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们的3A搞批发?
这次的比赛规则和国际赛接轨。
什么意思呢?
叶绍瑶看着胸前的挂牌,意思就是说,她暂时不能凭双十的考级证书参加成年组的选拔。
她要去的是青年组的国际赛事,只能委身青年组的选拔。
因为有名额争夺,现役的运动员几乎来了十之八九。成年组名单出来的最早,里面耳熟能详的人不多,说过话的女单更只有那么几个。
这么一看,青年组才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上午是成年组专场,今早比了女单和双人滑,几近中午,最后一组选手才完成比赛。
叶绍瑶在后场遇见了久违的容翡和张晨旭:“你们已经比完了?”
青年组双人滑不是在明天吗。
“好妹妹,”容翡气出了方言,“您猜猜我几岁?”
说完,没留给叶绍瑶说话的气口,她直接揭晓答案:“姐姐我今年十八岁啦,意不意外!”
十八岁是成人的年纪,前几年容/张刚组队,教练还能以女伴的年纪为理由,让他们留在青年组磨刀。
但在前日冰联大会上,ISU通过了新规,花样滑冰青年组的最高参赛年龄不得高于十七岁。
这表明他们已经不再具备年龄条件,只能强制升组,能且仅能参加成年组的国际比赛。
看见叶绍瑶大彻大悟的滑稽表情,容翡拍拍她:“你的青年组之旅还长,别想那么多。”
……
一路走来这么些坎坷,不说处变不惊,叶绍瑶认为自己起码能够遇事不惧。
但看见3A出现在青年组时,她还是有些愣怔。
“教练,她们是谁?”
冯蒹葭瞄了一眼:“是注册在我们首都总部的运动员,一对姐妹花,今年才刚升青年组。”
相似的身形,相似的容貌,如果不是服装风格迥异,实在找不出任何区别。
连阿克塞尔三周跳都能同时做到手到擒来。
全国能出三周半的女单,她目前还没见过几个,容翡当年号称天才少女,也难免在专攻阿克塞尔跳的时候磕磕绊绊。
现在可以握着国内一姐接力棒的尹谊萱,也迟迟没有传出完成3A的录像。
这两个比她还矮一头的小姑娘,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她俩是天赋型,前几年还在练花样轮滑,是老穆在东湖公园溜达时挖出来的苗子。”冯蒹葭说。
穆百川是星未来俱乐部的老股东,但并不常驻岸北分部,一年总有那么一阵在首都待着,他的家在那里,事业的根基也在那里。
比如现在,他应该正坐在首都体育局的会议室,和同事和领导规划索契冬奥会周期的运动员培养方案。
叶绍瑶隐隐有了危机感:“她们真的只用三年就练出了三周半?”
这得是多么惊人的天分。
“也不是,她们有花样轮滑的童子功,”冯蒹葭挠着下巴,“花样轮滑知道吗?也有很多跳跃。”
作为花滑的近亲项目,叶绍瑶当然有所耳闻,但是这个项目比花滑更小众,甚至还是非奥运会项目,了解也就不多。
冯蒹葭趁清冰时间讲了花样轮滑的跳跃类型,万变不离其宗,只是点冰变成了点地,结环跳更没有区别。
作为同组选手,叶绍瑶很担心她们的表现会给自己带来心理负担,信念在崩塌中重建,在建设中又崩塌。
乱七八糟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们是横空出世的天赋型选手。
这个标签真得很搞人心态。
而且得在搞心态的程度后乘以一个“2”。
“没关系,她们有跳跃的高难度,自然也会有缺点。”
没有人在十几岁的年纪就能练成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十八岁的容翡没有做到,十七岁的尹谊萱没有做到,十三岁的半大小孩就更难做到。
但不可否认,她们依然会是强大的对手,不容自己轻视的后起之秀。
灯光重新亮起,广播开始工作:“下面有请首都市星未来俱乐部施意出场。”
秉着公平、公正、公开的选拔原则,本次比赛对外售票,并诚邀了各行各业的社会人士共同见证比赛名额的产生,但因为比赛遇上工作日,又没有必要观看的精彩赛点,到场的观众只有零星几十个。
很惨淡的光景。
掌声也是零零碎碎的,像凑不齐的拼图,遇上没刷过眼缘的新选手,观众的反馈就更单调了。
但这对叶绍瑶来说刚刚好,自己的表现好与糟,都不需要接受太多观众的见证。以她的观赛经验显示,观众的高期待有时也会成为节目崩盘的外加因素之一。
首先登场的施意就是姐妹花中的一位,冯蒹葭说,穆教练最开始就是看上了她的街头表演。
前奏进入。
施意的节目配置难度虽然顶尖得高,但选择的曲目却很舒缓,舒缓到像一面惊不起波澜的湖,湖面上的风也和煦。
这对表演的要求就更高,没人会喜欢刺激不了感官的乏味节目。
第一个跳跃完美落冰。
观众席的掌声来得有些迟滞,似乎少有人意识到自己在短节目就吃上了饕餮盛宴。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华夏花滑女单历史上的第一个GOE为正的阿克塞尔三周跳被一个年仅十三岁的首都姑娘完成,冯蒹葭甚至大胆预测,这个跳跃可以获得两分的加分。
叶绍瑶还在入场处活动筋骨,冯教练嘴里一直没停过对施意的赞叹,什么“女版陈束晰”,什么“明日之星”,连“阚玉的接班人”都说出来了,帽子一顶比一顶大。
“教练,别念了。”叶绍瑶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时候脆弱到了极点。
场上的施意继续挥洒自己的天赋,定级步法串后,她大一字进入勾手连跳,惹得观众席又是一阵惊叹。
场下热身的叶绍瑶摔了一个陆地空跳。
“别人家的孩子,夸一夸就完事了,怎么还把自己家的吓坏了。”冯蒹葭被身前的闷响吓了一跳,节目也再没心情看,连忙把跌坐在地上的人拉起来。
冯蒹葭是名常年留着短发的职业女性,过往十年的相处中,叶绍瑶很少听到她说出夸人的好话,现在这么炮语连珠,她可不受到了些震颤。
但说到底,还是自己分心,施意的表演拿了满堂彩,她的神思很难专注自己。
这是一场煎熬的心理战。
因为没有争议,施意的短节目得分比她人还先到达等分区。
屏幕显示,她的技术分拿到了29.04分,节目内容分23.36分,短节目总共52.40分。
“看见了吧,她的弱点很明显。”
在一连抛出3A、3Lz+2T、3F几个跳跃之后,施意的技术分并没有和其他选手拉开差别,甚至总分也没有排上目前的第一位。
“她的滑行不太好。”叶绍瑶回答。
在刚才她就觉察到,虽然这个妹妹有一身硬实力,但没有从小的经验积累,滑行总是一卡一卡,连带每个旋转的变形都很别扭,不提定级高低,GOE就很难给出高分。
“所以你还是有优势在的。”
紧接出场的是姐姐施文,不同于施意的柔和月光,她的曲风更像照耀沙漠的太阳,热情且奔放,表现力又上一个档次。
“她的表演很成熟,对你的自由滑有可取之处。”冯蒹葭提醒她。
施文也是个敢拼的,和妹妹一样,将难度毫无保留地抬了上来,配置是相同的,出场就是一个3A,质量不说好不好,勉勉强强站住了。
“她的技术功底没有妹妹扎实,已经有了两个趔趄。”
“但她的滑行不像是两三年速成出来的。”
叶绍瑶有些眼力见,施文的滑行比上一个好些许,起码能够配上她活泼的舞蹈动作。
冯蒹葭跟着节奏摇头晃脑,挨了挨叶绍瑶的胳膊:“对你来说都是硬茬。”
“也还行吧。”叶绍瑶把自己发颤的手指握住,镇定地安慰自己。
其实除了难度够呛,也没什么比不过的,这是事实。
“你这几个月没有练出其他三三连跳?”冯蒹葭问她。
叶绍瑶抿着尴尬的笑意:“之前是在忙中考,后来去国外训练了几周,但是难度哪里能出那么快。”
她感受到自己正处在一个瓶颈,3T+3T之后,往上提高配置的难度也大了很多。
青训营可以在短期内教授她改变错刃的方法,但对她的跳跃难度没有带来裨益。
她私自尝试过在后外点冰三周跳前搭配3S和3F,结果一个落冰率不到三成,一个被柯利亚教练说摆刃严重,她还没有把它们放进节目里的打算。
“那不行,现在国际双人滑已经出现后外点冰三周的连跳。你知道这预示着什么吗?”
叶绍瑶望着她,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但她还是保险地摇了摇头。
“预示着单人滑的难度即将进入爆发期。”
一个或一组跳跃一旦开始普及,运动员会成批地跟风练习,掌握的人越多,这些跳跃会越不值钱,有余裕的选手就转而开发新的难度。
冠军赛的男单四周跳尝试、施文施意的阿克塞尔三周就是不断攀比难度的结果。
近几年,国际上风靡三连跳,有欧洲国家的男单选手跳出3Lz+2A+2Lo的组合,基础分值能抵一个女单短节目技术分的一半之多。
让她这个均衡性选手怎么比。
眼前和她一般高的小姑娘肉眼可见地垂下了头,眼帘耷拉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冯蒹葭终于意识到自己忽视了她的处境:“好像不适合在这时候打击你。”
“没关系,在赛季结束之前,我一定会拿下后内结环接后外点冰的组合。”
叶绍瑶积极地想着,赛季还长,她也可以在赛程中进步,努力并不难。
施文的得分也出来了,技术分突破了35分的大关,在排行榜上高歌猛进,稳稳站在了第一。
入口被志愿者打开,叶绍瑶摘下刀套冲进冰场,她就是紧跟在两个3A批发户后的倒霉人。
滑行一圈,她最后停在板墙边,这是每位选手出场的惯例,叶绍瑶被架在冰场上做最后的准备。
冯蒹葭说:“老穆在这时候会说什么?”
场馆里的显示屏已经开始呈现下一位选手的个人信息。
叶绍瑶撑着板墙想了想:“穆教练会让我加油,还有别紧张。”
“下面有请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叶绍瑶出场。”串场主持报幕。
“我不会说这些形式的话,顺利完赛就好。”
没有复杂的临赛嘱托,冯蒹葭对她的要求很简单,顺利完赛。
叶绍瑶的短节目选曲出自俄国一部架空历史剧,据索洛维约娃介绍,这部历史剧的主角原型是叶卡捷琳娜二世。
音乐有节奏的变化,她的表演也该有相应的递进。
为了能更好调动自己的情绪,叶绍瑶曾经花时间看完了整部电视剧,但枯燥的故事她不感冒,只记得她出身高贵,后来卷入政治婚姻,在政变中拥立自己为王,最后干了一番大事业。
一个公爵小姐到一国皇帝,心路历程是怎样的呢?叶绍瑶暂时将其定义为从幼稚到成熟。
所以以天真开始,她穿着一身仿欧式礼服的考斯滕,像未被风雨摧折的花朵,在城堡中无忧无虑地穿行。
主角的命运很快迎来曲折,背景音乐的旋律有了微妙的变化。
或许是突然加入的鼓点打扰了自己的演绎,或者叶绍瑶根本就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第一个连跳应景或不应景地出现了失误。
核心没有收紧,计划的后外点冰三周空成了一周,她落冰时还懵懵的。
短节目一共只有三组跳跃,根本没有补连跳的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她该不该及时补救,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场上的选手完成了意外的1T+3T。
说意外呢,一层是因为没见过这样的跳跃,另外,能在严重失误的跳跃后接一个不出错的三周跳,观众也有些费解。
怎么就在这个跳跃上失误了呢。
这个念头萦绕在观众的脑子里,也在拷问着她自己。
这是她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三三连跳。
冯教练说得很对,花滑比赛的分数构成有很大一部分将由跳跃决定。
她的跳跃没有太高的竞争力,这个弊端会在自由滑暴露无遗。
但她现在连短节目的分数都难说,更不用放眼自由滑。
是自己对节目还不太熟练?
还是自己的另一只脚也踏进了发育关?
都不是。
叶绍瑶门清,她的心态出现了波动,没有及时集中注意力,才会让一套节目魂不守舍。
找到症结时,漫长的两分四十秒只走了一个零头,叶绍瑶给自己攒劲,卡着节奏跳出阿克塞尔两周。
落冰时的掌声很热烈,她没有功夫去想几十号人为何能拍出几百号人的气势,她只知道,此刻场馆里的光束只为自己亮起。
她就是女皇,所有欢喝只是成功的赠品。
音乐来到旋律迸发的一处,脚下的摇滚步更加豪迈,叶绍瑶确信,自己已完全没有杂念。
只顾扮演剧中的女皇。
第82章 “小草多普通,我不如做颗行星。”
“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叶绍瑶,技术分24.90分,节目内容分23.66分,短节目得分48.56分。”
因为连跳基础分值打了折扣,连带整个技术分都不太好看,叶绍瑶已经预想到了这个结果,不算太意外。
“没上五十,自由滑得调整过来。”冯蒹葭在平时对她关注不多,但也知道她年初夺冠的光辉事迹。
现在坐在沙发上低眉敛目的叶绍瑶,可不像当时意气风发的少女。
“我已经调整过来了,”叶绍瑶勉强牵起嘴角,“回去就加训。”
真的吗?在排名出来的那一刻,她的眼光明明更暗淡了。
女单短节目的赛程还没过半,她就已经无缘前三。
因为上一年成绩不佳,本赛季的世青赛女单项目只保住一个参赛名额,毫无疑问,这场测试赛的第一名将会把这个名额收入囊中。
余下五站青年组大奖赛,每站也只有一个席位,共五个名额,将由测试赛女单第二至四名瓜分。
也就是说,在短节目失利的情况下,叶绍瑶要确保在自由滑后追到第四名,才能保证有出国比赛的机会。
赛场上绝地反击的戏码并不少见,但要想以一串四,难度不低。
她在所有选手结束短节目后排名第八位。
有这么糟糕的表现,加练是一定的。
叶绍瑶走出体育馆,在路边拦了车去市区,和下榻的酒店相反方向。
“今天的市一环有交通管制,天安门附近能堵半个小时,我换条路走成不?”司机穿着统一的工作服,透过后视镜看倚在车窗出身的姑娘。
“都行的,我不着急。”
她的目的地在东湖公园背后的体育公园,虽然在08年奥运会之后成了收费景区,但离公园不远的花样滑冰馆却一直对公众开放。
那里就是星未来俱乐部的最初根据地,一个庞大的冰上中心从这里发祥。
天光不早,但园区还是停满了京牌的汽车,课后兴趣班的孩子们放学,总能在横七竖八的糟糕车况中找到自家的那辆。
“今天的体验怎么样?”一名女士牵着路都走不稳的小孩出来。
小孩攥着妈妈的裙角哭哭啼啼:“我更想上幼儿园。”
“可是你不是因为不想上幼儿园来的吗?”妈妈给她擦掉眼泪,捏了一把小鼻头。
小孩的眼眶都是红红的,捂着哭到缺氧的脑袋,语言功能有些紊乱:“滑冰,苦,不去。”
大概没有小孩会喜欢这项动不动就摔得满地找牙的运动,叶绍瑶也是在学习滑冰后才明白坐在教室上课的好。
她上前替小孩捡起遗忘在地上的毛绒小狗,顺带交给她的妈妈:“我小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女人看她面善,插嘴问了一句:“你好像是去年什么比赛的……冠军?”
“可能是的。”为了避免引发长篇对话,叶绍瑶偏着头,回答模棱两可。
见她走远,女人蹲身教小朋友:“和姐姐说‘训练加油’。”
意识到自己已经逃出了魔鬼领域,小孩脸上挂满了笑,挥舞着双拳:“姐姐加油。”
“你也加油。”
“我不要加油。”
和母女道别,眼前是在傍晚依然明亮的冰上中心,一条干路将陆地训练室和一千八百平米的标准冰场分隔开,尽头挂了一面足够大的五星红旗。
叶绍瑶觉得,自己每走一步,脚步都坚定得好像回到加入共青团那天。
当然,此刻她得拐个弯,冰场入口就在半路上。
“非俱乐部学员请来服务台补票。”天色很晚,今日所有的滑冰课都已结束,打瞌睡的工作人员没想到会再有人来。
“您好,我想问问……”其他市的俱乐部学员包不包含在她所划定的范围内。
但只她一扭头的功夫,工作人员已经认出她来:“是绍瑶啊,你不需要补票。”
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名字已经逐渐在别人的记忆里安家,他们的开场白从“你是”变成了“你是不是”。
她觉得有些别扭。
不知道当年的容翡是怎样扛住了全国人民的审视,叶绍瑶还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己的好朋友。
换鞋上冰的功夫,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一部数码相机,毫不扭捏地提出请求:“绍瑶,我可以和你合个影吗?”
该拒绝吗?叶先生和邵女士再三嘱咐她要保护自己的隐私安全,那么大一张脸挂在别人的照片上,应该算暴露了自己的隐私。
工作人员手误操作一番,屏幕黑了几秒后,开始读取相机图库,上一张正是她和容翡、张晨旭的合影。
叶绍瑶被勾起好奇:“他们今天也来过冰场?”
“待了一下午,刚走不久。”
工作人员见她感兴趣,又展示了更多合影,全是今天的战利品,除了华夏的新秀老将,还有一名模样眼熟的外国人。
叶绍瑶倾了倾脖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她叫索卢诺娃,现在是我们俱乐部的外聘教练。”
索卢诺娃,索教练,好遥远的名字。
“她退役了吗?”
“前几年就退役了,”工作人员说,“其实也不算正儿八经的退役,只是俄国的国际赛名额始终转不到她手里,空窗了两个赛季,最后隐退了。”
“这样。”
“新闻是这么说。”
工作人员话头一开便不可收拾,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倾吐一快,没注意眼前的姑娘已经挂不住礼貌的笑容,往冰场瞟了好几回。
叶绍瑶耳朵一动:“姐,有人来了,您去接待吧。”救星终于出现了。
滑冰馆的玻璃门被推开,带来一丝燥热的夏夜晚风,空调和它打起擂台,人们被空气团包裹着,叶绍瑶觉得自己一冷一热。
救星的步伐很快,目的地也很明朗,一身黑色像剥离夜幕的影子,迅速挪到了她的眼前。
对方摘下口罩,叶绍瑶一头雾水:“季林越?你怎么在这里?”
说巧合吧,这么大个首都,他们偏偏在这里遇见,但同为前来比赛的异乡人,好像能够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
“来训练啊。”句末的音节拖沓,显得回答理所当然。
叶绍瑶说:“这么晚了才来训练。”
自己来得晚情有可原,但季林越今天没有赛程安排,果然是懈怠了。
季林越只是撇了撇嘴角,走向放着鞋包的长椅,他的随身行李都在这里,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冰场。
“我去吃了个饭,顺带走了五公里。”
难怪他还喘着气,周身像被热空气腌透般温暖。
说多错多,叶绍瑶识趣地给嘴加上拉链,自顾自地练习。
很有默契的,两人前后脚进了冰场,各自练习各自的,很少有轨迹交错,像宇宙中的两颗小行星,总是在忽近忽远的移动中保持距离。
很诡异的气氛,是他们之间不该有的气氛。
一个小时后,叶绍瑶终于滑到场边,今天的体能消耗太多,她是真得累了。
但跳跃的质量依旧还是比赛时的样子,3T+3T落一半摔一半,难度突破中的3S+3T顾前不顾后,勾手三周的单跳也不得劲。
动作似乎有些变形,和以前跳跃的感觉不太一样了,她有些郁闷。
季林越也下场休息,没眼力见地千里送刀子:“听说你的短节目失误了。”
“听说,听谁说?”
“冯教练。”
“你们这么熟啊。”叶绍瑶说话像扔炮仗似的,谁让他偏偏在自己糟心的时候上赶着躺枪。
“是打电话提醒我别忘记明天的比赛,”季林越平静地解释,“然后顺嘴说了一句。”
这两件事的关联有这么大吗,还能顺到一路去。叶绍瑶闭着眼睛叹气,她并不是很想让身边的朋友知道她的败绩。
她有一些小包袱。
见她不吭声,季林越主动打开话匣:“我观察了你刚才的跳跃,起跳太犹豫了,尤其是后内结环跳,有大约九十度的prerotation*。”
“这么说,我的周数也有问题。”叶绍瑶皱眉,明白他的意思。
季林越点头:“跳跃高度和滞空确实很难支撑三周。”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叶绍瑶却越来越消沉,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还有一个小问题需要注意……”
啪嗒,有什么弦被崩断,一兜泪豆子从眼眶滚落下来。
“我懂,我现在一身毛病,外教说我摆刃,冯教练说我的心态需要调整,你说我偷周。”
叶绍瑶很少会哭,起码长这么大,她一直奉行有泪不轻弹的法则,哪怕是小时候被孟壮壮一把推在地上,掌心扎满石子,她也噙着泪水不哭一声。
但情绪一旦释放出来,就像山洪冲向溪道,一定轰轰烈烈惊天动地。
叶绍瑶的动静惹得前台都于心不忍,给她递了一包刚开封的抽纸。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靠上季林越的肩的,好像一切都是顺其自然,他坐过来了,她就舒服地靠着,让自己昏昏涨涨的脑袋不至于沉重。
她机械地用纸拭泪,水痕刚擦干净,就有新的眼泪开辟新的路迹,最后糊上半张脸。
“我爸从我小时候就爱夸我,说‘瑶瑶是个小太阳’,但我根本不是,充其量我也只是太阳能。”
“你就是太阳。”
“我不是。”
“你就是。”
这人怎么这样固执,叶绍瑶皱着眉头,与他拉开距离。
“你没办法知道我现在的心里有多乱,我在这几个月的练习毫无进步,还把唯一稳当的三三连跳丢了,但是别人呢?已经出了好几个三周半。
“外教说我的摆刃很严重,菲利普跳和勾手跳的起跳瞬间压根是错的,我后天要上两个菲利普三周和一个勾手三周,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弱化错刃。
“其实我对冠军的执念没那么深,我知道冠军赛的金牌是运气加成的结果,但我没办法接受自己的退步,我想拿到赛季首秀的奖牌,哪怕只是分到一个出国名额也好。
“我想出国比赛。”她说。
只有见过了外面的世界,叶绍瑶才知道过去的十年无异于闭门造车。
青训营的教练有更完整的教学体系,有更准确的技术,有先进的仪器辅助,这都是国内训练系统暂时不具备的。
她只是短暂窥见了舒适区外的一隅,就足以让自己打开眼界。
季林越听她发表完了心事,才悠悠回道:“我对你的情况感同身受。”
“你?”抽泣的声音突然收住了,叶绍瑶带着浓浓的鼻音质疑。
“或许你没有注意,其实我刚才也摔了很多跳跃。”
“我注意到了,咱俩把冰坑都砸平了。”
“这就是我平时的训练状态,虽然解锁了很多跳跃,但成功率并不高。*”
“听起来没有我惨。”
“上周的岸北市市**动会,我接到作为嘉宾亮相的邀请,最后在自由滑摔了三个跳跃。”
“你好丢人。”
“嗯,但好在我不用参与排名。”
他说,大众组有从专业退下来的选手,两套节目的难度不亚于专业级比赛,最后收获了一百八十多的高分。要真在分数上较真,自己不一定能比大众组的冠军高。
“这么说,你会好受一点吗?”
“不好受,”叶绍瑶嘴还硬着,唇角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勾起来,“我们好像在参加比惨大会。”
比惨,无非是一个可怜人踩在另一个可怜人的头上,来攥取少得可怜的安慰。
“方法不在精,有用就行。”
“所以这是你编的吧。”
“不是。”季林越绾上自己的裤腿,黑色的冰服衬得他皮肤很白,白得不像练体育的人。
叶绍瑶探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最后将目光定在暴露出的膝盖上。
“你的膝盖是肿的!”在膝盖这一块,她也算是有经验的老手,一眼就看出伤势的异样。
普通的摔伤只会留下淤青,那怕是摔出一圈淤青,都好过膝盖直接泛红发肿。
“勾手三周刀齿落冰,重心太过靠前,膝盖着的地。”
或许是承受不住她灼灼的目光,季林越迅速将裤腿放下,所有的伤口再度消失在眼前,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叶绍瑶还处在惊诧之中,有些费解:“你摔成这样还不退赛?”
季林越很坚定:“已经好了许多。你看到了,我现在跳三周也不耽误。”
“可是……”
“而且,我也很想出国比赛。”
出国比赛的途径不止有选拔这一条,他们完全可以拿着信息四处海投,国外有许多小型的挑战赛,资格卡得并不严,奖金或许还会更高。
但那些赛事的含金量都不如遥在山顶的世青赛,也不如群英荟萃的青年组大奖赛。
十五岁正是可以任意畅想未来的年纪,他们的理想没有拘限,自然想要攀摘最高的星星。
“季林越,你比我更像一颗小太阳。”叶绍瑶说。
她认知里的季林越,比自己更优秀更耀眼,也蕴藏着更大的能量。他们的路程谁不比谁坎坷,但印象里,他总是随遇而安的模样。
这么一理清他的形象,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你应该是一棵小草。”
季林越低头看她:“小草多普通,我不如做颗行星。”
“也行。”
他们都该在自由且无垠的宇宙里。
抽纸不知何时被冷落在长椅上,叶绍瑶揪着季林越的袖口擦眼泪,才发觉脸上的痕迹已经干涸,像结了一层又干又紧的痂。
晕上黑色训练服的泪渍也干掉些许。
叶绍瑶莫名其妙就想起来,其实被孟壮壮推倒的那天,她也哭过,哭得特别伤心,鼻涕揩了季林越一整个袖口。
哦,季林越。
现在,她的身旁还是他。
怎么老是让他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叶绍瑶的脸颊燥起来。
记忆中的小矮个已经长成了大人的轮廓,他不再用一瓶牛奶收买人心,而是以自己惨痛的经历、以摸不着头脑的“太阳和行星”让他们身处在同一座山峰,同一个星系。
“我再练半个小时。”叶绍瑶一拍大腿,如获得新生般明朗。
她确定,自己真的调理好了心情,所有的压力已经跟随那一通哭泣排尽。
“我不难过了。”
“真的?”
叶绍瑶举着手保证:“真的。”
“那我等你一起回去。”
“好,”少女奔向那片没有沾染半点灰尘的纯白,“预祝你比赛顺利,小季教练。”
这句话也是真的。
第83章 她像一个木乃伊。
叶绍瑶的话有魔力。
次日男单短节目比赛,季林越一路过关斩将拿了第二。
实在不是他的表演多有观赏性,节目内容分比技术分低了十分之多,但架不住同台的对手也频频失误,护送他来到领奖台的待定区。
“凭什么我们女单就撕得披头散发,什么高级三三连跳,什么阿克塞尔三周半跳,在短节目就拿出底牌,”叶绍瑶刚看完这场比赛,向季林越发表观后感,“你们男单也没几个人有三周半,太逊了。”
这个扫射当然不包括季林越,他收获3A已经有两年时间,成功率也还看得过去。
他今天落了一个远度极可观的阿克塞尔跳,落冰干脆利落,GOE加分达到2.18分,在总技术分上超越了陈束晰。
“你的三周半也是十三岁练出来的,你们身上是有一个闸吗?”叶绍瑶问。
“有个一到十三岁就开的窍。”
“也没区别。”
……
本赛季,国际滑联取消了冰上舞蹈的规定舞,总分结构的组成由三项缩减为创编舞和自由舞两项,给女单带来的唯一影响是,赛程紧凑了许多。
叶绍瑶像被推上磨的驴,元气还没恢复多少,比赛又临头了。
“不公平。”
进行到用时更久的自由滑,双人滑成年组只能安排在大晚上,比同日比赛的青年组女单多歇了小半天。
“是的,但是……你只能选择一挑二,打不过我们。”容翡抱着她的健康餐咯咯笑,目送一脸丧气的叶绍瑶进了内场。
现在是中午清场时间,名义上不允许任何观众滞留,对参赛选手却没有限制,清冰师傅甚至在下班前多浇了一回冰。
这是抢冰的好时候,嘴里怨东怨西的叶绍瑶跑得比谁都快,在刚刚冻住的新冰上留下第一道划痕。
没有教练的指导,她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一套步法热身后,将剩下时间预留给了跳跃。
前一天的太阳落了,今天的太阳还正当空,这是新的一天,她不该让陈旧的心情将今天的自己困住。
场馆里播放着舒缓的《月光奏鸣曲》,陆续有休息足够的运动员进场,各自在默认划定的无人区域练习。
是要沿用原本的配置,还是放下负担拼一把,叶绍瑶举棋不定。
她随即尝试了一次3S+3T,落冰失去重心,翻身后单手扶冰,姿态实在狼狈。
从体感来看,脚踝有轻微拧动后的刺痛,应该缺了有三四十度。
这组联合跳若是放上正赛,一定拿不了太高的分数,但退一万步讲,比3S接后外点冰两周的分值还是高许多,只要她确保自己不摔倒,一定是稳赚的。
越想越心动,她恨不能瞬移到教练身前,给他备好速效救心丸,然后通知自己要提高难度。
穆百川一定会横眉冷对,说她总是在比赛前突发奇想,不够充分地为后果考虑。
但穆百川缺席后,叶绍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顶上来的冯蒹葭。
她对这个教练的不够熟悉,除了嘴毒,行事风格她还一概不清。
“想改就改。”抱着一杯凉白开姗姗来迟的冯蒹葭说。
见她几乎不经思考肯定自己,叶绍瑶有些狐疑:“真的?”
“你不是我学生,我不知道你的连跳是什么水平,”冯蒹葭吹了一口没有冒气儿的水杯,“我只提一条,你要量力而行,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这完全就是甩锅式发言,但已经被“冲难度”蒙蔽双眼的叶绍瑶答应地很轻快:“我知道,后果自负。”
她需要的是肯定,哪怕是一句语气不定的鼓励,都会成为她扬起船帆的顺风流。
是的,她打算将自由滑里的三组连跳调整为2A+1A+SEQ、3S+3T、3T+3T。
听叶绍瑶自曝难度,冯蒹葭脸色苦得发绿:“我当运动员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组合。”
“哪里奇怪?”叶绍瑶问。
这些都是索洛维约娃教练给她精心设计的。
在选曲开头的入阵鼓点,气势肃穆威严,随后配乐会有一处停顿点,自此接入琵琶声。
她需要利用这一声琵琶音,完成自己的首个跳跃。
那两声拨弦的间隔时间并不短,其他联跳压不住节奏,只能依靠需要转身待机的阿克塞尔跳完成。
在过往练习中,她每次都能卡上扫弦的那一秒,索洛维约哇说,这个表演效果会很惊艳。
“您觉得怎么样?”
“老穆说得对,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冯蒹葭回答。
“这就叫有想法吗。”
音乐是教练选的,舞蹈动作是外教编的,她只是负责执行,尽量在别人的心血中加入自己的努力。
“很多人不懂得变通,教练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会唱反调,这对你的节目有很大的帮助。”
原来唱反调不是一个贬义词。
以前她总听别人说,不要唱爸爸妈妈的反调,不要唱老师的反调,要拿出乖巧虚心的态度,才能让自己的所有感情关系走长远。
但她需要一些“叛逆”,为了塑造更丰满的自己。
“老穆保守,他不想让你受太多伤,而我没那么近人情,你的成绩,需要你自己决定。”
叶绍瑶很动容,若不是实在不精通双人滑,真想就地拜师。
“但相应的,你受些什么伤,也别向我哭痛。”
叶绍瑶认为自己有分寸,只是连跳质量不高,她不是什么白日梦想家,创造自己无法企及的难度以身犯险。
“一定不会受伤。”她保证。
但保证说得太早,早到还没有开始正式比赛,只是在对话发生的二十分钟后,冰场就出现了意外。
刚才还说不接受哭痛的冯蒹葭吓坏了,打电话叫起随行的队医。
“怎么回事?”场下的其他人围过来,说不清是为了凑热闹还是真关心。
有两个女孩摔在一起,冰齿勾着冰服,纠缠不清。
“对不起,对不起。”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女孩从叶绍瑶身边挪开,收回自己的脚:“你没事吧?”
叶绍瑶的眼尾挂着生理性泪水,只是怔怔地说:“没事。”
队医驻扎在后场,很快就到了,匆忙上冰还险摔了一跤。
“谁受伤了?”
两个女孩都挂了彩,被人扶着往场边靠。
“怎么不小心摔的?”对方的教练质问。
那个女孩有些后怕,声音颤抖着:“我不知道啊,明明刚才确认那块没人的,我和齐浩商量练抛三,起跳都还好着呢,突然就砸到人了。”
是结结实实地砸向了无意路过的叶绍瑶。
“你没受伤吧?”
“胳膊肘青了一块,脚踝也扭了一下,不过不严重。”
师徒两人说着,不免把目光放在长椅上的女孩身上。
她伤得明显更重,从下场到现在,一句话也不吭。
冯蒹葭拍了拍她:“叶绍瑶,摔傻了?”
叶绍瑶的脑袋里还在回想刚才的意外,用上帝视角构建了三维空间,后知后觉这是由抛跳引发的意外。
“医生问你哪只腿受伤了。”
说到受伤,叶绍瑶终于迟钝地有了痛感,她撩起左腿的冰袜,将外侧的腿肚暴露出来。
“创口有五厘米,估计划得不浅,渗血了。”不出医生的意料,他从急救箱拿出酒精和绷带。
那股刺痛的劲反上来,叶绍瑶龇牙咧嘴,就差捂着伤口:“我说怎么这么痛。”
“绍瑶,等会要消毒,可能会更痛。”
“可不可以,用碘伏?”
队医摇头,从另一格拿出见底的茶色药瓶:“恐怕不行,碘伏已经被今早的选手用完了。”
选手扎堆的出现伤病,让他这个移动临时救助站穷得捉襟见肘。
对方的教练带着那对双人滑选手在眼前一一排开,一个一个问候:“妹妹,你还好吧?”
“还行。”双方都无心造成的意外,叶绍瑶也不能怪在任何人的头上。
要当时用这时间多练一个跳跃,也不会造成现在的惨状。
医生给创口倒上酒精,叶绍瑶痛得蜷缩身体,话也顾不上说。
在大庭广众的注视下,她此刻一定像个皱皱巴巴的小老太太,叶绍瑶想。
身体所有的感官突然迟钝,只有伤口周围的神经在抓取痛觉,她多想在脑子里回忆一遍连跳的感觉。
但那道五厘米见长的伤口说,你做梦。
“再忍忍,酒精具有吸水性,正在你的创口处杀菌。”
叶绍瑶点头,但她认为,碘伏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闹剧收场,看客散开,冰场恢复了秩序,只是怕这种意外再次发生,中午的开放训练就此截止。
叶绍瑶已经被扶回后场,坐在沙发上看着纱布发呆。
纱布绑得很紧,一圈又一圈,包住小半条腿,她现在像个木乃伊了。
“你等会……”
“上场。”
叶绍瑶重新拉下冰袜套上冰鞋,盖住所有不堪,一切如常。
冯蒹葭扶额:“队医才说过,避免剧烈运动。”
“节目不到四分钟,不算剧烈。”
叶绍瑶是个很固执的人,并且这股劲儿还在随着年岁增进。
“行吧。”冯蒹葭知道说什么也只是浪费口舌,索性什么也不说。
“对了,教练,”叶绍瑶及时提醒,“您一定不要告诉穆教练。”
冯蒹葭顿了顿握住手机的手。
“您保证。”
第84章 痛麻了。
“瑶瑶,一定要上场吗?”
听说主馆出了事,在副馆训练的容翡拉着张晨旭风风火火地跑进后场,脚上还踩着没换下的冰鞋,橡胶刀套因为长时间的地面摩擦变了形。
“我刚才已经完成检录了。”叶绍瑶象征性地抬抬腿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容翡一定要掀开裤脚亲自看:“虽然我知道你和我性情都一样,但我实在担心你。”
“刚才队医换纱布,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工作人员在忙于运动员的调度,叶绍瑶被叫去候场。她与最后一组失之交臂,很快就要轮到她。
容翡叹气:“那你悠着些,我可不希望暑假回岸北是因为探望病人。”
叶绍瑶得走了,那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今天一定可以翻盘,她与成功只差一个走上冰场的距离。
她偶尔也学着装酷,学《英雄本色》*里的张国荣笑着转身,向身后的人挥一挥手。
她一定会没事。
这些伤在所热爱的事情面前不值一提。
自由滑和短节目的现场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叶绍瑶又无法答得具体,或许是观众变多了,或许是来了很多小孩,让赛场变得吵吵闹闹。
但说到吵闹,又不得不提今天新来的主持人。
对,那个主持人一直在炒气氛,清冰的间隙,利嘴一刻没停过。
叶绍瑶跟着同组选手上场时,主持人正在科普青年组女单的比赛细则。
话锋一转,“第五组女单选手已经上场,让我们掌声欢迎。”
观众席不热不行,给足了主持人和选手面子。
“在赛前,听说叶绍瑶选手摔伤了小腿,但经与组委会商议,她仍选择带伤作战,让我们给予她最大的鼓励,祝贺她在本次比赛获得理想的成绩。”
毫无事先排练,叶绍瑶听见自己的名字在四壁间回荡时,脚踝几乎被吓得一拐,幸好被手快的施意扶住。
“叶绍瑶加油。”叶绍瑶听见身边的观众席在喊。
或许也不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她现在有些神经质,草木皆兵。
那个主持人把她社交的尴尬症拉到极点。
她不想追究这件事怎么传开,只是不想因为受伤而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
“绍瑶,既然选择了上场,就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冯蒹葭说。
“我知道,”但只知道还不够,叶绍瑶说,“我会的。”
自由滑的上场顺序由组里抽签决定。
施意以小数点之差屈居第六,自由滑也恰巧排在叶绍瑶的前面。
“好熟悉的场景。”
冯蒹葭一直坐在入场口的长椅上,和短节目那天一个样,就像从没挪过窝。
叶绍瑶还是站在她旁边热身,只是施意换了一身表演服,黑红色的裙子,和短节目的风格很不一样。
“也不是很熟悉。”叶绍瑶说。
虽然场景相似,但心情大不相同了。她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肚子里满是底气,连带下盘也稳了许多。
“你这服装很时髦。”冯蒹葭看够了场上的表演,把关注重新放在叶绍瑶身上。
今天的叶绍瑶确实值得更多目光,不仅是因为她的伤情,她还是全场唯一一个裤装选手。
为了挑选本赛季的表演服,邵女士带她去了专做花样滑冰服装的店铺,经营者很年轻,据说是留洋回来的,服装表演专业,小时候也走过专业花滑的路子。
那家店铺早几年还开在熙熙攘攘的商业步行街,但因为逐渐高昂的租金,工作室换了几次地址,从市面走进老旧小区。
好巧不巧,就在季林越家那片。
年轻女人问:“小叶这赛季要滑什么?”
“《女帝》和《十面埋伏》。”
对方说,都是很激昂的旋律。
橱窗里有现成的表演服,只需要按照叶绍瑶的尺寸微调即可。
女帝该有贵族风范,叶绍瑶一眼相中挂在客厅中央的白与红交织的渐变裙。
女帝最终成为女帝,但在人生的头二十年,她也不过是普通勋贵人家的女儿,是不得不染上腥风血雨的白纸。
“那《十面埋伏》呢?”
这首已经是风靡全球的滑曲,可以参考的前辈太多了,但细说起来,还几乎没见过女单选手的演绎。
“当年陶盛的《十面埋伏》就很经典,我可以参考他的服装进行修改。”
“我想要裤装,可以吗?”叶绍瑶问。
“怎么讲?”
“战场上的士兵应该身披甲胄,裙片太累赘,裤装的形象应该更干练。”
历年女单赛场可参考的裤装表演服不多,尤其经典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黑人选手纳维。
女人给叶绍瑶量了全身尺寸,向邵女士确定大致工期和概念图。
送母女俩出门时,女人说:“原以为小姑娘的形体撑不起裤装,但小叶这一年成长了很多,效果或许不比纳维差多少。”
上身效果嘛,叶绍瑶低头看了看,抓人眼球的是如乌江水流淌的水钻,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腰侧,通身深浅不一的黑色就靠这些碎光点缀。
左小腿的裤管鼓鼓囊囊,为了防止创口摩擦冰袜,队医选用了阻隔性更佳的厚纱布,一圈一圈裹得密不透风。
热身环节差不多结束,场上的施意也卡在最后一秒完成比赛,她的表现比短节目差太多,几个跳跃的质量还不如降组。
冯蒹葭说:“她的成绩不稳定,多半是因为大赛经验太少,你这点比她强,别再被她踩在脚下。”
做运动员的,一定要掌握一个成语,趁人之危,能接住别人拱手让出的机会,就已经在成功路上走了一半。
“首都市星未来俱乐部施意,技术分52.91分,节目内容分44.61分,自由滑得分97.52分。”
两场比赛总分接近150分,暂列第一。
叶绍瑶对自己的成绩如数家珍,施意的分数虽然不算低,但和自己上赛季的最佳相比,还是差了些。
“下面出场的是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叶绍瑶。”
“绍瑶,不要让别人影响你的心态。”
叶绍瑶点头,不会的,她给自己的心理建设已经大于所有崩溃的总和。
她向冰场中心滑去,像战场上斗志昂扬的勇士。
金铃声一响,表演开始。
叶绍瑶首先向后滑出,开始一段刚柔并济的入阵舞,似乎是酒宴上扮演汉军入阵的舞女。
优柔的舞曲在舞女退场后结束,觥筹交错之间,她重新登场,却在第一声琵琶响起时前起一跳,像是突然换上一身盔甲,又或许身上的盔甲从未脱下,她转身展臂,仿佛刚才的阴柔只是幻想中的插曲,又一个跳跃紧接着完成。
毫不费力气的2A+1A,裁判席当即认定了接阿克塞尔的连续跳,为叶绍瑶的开门红按下第一盏绿灯。
身份的切换只在一时之间,琵琶声嘈嘈切切相互交错,弹出了乌江岸上的紧迫形势,她是潜伏在暗处的士兵,距离建立功勋只有一步之遥。
3Lz落成,右脚外刃滑出,在冰面拉出一条S形曲线。
琵琶声逐渐势小,从狂骤的暴雨收敛为稀疏的雨珠。当,当,一滴一滴敲在弦上,是风雨卷土重来的前奏。
几个舞蹈动作后,叶绍瑶前外转三蹬冰,蓄力跳进换足联合旋转,左脚作为主要滑足,承受了小跳落地的冲击。
身体还在转动着,小腿的刺痛划醒了她,控诉她压榨伤病肢体的不公。
从前蹲基本姿态向直立难度变姿时,小腿肌群使不上力,叶绍瑶险些重心偏移,让整个技术动作报废掉。
已经捱过了两个跳跃,她没有反悔的回头箭,咬牙保持A转姿态,完成换足前的最后动作。
尽力拉伸的韧带牵着腿筋,也一并扯开了刚刚愈合些许的伤口。
叶绍瑶分了个心,她察觉有液体从伤口中渗出,濡湿缠绕的绷带。
切换右脚滑足向前蹲难度变姿,她在盘腿中触碰冰袜下的纱布,被血浸润的地方仿佛已经和伤口融为一体,轻轻的一个摩擦都可以将它撕裂。
是的,撕裂般的痛。
到直立难度变姿,叶绍瑶得以重新站起,她的眼前快速掠过周围光景,才恍然发现刚才的联合旋转有多糟糕。
她的进入点和滑出点隔了约有一尺远。
紧接的编排步法给了叶绍瑶调整的时间,音乐声重新小了,潜伏的汉军唱着楚国的歌谣,戚戚哀哀。
选曲最高潮的一段,项羽挥刀自刎,琵琶扫弦而过,旋律重新激奋,这是汉军迎来胜利的黎明。
叶绍瑶点冰跳出3T+3T,一段接续步后,又压后外刃跳出3Lo。
乐曲后段的节奏一直居高不下,这最是挑战选手的耐力。
有人在飞快的旋律中被带跑节奏,有人会因赶不上而自乱阵脚,叶绍瑶的滑速始终没有慢下来,只是隐隐压不住还在继续高亢的音乐。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叶绍瑶蹲身压刃,后起跳出3S,很完美的滞空,落冰周数足够。
按照她这个半成品连跳的尿性,有后内结环三周的珠玉在前,后接的后外点冰三周多多少少都会有毛病,最常见的就是周数不足。
果然,第一跳后有些失速,第二跳进入速度不够,点冰后高度欠缺,第三圈还没转完,冰刀已经砸在冰面上。
有受伤的缘故,这个跳跃从点冰开始就难看极了,落冰更是惨不忍睹,将近九十度的缺周让她即兴表演起前刃漂移,好在脚踝争气,她愣是把滑足的方向给拧了过来。
这一跳她没有摔倒。
虽然集缺周和扶冰于一体,但叶绍瑶靠顽强的核心撑住了。
转身小跳,在一圈完全蹬冰后,她加足马力进入侧蹲转。
是痛得太过持久了吗?如今左腿再次成为旋转足,叶绍瑶已经不再有任何异样感,只是浅浅的酥麻,向触碰到了微弱的电流。
最后一个3F跳,念及外教总说她在起跳的瞬间变刃,她可以延长了待机时间,将身体重心尽量放低,压出一个深刃。
这样的起跳方式很费力气,也可能是她不适应这样的起跳,腾空高度有些欠缺,虽然顺顺利利地落冰,但总是差了那么一口气。
叶绍瑶的自由滑在躬身转中结束,大获全胜的汉军班师,在营里大摆筵席,有舞女为在座的将士莺歌燕舞,唱的是汉军雄风,金戈铁马。
叶绍瑶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力气,最后定格的动作,她尽力挥臂,将旌旗插在脚下,这片未来将称为“汉”的土地。
所有的不尽人意都会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现场的反响很热烈。
她已经从节目的故事中抽身,但相信,每一个掌声的主人都看明白了她对节目的诠释。
“总体不错,旋转果然还是受影响了。”冯蒹葭点评。
叶绍瑶对自己带伤作战的结果很满意:“我觉得自己的表现可好了。”无论最后旋转的定级如何,在她的心目中,表现力就可以值上四十分。
她坐在kc区等待审判,时间有些长,让原本还信心满满的女孩没了底。
难道是后内点冰跳的用刃依旧不佳,被眼尖的裁判抓住了把柄?
脑袋突然被砸了一下,让她没法胡思乱想。
叶绍瑶仰着脑袋,迎上一张稚嫩的脸。
“姐姐,你好厉害。”
听那小孩吐词不清晰,应该也才刚学会说话不久。
“谢谢。”
她捡起小孩子的馈赠,是一个软乎乎的玩偶,叶绍瑶将它翻了个面……怎么是创口贴的模样。
她所有话头在喉间一噎,不提还好,一说到伤口,也不知道左腿是个什么情况。
冯蒹葭看见她将眉心皱了又皱:“身体不舒服?”
叶绍瑶摇头:“心里不舒服。”
她的伤口在上场前还疼着,节目的前段撕裂了刚结的痂,现在却没有一丝疼痛,反而让自己害怕了。
分数怎么还不出来。
叶绍瑶着急地跺脚。
有想要揭开纱布的冲动,但她还没有做好面对新伤的准备。
“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叶绍瑶,技术分58.23分,节目内容分46.76分,自由滑总分104.99分。”
那边已经播报了她实时暂列第一的消息,这头的小姑娘还在纠结分数。
她的3F应该没有被抓,跳接换足联合旋转最多两级,其他的马马虎虎,3F+3T要酌情扣一些分。
两套节目的总分是……叶绍瑶心急得很,压根没心思做什么两位数与三位数相加的数学题。
她的成绩已经定格在这里,是铁一样的事实,早知道晚知道也没有关系。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找队医。
第85章 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临时卫生站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叶绍瑶只是坐在床边,就已经觉得浑身被双氧水过了一遍。
太刺鼻了,她不禁皱眉。
坐在对面的队医也不敢放松,手里握着手灯小心翼翼:“你要是再来晚一些,表演服都得遭殃。”
只是剥开冰袜,依稀能看见最外层的纱布有零星一点鲜红色,要比赛再长个二十分钟,谁能想象后果。
“我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创口不深,只是看着恐怖而已,”为防感染,清理皮肤上的血迹后,队医再用酒精消了毒,“勉强能达到轻微伤的标准。”
轻微伤。
叶绍瑶被酒精刺激得浑身一颤,在床单留下五道指痕,这居然只是轻微伤。
队医问:“接下来半个月没有比赛吧?”
痛劲一过,叶绍瑶终于能直起腰身,五官重新展开,她从没觉得消毒水的味道如此清新。
“没有。”
所有和中考相关的事情都暂告一段落,下一站俱乐部挑战赛在八月中旬,能不能参与国际赛事还没有准信,她现在可以体会体会传闻中最清闲的暑假。
“你的腿需要静养,可不能再蹦蹦跳跳了。”
“保证听话。”
门锁再次拧动的时候,队医正在给她包扎创口,这次换了轻薄的创面用纱布,也没有里三层外三层裹一大圈。
木门推开,冯蒹葭站在外面喘着气,显然刚从内场退出来。
“绍瑶,女单已经完赛了。”
所有选手完成比赛,领奖台之争就落下帷幕,国际赛的名额花落谁家也成定局。
冯蒹葭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无色的唇彩总给人留尖刻的印象。
叶绍瑶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也能猜出一两分:“我无缘领奖台?”
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
她在短节目后排列第八位,虽然与领先的选手差距不大,但大家难度也相当,要她真能完成彻彻底底的逆袭,现在应该被组委会放在手上供着,而不是待在卫生站无人问津。
冯蒹葭偶尔还爱兜圈子,没直接说出答案:“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那我先听坏消息。”叶绍瑶低头说。
小时候喝中药,妈妈总是会在她一饮而尽后奖励一块冰糖。
后来长大些,周末需要到处跑比赛,妈妈会要求她提前完成作业,比赛后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
将前面的苦头熬过去,就一定会得到相应的嘉奖,叶绍瑶从小就养成了先苦后甜的思维。
“坏消息是,”冯蒹葭卡了嗓子,喉间酝酿了好几声,“你确实没上领奖台。”
“好消息呢?”
“你拿到了青年组大奖赛的名额。”
被队医抱着换药的腿突然一蹬,叶绍瑶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脸上完全看不出刚才大比一场的疲态。
她能够拿到这个名额,说明自己在自由滑中突破了至少四人,“我是第四?”
“是的。”
队医嘴里说着恭喜恭喜,刚才那一脚却被踢得不轻,椅子的轱辘直接往后拉出一道痕迹。
“别高兴太早,协会还没有正式发布公告。”虽然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一切还要以官方文件为准,冯蒹葭告诉她要保持平常心。
叶绍瑶的心却早已经不在这个狭小的房间:“我想想,今年青年组大奖赛的五站在……”
据穆教练所说,花滑协会不会对选手的站次做硬性要求,每名运动员都拥有自主选择的机会。
所以为了防患未然,她早在测试赛前就了解了今年的各大赛事。
JGP的办赛地点还是去年那几个,近到隔壁J国,远到地中海沿岸。
时差和气候最适宜的就是对岸的J国,这一定会是其他选手抢夺的焦点。
“但是我得提醒你,按照以前的规则,名次越高越有先手权,”冯蒹葭点醒她,“也就是说,你只能选其他选手人挑剩下的那一站。”
所有笑容僵在脸上,叶绍瑶迅速换上痛苦面具:“我不想去T国。”
其他分站虽然也都遥远,但有一定可取之处,比如可以看见极光的芬兰,比如横亘在两个大洋之间的M国,都可以在赛后畅玩一番。
除了T国。
从前几年参与伊斯坦布尔站的师姐传回来的情报,她的行李在T国机场被偷了两回,坐出租车去赛场还要和司机讨价还价。
乍一听像掉进明智未开的落后地方。
“谁说你一定要去伊斯坦布*尔。”
话也没错,什么结果都还没出来。
就像海市蜃楼挂在缥缈的半空,别人堆砌的种种困难也不过是一粒尘埃的引申,她有什么必要为一些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心。
“你只管一天天过,船到桥头自然直。”
……
以观众的身份回到赛场,青年组双人滑已经开始第二场的较量,场上的整租选手正在六分钟练习,冰场东西散落了六组选手。
经此一伤,叶绍瑶对双人滑这个项目有了极大改观。
他们的技术动作不仅像杂技,女伴随时随地被抛来抛去不说,路人也得小心避免。
场上的绿裙子连摔了两个空转,一个2S,一个2T。
“刘璟和齐浩怎么回事?”
“没热身?完全在状况外。”
前面的冰迷窸窸窣窣,偏着头讨论组合的异常。
说起齐浩,叶绍瑶就记起了他们的渊源,想必观众指出状况外的组合就是他俩。
她了然,任何人在赛前遇上这样的意外,恐怕都没办法心平气和。
“他们去年离世青赛就差一口气,今年可别还是落选。”
“这状态,难说。”
六练结束,刘/齐率先开场。
看这一花一鸟的打扮,节目主题应该和自然有关,在扎堆的朋克爵士之后,清脆的鸟鸣显得格外洗耳。
但他们的表现却远不如音乐亮眼。
捻转三周,女伴在空中的旋转轴倾斜,腿部完全掉在下面,高度太限制。
抛跳3S,和刚才练习时一样,女伴落冰重心靠前,双手扶冰,连带接下来的三连跳也没卡住节奏。
各滑各的。
观众席很静默,偶尔也会有一两声疑问:“这是刘/齐?”
“扬程冰上运动俱乐部刘璟/齐浩,技术分40.83分,节目内容分43.07分,自由滑得分83.90分。”
是刘/齐,是当年刚搭对就拿到少年甲组冠军,但近两年都无缘世青赛的刘/齐。
今天的成绩还不如同俱乐部的三双。
这对小双失去竞争力,约等于青年组双人滑少了一半的看头,容翡在饭间听悉这个结果,一阵感慨。
“要我还在青年组多好,能稳拿第一了。”
在去年之前,他们两对在比赛中打得有来有回,没人一直是青年组的常胜将军。
人往高处走,叶绍瑶很少听见容翡说这样“要是”、“如果”的话。
“你也学会假设了?”叶绍瑶打趣。
“我也只是感慨,”容翡说,“我在成年组可稳着呢,只要张晨旭的单跳不出岔子,我们稳去世锦赛。”
华夏的双人滑一直不错,虽然拔尖的并不多,但每有老人退役时,总有新的门柱子顶上来,没有断代过。
韩薇/白崇洛在年初冬奥会收获的奖牌保住了他们在本赛季的所有参赛名额,是花滑四项中最前途无量的一个。
容翡和张晨旭在成年组短节目后排名第三,与第四名有难以跨越的鸿沟。
这倒是不稀奇,容翡如今在双人滑也大放光彩,甚至还出了3Lz+3T的连跳难度。
但张晨旭没这储备,故而这样的高级连跳也没在节目单跳中出现过。
话说回来,平时出双入对的容/张居然分头行动,叶绍瑶有些疑惑:“张晨旭哥哥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他不吃,饿死他。”
嗯?
晚上七点半,成年组双人滑在首都花滑馆开赛,参赛有八对组合,容翡和张晨旭抽到全场最后一位。
运气真背,凑不齐一个清冰车出动的量,等他们上场的时候,冰面已经被划得坑坑洼洼。
但实力可以攻破一切障碍。
容翡/张晨旭发挥稳定,基本上可以保住第三的名次。
或许还有机会反超第二。
致谢后的两人惯例挽着手下场,张晨旭低头说了什么,容翡笑得捂住心口。
屏幕把两人所有的互动曝光在观众眼前,不少人感慨,他们真是“包办婚姻中的热恋夫妻”。
这最开始是对岸媒体传出来的爱称。
前年世青赛结束,台省对这对世青赛铜牌进行专访,将他们从相识到组队的经历一问到底。
容翡说,她最开始并没有看上他,甚至当面怀疑他的臂力。
张晨旭说,容翡前后去了首都两次,他们匹配两次,都没达到教练的预期。
还是在容翡被男伴摔出场外之后,市体育局的领导挥手做主,还是那个叫张晨旭的最靠谱。
没有秒杀全场的实力,但好歹不会将女伴扔垃圾似的乱甩。
如此一来,看过访谈的冰迷对他们有了改观,他们不是什么天作之合,一切始于体育局领导的“包办”。
叶绍瑶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着下场,互相递冰套,互相拿外套,互相挑了对方喜欢的玩偶摆在kc区的中央。
这和“饿死他”根本联系不到一块去。
叶绍瑶摸不明白,他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第86章 我们去哪里玩?
这边的体育馆刚比了赛,第二天印售的《首都体坛》里,当即宣布了这一则好消息。
[首都本土运动员迎来开门红,容/张将与韩/白携手逐梦世锦赛]
叶绍瑶看着冯蒹葭手里的报纸,早餐面包差点抖出来:“嗬,和首都国安争版面。”
中超联赛持续进行着,首都国安迄今拿到5胜4平5负的局势,专家在头条评论球队出路何在。
副版则是另一派皆大欢喜,获得花滑世锦赛双人滑名额的三组运动员,其运动员籍都挂在首都之下。
一家欢喜一家忧。
“你今天不是没比赛吗?”冯蒹葭把手一收,防备问。
叶绍瑶回答得自然:“我来当观众。”
她今天换上一身清爽的运动装,还扣上昨晚在酒店超市买的遮阳帽。
虽然是观众,但她也完成了今天的耐力训练,刚在太阳底下跑了五公里,身上披着热气。
“别的选手比了赛都选择去景区放松,你倒别致。”
“这不更能体现我对滑冰的热爱。”
“贫嘴,”冯蒹葭叠起报纸,瞥了眼场上的训练情况,“季林越的出场得在下午四点,你别把自己憋坏了。”
叶绍瑶很容易被戳穿,她没有找到可以和自己一起出游的玩伴。
今早问了土著,但容翡约了教练的体能课,轻易不能爽约,但她本着东道主的好客之道,给叶绍瑶倾力推荐了好些个景点。
作为运动员,她首先就提到当年震惊世界一时的鸟巢,不过那些奥运专用场馆有了新名字,刚规划成奥运公园。
“我前几天就路过了。”那里离市中心和酒店都不近,上次坐出租车花了三十来块。
“首都动物园呢?听说前几个月新修了一块碑。”*
“除了没那块碑,岸北的动物园应该和这里的也没差吧。”
“那倒是,”话筒对面的容翡静了几秒,“看来首都没有什么好玩的。”
叶绍瑶以为接二连三的婉拒坏了她的兴致,:“不会啊,听说故宫很好玩,可以逛一整天。”
但她也听说,整个首都城的景点,就属故宫的门票最珍贵,售票厅每时每刻都排着长龙,刚放票就被游客一扫而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容翡悄悄说:“我有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