出发,能够在高考前走到哪里。

开学后,阶段考试随之而来,按照意向,叶绍瑶被分入文科班,整天面对背不完的政治历史,差点忘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习惯让她保持着上冰频率,但基本只在能力之内进行基础训练,距离膝伤复发才没多久,她在一点一点试探,摸清自己膝盖承受能力的阈值。

星期五大课间,曾云开给英语老师抱了材料回来,又充当勤劳的传话筒:“芍药,邵老师又叫你去办公室。”

这个“又”字很耐人寻味。

以前的叶绍瑶英语成绩不好,三天两头就被叫去开小灶,但她这回的英语听力拿了满分,放在整个年级也没几个人做到。

“会不会是有人举报你作弊?”曾云开猜测。

叶绍瑶拧紧眉头:“班上有谁的听力比我好,还犯得着我作弊?”

她这听力水平,可是靠在国外混了半个多月才进步神速的,果然,适合的环境是学习不可或缺的因素。

校园广播调出《运动员进行曲》,整栋楼的学生都聚集在楼梯间,人头攒动。

叶绍*瑶拨开人群,给自己拼出一条路,直直抵达办公室。

“报告,”她推开虚掩的门,“妈……老师,您找我吗?”

在座的老师都埋头笑。

邵女士的绰号已经成为这里独有的笑话。

叶绍瑶从来不习惯在公众场合叫她老师,张口闭口都是“妈妈”,久而久之,邵女士成了办公室响当当的“妈老师”。

“有人打电话找你。”

“谁?”

叶绍瑶首先排除自己的朋友们,能在这时候打电话的,应该不会是老实上课的学生。

“没有备注,我以为是诈骗电话,挂了两次。”

正说着,屏幕再次跳出来电显示,对方似乎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魄力。

“喂。”为了不打扰老师们的休息,叶绍瑶蹲在邵女士工位后的角落里,偷偷摸摸干起地下工作。

“是叶绍瑶妹妹对吧。”

她慌乱地捂紧听筒,怎么是免提!

“你好,你一定听过我的名字。”

叶绍瑶腹诽,哪有这么自信的人,居然笃定自己有这样的知名度,同学们追的影视明星也不敢有这样的口气。

“你是?”

“我叫金荞麦。”

金荞麦,以前同场竞技的时候,她们的确有几次擦肩而过,不过留给叶绍瑶的印象不深,只觉得精致的妆容下是尚年轻的面庞。

尹谊萱说,她是自己的同门师姐,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只能怪花滑是一项行大于言的运动,即使久闻大名,叶绍瑶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音色。

“前辈好。”

“我这些天一直在等你的电话,盼星星盼月亮也不来,只好亲自找上门。”

穆百川不仅是介绍人,还是一名优秀的谍中谍,没听见这边的风声,扭头就将邵女士的号码给了出去。

“前辈,”叶绍瑶说话有些打结,半天没捋顺自己的舌头,“您是催我交学费的吗?”

“我是想问一问,如果你真心实意想要学习冰舞,我今天就能飞到岸北。”

电话那头太过嘈杂,像在某个人群扎堆的地方,时不时有广播公开找人,某某航班的旅客还未登机。

“您在机场?”

“对,中午十二点就有航班。”

这怎么能是询问意见呢,颇有先斩后奏的意味。

但这刚好帮助叶绍瑶坚定决心。

“很荣幸能够追随前辈!”能有国内冰舞一号的手把手指导,这是送上门的好事。

“听着像我命不久矣,”金荞麦笑着打趣,手里推着行李箱买定机票,“明天早上九点,冰上中心见。”

叶绍瑶归还手机,课间操的铃声正好结束,教学楼恢复了往日的嬉闹。

她已经陷进沼泽地许久,想过挣扎自救,但除了越陷越深,几乎没有看到半分转机。

真到即将被吞没的时候,有一股力量将她拽下,只是瞬间的窒息,身体落进另一片天空。

她双手向后一扬,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却,除了还得继续投入的学习和事业,她不为任何坎坷焦心。

脚步也终于变轻盈。

今晚有人辗转难眠,甫一闭上眼睛,六点半的闹钟又响了,吵醒了一家人。

邵女士认命地顺手做早餐,叶先生趁时间还早,允许闺女搭一趟顺风车。

“今天只有十三摄氏度,怎么还穿裙子?”他问。

叶绍瑶兴奋过度,一点困倦也看不出:“这表达了裙子主人的喜悦之情。”

她站上冰场,特意穿着上个赛季的表演服,一为庆祝自己终于有了正式的教练,二为鼓励自己终于不再踌躇不前。

但金荞麦只是和她握了手,目光短暂地停留后,重新眺望门外。

叶绍瑶也回头看,但那里没有任何东西。

“您在瞅什么?”她问。

“你搭档呢,穆前辈说,你的搭档是个帅帅的小男生。”

“季林越他来不了。”叶绍瑶说实话。

昨天晚上,她将训练计划的最新进展告诉给季林越,但一时半会没办法请假,他只能参加周六的考试。

“周六还有考试?”金荞麦惊讶。

叶绍瑶点头,不过这得颠倒因果。

H省教育局从来都重视中学生的休息权益,在零几年就提出“学校禁止在周末补课”规定。

但各地高中很快给出对策。

明文不让补课,但没说不让举行考试,故而实中把周考放在了星期六,空子一钻就是好几年。

原定的上冰课变成观摩赏析,叶绍瑶扒在挡板上,看金荞麦和陈新博在冰场滑得来来回回。

为什么她以前从未为这样赏心悦目的舞蹈秀驻足过呢?

冰场之外,有提着冰鞋、风尘仆仆赶来的少年。

第109章 “以后也要多笑笑。”

第一次见面,师徒几人面面相觑,金荞麦斟酌了半天,最后问,你们牵过手吗?

牵……牵手。

叶绍瑶觉得大脑有些宕机,转头将问题抛给季林越:“牵过吗?”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金荞麦揽过陈新博的腰,十分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大大方方抬起展示。

她说:“四分钟的自由舞里,你们有绝大多数时间存在肢体接触。连牵手都害臊,还怎么练习托举和旋转?”

说罢,她发布了首个训练任务:沿着挡板滑一圈。

小事,周围的空气有些稀薄,叶绍瑶摘下冰套想要逃离,脚下像抹了黄油。

“叶绍瑶,你把你的搭档丢了。”

真要命。

“牵手。”金荞麦喊道。

叶绍瑶往旁瞧,这家伙神色如常。

“教练说牵手。”她迟疑地向他递出左手,看着他温热的手掌将自己攥紧。

像是接上电池的正负极,电流从连接处渡给手臂至全身,心跳快了一些,她温吞地回握一分。

只是一个走神,季林越的身位超过了她,她被带着往前。

“跟紧。”

“好。”

没过二十秒钟,两人已经挨着挡板滑了一圈,在门口的金教练跟前停下,对方只放出一个眼神,两人重新加刀滑去。

散步遛弯似的,叶绍瑶握着季林越的手,在冰场滑过一圈又一圈,明明刚到场还冷得打颤,现在两手交握的地方已经生了一层湿汗。

自己也不是易出汗的体质呀。

她捏了捏他的手。

“你出汗了。”

“我才没有。”

那就奇了怪了。

叶绍瑶松开手,掌心在他的训练服上揩了两把,又握着他的手腕擦掉手心的汗,再重新握紧。

她垂眼看着自己飘起的裙袂,自己今天盛装出席,不能把裙子弄脏了。

今天还有别的训练任务。

“听说过‘解放天性’吗?”金荞麦问。

叶绍瑶思考:“是卢梭提出的那个?”

这几天的历史课正在学思想史,叶绍瑶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位西方史学家,在启蒙运动中宣扬个性解放。

金荞麦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无奈纠正:“我说的解放天性是练习表现力的一种方式。”

这往往是演员学习表演的第一课,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克服紧张不怯场,让演出更自如。

虽然冰舞和表演完全不是一种性质,但在练习方式上有可以借鉴的地方。

比如金荞麦所提到的“解放天性”。

她说:“你和搭档似乎都不是能放开的性格。”

“我还好吧,”叶绍摘清自己,“我应该挺爱交朋友的。”

在成长的各个阶段,她的朋友不多,但都是实打实的好朋友。

除了被老师点名会脸红,被光束聚焦会紧张,遇到记者提问会磕磕绊绊说不出话,她还是很开朗的女孩子。

“那你带带他。”

金荞麦把他俩关进舞蹈室,嘱咐尽量放大说话的音量,最好能将自己的学习压力倾吐一快。

眼前是铺满整面墙的镜子,镜子里的她刚好有他的下巴颏那么高,少年的头发又短了些许,应该是赶来之前刚剪过。

“物理考试难不难?”她没来由地问。

“还行,上次考了九十六,这周有道解答题没来得及写。”

周考的科目每周都不重样,这周是化学和物理。

很奇怪,季林越在填分科意向时选择了理科,从体育班脱离向了理科班。

“还行,上次考了九十六,这周有两道解答题没来得及写。”他为了能赶上训练中心的营业时间,早早交了卷,在考场的众目睽睽之下,背着书包离开教室。

叶绍瑶有些佩服:“你好酷。”

什么提前交卷,什么成为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人,她永远只会在考试的最后几分钟焦头烂额,从没体会过只留一道背影的爽感。

笃笃——

门外的金荞麦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玻璃墙里的两人却旁若无人聊起了家常,她叩响大门,让他们尽快做回正事。

叶绍瑶曲着手指,放在嘴边问:“你——还——报——名——了——哪——站——男——单?”

季林越也学着她大声说话:“岸——北——站。”

“我——也——参——加——岸——北——站。”镜子好像一道山谷,和它对话,就会有回应。

每赛季的俱乐部挑战赛,运动员都自动具备两个分站名额,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和赛事重要性随意选择。

叶绍瑶曾选了第二站和第五站岸北站,但当时的赛程正好撞上医院复查,她只能临时退赛。

下周就是岸北站,她没有在休赛季有所动作,本赛季的两套节目还是沿用了上赛季的《女皇》和《十面埋伏》,希望能在女单的最后一个赛季,打磨出一套最完美的节目。

“我——们——的——冰——舞——好——像——还——没——有——节——目?”

这是正困惑她的问题。

他们的步法和旋转基础都不错,编舞应该可以很快提上日程,一切顺利的话,还能赶在赛季末尾尝试一些民间比赛。

“你这是一口吃成胖子的心态,”金荞麦推门而进,“冰舞可比你们想象中要难。”

相较于单人滑和双人滑,冰舞没有高难度的跳跃和托举,但从另一种程度来说,对脚下工夫的要求更刁钻。

“你们的滑行在单人滑里是绝对的拔尖,但放在冰舞,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何况在滑行基础上,冰舞还要注重步法与节奏、节拍的融合。

自上个赛季开始,规定舞和创编舞退出历史舞台,短舞蹈取而代之,内容却是换汤不换药。

每年休赛季,国际滑联都会选定下赛季的图案舞部分,规定的图案必须要呈现在短舞蹈中。

今年的规定风格是伦巴&恰恰,一个富有情调,一个活泼热烈,无疑都需要运动员最充沛的感情。

“短舞蹈一共有二十二套图案,你们需要大致熟悉每一种图案的节拍和关键步,这是一项大工程。”

叶绍瑶以为的一片坦途,其实铺满了碎石子,他们赤脚走来,还需要一步一步摸索。

“当然,作为一对搭档,你们要在接下来的训练中继续培养默契。”

时间已经很晚,拜师后的第一节课已经漫长到让叶绍瑶头昏脑胀。

以前只觉得双人滑难得离谱,没想到冰舞也半斤八两。

“叶绍瑶,我请你吃晚餐。”刚把鞋包挎在肩上,金荞麦就叫住她。

“是有事吗?”

“算有吧,”金荞麦想了想,“我想多了解自己的开门弟子。”

和家里报了备,叶绍瑶顺从地和她并肩走。

“稍等。”

季林越才从更衣室出来。

“季林越,”叶绍瑶说,“刚才解放天性的你笑得特别好看,希望你以后也能多笑笑。”

她用手指撑起嘴角,随后解释:“可别在表现力上拖我后腿。”

陈新博前辈似乎也有事,从课堂一结束就盯上了季林越,两人说了什么,随即步履匆匆率先离开。

“私事解决完了?”金荞麦问。

“嗯。”

她刚来岸北,对这片的饮食还不够了解,随便拐进一家家常菜馆,被重油的菜品唬得没吃两口。

但她约饭的目的本来也不在饭本身。

勉强挑几棵青菜挂在碗壁沥油,金荞麦进入主题。

“你喜欢他?”

叶绍瑶正喝水,当即呛了一口:“我不喜欢。”

“是吗?”金荞麦直言不讳,“你看他的眼神,和我看我前男友一模一样。”她顿了顿,“当时还没变成前任。”

怎么可能。

叶绍瑶发誓,她只是用普普通通的眼神看他,没有频繁眨眼或别的什么,和看一颗苹果、一只小猫没有任何区别。

“你的前教练一定说过吧,花滑最忌讳的就是和同事产生友情意外的感情。”

尤其是双人滑和冰舞。

叶绍瑶点头。

无论是穆百川还是冯蒹葭,甚至是没见过几次面的李葳蕤,都把这一条视为是俗成的规定。

她曾经问冯教练:“可您和李教练不就是夫妻吗?”

冯蒹葭却说,在役时,她和李葳蕤的关系几乎水火不容。

一直到退役,才勉强成为朋友。

“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一张脸不说看腻,也差不多该厌了,怎么会萌生非分之想。”这是她的原话。

金荞麦看叶绍瑶木讷,给出自己的例子。

她转项冰舞后,曾和男友闹得翻天覆地。

对方是加国华裔,也是一名双人滑运动员,但因信任不足,总猜忌女友和搭档有染,一来二去,闹得不欢而散。

也是在分手当天,金荞麦才从共同好友的口中得知男友劈腿的消息,和他的搭档。

内容太曲折,叶绍瑶听得出神,上一次看到这样狗血的故事,还是在聂心收藏的言情小说里。

三观震颤。

金荞麦语气很轻松,似乎故事的主人翁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绍瑶,你可以听一个乐呵,但道理就摆在那里,只有事业才是最可靠的。”

“金教,您好像穆教练。”

“他也有这样的遭遇?”

叶绍瑶摇头说:“是语气,穆教练总爱用过来人的语气讲道理。”

眼前的人甚至还可以称之为女孩,却已经获得了别人无法企及的荣誉,还有别人费解的糟糕感情。

“我并不比你大几岁,你可以把我当做姐姐,”金荞麦重新介绍自己,“这是我第一次带学生,现在得拟第一条规矩。”

事业心大于一切。

第110章 “我终于跳出将我困住许久的怪圈。”

任课老师前脚刚说下课,叶绍瑶的眼神立刻开始涣散,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

曾云开慰问:“芍药,你今天怎么总不在状态。”

叶绍瑶没回应,桌上还放着邵女士刚批好的请假条。

请假时间和事由,10月13号到17号,俱乐部系列赛岸北站。

幸运的是,比赛地点就在岸北的冰上中心,她经常光顾,不需要提前过去适应场地。

但是她愁啊,教务处主任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黑,说今年给发的请假本都不够用。

曾云开支着胳膊,才看清她手写的请假日期。

“你现在天天都得比赛?”

那倒不是。

叶绍瑶解释:“平时请假是为了抽时间训练。”

“你高一的时候也没有每天请假训练吧。”

她能怎么办,现在兼顾女单和冰舞,四个小时一溜烟就过去,恨不能掰成八小时用。

何况明天还有一场极重要的比赛。

岸北站是不仅是俱乐部分站赛的收官站,也是全国第十二届冬季运动会的预赛,除此之外,还关乎明年一月的冬青奥*名额。

这两个头衔一缀在后面,岸北无愧成为本赛季最拥挤的分站。

从滑协在官网公布的参赛名单来看,只青年组的女单就有四十多人,报名人数是前两站的总和。

叶绍瑶在此前放掉了一个分站,基本与俱乐部总决赛无缘,十二冬的资格好拿,她现在需要着眼于即将开启的冬青奥。

这是国际奥委会决定开办的第一届青少年冬奥会,因为不参与上赛季的资格争夺,每个国家、每个项目都平等拥有三个名额。

相比于挤破头也始终缺一口气的其他A级赛,这对华夏姑娘们来说是莫大的机会。

“我那在实中的老同学说你每天都去实中找对象,”曾云开又开始八卦了,“真的假的?”

叶绍瑶现在小有名气,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也偶尔遇见冰迷,被架在镜头前拍照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

至于身边的同龄人,听说叶绍瑶是朋友的朋友,呵,千方百计也要加上Q|Q,从此也是拥有人脉的人了。

“不是对象,就是普通搭档,”叶绍瑶澄清,“我和他一起练冰舞,他出不了学校,我就只能进去找他。”

毫不夸张,她已经和实中南校区的保安阿姨拜了把子,成为穿三中校服也能随意进出校园的奇人。

“我才把单人滑的规则弄明白,你怎么又去学冰舞了呢。”曾云开纳闷。

课间宝贵的十分钟在没有营养的聊天中度过,预备铃打响,叶绍瑶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眼睛迷迷瞪瞪。

还好下一节是心理课,她在每个星期三的盼头。

收好桌面的小零碎,把桌角的书堆老高,叶绍瑶抱着胳膊准备睡下。

同桌被吓得不轻,赶紧搡了她两把:“芍药,这节是教务处的老师亲自代课,你怎么敢的。”

啊,是那个脸比鞋底还黑的主任,叶绍瑶背脊发凉,用哈欠把困意都压下去。

“心累哦。”

……

虽然金荞麦是自己的现任教练,但她毕竟也是岸北站的参赛选手,正在后场开肩撕腰自顾不暇,叶绍瑶乖巧奔向了旧领队。

“早上好,冯教练。”

玻璃幕墙投进来的阳光迎着初雪刺眼,叶绍瑶不自觉眯了眯眼。

冯蒹葭没有意外:“几天不见,黑眼圈都长出来了。”

叶绍瑶嘿嘿笑:“为了备赛。”

“你啊,”冯蒹葭对她的讨巧束手无策,“别人已经出状态了,你才刚刚打开赛季,一来就就给自己上难度。你知道现在的境况叫什么吗?”

叶绍瑶试图抓住她的意思:“背水一战?”

“语文学得不错。”

那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老师三天两头找不着她,自己才不会把语文课代表拱手相让。

“我还是得说一句,你现在参加的不是冰舞,别把单人滑的技术抛诸脑后,”冯蒹葭说,“还有,检查表演服和冰鞋,这是基本准备工作。”

叶绍瑶应下来,不紧不慢打开行李。

表演服还是去年的,邵女士刚洗过,还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

她满意地将衣服挂在更衣室,冰袜手套一并拿上。

打开鞋包,好心情的储存罐突然被摔得稀碎,叶绍瑶的把眉心锁紧,眼睛怔怔盯着手里的冰鞋。

这是怎么回事。

她念了一串咒语,随即闭眼,睁开,但没有魔法降临。

她分明记得这个鞋包装着旧冰鞋,怎么会凭空变成冰舞鞋?

单人滑和冰舞的鞋刀都属于花刀一类,但因为冰舞技术的特殊性,冰鞋的刀长、弧度与单滑鞋都不一样。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可以穿着冰舞鞋上阵,但这鞋是十成十纯新的,既磨小腿又磨脚背。

即使勉强滑完短节目,怎么也来不了自由滑了。

冯蒹葭旁观着,从她的表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果然犯了低级错误。

她叹声:“别犹豫,趁现在比赛还没开始。”

现在正是早高峰,训练中心虽然偏,但毗邻几所中学高校,附近街上满是人。

公车是挤不上的,巴士连前车门也打不开,来来往往的出租车载着各种行色匆匆的灵魂。

叶绍瑶在街口彳亍,对面赶巧有去年刚开通的地铁,但这条线路只会离家越来越远,她望而却步。

“上车吧,绍瑶。”

一道响亮的女声由远及近,容翡带着坐骑停在身边。

今天没有双人滑,她和张晨旭原本只是来试冰。

“容翡,你……”叶绍瑶蓦然回头,眼前的女孩一如既往化着夸张的浓妆,深蓝色眼影抹满整个眼皮。

明明是魔女的妆容,她的脑袋顶却散发出佛性的金光。

“别说废话,我借的车,一个小时内得还回去。”

容翡拧了两把油门,发动机哒哒直响。

叶绍瑶不客气,踩着踏板跨上去,戴好容翡递来的头盔。

她说:“你特别像叛逆少女。”

“像什么?”容翡的话倒是挺清晰。

“叛逆少女,”叶绍瑶能感受到,破开的空气被卷成疾风灌进嘴里,所有吐出的话像无形的球拍在脸上,她无力地改口,“更像天使。”

容翡被肉麻的嘉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差点在路口没刹住脚。

“一念天使和一念恶魔,你可别害我。”

“把你丢半路上才是害你呢。”容翡说。

“你有驾驶证吗?”

“都说我是借的车。”

“你无证驾驶!”

“小声点,难道很光彩吗?”容翡恨不能松开油门,转头把她的嘴捂上。

两人说着有的没的,熟悉的野湖就在下一个街区。

“前面就是了。”叶绍瑶在她的后背敲三下。

“我知道。”

“你居然知道?”

还很多年前的某天,他们在晚上吃了一顿路边大排档,味道不怎么样,但老板很热情,送了一盘韭菜花。

她们没人爱吃韭菜。

叶绍瑶记起这档事,不自觉挂上笑容。

“冻傻了吗?冰鞋。”容翡看她冒着傻气,叩响头盔。

对,她得赶紧回家拿冰鞋,叶绍瑶捂着笨重的脑袋跑远,头盔足够大,扣紧系带也会哐啷摇晃。

容翡笑头盔和她的肩膀一样宽,背影像长腿的大头儿子,看女孩绕过野湖,消失在了小巷拐角。

叶绍瑶大概真没意识到,自己在顶着碍事的头盔奔跑。

虽然没有来得及训练,但有氧运动一定够量了,野湖到小区看着不远,一趟折返下来也有四五公里。

好在是赶上了女单比赛。

叶绍瑶在上赛季青年组的积分不高,被分入第四组,迅速换衣热身后,时间卡得差不多。

“你很久没参加比赛了,”冯蒹葭说,“不知道恢复了几成功力,我希望你能够尽人事。”

叶绍瑶将并拢的手指抵在眉尾:“保证完成任务。”

冯蒹葭点头:“安全完赛。”

这是最没用处的祝福,也是叶绍瑶最需要完成的艰巨任务。

“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叶绍瑶,短节目音乐《女皇》。”

除了规定跳跃的变动,今年的两套节目没有修改一分一毫,她停在冰场中心,在这个逐渐熟悉的地方,表演早已刻入心里的节目。

休赛季,叶绍瑶重新翻出这部电视剧,一方面为了温习剧情探索自己的表演,一方面是历史老师的推荐。

去年拖着进度条倍速过掉的故事,第一次完完整整展现在眼前。

和她曾经所把握的核心一样,无外乎是一只小白兔到权倾朝野的女皇的成长。

但深挖故事内涵,发觉自己的见解只是覆盖在庞杂根系上的一层浅土。

角色之所以能成为一代女皇,因为家庭,因为政治,最根本是残酷无道的人性。

她被夫家排挤,被病痛折磨,在王室夹缝中过着双面胶一般的生活,时时有性命之忧。

所以她不能只成为有名无权的皇后,这是重压生活逼迫她悟出的道理。

是置死地而后生。

虽然叶绍瑶没有切身体会过这样的传奇人生,但如果非得和这句话靠上边,自己也未尝不是在困境中挣扎求生。

她跳出节目中难度最高的3T+3T,转体轴没有飞掉,身体的重心老老实实稳定在轴心上。

叶绍瑶侥幸,虽然跳跃不再是她日常训练的重中之重,但难度还保持着,甚至第二跳的滞空长了些,颇有回春的预兆。

乐曲在管弦交响中结束。

叶绍瑶向观众鞠躬致谢,滑向场边的那几秒,她垂头叉腰,检讨注意力不够集中。

刚才表演时所想的,不是主角悲惨的人生经历,而是自己的过去种种。

但意外的,冯蒹葭红了眼眶:“看来练习冰舞还是有用的,表现力有了质的飞跃。”

叶绍瑶被她蓄起的眼泪吓得呆愣了两秒:“您哭了?”

“你不也哭了。”冯蒹葭说。

她下意识吞咽唾液,才发觉自己喉间滚动着酸楚。

室内很温暖,尤其是等分区,在暖气充盈之下,承办方特意插了一台小功率的暖风机。

不过运动员们大多挂着汗水走来,没人需要这个多余的电器。

它只是漫无目的地散着风,推起温暖的波浪揩去她的汗水与泪。

“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叶绍瑶,技术分28.77分,节目内容分28.93分,总分57.70分,暂列第一位。”

这是目前场上的最高表现分,观众欢呼的音浪比掌声还要高,没人对她的表演有异议。

在没有大的技术失误下,内容分可以与技术分相同甚至更高的运动员少之又少,他们大多是学舞蹈出身。

但叶绍瑶证明,自己也可以跻身其中,即使上帝没有给她足够的舞蹈和表演天赋。

这是她新赛季的开门红,虽然不知道能将短节目的优势保持多久,但此刻的她是快乐的。

她拿着相机录下自己的心情日记。

[2011年10月14日,岸北迎来秋天的初雪,我终于跳出将我困住许久的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