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叔刚才夸咱都好看呢。”
最后一场颁奖仪式结束,叶绍瑶迎接从媒体手中逃过一劫的季林越,双手摊开要金牌。
“我可以看看吗?”
季林越只手从脖颈上取下金牌:“一模一样。”
叶绍瑶对着顶灯翻来覆去地看,不说制作工艺,连绶带的颜色搭配都看不出任何差别,一晃神就容易混淆。
看够了,她物归原主。
“还好你知道低头,不然只能挂在你的头顶上。”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叶绍瑶特意将车窗摇到最下面,探头感受春日和煦的风。
等红灯的路口,有个小孩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宣布今天的好消息:“我今天得了一朵大红花,我要别在妈妈的衣领上。”
这是小孩炫耀成绩的最直接方式。
叶绍瑶也短暂地畅想着:“咱俩一人拿张证书、带块金牌回家,肯定倍有面子。”
……
酒店大堂,正要前往餐厅的叶绍瑶和季林越正遇见准备出门的容翡。
容翡顿时像迷路的飞机找到着陆的跑道:“绍瑶,你俩要参加今天的表演滑吗?”
“怎么啦?”
她将双手抵在下唇:“帮帮忙。”
“什么忙还要你亲自讲。”
现在的叶绍瑶有些迷信在身上。
别的不说,她曾经对容翡许下“十四岁获得全国冠军”的伟大设想,这居然是个真命题。
她对容翡的神力得到极大的改观。
容翡说:“我和晨旭要表演一段故事,背景是西欧宫廷的盛装舞会。”
“全锦赛那个?”叶绍瑶问。
“是,上次我们找了其他朋友助演,但这次找不到人。”
如何在短时间内给观众传递出“这是一个宫廷舞会”的有效信息?当然要用人海战术。
叶绍瑶明白她的诉求:“客串对吧?”
“就是这个意思*。”
容翡一脸忧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已经被叶绍瑶打断:“那我们直接彩排见。”
“季林越同意了?”
“你们需要两个人?”
“理论上是的。”
既然这样,叶绍瑶给季林越充分的思考空间:“你想不同意吗?”
这算哪门子征求意愿。
季林越回答:“我应该是同意的。”
叶绍瑶给容翡翻译:“他很乐意。”
容翡的眉心一跳,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凑齐了临时演员,容翡自然而然担起导演的角色,在冰场外给演员讲戏。
“你们的戏份很简单,走几步华尔兹的舞步就可以。”
“华尔兹怎么跳?”叶绍瑶坐在长椅上,举手充当好问的学生。
她在冰上叱咤十年,只会华尔兹跳,不会跳华尔兹。
这一问,导演也噎住,无力地张了张嘴,最后索性寻求搭档援助:“问你,华尔兹怎么跳?”
张晨旭挠头:“我也只会跳,不会教。”
容翡撇嘴,关键时刻,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她问:“秧歌会扭吧?”
“这我熟。”叶绍瑶自带扭秧歌的基因,起身就起范跳了一段。
“我只是问问,和这个没关系。”容翡说,“但能看出来你有些舞蹈底子。”
一场实践课,说来说去白费功夫,张晨旭建议:“我们直接演示吧。”
所有的比赛已经结束,此时的训练馆已经没有前几日的拥挤,为数不多的选手也辟出属于自己的角落,编排表演滑节目。
容翡没有忸怩,右手轻轻搭在张晨旭的虎口,左手臂架在他的手臂之上,在缓慢的口令中移动脚步。
分明是吊顶的白炽灯,却偏偏被衬出灯球闪烁的感觉。
“好暧昧哦。”叶绍瑶说。
容翡突然失态,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从脸颊红到脖子:“没有暧昧!”
“我表达的是一种氛围。”
张晨旭清了清嗓,试图把局面引向正规,语气也很僵硬:“注意集中,别踩我脚。”
“哦。”
两人半搂半抱着展示了一小段圆舞曲,虽然动作基础,但因为长久的默契和柔韧,举手投足也不失优雅。
“别看现在干巴巴的,到时候会有音乐,效果肯定不一样。”
不能光看不做,张晨旭也鼓励:“你们来试试?”
季林越上手快,带着叶绍瑶前进或后退,摇摆或倾斜,抬手给她留下转圈的空间,挺像模像样。
“这段音乐不到十秒钟,走两个方步刚好合适。”
简单学会了动作,容翡和张晨旭换上冰鞋彩排自己的,叶绍瑶和季林越还没消化完圆舞曲入门课的要领,并排坐在长椅上休息。
“你的脸好红啊。”实在忍不住,叶绍瑶偏头凑到季林越眼前说。
季林越也看着她:“彼此彼此。”
“我是因为没和男生牵过手。”叶绍瑶急忙解释,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季林越顺着她的话说:“我也没和女生牵过手。”
“这是应该的,”三两句话,叶绍瑶就把多年的队友出卖,“偷偷告诉你,我可是温姨钦定的线人,你将时刻接受我的检阅。”
“咱俩的任务一样。”
隔壁气氛不太对劲,冰场上的容翡重新滑向场边,冲正在博弈的两人问:“礼尚往来,你俩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我们的表演滑都搞谍战,”叶绍瑶转头比了个手枪,“要来做我的敌人吗?”
容翡摇头,扶了扶鼻梁上虚无的镜框:“请给我分配一个指挥官。”
“那没有。”
下午两点,表演滑准时开始,主办方撤走了冰场的围挡,显得场地空荡荡一片。
“我不会摔出去吧。”
自从上次表演滑出丑,叶绍瑶有专门针对不同的光线进行适应练习,她可以拍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再犯分不清方向的错误。
各自完成自己的答谢表演,随即就是容翡/张晨旭的节目,叶绍瑶没有考虑到换装的时间,依然还是那身黑色的表演服,硬着头皮和季林越搭手。
好在季林越也是一身黑,比带了一身水钻的自己更浓厚更彻底。
一束光打下来,她在光明中看清他的脸,他的脸颊上有一些细小的绒毛。
另一束光打在容翡和张晨旭的肩上,他俩淡色的考斯滕在射灯的照耀下亮得发白。
圆舞曲响起,起势。
有了之前的磨合,叶绍瑶和季林越的首次搭档异常顺利,她甚至有些意犹未尽,舞会的部分可以更多一些。
“容翡姐姐好美。”
那个总爱给自己摸上深色眼影的姑娘,为了贴合宫廷的优雅,特意换了一副出水芙蓉的妆容。
季林越说:“我们俩就是他们的对照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穿上夜行衣打劫宫廷的小贼。
“什么小贼,明明是史密斯夫妇。”
“史密斯夫妇?”
难得触及季林越的知识盲区,叶绍瑶一张嘴大秀特秀。
“一部外国电影,两位主角表面上是和平的夫妻,但背地都是秘密杀手。
“我们就像刚执行了任务,没换行头就奔赴朋友家表演恩爱的夫妇。”
容翡和张晨旭的表演也有自己的故事情节。
按照叶绍瑶的理解,大概是陌生男女在宫廷舞会中一见钟情的俗套故事。
但女孩是皇家贵族,男人是草根平民,被揭穿身份后逐出宫殿,女孩只身出宫寻找。
“居然还有变装。”
难怪最初的装扮那么华丽,两人在故事发展中脱下精致的罩衫,里面的表演服就普通许多。
一直在射灯下纠缠的影子相互远离,公主一步三回头,直到彻底看不见他。
虽然冰场上没有第三个人,但叶绍瑶能从容翡的表演中感受到,公主被身后千万股力量约束着,让她始终无法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这是什么悲剧照进现实。”
一段简短的独角戏,公主走投无路向天祷告,希望神可以将爱人送到自己身边。
“按照偶像剧的尿性,我估计还能演二十集。”
“我猜,男主在下一秒就会现身。”季林越和她在剧情上产生分歧。
叶绍瑶说:“你还是看的剧少了。”
季林越并不同意:“表演滑也就几分钟,没时间把她的每道难关写尽。”
风尘仆仆的男人被神指引走向森林深处,终于看见潦倒的公主,将她从深陷的泥潭带出。
音乐的曲风一转,男人被王宫派出的侍卫找回,说是王公夫人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好狗血,好荒诞,叶绍瑶皱着眉头面对接二连三的转折。
“总感觉看到了莎翁戏剧的影子。”
之前的全锦赛,她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里,完全没有细究这个节目的内涵。
如今一看,还不如不细究。
这年头,无论什么艺术都流行大合欢,叶绍瑶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影重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他们已经搂搂抱抱十秒钟了。
毫不意外的剧情走向。
但下一刻,全场发出惊叹——
重回王室的公主和获得爵位的男人相互依偎,逐渐靠近、亲吻。
“这……”
怎么也不预告一下,叶绍瑶下意识捂上自己的眼睛,再分出一只手照顾季林越的眼睛。
有没有人考虑考虑场下的未成年!
“是借位啦。”季林越给她解释。
“借位也不能看。”
容翡和张晨旭的表演滑属实给了叶绍瑶不小的一击,在后场遇见,她话也转不清楚,直犯结巴。
容翡却像个无事人似的:“你也不至于吧。”
“我好歹还是个小孩子。”
“你这时候想起自己是小孩子了。”
此前一行四人去附近下馆子,叶绍瑶仗着有叶先生报销,十分豪气地替大家买了单,还说自己是个能挣钱的大人了,有这个经济实力。
虽然比赛的奖金确实不会少她的份。
“你们赶着回去吗?”容翡问。
叶绍瑶摇头:“我们是后天的飞机,我爸妈还想趁这机会再旅游两天。”
难得出远门,叶家夫妇也是完全放心两个孩子,一把全扔在体育馆,打车去黄浦江过二人世界了,连今天的表演滑也没心思出席。
“那我们也去逛逛?”
偌大的南方,叶绍瑶在前十五年人生中只踏足过两次,一次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G省,一次就是现在。
今天的阳光明媚,为何不呢?
一条长巷,路边是三层楼的老建筑,装着各式各样的咖啡店。
“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是一页历史。”张晨旭说。
“这货就爱装文青,你要是请他进去喝一杯咖啡,”容翡向旁边的店铺扬下巴,“他还能作诗一首。”
张晨旭佯装生气,敲打她的脑袋顶:“小孩子懂什么。”
“我就是懂。”
转角是一家唱片店,依然装在铅灰盒子里,掉漆的木门半掩着,从里面传出流行歌手的歌曲。
“这家店有品位,居然放阿杜的专辑。”
“耳朵这么灵。”叶绍瑶甚至还没听清歌词。
“他有时的确吐词不清,但一点不妨碍歌好听,”容翡学刚才的曲调摇头晃脑,“‘为自己默哀一分钟,转头重新来过。’*”
一首歌在尾奏中结束,他们路过新的店铺,看到新的风景,街边两行高耸的悬铃木已经长出新叶,枝条上的嫩芽藏在树叶里,给路过的人投下半寸阴凉。
今天是工作日,路边的玻璃幕墙映出有许多年轻人的身影,人人对着手中的文件敛眉,心情似乎被工作扰得不太美好。
“我们现在是整条街最大的闲人!”
这短暂的片刻,不需要考虑很久之后的比赛,不需要面对即将面对的学习,他们唯一的难题就是,下口十字路口该向左还是向右。
“对面有照相馆。”季林越站在路边,抬手指着对面。
照相馆的招牌上还写着:内有自助拍贴机。
容翡反应过来:“我得换证件照了。”
不久就是高考,她可不想让丑丑的厚刘海出现在录取通知书上。
叶绍瑶也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个女生一拍即合,一人负责拽一个:“走吧,一起。”
老师傅举照相机的手很稳,根本不用担心效果图,照片在电脑上放大,脸上的任何瑕疵都一清二楚,但并不妨碍叶绍瑶感慨:“容翡姐姐,你的淡妆最好看。”
“您也不赖,”容翡把每个人的证件照都审阅一遍,冲身后的两个男生说,“你俩长得也是人。”
“季林越很好看的。”叶绍瑶举手为好弟弟发声。
恭维来包庇去,只有张晨旭一个人无人在意,他笑着说:“得,就我在食物链最底层。”
老师傅人很实在,生意清闲,直接给顾客洗了照片,还不收加急的钱。
抱着一沓相纸往外走,容翡在最后一脚又刹了回来:“要不,再拍几张大头贴?”
相比于千禧年初,大街小巷的拍贴机已经逐渐销声匿迹,那时候的他们没有赶上大头贴的风潮,现在总想弥补点什么。
“好!”两个女孩兴趣相投,脚步转了方向,一头钻进大头贴机。
不知道闪出了什么样的照片,狭窄的小室闹哄哄的,笑声没间断过。
“我闭眼了,这张不要。”
“一张五元,不要浪费了。”
“废片居然也算钱?”
叶绍瑶拉开门帘,向门外的男生发出邀请:“要不要加入我们?”
拍一些自带花花绿绿贴纸的照片?
两个男生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抗拒,张晨旭最先挑明:“有人刚才说我丑,我就不拉低你们的颜值了。”
“你刚才说他丑了?”叶绍瑶转身问。
容翡还在自娱自乐,留了一张嘴回答她:“没有啊。”
“她说没有。”叶绍瑶传达。
一句“没有”,让张晨旭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他主动向她们走过去,还帮助策反:“季林越,你也来吧?”
拍贴机原本只预留了两人并肩的位置,小小的地方再站上两个人,人口密度直接赶超节假日的黄浦江岸。
“张晨旭,你怎么是糊的呢?”
“我不知道它有延迟。”
“张晨旭,你脑袋呢?”
“被你挡着了呢嘛这不是。”
“林越和你差不多高,怎么绍瑶就没把他挡住呢。”说到底,容翡一直在指摘他不会找位置。
浪费了两张相纸十块钱的败家男人。
“那个,”叶绍瑶站出来阻止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我可以和我的奖牌合影吗?”
容翡果然不再纠结张晨旭的问题:“你居然还带奖牌出门。”
叶绍瑶把兜里的另一枚发到季林越手里:“我把你的也带上了。”
那……“我俩也亮出来?”容翡问身后的张晨旭。
谁能想到,一间普通的拍照间里,个个卧虎藏龙。
“你不也带上了奖牌。”叶绍瑶反将容翡一军。
“我原本想和东方明珠合影,当然得拿出我的荣誉。”
机器的屏幕重新开始显示数字,容翡警告:“我兜里只有五块钱了,大家好自为之!”
3,2,1——
“这张拍得真好,你们四个都长得好看。”
老师傅热心肠,主动替他们把大头贴打包好,手里的照片又多了一沓。
“谢谢叔。”
一直走出照相馆好远,张晨旭还一直莫名其妙地开心着:“叔刚才夸咱都好看呢。”
第72章 夜光海宝、冰鞋蛋糕和林俊杰的专辑。
回到学校第一天,叶绍瑶受到了同学们的夹道欢迎。
其实是碰上米老头严抓纪律,他说要改变班级散漫的风气,对迟到的学生罚站以示惩戒。
“七点半居然就算迟到,”有男生趁米老头离开,大放厥词,“上了十年学,根本没听说过。”
实验中学在八点才开始上第一节课,其他班级还在陆续进校,只有十三班的门里门外站满了人,一片死寂。
和班级脱节一周多,叶绍瑶对这条规矩毫不知情。
但谁能听到她的冤屈呢?她默默藏在队伍的末尾,跟着大家一起受训。
下课,班里还是如往常热闹,大家在学习中压抑许久,总要找同桌和朋友一吐为快。
管凝晖的话就没停过,描述这一周的校园生活:“我和芦荟像寡妇似的,天天扒在走廊望夫。”
叶绍瑶嫌她们油嘴滑舌:“什么寡妇鳏夫,别贫嘴。”
“是有正经事,”管凝晖取出压在作业本下的报纸,“芦荟说在报纸上看见你了,我还不信。”
她把叠成四四方方的报纸展开,供叶绍瑶仔细端详。
一听自己上了报纸,叶绍瑶好奇地接过来,从《体育报》的版头看到中缝的小广告,愣是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唯一有关联的,就是穆教练受访的照片。
“我在哪?”她发问。
管凝晖指着报纸中心的插图,更具体些,是图中男性身后的模糊一点。
“这里。”
“这也能认出我来?”
叶绍瑶有些感动,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训练服太过熟悉,她万万不敢相认。
“你在课堂跟不上节奏的时候也这样。”管凝晖学她摆出一副灵魂出窍样,和照片上难分真假。
叶绍瑶拒不承认:“我平时哪有弯腰驼背。”
自从接触了滑冰和舞蹈,她比谁都注重自己的仪态。
“可我就是认出来了嘛,”管凝晖摊手,“你也没否认。”
这边打得火热,路蕙也凑过来:“去年我们学校的花滑还无人应战,学校最后把季林越拉过去凑数。现在巧了,原来绍瑶也是花滑运动员。”
管凝晖问:“你和季林越都是花滑运动员,应该有在赛场上狭路相逢吧?”
“狭路相逢?”开口就是老江湖,叶绍瑶摇头,“我和他都不是一个赛道。”
“你们没有切磋过吗?”
路蕙对叶绍瑶的专业水平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想知道谁更胜一筹。
“如果论难度的话,肯定季林越更厉害,但我也不差,”叶绍瑶把她们聚拢,悄悄说,“我俩前几天都拿了全国冠军呢。”
虽然这不是季林越的第一枚金牌,但无疑是目前含金量最高的一枚。
而自己的第一枚金牌就诞生于冠军赛,何尝不是一种实力的证明。
管凝晖失声说:“你俩都参加了这个比赛?”
报纸上的有关新闻写得很简单。
因为媒体开放时间的局限,新闻稿只着重描述了双人滑的赛果,对其他项目提及不多。
她们不得不重新审视报纸上的新闻,原以为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常规赛。
“你们看,”叶绍瑶取出夹在笔袋夹层的大头贴,给朋友们一一指认,“这是我,这是季林越,这是……”
“容翡!”管凝晖抢答。
“你认识?”
“以前住我对门的姐姐,听说后来一个人去了首都奔亲戚,就再没见过,”管凝晖说,“不过她爸妈没有搬走,现在还和我家是邻居。”
路蕙打住她的话:“不对,重点难道不是绍瑶居然认识他吗?”
叶绍瑶心说有什么稀奇:“我和容翡是很多年的好朋友。”
“芦荟是说你和她男神。”管凝晖掰开路蕙的手,趁机说。
叶绍瑶木木然对上她们的目光:“你们不知道我和季林越认识?”
什么惊天爆料,管凝晖一屁股跨坐在课桌上,倾身问她真假。
这哪里会有假话,叶绍瑶摆出老实人的腔调,举手向天。
“青天大老爷,我叶某人从来不骗人。”
路蕙是相信的。
但相信之余,她更为自己犯下的花痴感到羞耻,尤其是曾给叶绍瑶罗列了一堆帅哥,让她按颜值分个高低。
如果没记错,叶绍瑶把季林越排在了第一位。
当时的路蕙以为遇见了同好,给她透露了很多季林越的小故事。
比如因为没有佩戴团徽,被值周的学弟追着扣分,比如因为跑办公室勤快,老师总让他顺手倒垃圾。
这些是管凝晖都不曾听说的秘密情报,她在一旁听得乐呵:“我以为这样的帅哥不会食人间烟火。”
什么破比喻。
叶绍瑶皱眉:“和我做朋友这么不堪吗?”
路蕙替她解释:“只是很难想象,我们和他拥有共同的朋友。”
就像两条永远不相交的平行线,其实在某一天已经有了转折。
这就很难想象了?叶绍瑶嫌她们见识得少。
且不说她和季林越认识,他们可是扎扎实实十年的朋友,交心交底的。
还有更多让她们难想象的事。
不过上课铃已经打响,这些话都不能宣之于口。
数学课,老师没有开始计划之内的复习,转而吩咐课代表分发随堂测验卷。
教室里全是卷子翻动的嘈杂,叶绍瑶混入其中,气声问向斜前方的管凝晖:“你们考试了?”
“何止,两天考一次。”
管凝晖看着不太理想的成绩,夸张地做出手势。
叶绍瑶借来两套卷子浏览,心里也叫着完蛋,这和自己的家庭作业可谓两模两样。
老师的题库真是个无底洞,不会得要求她秋后补上?
她心神不宁,眼睛满教室乱瞟,试图避开和数学老师的交流。
但数学老师对她多上心,直接走下讲台找上门:“叶绍瑶,你和季林越同学在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座位上顿时发出异口同声的惊讶。
同学们都心照不宣,把男同学和女同学一并叫去办公室,能干嘛?
“当然是写试卷,欠了三套卷子,得一套一套还。”老师说。
现实很骨感,不知其他同学有没有失望,反正叶绍瑶的心里已经没有悦动的火苗,这盆冷水浇得太扎实。
如往常在一班上完补时课,叶绍瑶准时收拾书包,准备转移学习阵地。
路过两个打闹的男生,一看她走近,肃然起敬:“冠军好。”
这又算哪门子事,学霸们也怪爱开玩笑。
“他们怎么都认识我?”去往办公室的路上,叶绍瑶问。
季林越却不觉得奇怪:“你的补时课可不是白上的。”
“那也不至于对我的冠军也一清二楚。”
在叶绍瑶的逼问下,季林越终于招供。
原来有名男生格外关注她,发现她请假的第二天,就在社交平台询问同样请假的季林越。
“他是什么意思?”
叶绍瑶没弄明白,或许可以说,是不敢想明白。
季林越思考:“他可能是有点意思。”
这是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吗?可是除了季林越,她在一班谁也不认识。
偏偏季林越也坚决不肯透露这个男生的姓名,她不能虚空索敌。
不过退一万步讲,中考近在眼前,这些小心思也是不被允许的吧。
她不想被这些外在因素影响,也不想被陌生人打扰,有必要在里里外外建设防线。
“季林越,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和我的隐私,”叶绍瑶开诚布公,“虽然我在战线上已经被温姨收买,但我一定不会恶意出卖你的。”
季林越走在身旁不说话,叶绍瑶强调:“听到了没?”
他应该是听到了,低低地“嗯”了一声。
“走吧,去写卷子。”
看来,今晚又得很晚很晚才能吃饭。
……
虽然今年的生日还没到,但因为正好赶上上学日,叶家把闺女的生日提前到周末过。
聂心久违地起大早串门。
自从叶绍瑶转学到实中,和聂心的相处机会就少了,加上隔三差五的临时计划,两个女孩已经有个把月没有见面。
“你还知道在Q|Q上联系我,”一进门,聂心就和叶绍瑶抱了个满怀,“我以为你飞黄腾达,忘了我这糟糠之友呢。”
“呸呸呸。”叶绍瑶把她的不吉利丢到门外,高高兴兴和聂心拉起家常。
当然,也少不了揭晓礼物的环节。
“是不是海宝?”
聂心又点头又摇头,算她对了一半:“是会发夜光的海宝。”
为了实践,她闭掉客厅灯源,将层层窗帘合上,掏出两个巴掌大的海宝。
叶绍瑶像看见了鬼火似的,漆黑的室内,有一团绿光在靠近。
尤其是海宝的眼睛,杵了两个手电筒似的反光。
怪新奇的。
“绍瑶,有人找。”邵女士放下电话,催促女儿尽快结束叙旧。
“来啦。”
电话那头,是管凝晖和路蕙的生日邀请,说她们在百忙之中只做了惊喜,想亲自送到她的手上。
几个朋友约在街边的小店,叶绍瑶想叫上落单的聂心。
聂心却拒绝了:“我和她们都不认识,去了也不会认识。”
叶绍瑶以为她是怕生:“我把季林越也叫上?”
聂心让她不必考虑自己:“你的新同学给你庆祝生日,我去算什么事。”
“那我……”
“礼物我带到了,也和你唠了一早上,我就先走了。”
叶绍瑶总觉得有什么话哽在喉咙,不想咽在肚子里,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
“我当然还是你的好朋友,只是现在暂时把你借给别人而已。”
最后,叶绍瑶叫上季林越一起,中午没什么空余的时间,他们在下午还得去上滑冰课。
虽然约好了半点,但管凝晖和路蕙都背着书包,已经提着礼品盒早早等在店里。
“生日蛋糕?”叶绍瑶问。
难怪她们叮嘱她少吃些午饭,原来是备好了饭后甜点。
拆开粉色的丝带,路蕙把蛋糕推到叶绍瑶面前。
叶绍瑶横看竖看,不断调整蛋糕的方向,最后猜测:“这不会是……参考了冰鞋吧。”
“Bingo!”
蛋糕的奶油顶还有一双冰鞋式样的坯子,管凝晖将制作过程娓娓道来。
她和路蕙都不太了解滑冰项目,蛋糕店员问她们需要什么样的颜色搭配,她俩对于冰鞋的颜色僵持不下。
管凝晖认为白色的冰鞋更常见,用白奶油勾勒最合适,路蕙却坚持说冰鞋是黑色的,即使没调出纯正的黑色奶油,也得用相似的蓝莓酱代替。
虽然她们都对这个问题马马虎虎,但谁也不肯让出一城,最后勉强打成平手,涂了个一黑一白,又丑又可爱。
“礼物送到,我们得去上补习班啦。”
两个女孩背着书包告别,继续走在为学习奔波的路上。
闹哄哄的姑娘们一走,座位里只剩下叶绍瑶和季林越。
“四舍五入,这也是你的生日蛋糕了。”
简单补上生日仪式,叶绍瑶用小刀切蛋糕,散财童子似的把蛋糕分给小馆里的每个顾客。
最后,她切下那只黑色冰鞋,放在季林越面前。
“你吃就好。”他说。
叶绍瑶和他客气:“那多见外。”
虽然季林越从小被温女士禁止吃任何甜食,不过他跟着叶绍瑶长这么大,也不知道破戒了多少次。
“教练和你说了吗?”
“什么?”
“五月初的短训营,报名快截止了。”
有退役的花滑运动员号召了一众名将和教练员,预计在五月的首都开展为期一周的集中短训。
听说消声匿迹多年的阚玉也会以明星教练员的身份亮相,叶绍瑶很期待。
不过时间实在不美丽,上承一周的课假,下启四月的月考,她的课堂测验还一塌糊涂呢,实在没有勇气提出参加训练营的要求。
“要是现在也有‘五一七天乐’*就好了。”叶绍瑶丧气,差点一头埋在蛋糕上。
小时候的劳动节假是满打满算的一周,回家就撒丫子满街玩,玩得找不出新花样,最后无聊到蹲路边拔草。
现在的假期短得可怜,还得首先应付让人一个脑袋两个大的作业。
“所以,你不去吗?”
“我一点底气都没有。”
妈妈天天把中考挂在嘴边,她还得好好复习,争取在下次月考一雪前耻。
“遭糕,快来不及了。”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聊天局因为紧迫的时间草草结束。
虽然这里是去冰场的必经之路,但因为路途太远,加之公车十分钟才来一趟,不知道会在路上浪费多少时间。
叶绍瑶拎着冰鞋紧赶慢赶跑到路口,看见一辆36路正好在红灯那头。
运气不算差。
“季林越,快来。”
她走得急,完全忘了带走剩下的蛋糕,季林越的手臂上挂着书包和鞋包,勉强空出手捧起托盘,像被挂得满满当当的落地衣架。
绿灯亮起,他们刚好赶上这班车。
“蛋糕该怎么办?”坐在公车上,叶绍瑶对他手里的残局犯难。
“先装起来。”
季林越的手指还顽强地夹着包装盒。
公车有一阵没一阵地颠簸,太阳逐渐牵出影子,照在他们脸上。
季林越问:“你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
“我吗?”叶绍瑶仔细想了想,摇头。
送礼物和收礼物都是消耗脑细胞的技术。
关于送礼物,她已经走入了一个瓶颈。
小时候喜欢变着花样送礼物,什么类型的玩意儿都送过了,去年她甚至已经将教参列入礼物清单。
“对了,我送给你的《启东大试卷》*写了没?”
去年她特意在文具店挑的,听说黄冈出的卷子最有难度。
不过她疏忽买到了九年级的内容,对去年的他们有些超纲。
季林越点头,把话题带回来:“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其实我不需要什么礼物,如果用礼物来衡量我俩的交情,那也太肤浅了。”
季林越把这句话理解为:“你不想要礼物吗?”
叶绍瑶愣了一秒,她也不是这个意思,索性改了口,说他送什么都喜欢。
她看着季林越从书包拿出一个方形小本。
额,不对,看这包装,似乎是专辑。
他把一盒崭新的专辑递到她的手里。
“我可以打开吗?”
“嗯。”
叶绍瑶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专辑封面是一个巨大的林俊杰,左下角印着《100天》*。
“为什么会想要送我这个?”她笑着问。她实在找不到送专辑的理由。
“你前段时间总听他的歌,我以为你最近很喜欢他。”
“也算是吧。”
叶绍瑶继续打开专辑封面,里面放着一张光盘,专辑收纳的每一首歌都罗列在上面。
“他的很多歌我都听过。”
路程还长,叶绍瑶指着每一行短短的歌名,都能给季林越哼出一小段。
但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林俊杰的呢?季林越一直无法解出这个谜题。
叶绍瑶没告诉他,她当时整日整日地听歌,只是在为考级选音乐。
虽然教练最后驳回了她选择的流行歌。
并且这场考级已经结束很久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一点不妨碍她珍藏这张专辑。
“总之,我很喜欢。”
第73章 没有计划的假期。
五月初,星未来俱乐部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俱乐部和明日星冰场的十年合同到期,在拟定续约时,双方就合同内容产生了分歧。
前因后果很简单。
以往俱乐部在周末黄金时段包下冰场的黄金区域,严重限制了游客的滑冰体验。
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商业冰场建起,分散了客流,导致冰场收益连年下降,于老板希望俱乐部能机动调整上课时间,让冰场能够全天对外开放。
起初,俱乐部方并不同意冰场老板的要求。
俱乐部的学员成分单一,有超七成是中小学生,平时有繁重的学习任务,除了周末,实在挤不出训练时间。
为了争取利益,双方前后开了不下五次会议,听说于老板在最后一次洽谈会上甩出财报,冰场在第一季度的毛利润还不及维护费用高。
“我们也很为难。附近的老步行街拆掉后,商城的客流量小了很多,冰场的收益本来就微薄,需要靠接纳顾客盈利。”这是老板的原话。
如果继续按原合同走,拱手送出两天周末,这钱实在没法赚。
叶绍瑶问:“原来冰场不赚钱?”
她偶尔在放学后到冰场加训,但从没见过冷场的样子,每次练习步法串都是瞻前顾后。
且冬奥会刚结束不久,会有一批新市民走进冰场,地处老商业中心的明日星会是便捷出行的首选。
于会敏摇头,不是冰场的利润太少,而是运营冰场的成本太高。
俱乐部最后在众多合作者中选择了妥协。
双方各退一步,俱乐部的包冰时间调整到每周二周四晚八点至闭店,学员在其他时间进入冰场需要出具俱乐部的凭证。
所以叶绍瑶在今晚来到冰场时,被于会敏不近人情举黄牌警告一次,集齐一张红牌,可就别想老顾客折上折了。*
“可是现在滑不了冰,不算犯规。”
叶绍瑶扒在外墙往里探,冰场只剩一层单调寡淡的混凝土躺在那里,隐约散发着冷气,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有种老板提桶跑路的美感。
“于姐姐,你们不干了吗?”
“今天晚上开始歇业浇冰,”于会敏微愣了一愣,“你的教练没说?”
这应该是邵女士又一次没及时传达俱乐部的通知,叶绍瑶真怕妈妈这张密不透风的嘴拦下什么重要的消息。
但她只是不露声色地把冰鞋往身后藏:“我逛商场来着,顺路看看。”
于会敏怎么会不了解她的意图,提醒说:“这几天的冰场都不开放,你别再白跑了。”
“真的没有倒闭吗?”
“我的小祖宗,”于会敏指着桌上《告游客书》,“请解释这句话的含义。”
“为您带来不便,明日星冰场在这里深表歉意,请您期待冰场升级后的滑冰体验,祝您生活愉快。”叶绍瑶一字一字念下去,谜底全在谜面上。
冰场需要赚钱,靠游客和俱乐部的接济并不足够,于老板着眼于承接比赛,另寻生路。
刚好经过朋友牵线,参与了市级冰球比赛的招标。
“为了能够中标,我爸找工人连夜撤冰面,重新添加冰球项目的标识。”
以前的冰场只印有明日星公司的大LOGO,冰上偶尔有花花绿绿的几条线,都是教练用马克笔画下的杰作。
没有红蓝分明的标识线,冰场根本不可能达到承接比赛的要求。
“小冰场也可以办冰球比赛?”叶绍瑶好奇,她还从没在这里看见学习冰球的人出没。
“只是俱乐部没有冰球教练而已,”于会敏说,“我小时候就在这儿学的冰球。”
自家的冰场没有限制自己的道理,于会敏穿着冰球服横冲直撞,后来被家长投诉撞伤了孩子,也就被禁止上冰了。
“更何况,这种比赛的场地标准可比花滑小很多。”
这场冰球赛也是岸北市的校园联赛项目之一,之前安排的冰场因为私接赛事违约,主办方只能重新选择冰场,将比赛延迟到五月中举办。
冰球要求每队上场6人,4v4赛制的人数要求则更少,八个人要散布在60×30的标准场,估计球员都够不着几次球。
全场都追着失控的球跑,场面应该很滑稽。
“会敏,冷却系统已经到位。”
穿着工作服的制冰师开始进行下一步动作,于会敏熟悉自家的冰场设施,给叶绍瑶揭晓冰场的制作过程。
叶绍瑶撩起鬓发侧耳倾听,这居然是她可以知道的吗?
“这层混凝土的下面是输送冷却液体的管道。”
叶绍瑶闻所未闻,好奇地也走到场内踩踩:“难怪冰场的海拔比其他店铺要高。”
她用手触摸地面的温度,居然被冰了一激灵。
“这只有零度吧?”
“差不多。”
测温仪的屏幕显示地面温度跌至零下,浇冰工作正式开始。
冰场制冰的过程是怎样的?叶绍瑶曾想过泼水成冰,但似乎在二十度的室内办不到。
“制冰的过程很漫长,很复杂。”
制冰师从仓库搬出喷水杆,绕着冰场浇了一圈又一圈。
浇过的场地湿淋淋的,在冷凝液的作用下,逐渐形成一层薄冰。
不能说毫不相关,这已经和叶绍瑶印象中的冰场相去甚远,她无法想象最后该如何呈现出光滑洁白的冰面。
制冰师已经在场内扶着喷水杆走了四五圈,地面看着仍灰扑扑的,“好像一个复古的溜冰场。”
叶绍瑶突发奇想,如果穿上旱冰鞋在冰面上滑行,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会摔得七荤八素。”于会敏十分肯定,像她真实践过一样。
叶绍瑶问:“所以,这得一直浇到冰面变白?”就像妈妈经常说的,量变引起质变?
“我们会刷上白色的水彩。”
场外的工人搅和冰漆,不知加了什么粉末,桶里的液体逐渐黏稠变白。
“我也可以试试吗?”叶绍瑶看工人拿着木棍费劲地搅动,也想体验一把为冰场添砖加瓦的快乐。
“不可以,冰漆的味道很难闻,你得躲远一些。”
叶绍瑶不知道远的标准是什么,商场的营业时间即将结束,一首萨克斯曲在楼层的每个角角落落悠扬,她被于会敏搪塞推出冰场,说小孩子得早点休息。
如果在假期早睡,简直就是对假期的不尊重,叶绍瑶赶宵禁回到家,熬夜熬到了十一点。
听了她的劝,季林越报名去首都短训,聂心和管凝晖各有各的假期计划,只有自己在家里无所事事。
“你居然不去练冰?”邵女士洗了一串青提,和闺女面面相觑。
她带的毕业班即将高考,自己难得有假期休息,自然是不愿意出门的,叶先生不出意外地加班,给母女俩留出完美的交流空间。
“冰场停业,我昨天白白跑了一趟。”叶绍瑶躺在摇椅上,沐浴越过窗帘的日光。
邵女士问:“有这回事?”大概是工作期间按掉了某个电话。
“您对我根本不够上心。”叶绍瑶抗议。
高三日程紧,邵女士跟着学生过早六晚十的生活,她出门的时候叶绍瑶还没起床,等下班回家,叶绍瑶已经完成洗漱准备睡觉。
她的工作性质让她不得不把重心更放在工作中,很容易忽视家里的女儿。
“绍瑶,哥哥姐姐们快高考了,妈妈的确会忙一些,”邵女士承认,“等高考结束就好。”
“高考结束,就该轮到我中考了。”
“等带完这一届,我和领导沟通,暂时不当班主任,轻松几年。”
记忆里,妈妈一直是生活上的女强人,她从大专考上成人本科,一步步从农村走入重点高中的殿堂,评的职称越来越高。
她不可能面面俱到,必须在家庭和事业做出取舍。叶绍瑶自问,如果自己承担了这一两份责任,未必能做得好。
所以,她不能要求妈妈是完美的妈妈。
自己是一个成年人预备役,应该学会用成年人的思维思考问题。
“没关系,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叶绍瑶起身回卧室学习,做一个不让妈妈费心的大人。
但同时,邵女士说:“我们暑假回姥姥家放松放松。”
她逆着光坐着,叶绍瑶能看清她的温柔轮廓。
“你刚才想说什么?”邵女士问。
“我说,您刚才的决定特别伟大。”
在妈妈面前,为什么不可以偶尔幼稚。
……
米老头有句口头禅,假期是弯道超车的最好机会。
这句话似乎是所有教师的共识,连邵女士也是这么认为。
确定了暑假的出行计划,中考之前的每一天都不能松懈,她操起老本行,给叶绍瑶补习英语。
别说她不知道妈妈在学生嘴里的名声,那可是严苛的“女魔头”,灭绝师太般的存在。
一看到她的英语作业,邵女士的气场顿时不一样,叶绍瑶在温暖的阳光下打了个寒颤:“妈,你别看了,我害怕。”
她毫无底气地抢夺练习册,手劲小了,拽也没拽掉。
“‘turtle’是小学词汇,”邵女士亲手给完形填空画上连串的叉,“没理解中心词,整篇阅读都没看明白。”加之叶绍瑶糟糕的语法,红叉只多不少。
叶绍瑶乞求妈妈手下留情:“我还有救,您别画了。”
英语老师知道她有个同时英语老师的妈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自己过不去呢。
比起参悟公式就可以有解题思路的数学,叶绍瑶永远猜不到英语的出题角度,也无法从规律猜算中考的出题规律。
她只能头铁地靠题量取胜,或许刚好撞上大运,碰见熟悉的题目。
但这概率也太小了吧,她艰难地下笔,给外国的笔友介绍自己的家乡。
“我的家乡在岸北市,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春天是灰蒙蒙的,偶尔有太阳,夏天才是绿色,秋天很短暂,冬天很漫长。你可以来岸北滑冰,湖是免费的。”
如果这是一篇语文作文,叶绍瑶一定会嘲笑自己的遣词造句,但这是英语作文,她为自己惊天地泣鬼神的才华感到欣慰。
毕竟连“autumn”都需要借助英语词典,她很清楚成品有几斤几两。
意料之中的,妈妈给她的反馈并不好,从人称代词的变化圈到单词本身的拼写,最后勉强打了个折半的人情分。
“别抓你那头发了,小心脑门被薅秃。”
“秃就秃了吧。”脑袋里空空如也,还在乎发型做什么。
“不行。”
原本只是看不惯女儿乱糟糟的头发,邵女士替她梳头,最后开始摸索各种编发。
叶绍瑶痛得坐立不安,伸手去挠绷直的发丝:“真秃了真秃了。”
两天不做手生,邵女士承认自己的手艺退步,没再为难她。
她说:“等会儿去理发店洗头发,顺便剪短打薄。”
“头发要继续留着,”叶绍瑶捂着脑袋说不,“编舞老师说下赛季的短节目是古风,不适合披肩发。”
不对,妈妈怎么会突然在意自己的头发?
“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叶绍瑶问。
邵女士没藏着掖着:“市体育局的领导通过教练联系我,说想让你参加一个活动。”
什么活动还需要市体育局出面。
叶绍瑶想,她迄今参加过最盛大的活动,就是冠军赛结束后的晚宴。
以前的赛事没有这个环节,听说今年的收官宴是沪城自行组织的,因为是临时通知,叶绍瑶并没有准备礼服,穿了一身黑色便装出席。
虽然比不上礼服正式,好歹颜色挺庄重。
容翡和她一桌,而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你就像误入大人的聚会的中学生。”
叶绍瑶举报:“季林越也没穿礼服。”
“一对中学生,行了吧?”
季林越的头发慵懒地耷拉着,没有精致的造型,依稀能看出以前的碎刘海。
叶绍瑶一如既往地梳了高马尾,长长的头帘儿被夹在头顶,很难没有学生气。
“所以是什么活动?”叶绍瑶没了学习的欲望,一路尾随邵女士进厨房。
进厨房还不够,她自觉奉上锅盖锅铲,连调味品的盖也全拧开。
“合上。”邵女士命令。
叶绍瑶故意唱反调:“尼姑。”
看来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邵女士说:“一个拍摄活动,体育局到处找运动员当宣传人,顺便问了你的情况。”
“是代言人的意思?”
“宣传。”邵女士纠正,代言和宣传有很大的区别。
自08年北京奥运会顺利召开,H省趁国民对运动健身的热情达到峰值,在全省选址修建了奥林匹克公园,主旨为鼓励全民重视体育,促进全民参与运动。
公园落成后,为了扩大其影响,体育局在全省搜罗本土运动员,借拍画报的机会,将“体育公园”的名声打出去。
体育不新鲜,公园也不新鲜,体育公园是什么样的公园?那还真得去看看。
但叶绍瑶疑惑:“他们都不认识我,能找到我头上?”
“不止你,我和你爸都摸不着头脑,不过我已经答应了。”
“您就答应了?”叶绍瑶问,“万一是骗子呢!”
爸爸妈妈从小就教她如何分辨骗局,警惕性高着呢。
“要是骗子,我就给你打掩护,你绕着公园的假山跑,跑到大路上去,”别说她没戒备心,邵女士把逃生路线都想周全了,“你体力好,一定能甩掉所有人。”
第74章 冰上运动是一家?
确定好体育公园附近的交通路况,叶绍瑶怀着忐忑的心情踏上拍摄的目的地。
那天的邵女士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把闺女给唬住,一路都在轻声哄:“别焦虑,合同都签了,真的假不了。”
哄到最后,叶绍瑶终于意识到,妈妈还拿她当小孩呢。
“我知道,”她说,“您晚上还有自习课,我会自己回家。”
体育公园的中心广场,摄影组已经就位,旁边就是撑开的大遮阳伞,伞下坐了好几个男女老少。
其中一个她是知道的,曾经到实验中学做过返校宣传的李重旸。
现任H省冬运中心党|委|副|书|记的金承奥是叶绍瑶今天的临时监护人,带她介绍给各个单位的负责人认识。
“这是H省跳水队的李教练。”
“李教练好。”
“这是省体育中心的谢主任。”
“谢主任好。”
然后是候场的一众运动员。
跳水运动员秦师涵、羽毛球运动员李重旸、田径运动员王卉致……转了一圈,叶绍瑶计算,就自己的荣誉最少。
认了人,她自然而然待在运动员扎堆的地方,李重旸显然也还记得她:“原来你也是运动员?”
运动员们能在拍摄前交流感情,这是喜闻乐见的事情,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居然能有交集,金承奥很意外:“你们是比赛认识的?”
那也不对,一个是夏季运动,一个是冬季运动,项目隔了两帽子远。
李重旸看了叶绍瑶一眼,向谢主任介绍:“这是我母校的学妹。”
谢主任似乎对这些并没有兴致,点头“好”了一声,走路边点了烟逍遥快活。
叶绍瑶闻不得烟味,绕着李重旸换了方向。
金承奥接到另一名跳台滑雪运动员,复制了一遍流程,最后也待在伞下,眯着眼睛和运动员们扯闲篇。
“叶绍瑶,”他先叫了一声,“一鸣惊人。”
看样子,他是第一次见到她。
但叶绍瑶清楚地记得,眼前的长辈已经不止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
她第一次见金承奥,得追溯到七岁那年暑假,那个燥热的体育馆,他作为夏令营的特邀嘉宾出席开营仪式。
叶绍瑶说:“我经常在赛前听您致辞。”这也不算假话。
一听自己是熟面孔,金承奥问:“你参加过哪些比赛?”
叶绍瑶罗列了大大小小几十场,确实不乏省冬运中心主办或承办的赛事,金承奥岔开腿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直念叨,终于想起来:“你前几年是不是受过伤?”
叶绍瑶咬着嘴唇点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证明,自己的伤比人更出名。
“那时候可把我们吓坏了,你这一摔,还惊动了国家花滑协会,说要审慎调查摔倒原因,请了专家核查冰场资质。”
因为是在大赛中出现的意外,上下单位都不敢掉以轻心。
曾经叶绍瑶只听说,那两年,花滑教练在文章中十分重视对运动员伤前预防和伤后恢复的研究。
她没想到,她这只小小的蝴蝶带起了巨大的连锁反应。
说得膝盖生出了异物感,她不自然地挠了挠。
“需要吗?”和她年龄相仿的女生从包里掏出一瓶风油精。
据刚才的短暂交集,她应该就是十岁进入国家跳水队的秦师涵。
“谢谢。”
叶绍瑶没好意思说出拒绝,象征性地抹开一滴,只一滴,她怕整条腿泛着绿光。
早上十点五十分,终于等到太阳收敛锋芒,策划拍摄的师傅找过来:“主任,咱们可以开始了。”
“行,按你们的计划来。”
谢主任已经叼起第二支烟,在烟雾缭绕中下放权力,活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监工。
体育公园占地面积广大,不仅有仿照首都鸟巢、水立方修建的微缩景观,还有即将投入使用的新体育场馆,不过叶绍瑶跟着拍摄组走了一圈,只有速滑馆和冬季运动搭噶。
公园中心是一大片人工湖,水鸟已经从南方飞了回来,站立在近岸的鹅卵石地上,曲颈整理羽翼。
秦师涵有家长的陪同,一路走一路拍,甚至带了面包喂水鸟,每张照片都笑得冒傻气。
“国家队的规矩严,师涵一直压抑着性子,最近才回省队没两个月,应该是憋坏了。”她的妈妈说。
小孩子天真活泼无伤大雅,没有人去追究这一道和谐的风景。
给所有的运动员找到合适的拍摄场地,队伍里,只有叶绍瑶和另一名滑雪运动员没有找到归宿,偏偏对方是个颇有名气的老运动员,叶绍瑶和他说不上话。
“那就这里吧。”
兜兜转转,策划最终把他俩的拍摄场地定在田径场外。和田径运动员一模一样的地方,只是挑在了建筑另一面,避免场景雷同。
一开始,叶绍瑶被叫去给滑雪运动员当陪衬,一人发一双滑雪板。
滑雪板的长度是按照滑雪运动员的身高体重定做的,这名运动员身高近一米八,滑雪板比他还要高出许多。
对于身高矮矮的叶绍瑶来说,站在近两米高的滑雪板之间,自己就像“川”字中间的短竖。
好在摄影师也觉得比例不协调,让她先退出休息。
正合她的心意,叶绍瑶迫不及待放下有身高压制的双板,揩掉手心的汗。
道具告急,轮到叶绍瑶,车上只有一双冰鞋。
冰鞋就冰鞋,叶绍瑶没有异议,跟着道具师向货车靠近。
但是,“叔,这不是花样滑冰的鞋。”
“这就是,我按主任的资料准备的,带刀的冰鞋。”
“这是短道速滑的刀。”
叶绍瑶拎着一双鞋,扶着鞋帮研究冰刀,这样长出鞋底许多的冰鞋,再演变个几十年也不会变成花刀。
“叔……”
叶绍瑶还想说什么,但她把剩下的话化成叹出的气,道具师是个分不清各种冰鞋的老实人,她没有必要和他较真。
叶绍瑶硬着头皮回到拍摄场地。
“动作自然,注意表情。”
摄影师闪了两张照片,叮嘱她亮出冰鞋,展示自己的专业特色。
冰鞋没有上刀套,刀片大剌剌暴露在空气中,叶绍瑶小心翼翼地托着鞋底,拘谨地站得笔直。
“姑娘,你可以摆一些造型,比如比赛的经典动作。”
叶绍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算什么运动员,若是展示花滑却拎着短道速滑的冰鞋,多少会显得自己不伦不类。
分明是刚刚回暖的春日,温度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但她背上已经汗涔涔,连鬓边的碎发也是湿乎乎的。
金承奥在场外看不下去,给出点子:“你不是会贝尔曼吗?把鞋放下,给大家亮一个。”
事出突然,叶绍瑶还没来得及耗腿开腰就被赶鸭子上架,后腿搬到脑袋顶,她勉强找到直立点,支撑腿依靠脚掌左旋右旋,方便摄影师找到合适的角度。
叶绍瑶觉得,第一次拍摄体验并不算好。
拍完室外实景后,所有运动员转战室内搭起的摄影棚。
道具还是那么些道具,叶绍瑶一路托着陌生的合作伙伴,开始新一轮的貌合神离。
李重旸还有训练任务,在摄影棚里打头阵,握着一柄羽毛球拍,各种姿势信手拈来。
从天光大亮到暮色四合,斜挂的夕阳从顶窗照进空旷的篮球场,在地板上溅起橙色的碎光。
摄影师也被消磨了耐心:“还有谁没拍?”
叶绍瑶自觉地走上幕布。
拍摄助理做了些功课,指导她坐在什么道具上,又从什么样的角度亮出自己的冰鞋。
调整完毕,助理说:“就是这个角度,现在需要拍你穿冰鞋的镜头。”
穿冰鞋?叶绍瑶犹豫,从小到大花了多少双冰鞋,她还从没穿过这样的。
但既然都是鞋,穿法应该是相通的。
她依然挂着半真不假的笑容,试图用颤抖的手指系出漂亮的绳结。
摄影师没有看到满意的效果,拷问她:“你比赛也这么紧张吗?”
叶绍瑶抿着嘴唇,她已经尽力抛却压力,但她吃的不是短道这碗饭,再故作轻松,也无法抹除心虚。
“我可以申请换一个拍摄道具吗?”
拍摄助理明显被问愣住,走进她:“我们还赶着下班,有问题可以私下提。”
“这不是花滑的冰鞋,我不会使。”
助理说:“冰上运动都是一家,你先凑合凑合。”
没有人尊重她的想法,金承奥也只是在旁边站着,和体育中心的主任聊得火热朝天。她收起委屈劲,表面镇定地配合完成工作。
因为是公益项目,叶绍瑶打了空手回去,金承奥念在几面之缘,替她支付了餐费和打车钱。
她坐上出租车,脑袋抵在车窗上,路灯撒下的簇簇光影在眼前迅速飞过,短暂地照亮了她。
司机师傅很沉默,车内没有异味和噪音打扰,叶绍瑶难免会回想这糟糕的一天。
她没有接过比赛以外的工作。
对于画报拍摄,她一直抱有期待,应该就像明星拍杂志一样,只顾美丽就好。
化妆师给她化了一副淡妆,但风吹日晒一天,叶绍瑶感觉出脸上的累赘感,像带了一层刚好合尺寸的精致面具。
除了美丽,没有人在乎合不合理,摄影师让她穿着短道的冰鞋拉贝尔曼,听着都觉得荒谬。
她多希望这本宣传画报不要流传到自己眼前,最好不要印刷出版,让自己替外行人闹的笑话背黑锅。
卷起裤腿露出膝盖,车里被偶尔停留的灯光照亮,她借微弱的光源检查摔伤的痕迹,好在并不严重,只剩一块浅浅的红斑。
隔行如隔山,任自己在花滑的冰面上肆意滑行,换一双鞋照样寸步难行。
她听话穿上短道的冰鞋,没注意冰刀的位置,当即就倾斜重心摔了一跤。
吃一堑长一智,她靠实践知道短道冰刀的独特之处。
“姑娘,野湖到了。”司机提醒。
“谢谢。”
叶绍瑶开门到家,叶先生已经准备了一桌饭菜。
“不管今天怎么样,爸爸都给你办一个小小的庆功宴没,庆祝瑶瑶顺利下班。”
原本想要大哭发泄的叶绍瑶暂时遗忘了这个念头,首先将每道菜过目一遍。
“主菜是拌鸡架?爸,你是不是偷懒。”
“爸爸加了一会班,没有足够的时间做硬菜,”叶先生揭开汤碗将功补过,“但做了瑶瑶最爱喝的素烩汤。”
“盐没有多放吧。”欣喜之余,叶绍瑶警惕地问。
“一勺不多一勺不少,得你妈妈亲传。”
邵女士在学校无法赶回家吃饭,叶家父女俩看着球赛就饭。
“对了,瑶瑶今天的拍摄怎么样?”说着不关心拍摄,叶先生还是抵不过好奇,随便问了一嘴。
叶绍瑶想了想:“还不如去练冰呢。”
第75章 2010年的岸北市,有十一万学生参加中考。
虽然知道滑冰课调整了时间,但叶绍瑶起初并没有在意。
直到这只蝴蝶让后果如山洪席卷。
小组长收了整组的作业,一直靠在黑板报上等最近新晋的迟到大王。
“踩点大王,你今天只差了半分钟。”
组长话刚落,米老头踩着七点半的底线走进教室。
“作业交完了吗?”他压低眼皮,敲着戒尺巡视一圈,“语文课代表快组织早读!”
语文老师在昨天已经布置了早读任务,前后四人学习小组互相抽背所有古诗词。
“《关雎》。”管凝晖首先出了题。
叶绍瑶说话不过脑子,潜意识让《诗经》的另一篇目脱口而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米老头进入小组的戒备范围,管凝晖向她挤眉弄眼:“《关雎》!”
一语点醒梦中人似的。
等课代表和老师双双离开警戒圈,管凝晖重新围上来:“你又没睡好?”
“很难睡好。”叶绍瑶崩溃说。
课时一调整,连带她的作息也受到影响,每天在冰场泡到商城关门,回家还得继续写作业。
中考前的作业又多又乱,每科老师都恨不得将一天掰成两天使,一节体育课上完,桌上又长出新卷子。
她不得不将睡觉时间往后延,什么时候写完作业,什么时候闭灯睡觉,书桌前的灯亮了半宿。
昨天又写到了凌晨。
今天挂上的黑眼圈比熊猫还重,脸色肉眼可见的憔悴。
“你妈妈忍心让你一边滑冰一边上学?”
不对啊。
印象中,叶绍瑶的家长总是冷着一张脸,在家长会后和各科老师畅谈教育方式,听说本人也是一名教师。
怎么还会放心让叶绍瑶一心二用。
叶绍瑶支起身子一鼓作气:“熬过这一周,我就是胜者。”
熬过这一周,这学期的滑冰课就全部结束,爸爸妈妈会不近人情地监督她全身心投入学习,做好中考前的最后冲刺。
但这股气也没憋多久,在早读结束后,就同放气球似的飞走了。
数学课代表下发得在校内完成的课堂作业,前面的同学一个传一个,到了叶绍瑶这里就没了动静。
男生从头顶递来试卷,没感觉到有人接应,他又哗哗抖了两抖。
“叶绍瑶?”
他看她把头埋在臂弯,鼻间呼出的气息吹动贴服在颊上的碎发,睡着了似的。
男生轻手轻脚把试卷夹在她的书堆中,问同桌管凝晖:“她是不是病了?”
“训练训的。”
自从知道叶绍瑶是运动员,她的一切失联都合乎情理。
给叶家打电话,接电话的永远是家长,永远说叶绍瑶不在家。
现在更方便,掉线掉到学校来了。
“叶绍瑶!”不知何时,米老头从走廊折返,从后门接近,突然喝了一声,“需要给你铺张床吗!”
叶绍瑶从浅梦里惊得坐起,手上的蛮劲下意识推开身边的书,扫了半米远。
第三节物理课,她的脑袋还是浑浑噩噩,被米老头叫去走廊吹风清醒。
教室里的同学们在自习,她回座位拿了一张试卷,出了门,意识到手里空空,又从桌洞抓了一把签字笔。
除了十二至十四班的师生,三楼向来是无人踏足之地,独像自成一派的小世界,叶绍瑶抬头揉揉后脖颈,目光沉静地往外看。
这楼层正合适,眼前就是随风翻滚起伏的绿浪。
她想起曾经的片段,似乎每所学校都有自己的校树。
也是在某个罚站的好天气,实验小学的臭椿刚刚长出新叶,有鸟雀衔断一小截儿春芽,托风送到她手里。
不过实验中学将走廊的窗户封住,她只能看见柔软的枝叶不断叩响玻璃,拓印下微不可察的痕迹。
“你在罚站?”
不知怎么的,季林越就路过了人迹罕至的三楼。
“醒神。”
她从笔袋下抽出试卷,重新低头分析弯弯绕绕的电路图。
季林越随意靠在墙边,手臂支在窗台上,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叶绍瑶没忍住问:“你不上课?”
“想提醒你,判断电流方向是右手定则。”
难怪不顺手呢,她嘴硬说知道,面不改色将左手藏进袖口。
晚睡真会误事。
米老头上了年纪,耳朵却还灵敏,背着手立在前门,猝不及防又是一声:“这里禁止串班。”
中考倒计时26天,俱乐部的滑冰课终于告一段落。
放下鞋包的刹那,不只是压在手腕的重量消失,就像丢掉束缚的铁坨,叶绍瑶觉得身体也随之轻盈。
她终于重新回归早睡早起的行列,在夜晚做了个美梦。
梦里,她拿到了三年来最满意的成绩单,妈妈终于不是一脸愁容,高高兴兴带她回姥姥家过暑假。
姥姥教她翻土地种高粱,闲了掰一根甜杆吃。
梦只是预言了前一半。
“明天是最后一次模拟考,难度和中考相当,大家一定不要偷懒,该写的都写上,不会的也蒙个答案出来。”第一节英语课,老师就宣布了考试的消息。
如果在初一初二,叶绍瑶一定会往后一靠,丢下手中的笔,埋怨怎么又到考试的时候了。
但现在的叶绍瑶只有些茫然。
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像黑不见底的道路突然有了裂缝,有微光破出障碍挤进来,她借光看清了前方,这条路忽然就快到了头。
什么时候开始,考试也成了繁重学习生活中离不开的调味剂。
中考倒计时20天,模拟考的各科成绩陆续下来,张贴在十三班的信息栏上。
叶绍瑶不是爱凑热闹的人,等所有好奇心重的同学散去,她才姗姗走近。
倒数第一行的姓名不是她,第二行也不是她,每往上看一格,她的心情都要更雀跃一分。
惊喜最终停在第三十行。
她是班级第三十名,在年级进步了二十多个名次,数学超过及格线二十分,英语也及了格,在班会课的评选上跻身“进步之星”。
中考倒计时18天,叶绍瑶的作文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了课堂上,班里人手一张她的复印卷。
语文老师说,她的作文立意特别独到,文章结构有逻辑有条理,抒情的结尾语言优美,完全可以当做优秀作文参考。
在一班上完补时课,叶绍瑶偶然发现季林越桌上眼熟的作文纸,才后知后觉自己的作文被印了七百多份,年级上上下下都得知道她的文字有多矫情。
中考倒计时11天,叶绍瑶久违地在周末去冰场放松。
千金于会敏女士轮休不在,她和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进场,但冰场人太多,叶绍瑶只在场热身等待。
她想,等待清冰时间一过,一定要冲去抢占中心最好的那块冰。
冰场的挂钟显示下午五点,入口再次打开接纳游客,一队小孩冲在前面,场上的人不减反增,吓得叶绍瑶在冰场外写了半张数学卷,上冰时间还没打开书包的时间长。
中考倒计时10天,叶绍瑶收到聂心的Q|Q消息。
她趁周末去寺庙请了符纸,求文曲星在附体,顺带也帮叶绍瑶求了一张,第二天送纸上门。
叶绍瑶看见她傻乐:“你去寺庙请道教的神仙?”
聂心的表情定格了一秒,然后重新生动起来:“天上又没门,神仙之间互相照应照应怎么啦。”
叶绍瑶比不过她的油嘴滑舌,接过塞了符纸的平安符,听话地挂在床头灯上,宁可信其有。
睡前,她才仔细将平安符端详一番。
符包是抽绳式,袋口一拉即开,鼓鼓囊囊的内胆只装了一张纸符,将纸展开又展开,居然有一柄直尺那么长。
[求文曲星保佑岸北市实验中学初三(13)班、原H大附中初二(1)班的叶绍瑶过关斩将,中考高分;求财神保佑叶绍瑶升学宴红包多多,财源滚滚。*]
聂心人挺仗义,叶绍瑶看着名字前面的一长串定语,生怕神仙们找不到人。
又如聂心说的,不仅给她请了文曲星,还顺道迎了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