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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高枝 玉陵游 30530 字 8天前

她从连浔的口型判断,他说的两个字是“上车”。

孟知不好意思拒绝,还是上来了。宋清礼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向来冷漠寡言,即便是在集团开会,他也只是言简意赅地说几句重点,之后就交给手下人去处理。

孟知虽然不是冷漠寡言的人,但她现在完全不想说话,一句都不想说。

她没心思跟宋清礼叙旧,也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车内很安静,无一人说话。

没一会儿,车停在了孟知要入住的酒店外。

陈怀旭停稳车,对宋清礼说了句:“宋总,我去买包烟。”

说完他快速推开车门下车。

车里只剩下孟知和宋清礼,气氛一下就变了,不再只是沉默,多了一丝令人心慌的暧昧。

孟知不得不转回头,浅浅地勾了下唇,笑着对宋清礼说:“谢谢宋先生。”

她握住门把手,准备推开车门下车。

然而她手刚动了一下,手腕被宋清礼握住。

“宋先生。”她转过脸看着宋清礼,扬起唇角笑了下,“宋先生是要收车费吗?”

宋清礼没松手,握着她纤细白嫩的手腕,目光很深地看着她。

孟知没动,任由他拉着手腕,声音温软地说道:“宋先生,我累了。”

宋清礼松了手,感受着掌心那抹滑腻的触感,喉结滚了滚,声音沉哑地说道:“波比老了,牙齿已经开始脱落,叫声也弱了,每天都会趴在大门口看向门外。”他扯了下唇,难得幽默了一句,“倒是真成了看门狗。”

孟知却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甚至还想哭,鼻头酸得泛起刺痛感,眼中泪意汹涌。

波比是她捡的一条实验犬,七年前,她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捡了条小狗,当时她路过那片树林,听到了狗狗虚弱的叫声,就顺着声音找到了它。

那会儿她还不知道这种打了标记的狗是实验犬,只以为是普通的流浪狗,还是宋清礼跟她说了,她才知道这是一条实验犬。

学校不准养狗,她没法将狗狗带进寝室,最后只能把狗养在宋清礼那里。

那是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她抱着脏兮兮浑身是伤的小狗,第一次走进宋清礼的豪华别墅。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她也跟波比差不多。

一人一狗,浑身湿淋淋的,都是一样的狼狈,一样的不堪一击。

她为狗狗取名“波比”,那天之后,波比就住在了宋清礼家。

四年前她离开宋清礼,只身一人飞往大洋彼岸,走得匆忙又决绝,甚至都没能跟波比说声再见。

她把波比留在了海城,留给了宋清礼,四年来,再也没见过它。

宋清礼说波比每天都会趴在大门口看向门外,他虽然没有明说是在看什么,但她知道,波比是在看她,看她什么时候出现。

它一直记着她,在等她回家。

可单纯的波比却不知道,那里并不是她的家。

它可以在那栋豪华梦幻的城堡里住到老去的那一天,而她不行。

想到波比,她心里揪着揪着的痛,难过得不行,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在宋清礼面前败下阵来。

为了忍住不哭,她死死地咬着下嘴唇,直到咬破咬出血也没松口。

宋清礼看着她这幅决绝的眼神,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

当时她一门心思地想离开他,不惜以命相搏也要与他斩断牵连。

那时候他是真的拿她没办法,最后只能放手。

从没有人能让他这样挫败,她是唯一。

“七七。”

他嗓音沉哑地叫了她一声。

孟知没说话,更用力地咬住下嘴唇,咬得唇瓣都在颤抖。

宋清礼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想将她的唇从牙齿下解救出,然而手伸到她脸跟前,即将触碰到她鼻尖时,却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不忍地别开眼,不再看她,声音却更哑更沉了。

“园里的桂花开了,你走后第二年开的,之后每年秋天都开,一年比一年开得好。米黄色的小花落满地,波比闻到甜香味,跛着腿,一瘸一拐地跑到桂花树下,绕着树叫。”

孟知心里闷闷的痛,然而她却没说话,怔怔地看着宋清礼,像是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还是那个冷漠寡言,凛冽如雪的宋四爷吗?

从前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他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日常相处,几乎都是她在说,显得她像个话痨,而他就像一个哑巴。

大多数时间,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偶尔露出点笑,就连在床上,他也不愿说一句骚话调情。

有时候她厚着脸皮主动说一两句,他只是很冷很邪地笑一下,除了更加用力,不会有任何改变,依旧清冷寡言。

那时候她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和他牵手散步聊天。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遇到了吧,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能说?

原来他不是不会说,只是他以前不愿意也不屑和她说。

她心中刚下了这个定论,只见宋清礼侧转着脸,继续说道:“还有后院你种的那四棵苹果树,每年都会结出糖心苹果,很甜。去年结出的苹果特别大,苹果从树上掉落,砸到了波比的头,它没挠树,也没咬树,只是对着桃树叫了几声,它知道,那是你种的。”

孟知刚忍下去的眼泪,再次决堤,她哭着吼了出来:“别说了,宋清礼你别说了。”

“还有清港梨园的梨花,骑士湖的睡莲,海湾的腊梅……”

孟知擦掉眼泪,颤着声说:“宋先生,对不起。我曾经年少无知,做了很多幼稚且荒宋的事,打扰你了,假如影响了你的生活,你就让它们都消失吧。”

宋清礼的话戛然而止,他垂下眼,没看她,也没再说下去。

孟知下车前,看了他一眼,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然而什么也没看出。

他那双眼,还是那样深沉,像无尽的大海,根本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他整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清冷淡漠,脸上的肌肉线条走势凌厉,带着一股狠劲儿。

“宋先生,再见。”

车门推开又关上。

宋清礼神色冷淡地从中央扶手箱里拿出烟盒,倾斜着抖出一根,点燃叼在嘴里。

孟知走进酒店大堂,长舒一口气。

她很想回头看一眼,看宋清礼走了没,可她没勇气,不敢回头。

就像四年前那个夏天,她拼尽一切勇气走出宋清礼为她打造的牢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时候也是八月份,那天正好是她生日,而她正是趁着生日才有机会离开。

进了酒店房间,孟知卸下一身疲惫,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

她躺了一会儿,坐起身,给段青妍发消息。

【妍妍,我到酒店了】

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别担心,等我先睡会儿,晚上再去找你。】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正想睡会儿,手机响了一下。

她以为是段青妍回的消息,拿起来一看,却是某博的提示音。

一个她根本不认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互关过的人发了条动态。

她点进去,却发现那人的头像是波比。

而那条动态的内容是:你送了我四季,却把我留在了寒冬。

文字下的配图是骑士湖的睡莲。

看了足足三分钟,直到眼睛都看酸了,孟知才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这条动态,真的是宋清礼发的吗?

可如果不是他,头像怎么会是波比,又怎么会配一张骑士湖的睡莲图。

骑士湖,是宋清礼城堡里的那片湖,湖的名字还是她取的,取自他的称号“四爷”和她的小名“七七”。

七四,谐音骑士。

原本她还想了一个“cheers”,问宋清礼,哪个合适。

当时宋清礼正在审批一个新能源项目的说明书,没理她。

于是她趴到他背上,贴着他耳朵问,cheers和骑士,用哪个更好,他不说话,她恶劣地咬了下他耳垂。

他搁下钢笔,反手勾住她腰,一把将她抓过去抱在腿上,激烈地亲吻她。

而那支被他常年用来写字的钢笔,在那个下午,代替了他常用的两根手指。

事后他用那支沾染过她体I液和温度的钢笔,在她胸前写下两个字——骑士。

湖泊打理完后,他让人买来伊丽莎白睡莲种子,然后她和花匠一起,将睡莲种到了骑士湖中。

那年她十九岁,与湖中绽放的莲花一样娇艳。

收回思绪,孟知深吸了口气,走到阳台边,轻轻拨开窗帘。

由于她住的这间酒店房间是在低层,四楼,所以能清楚地看到楼下的场景。

她看到宋清礼的那辆黑色幻影还在楼下,而宋清礼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出来了,正靠着车身抽烟,一根烟燃尽了还叼在嘴里。

接着他捻灭烟蒂,又点燃一根,一根接一根,连抽了三根。

以前他抽烟,只是象征性地在嘴里含一下,抽两三口就扔了。

可现在,他像个嗜烟成命的烟鬼。

他真的变了,以前他有多克制,现在看起来就有多放纵。

以前他除了在性I事上偶尔会放纵一下,对烟酒没任何欲望,甚至很寡淡。

孟知看着他在楼下不停地抽烟,心里闷闷的难受,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眼,看向外面的街景时,只觉所有东西都裹上了一层梦幻的泡沫。

她从五彩梦幻的泡沫中,仿佛看到了八年前的宋清礼。

那年宋清礼二十八岁,眉间显山河,风头正劲,在他的商业帝国里被人尊称一声“宋先生”,权贵圈里的公子哥都叫他宋四爷。

她原本十分钟可以抵达的路程,变成了三十分钟。

副驾驶上坐着游孟,她打了个招呼,紧接着连浔声音诧异,“你就这么走过来的?”

“不是,我打车到十字路口,再走过来的。”孟知解释,“这样比较快。”

连浔沉思,“那我把你叫上车。”

孟知:“这样比较松弛。”

车内忽然沉默一瞬。

“你这脑子。”连浔漫不经心地咳了两声,“还是十年如一日好使。”

游孟嫌丢人,连忙岔开话题,“你们学校地理位置真不错,课后生活应该很丰富吧?不像我高中,出去只能吃迎风一嘴土。”

连浔陷入回忆当中,他的高中生活当然很不错,每天都有找不完的乐子,今天去朋友家的酒吧,孟天去小叔家的马场,深夜还能飙飙车。

游孟不同,她是应试教育下中规中矩长大的,在她进入娱乐圈前,两人几乎生活在两个世界。

“还不错吧……”连浔没往深处讲,而是反问孟知,“老同学,你呢?”

“我?”孟知原本低着脑袋,没大听他们说话,此刻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睛呈现出圆润的弧度,有几分茫然。

“你的高中生活,是怎么样的?”

孟知垂眸想了想。

她的高中生活,其实有些枯燥无味,因为家里管得严,在学校她闷头读书,回家后要练网球与钢琴,宋末要跟着孟教授和许教授在燕大校园里开讲座、做实验。

几乎,没有用来休闲娱乐的时间。

不过,要让她评价的话,她忽然想起宋清礼提到过的一个词,“不差。”

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

只是在无数个平静的日子里,听爸妈的话,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她人生大半的生活轨迹。

有些浑噩,却也是无数人艳羡的,所以,不差。

“何止不差,你都考上燕大了,光是毕业以后受到的赞誉,就不少吧。”连浔乐呵呵道。

游孟脸上不觉流露出惊讶。

孟知呼了口气,“没有的,只是考上燕大而已。”

游孟:“呵呵,你好装。”

她但凡考上个本科,就不会翘课去影视城打工。

“你不知道吧,孟知的父母是燕大教授。”连浔知道孟知向来不骄不躁,“所以考上燕大对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考上燕大也没什么了不起。”孟知唇边露出微笑,看向游孟,“想在娱乐圈里红起来,比考试难多了。”

游孟这几年接连出了好几部热播剧,离一线也只差临门一脚。

孟知这话,让她不觉翘起唇角。

堵了半个小时后,玛莎拉蒂终于找到停车位,连浔和游孟先下车,孟知戴上鸭舌帽,紧跟其后。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拜访秦老师,孟知原本想直接去办公室找她的,却被连浔叫住,说秦老师会在校友会开幕式上演讲,他们听完演讲后再去后台找人。

孟知说“好”,然后找了连浔和游孟前面一排的位置坐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游孟也是胆大,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也敢跟着连浔过来。

很快,秦老师上台,她像海豹一样鼓起掌。

好多年没见,见到秦老师的第一眼,孟知眼底就微微湿润。

印象中那个有些圆润又格外和蔼的妇女,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有些瘦弱。她染黑了头发,却遮不住面上的老态与疲惫。

孟知忽然想起许教授。

她好几年没回家了,母亲的面容在脑海里都模糊了起来。

秦老师演讲结束后,她按捺不住起身,想直奔后台。

“等等。”连浔拽住她。

孟知只好坐下来,后背靠上倚靠,询问,“你们不去吗?”

“现在肯定还有很多人去找秦老师,我们再等等吧。”

也有道理,那她再坐十分钟。

又过了一会儿,连浔忽然将脑袋凑过来,欲言又止好几次,才下定决心道,“你还记得宋墨吗?我们班长。”

孟知身体微微僵硬,手指攥住了衣角。

“记得的。”

记得,那张脸。

“学校请了他过来演讲,就在下下个,我们听完他的再走,怎么样?”

“行。”孟知的声音有些发虚。

对于这位班长,她还是有几分尊敬,要是以前遇见,她还能去打个招呼,现在,她不敢。

那张同宋清礼一模一样的脸,对她冲击力太大。仿佛在每时每刻提醒着她,她同另一个人,已经有过最为亲密的关系。

不仅如此,宋墨对她露出的任何一个疏离的表情,她都难以接受。

轮到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还是低着头,不大愿意往上看。

“宋墨这稿子不错,谁写的?”连浔在后边唠叨,“好久不见他,怎么感觉他身体好了点,宋清礼不是说他生病了吗?”

孟知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抬头看了一眼。

可就这一眼,她微怔。

台上人穿着衬衫,上半身瘦削而挺直,握着话筒的手臂结实有力,袖口下的皮肤呈现出冷白色。

他戴了副黑框眼镜,身上增添了几分清疏的书卷气。

就像学生时代,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

她记得,宋墨常年一副病弱的模样,气场并不会这样强大。

只有一种可能。

宋清礼,又在假扮他哥哥。

孟知胸口忽然涌来酸胀,绵长的涩意包裹着她,挤压着她的情绪。

让她不觉想起十一年前,第一次见宋清礼。

那是她第一次和父母反着来。

因为一次骨折,她对打网球产生了畏惧心理,提出想休息一个学期,可许教授的教育观念认为,人要学会克服任何困难,百炼成钢,才能面对未来人生里的大风大浪。

孟知也尝试过在再次握起网球拍,可伤痛的记忆顿时涌来,她全身冒汗,干呕不止。

母亲才不管,每宋不上完网球课,不准回家。

孟知试图用逃课的方式抗议,许教授问责的话,她就让秦老师评评理,到底是她不对,还是许教授不对。

可老实如孟知,逃课也只是逃到教学楼后面的角落,用火腿肠喂喂猫,但凡老师从教室窗口往下看一眼,就能找到她。

那天,猫咪蹲在她的大腿上,手背还被猫脑袋使劲蹭着,孟知感到无比的惬意。

直到不远处传来声响,清秀俊雅的少年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系在树上。

她不知是否该出声。

犹豫片刻后,她轻声问,“你在干什么?”

在静谧的校园里,她的声音无比清晰。

少年不可能没有听到。

于是,他转过头,孟知眼睛瞪得圆溜。

这不是……他们班长?

接下来,少年主动出声,解答了她的疑惑,“我在,扮演我哥。”

孟知倒是听说过宋墨有个双胞胎弟弟,不过早就出国读书,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她再一次疑惑,“那你翻墙干什么?”

不过在她话落后的一瞬,少年与她已相隔扇铁门,传来的声音恍恍惚惚,“当然是……扮演我哥逃课。”

一会儿后。

“你凑近点,我告诉你个秘密。”

孟知拍了拍猫屁股,示意它们下去,然后来到铁门边。

“这个秘密是,我叫宋清礼。”

她逃课了,宋清礼自然不知道她是哥哥的同学。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孟知鼓起勇气,“我也准备逃课,你接我一下。”

面前人惊讶一瞬。

她仿照宋清礼的做法,爬上了铁门,因为练过网球,爬得还算敏捷。

不过有个问题,孟知恐高,她闭上眼睛,奋力往下一跳。

轻风拂过,宋清礼的怀抱温热又结实,带有一股独特的清香,揉进了孟知的口鼻之中。他结结实实地抱住她,手臂横在她的腰上,手心却绅士地与她保持距离。

孟知的呼吸和心跳都凝滞一瞬,漂亮的脸蛋闷在他胸口,布满绯红。

孟知才想起来,这栋别墅入住时,父母就将宋清礼当未来女婿,给了他一套钥匙。

不过宋清礼平时要么不来,要么和她一起来,那套钥匙几乎没用过,今儿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孟知后背冰凉,不自觉挺了挺腰,可身前也好不到哪去。

男人全身湿透了,黏糊糊地贴紧着她。

宋清礼本来还想再怼两句,他要真的是贼,就凭她能对付?

可是姑娘无意中的动作取悦了他。

他低下头,语气恶劣:“对,我就是贼,我就是来偷你的。”

随手将青铜摆设一丢,托住她的臀,顶住她就吻了上去。

沾着雨水的发梢,水流蜿蜒的下颔线,还有深色衣领里滚落雨珠的喉结,在他热气喷薄的吐息中,全都变成了性感因子。

孟知也被他的到来取悦了,刚才误以为是贼的惊慌恐惧,全都化成了惊喜和感动,激烈跳跃的心脏,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

她双手搂过他的脖颈,热情回应他。

欲望攀升,皮带被抽开。

她推了推他:“先去洗澡。”

“来不及。”

她被抱上飘窗,铺在软垫上的毛毯顿时皱皱巴巴,被扯过来,又皱回去,最后掉落在地上。

“清……唔……太深了。”

语不成调,来势汹汹的吻犹如窗外的大雨,将她破碎的嘤咛尽数吞没。

耳边只剩下雨水冲撞窗户的声音。

把周丽英送回房间,孟知自己也进了卧室,她把还拿在手里的工牌放进新换的包包里。

重新躺在床上,孟知真的累得再也没有任何情绪,把被子一蒙,什么也不想了。

第二天,孟知起床看手机,才发现微信收到新的验证消息。

她打开一看,还是宋清礼发来的。

上面写道:[……孟知,你当初答应和我结婚,是因为什么。]

第 28 章 宋总。

直到孟知驾车到电视台,脑子里还萦绕着宋清礼问的这个问题。

她没有回复宋清礼的这条验证消息,到了办公室后,就有同事来问她昨晚是不是喝多了。她人缘不错,还有同期关心她昨天节目的失误要不要紧。

人一多,也就没有心思想自己的私事,一直到吃完饭的午休时间,孟知独自坐到自己的工位上,看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她一直没有回复,宋清礼也没有新消息进来,孟知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突然跑来问这个问题。

然而手机进来新的好友申请的消息,她吓了一跳,以为又是宋清礼的,心脏都窒了窒,但是点开一看,原来是一个同事的。

酣畅淋漓的一夜。

孟知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一觉醒来,东方大白。

可是枕边空了。宋家显贵,却不在京城扎根,加上宅子面积大,地理位置并没有很靠近市中心。

宋清礼将近堵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家,正好赶上吃饭的时间点。

整个别墅,弥漫着药水的味道,甚至覆盖住食物的香气。

自宋墨病后,家中佣人每日按时按量消毒,生怕再有什么病源传进来,甚至宋清礼那只萨摩耶,也被拉去做了个体检,确定没有携带什么病毒后,才允许它靠近宋墨。

宋清礼一进门,就叫人开窗通风。冯佳茵直接被硬控了几秒。

孟知说:“穷嘛,没办法,能省就省,反正不管是卧铺还是硬座,沿途风景都是一样的,最终也都能到站。”

冯佳茵霍地一下站起身,双眼放光地看着孟知。

“姐妹,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大学四年最好的姐妹,没有之一!”

说完,她还伸手抱了抱孟知。

孟知也抱住她,笑着说:“你也是,也是我大学最好的姐妹!”

然后两人开始铺床,互相抖被子。

没一会儿,另外两个室友也来了,一个叫姜思语,一个叫田橙。

大家全部收拾完后,也到了下午饭点。

姜思语提议:“一起出去吃吧,咱们学校外面有一家餐厅很不错。”

冯佳茵立马说道:“不出去了,就在学校吃,晚上还要开新生大会,出去吃太耽误时间了。”

田橙看了眼时间:“还早吧,现在才五点,你看群里通知,新生大会晚上七点半开。”

孟知知道冯佳茵是为她着想,她心里很感动,看了眼冯佳茵,笑着开口:“既然时间充足,那就去吧。”又对冯佳茵说,“佳茵,今天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就一起吃个饭吧。”

冯佳茵说:“好啊,我来请客。”

姜思语急忙说道:“不用不用,咱们AA。”

孟知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其他人也都各自收拾了一下,补妆的补妆,描眉的描眉,然后四个人知知喜喜地出门。

从校内到校外的途中,四个人两两挽手。

孟知跟冯佳茵挽着手,姜思语和田橙挽着手。

而这一搭配,也注定了接下来四年里,四人关系亲密度的分配。

快走到门口时,姜思语突然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军训是在哪儿?”

孟知摇了摇头,冯佳茵也摇头:“不知道。”

田橙用一种不确定地语气说道:“听说是在清港那边的一个军训基地,不知道是不是。”

姜思语直点头:“对对对,就是在那儿!由部队里的人给我们训练,超严格!除了常规的跑步,站军姿,走正步这些,还有野外生存训练,射击训练,射击可是打真枪哦,只不过用的是弹壳,”

冯佳茵听得一脸兴奋:“我去,好刺激!我喜知!”

姜思语笑了笑,继续说:“那个基地是宋氏集团投资建设的,专门用来给学生军训。”

冯佳茵惊叹:“这才开学第一天,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田橙替姜思语发言:“因为思语是海城本地人。”

姜思语有些得意,说得更起劲了:“光是本地也未必知道这么多,主要是我表姐夫在海城军科上班,海城军科全称是‘海城军科股份有限公司’,是宋氏集团的子公司,我表姐夫是公司的项目经理,所以我也就知道一些。”

冯佳茵竖大拇指:“哇,厉害厉害!”

说话间,几人走出校门。

进了餐厅,点完餐后,等待上餐的过程,姜思语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宋氏集团的老总吗?”

三人齐齐摇头,又齐齐看着她,每个人眼中都呈现出一种清纯的迷茫。

姜思语打了个响指,娇俏地笑道:“我知道。”

田橙很配合地问道:“谁啊?”

姜思语一字一句地说道:“宋、清、清!”

三人仍旧一脸茫然。

姜思语抬高下巴,一副“就知道你们不知道”的表情,接着科普:“宋清礼,宋氏集团掌权人,年轻有为,神秘强大,是海城资本界的龙头大佬,人称‘宋四爷’,网上根本搜不到他的任何相关信息,所以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

冯佳茵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也给孟知倒了一杯。

她喝了口茶,砸吧着嘴说:“知道了又能怎样,我还能嫁给他不成?”说着转脸看向孟知,开玩笑地说道,“知知这么漂亮,说不定还能嫁给他。”

“噗”的一声,孟知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一下喷了出来。

她被呛得直咳,脸都咳红了,抬手拍了下冯佳茵的手臂:“姐妹,你别玩我!”

冯佳茵笑着说:“我说真的,你看你们名字都很相似,宋清礼,孟知。”

孟知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他是jìng,我是jìn,姐妹你小学语文得重学啊。”

姜思语撇了下嘴,言语间有些轻蔑:“她跟你开玩笑的,你还认真了?”

冯佳茵说:“我们都是在开玩笑啊,谁会当真?要不是你说,我们都不知道宋清礼是谁!”

田橙眼见气氛有些僵,赶紧打圆场:“哎哎哎,姐妹局,不讨论男人。”

冯佳茵哼了声:“就是嘛。再说了,以孟知的条件,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宋清礼都四十多了吧?我们还看不上呢!”

姜思语拍了下桌子:“年轻有为,什么叫年轻有为?首先要年轻,人家三十岁都不到。”

冯佳茵撇了撇嘴,反驳道:“那估计也差不多了,要是二十五六,你就会直接说二十五六,只有二十八I九,才被说成不到三十。”

姜思语没法再辩解,咳了声:“反正没有多大,也就二十八岁,最多二十九。我表姐夫今年刚好三十,之前听他说,宋氏集团的老总很年轻,比他还要小一两岁。”

冯佳茵继续反驳:“二十八也很大了,比我们要大十岁呢!”她问孟知,“孟知,你喜知比你大的吗?大十岁这种!”

孟知见冯佳茵摆出一副“你要敢说喜知,我就捶死你”的表情,赶紧摇头否定:“不喜知。”

冯佳茵手一摊,对姜思语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孟知不喜知。”

姜思语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娇声喊道:“冯佳茵你乱说什么,什么叫我放心了,跟我又没关系。”

冯佳茵指着姜思语:“脸红了脸红了,你们看她脸红了,哎呀有情况啊!”

姜思语按到了冯佳茵身上:“冯佳茵我撕烂你的嘴!”

然后两人疯了起来,互相挠痒痒,青春洋溢的笑声冲出窗外。

孟知在笑声里低下了头,她端起茶杯喝茶,假借喝茶掩盖自己的情绪。

刚才她撒谎了,其实她喜知年龄大的,确切点说,她喜知成熟稳重、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爹系男人。

高中时,她没喜知过任何男生,对于喜知年龄大的还是同龄的,没什么概念。

暑假那两个月,她在版纳打工,遇到了一个男人,他也姓宋,被人尊称为“宋先生”。

虽然她不知道宋先生的具体年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能看出他肯定比自己大,而且大了很多岁。

她和他没有太多交集,只短短地说过几句话。

那天她被客人刁难,躲在酒店后院偷偷地哭,他递给她一张西装口袋巾,又塞给她一块巧克力。

那块巧克力,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

第二天七夕,也是她生日。

她和同学在一家傣族风情的餐馆吃饭,正巧他也在。

他为她包了场,还送了她生日礼物。

礼物是一条很漂亮的手链,装在很精致的蓝色丝绒盒里。

盒子里面还有一张生日贺卡,写着“一岁一礼,一寸知喜”。

尽管那天他连话都没和她说一句,但她依旧很高兴,很感激他。

她就当那顿生日宴,是他为她过的十八岁成人礼。

只不过当晚他就退房离开了,没几天,她也坐车回了酒叙。

大概此生,她都不会再见到他,那个豪掷千金为她包场过生日的神秘男人。

然而从那以后,她对于要喜知什么样的人有了具象的概念。

没有其他原因,单纯因为他消毒水过敏。

从小到大,宋清礼身体强健,生病次数不超过五次,几乎是和宋墨反着来,唯独消毒水的味道,他一闻,身上便会起红疹。

这对同卵双胞胎,似乎天生水火不容。

可二十八年来,两人连冲突都未起过,可以说比大多数家庭兄弟之间关系都要好。

“哎哟。”盛苓从楼上下来,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宋清礼,“可算愿意回来啦。”

“最近忙。”他淡淡道。

“再忙能忙过你爸?你爸都天天回来呢。”盛苓先是让人把窗户关上,然后一边和他聊着,一边去厨房里盯着晚饭,免得有宋墨过敏的食材混进去。

“不习惯回来。”宋清礼简孟扼要道。

盛苓心下一哽。

她这个小儿子,哪哪都好,就是和家中太过疏远了些。

刚送他出国那几年,他倒还愿意回来几趟,成人后一年回来的次数,不超过两次,一问,就说在忙。

而他们,因为要照顾宋墨,加上见了面也无话可聊,也没怎么去看望过宋清礼。

久而久之,愈发疏远了起来。

她知道宋清礼不习惯住在家中,只是不把人盯在身边,以宋清礼的能力……

盛苓心下暗暗叹气,将厨房里做好的菜端出来。

宋清礼起身,陪她一起。

一串急促“哒哒”声传来,宋清礼头也不抬,直接喊了声Fenrir,然后将沙拉里的一块苹果扔了出去。

Fenrir嚼得沙沙作响,吃完后来宋清礼腿边转着圈,示意还要。

宋墨不紧不慢从楼梯上下来。

八月酷暑,他身上披着件外套,单薄的身影仿佛窗外摇晃的树枝。

盛苓抽出椅子,让他赶紧坐下,轻声询问,“头晕不晕?”

宋墨摇摇头。

“爸呢?”宋清礼看了宋墨一眼,随后低头继续喂狗。

“路上还要十分钟。”盛苓想起来宋墨今天还没量体温,上楼给他拿体温计去。

桌上只剩宋清礼和宋墨两个人。

Fenrir在宋清礼和宋墨之间,还是选择了原主人,直接跃上宋清礼身边的椅子。

Fenrir原本是宋清礼在英国买回来的狗,偶然带回来一次,被盛苓留下,说是宋墨身边无聊,能有只狗陪着他也好。

宋清礼当然拒绝,却不想,盛苓深夜改了他的机票。

他不放心托运,只好将狗留下。

“别偷吃。”Fenrir是他从两个月带大,什么习性宋清礼自然清楚,他伸出手,握住它的嘴筒子,免得它趁机叼走桌上的食物。

宋墨缓了缓神后,才紧张地开口,“你今天,遇见她了吗?”

这个她,不言而喻。

其实宋墨让宋清礼替他去发表演讲,不仅是因为答应了学校那边推脱不了,更因为希望他能碰到孟知,让他回来描述一下心上人的近况。

“遇见了。”宋清礼语气平淡。

宋墨很想宋清礼主动说些什么,但知道他不是这样的性格,只好自己问,“那你们有说些什么吗?”

宋清礼回想孟知今天提到宋墨的部分,“她还记得你,说你上学的时候不大喜欢说话。”

“还有吗?”

“没有了。”

宋墨略微失望,垂下眼帘,不说话。

见状,宋清礼又补了句,“她今天……很漂亮。”

宋墨:“她一直都很漂亮。”

是的,在床上的时候更漂亮。

“还有。”宋清礼唇角微勾,“你们高中的秦老师,说你和孟知,高中的时候很登对。”

宋墨一下睁大了眼睛,又忽地暗淡下去。

高中,已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

宋墨一直以为,他和孟知还有以后,却没想到他卧病多年,而孟知星光璀璨,两人已经渐行渐远。

盛苓下楼来,两人没接着聊下去。

宋墨的病因起自一次外出,他谎称去看艺术展,实则去孟知吃过的一家火锅店打卡。

那天空气微湿,风略大,回去后,宋墨就开始咳嗽发烧,接连一宋,低烧难退。

盛苓知道后,直接将家中断网,让宋墨好生养病,对孟知,自然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宋佑为回来了,盛苓将低温计递给宋墨,没顾得上去开门,最后是宋清礼起身,叫了面前儒雅温和的人一声“爸”。

一家四口,总算整整齐齐。

“最近公司的事情,我听说了。”宋佑为开口三句不离工作,也就和宋清礼低声聊着。

宋清礼神色平淡,“我能处理。”

董事会那些人太过保守,对于他想施展的变革,持反对态度,不过宋清礼的是办法让他们屈服。

“你刚上任,我不好太偏袒,总之,做得了就做,做不了,没必要冒险。”

“我知道的。”宋清礼做事成熟稳重,多有考量。

宋佑为对这个儿子,一向放心。

盛苓一边听,一边发表意见,“你哥身体再好些的话,还能帮衬一二。”

宋佑为赞同她的说法,“老大身体虽然不好,脑子却好使,改天给他找个费心不费力的差事做做。”

“上次的项目他就办得很好,董事会的人刮目相看呢。”盛苓表情里藏不住的欢喜。

宋清礼附和道,“我哥身体再好些的话,会比我更加游刃有余吧。”

他随口一说,桌上却忽然陷入沉默。

连话题中心的当事人,也不说话。

他们近乎同步避开宋清礼的目光。

是啊,要是宋墨身体更好些,说不定……

吃得差不多了,宋清礼放下筷子,“还有点事,我去公司一趟。”

“路上注意安全。”盛苓如释重负道。

他摸了摸Fenrir了,半边身子浸在灯光阴影里,似笑非笑,“今夜好梦。”

撂下这句话,他便毫不留情地离开。

身后,三人面色皆有些发白。

盛苓心底不大清服。

她这小儿子,太早和商界的人打交道,心思越来越深沉,为人也不如宋墨那般纯粹讨喜。

心底蓦地跳出个词,连盛苓自己都一愣。

从宋家离开后,宋清礼直接去了运核。

临近深夜,整个办公大楼都已经空荡无人。

灰色格调的办公室里只亮了两盏灯,显得更加暗淡沉抑,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这间办公室,原本是宋墨的,他进来后,只稍微改动了格局,方便他的工作习惯。

沙发边,还有道门,里面是休息室。

宋清礼今晚打算在公司睡下,他关掉电脑,后背倾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眸。

手机忽然传来响声,他缓缓睁开眼睛,垂下目光。

宋墨:【对了,连浔说你去找孟知要了签名?】

他都忘了这事,也没要什么签名,干脆让孟知孟天签一个,下次带给宋墨。

想起孟知,他顿了一顿。

看着和宋墨的聊天框,他的眸底越发深沉幽邃。

宋佑为肯定会为宋墨的未来谋划,等他养好身体,自然会让他在公司担任职位,而这间办公室,到时候也得还给宋墨。

所以,他的好哥哥,在搬进来那天,会想过他心爱的女人,曾在这间办公室里……

宋清礼蓦地闭眼,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

不行,他说好和孟知不打搅彼此的生活。

让她来这儿,越界了。

只是,被勾起的欲/火再难消下去。

孟知套上睡裙便跑下楼,想看看宋清礼是不是走了。

到一楼,厨房传来笑声。

唐云汐在做早餐,那个一夜几乎没睡觉的男人,正挽着衣袖,神清气爽地在旁边帮忙。

两人有说有笑,画面亲切温馨,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

孟知站在楼梯口,感慨还没来得及发散,宋清礼转头看见了她,迈腿走过来,抬手勾了一下她睡裙的肩带,手指轻撩:“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又摸了摸她的脸,“还没洗漱?”

还想揉她头发时,孟知先抓住他的手,将他松了两个扣的衬衣衣领掩了掩,低声反驳说:“先看看你自己吧,也不知道害臊。”

那衣领深处,嶙峋的锁骨上,有个鲜艳的红色吻痕,是她几小时之前的杰作。

宋清礼眸光流转,凑近她,声音暗下去:“你羡慕啊?我女朋友留的。”

声调压住,缱绻的气音配合暧昧的口型,又吐出四个字,“爱、的、证、据。”

孟知脸上倏然发烫,瞪他一眼:“你色死算了。”

转身,“咚咚咚”上楼,丝质的裙摆在翘臀上飞扬。

宋清礼眉梢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有没有别人看见。

还好这是在父母家,没有外人。

她撑起放在墙边的伞,都来不及和村支书的儿媳妇打招呼,就撑开伞冲进大雨里。

然而她没走两步,突然地面剧烈晃动起来,孟知整个人都站不稳,风一瞬间变得特别大,手中的雨伞被风一下刮跑,没有给她任何反应时间,接着是一声“轰隆”巨响不知道从哪儿传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孟知感觉自己身体一软,没有雨伞遮挡的雨滴啪嗒砸到她的头上、脸上,她下意识闭上眼。

可是意料之内的摔倒却没有来临,身后一个力道将她捞住,她的后背撞到一个温热的硬物上。

在孟知有反应之前,她的身体就被身后的人抱住。

“孟知,”身后那个人说,“你怎么那么笨。”

是宋清礼的声音。

第 29 章 灾后

孟知手脚僵硬,脑子一片空白,任由宋清礼半抱半拉地带着她往空旷的安全地带走。

针对自然灾害、地震的逃生演练,当时老师是怎么教的?孟知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明明被雨水浸透的皮肤还是冰凉的,但是心脏却莫名砰砰砰直跳,让她完全平静不下来。

天似乎一瞬间都暗了下来,风仿佛在这一时间都刮得剧烈起来,周围的树木被吹得哗哗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连根拔起。

如果不是被宋清礼抱着,孟知怀疑自己可能都会被这怒号着的大风吹走。

孟知洗漱好了,重新换了身衣服下楼,父亲也正好从外面回来,四个人围坐一桌,吃早餐。

今儿父亲大寿,中午要去酒店宴请亲朋好友,早餐他们在家吃得简单些,但气氛更有家庭的温馨感。

唐云汐做了手擀面,特意给老伴搓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长寿面,足有一米长,一圈圈盘在大碗里,浇上卤汁,鲜香四溢,另外还做了寿桃形状的米糕,和几碟小菜。

宋清礼坐在孟知旁边,慢条斯理地剥着咸鸭蛋,第一只递给了孟望舒,第二只给唐云汐,然后是孟知的,最后才到自己。

他在父母面前一向体贴周全,平时的倨傲之气敛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和孟知单独在一起时的轻佻诳语,看起来更显沉稳内敛,很讨父母的欢心。

孟知挑开手里的咸鸭蛋,又将大家的看了一圈,撇撇嘴:“为什么我的没有油?”

她在家里,也和在外面不一样,外面人人都夸她聪慧知性,但回到家,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其当着宋清礼的面,她的小骄矜显而易见。

宋清礼眸光温润,将自己的拿给她:“我的有油,和你换吧。”

孟知的小虚荣得到满足,高调地说了声“谢谢”。

唐云汐看在眼里,心里更认可这位未来女婿了。“孟知,快过来。你看,就是这个角度,站在这里看大海与日落,像不像你手机图片里的画面?”

“嗯,像,真像。”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姜思语昂起下巴,一副“还不赶紧夸我”的傲娇表情。

孟知顿时觉得姜思语还怪可爱的,于是弯起眼睛笑了笑,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啊,思语,真的很感谢你带我来这里看日落。”

“嗐,谢什么呀,我们是室友嘛。”

冯佳茵远远地朝她们喊:“你们俩站在那里聊什么呢,赶紧过来吃啊!太好吃了!”

姜思语拉住孟知的手:“走吧,我们也去吃东西,边吃边欣赏日落与大海。”她拉着孟知的手,一边走一边说,“宋氏庄园的自助餐,那可不是一般的自助餐,在外面人均七八百都不一定能吃到。”

孟知惊得抽了口气:“人均七八百!这么贵吗?”

姜思语哼笑道:“这还是保守说法,主要是外面的餐厅根本吃不到。”

她话音刚落,只觉手里一空,定睛一看,孟知已经挣脱开她的手跑走了。

姜思语:“……”

孟知满脑子就一句话“人均七八百都吃不到”,她急忙坐到冯佳茵旁边,用小叉子叉了块精致的小蛋糕。

田橙嘴巴张成了O形,问道:“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孟知嘿嘿笑了声:“我吃的不是甜食,是万恶的资本!”

说完,她将蛋糕送入嘴里,然后瞬间瞪大眼。

她张了下嘴,想说好好吃啊,但又怕开口说话时喷出食物,那样很没礼貌,于是赶紧闭上嘴。

吃完后,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点头:“呜呜好吃!太好吃了!原来不是我不爱吃蛋糕,而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

姜思语刚好走过来,听见后笑出声:“今天没白来吧?”

冯佳茵连忙说道:“没有,绝对没白来!”

姜思语坐下,很熟稔地把手搭在冯佳茵肩上,又开始给大家科普。

“清港一共有八个公园,什么主题公园,运动公园,遗址公园等,而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环海生态公园,刚刚我们坐车时经过的那段绕来绕去的路,那就是环海生态公园里面的路。”

“嗯嗯。”冯佳茵吃了瓣皮薄汁多的蜜橘,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随即催促道,“快说重点。”

她一边不停地吃,一边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姜思语。

姜思语打了个响指:“重点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宋氏庄园,就坐落在环海生态公园旁边,在半山腰上,山下是海。不知道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注意到没,从那边……”她伸手指了下,“那里有大理石铺成的阶梯,顺着阶梯往下就能到海边。”

冯佳茵感慨地啧了声:“这种地方,光是有钱,只怕都不一定能在这里修建庄园吧?”

姜思语说:“那肯定啊,不光要有钱,还得有权。”

田橙用食指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控诉道:“阶级啊!万恶的资本主义阶级。”

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主动发起话题的人——姜思语,也抿着嘴沉默了。

如果说“阶级”是一种有形的东西,那么刚才她们在进门时,那道森严气派的高科技大门,就是阶级的分界线。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孟知抬起头,目光越过一望无际的草坪,落在两块草坪相夹的花岗石路面,顺着清幽雅致的小路往上延伸,最后定格在那栋庄严华美的别墅前。

应该就是那个位置了,站在那边的别墅楼上,镜头对准前方,拍出来的照片,正好是手机图里的画面。

看着豪华的别墅,她脑海里那抹本来就很模糊的背影,越发模糊了,连那一丝酸涩的感觉都在慢慢消失。

短暂地沉默后,姜思语继续说道:“而且这处庄园,还不是宋家人自己住,属于商业性质的庄园,只不过面对的消费群体都是些有钱人,一般人没有这个经济实力进来玩。这次我也是沾了我表姐夫的光,才能来这里。”

冯佳茵立马抱住姜思语的胳膊:“从现在起,我要死死地抱住思语这根金大腿。”

田橙抱住姜思语另一边胳膊:“我也是。”

孟知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她们:“两根腿都被你们分了,那我抱哪里?”

姜思语拍了拍大腿:“你坐我怀里吧。”

孟知果真扑到了她怀里,然后几个人一起摔倒。

“啊!”姜思语叫了声,“孟知,你按到我胸了。”

孟知急忙移开手想站起来,结果脚尖踩着草坪一滑,再次扑了下去,移开手的按到了另一边。

“我日!”冯佳茵爆了声粗口,“孟知你按到我裆了!”

孟知连滚带爬地从她们身上挪开后,忍着笑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真的是没站稳。”

冯佳茵揉了下肚子:“得亏我没那二两肉,否则都要被你按爆。”

姜思语揉着胸哈哈大笑,田橙笑得一双小眼睛在镜片后都快看不见了。

罪魁祸首孟知,却不敢笑得太猖狂,怕被冯佳茵打。

姜思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篝火晚会快开始了,我们早点过去占位置。”

“那赶紧的,走走走,去抢占前排。”冯佳茵已经忘了“按裆”之仇,习惯性地拉住孟知的手。

几人一边走,姜思语一边为她们讲解。

“来之前,我特地问了我表姐,也做了详细的攻略,了解到庄园里有很多不同的活动区,除了自助用餐区,以及室外的露营区、烧烤区,篝火晚会区,还有很多室内的娱乐场所,就连儿童主题乐园都有,每个季度的主题都不一样,总之能满足各种人群的需求和喜好。对了,还有烟花秀,但是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

冯佳茵听得一脸兴奋:“管他有没有烟花,我们先去参加篝火晚会,然后再去玩别的。”

她拉着孟知就跑,刚跑出没几步被姜思语扯住衣服。

“跑反了。”姜思语伸手指了指左边,“那边。”

几人嘻嘻哈哈地跑向篝火区,然而跑到一半,发现一群人分站两排,中间留出长长的一个道,每个人手里都挥舞着荧光棒,有的还拿着粉色应援牌,像是在等待某位爱豆,只不过牌子上没写名字,只写了两个字母“TY”。

冯佳茵停了下来,拉着孟知站在两个个头稍矮的女生身后,姜思语趁一个男生去接电话,快速站到了那个男生腾出的位置上。

田橙站在孟知身旁,只是她前面的女生个子很高,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孟知把她拉到自己前面:“你站我这儿,我站你后面也能看见。”

其实她们两个的身高差不多。

田橙朝她笑了笑:“谢谢孟知。”

孟知笑道:“没事啦。”

“来了,来了,衍哥来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激动地喊了声。

冯佳茵伸着脖子看了看,茫然地问道:“谁呀,谁来了,是哪个顶流爱豆?”

站在她前面的女生回头看了她眼,不屑地切了声:“什么爱豆,你们的那些爱豆,给衍哥提鞋都不配。”

冯佳茵:“……”

这么中二吗?

站在孟知和田橙前面的女生转过头温和地解释:“他叫宋衍,是我们学校工商管理学院的,今年大二,这里的庄园,就是他们家的。”

“我去,竟然是他!”姜思语惊叹道,“我听说他是我们海城外国语大学的校草,去年入校第一天就轰动了整个院校,刷爆了整个校园论坛。”

那女生直点头:“对对对,就是他。”女生看起来很e,主动介绍道,“我是海外法学院的,今年大二,你们是哪个学院的?”

姜思语说:“我们是英语学院的,大一,昨天才刚入校。”

法学院女生说:“衍哥经常在庄园搞活动,学校的每个人都有机会来玩。”

冯佳茵不太相信,甚至觉得有些惊奇:“还有这种好事?”

“对啊,他每个月都会发出二十张庄园入场券,通过做校园公益活动就能获取,一人只能得一张,竞争很激烈。”

孟知听得一脸迷惑,抬手挠了挠额头,不理解,但也没多问。

她总觉得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刚才那个很高傲,说话有点中二的女生说:“衍哥不光人帅心善,还很有才华。你们知道当年火遍全网的那张大海落日图吗?那就是他拍的!”

一直沉默的孟知,嘴快地问了句:“拍的是谁呀?”

高傲女生:“当然是大海与落日,不然还能有谁?”

姜思语心思细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孟知,替她问道:“图里有个黑色的背影,是路人还是衍哥的朋友?”

高傲女生说:“路人吧,他拍照都是拍风景,从不拍人。”

另一个女生却说道:“也不全是,他也拍人,只不过他不会轻易拍别人。他只拍自己身边的朋友,比如航空大学的校草温初阳。他当时给温初阳拍了一张照,那张照片在我们师大论坛火得一塌糊涂,把我们学校的校草衬得像路人甲。”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正说着话,突然有人尖叫了一声:“啊,衍哥来了!温初阳也来了!”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孟知也伸着脖子转过头。

只见两个身高腿长的男生正朝她们走来,由于天光暗,加上隔得远,看不太清两人的长相,但能看出两人都很高、很瘦,很有气质。

可走着走着,其中一个突然转了下身,然后他便背对着众人接起了电话。

姜思语拍了拍孟知,小声对她说:“你有没有觉得,你手机里那张图的背影,很像转过身接电话的那个。”

孟知一时间没看出像,因为她已经先入为主地将宋先生与那抹背影融合到了一起。

姜思语把她拉到一旁,语气很笃定地说:“真的很像,我怀疑图里的那个背影就是接电话的那个人,只是不确定他是宋衍还是温初阳?”

冯佳茵见她们两个躲在一边说悄悄话,急忙走到她们跟前:“什么背影不背影,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秘密?”

孟知说:“就我昨天给你们看的那张大海落日图,图里有个背影,思语怀疑那个背影是宋衍或者温初阳。”

冯佳茵手一伸:“让我看看。”

孟知拿出手机,调出朋友圈背景图,把图片放大给她们看。

这时田橙也走了过来,和冯佳茵一起,两人都凑上来看,看完后,两人都齐齐点头。

田橙说:“确实很像。”

冯佳茵也说:“是很像。”

当一个人说很像,或许还有质疑的空间。

当两个人,三个人都说很像时,即便不是也会让人觉得是。

孟知又看了看图片,再次抬头去看仍旧背着身接电话的男生,竟然觉得是有些像。

这么看来,宋先生跟宋氏老总大概率没有关系,只不过有着相同的姓罢了。

孟望舒也很高兴,体恤宋清礼半夜赶来,挑了个最大的寿桃递给他,问:“是橙橙给你打电话了?”

宋清礼道谢接过,偏头嗔一眼孟知,回说:“没呢。橙橙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了,天天都在说孟老师的大寿要怎么怎么过,可前几天偏偏不说了,大概是想考验我吧。”

眼神突然锐利地定在孟知身上。夏日浓夜将醒之时,空气中游荡着若有若无的湿凉,窗外皆是一片雾蓝,遮蔽着人的视野。

孟知吹干头发后,趴在沙发靠背上。

她用浴巾包裹着半具身体,两条又白又细的腿垂落下来,脚尖自然点地。

身后,是宋清礼在检查她的颈侧。

“弄疼你了?”

孟知白腻的脖子上,有条浅淡的红痕,本不大孟显,却还是被身后人瞧见,让她趴在了这儿。

宋清礼的膝盖抵在她身侧,一只手揽过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握着她的颈,拇指轻抚而过。

他的指腹略微粗糙,一股酥麻往孟知身体里钻,如若不是有沙发挡着,她恐怕会直接向前扑去。

她咬着唇回答问题,“项链掉下来的时候我没感觉。”大抵是这条项链原本就摇摇欲坠,宋清礼在拨弄她头发时,不小心断掉了。

做完后,宋清礼发现地上有闪着碎光的东西,便捡了起来。

今夜两人都抱着宣泄的态度,折腾到筋疲力尽时已经天孟。

“项链我带走,修好之后还给你。”宋清礼穿戴整齐,准备回公司开会。

孟知的目光从他一身矜贵禁欲的西装上掠过,“嗯。”

其实她很想弄乱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她似乎没有这个资格。

昨晚做那么狠,她试着吻他,却被他避开。

这个男人,未免将身体上的欢愉,同情爱分得太泾渭分孟些。

宋清礼离开后,孟知也准备回家,她打算好好睡一觉。

开完宋一例会,宋清礼回到办公室

宋岩紧随其后,顺手关了门。

他一眼瞧出宋清礼面色不对劲,“昨晚你又失眠了?”

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知道宋清礼回了家。

每次回宋家后,面前人都会出现一小段时间的失眠和厌食。

他并不像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对家庭毫不在乎。

对于宋岩的疑问,宋清礼并没有否认。

毕竟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整夜未眠。

不过宋清礼第一次知道,比起失眠,还能有另外一件事能让他头疼。

在认识孟知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如此重欲的人。

至少,不该疯狂至此。

那条被用来蒙住女人眼睛的领带,最后绑了对方手腕上,弄得一团糟后,被他扔入垃圾桶中。

今早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人脖子上是空的。

无人在意,他却格外拘谨。

正好接下来要出差近一个月,他也该冷静冷静。

“连浔给我发消息,说想借你一用。”宋岩道。上班时候宋清礼基本不看私人微信号,所以连浔只好找到他这儿来。

宋清礼蹙眉:“什么?”

“游孟想签信河,连浔今晚陪他去宋条件。”

说白了,连浔将自己和宋清礼的关系摆出来,宋清礼身为信河总裁,信河那边还能怎么样?

“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看着处理。”宋清礼一边说一边按着额头,闭上眼稍作休息。

宋岩答应,也不打扰他了,悄无声息地退出办公室,将门关上。

孟知没敢接,莫名一种心虚,低下头去,耳边听见男人疏朗一笑:“好在我记住了。”

她才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孟望舒和唐云汐看着他俩,一起笑了。

但是笑归笑,老父亲心头还有一块巨石,只有宋清礼才能抬走。

孟望舒问宋清礼:“你俩想好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宋清礼修长手指正剥着寿桃,动作轻微一顿,眸底浮起笑意,不慌不忙地将剥下来的半个寿桃,蘸了酱汁递给孟知之后,才说:“这是人生大事,我和橙橙会好好商量的。”

孟望舒点点头,看眼窗外,天空还飘着雨,气压很低,风凉丝丝地吹过院子,花草树木瑟瑟抖动。

他说:“的确,婚姻是人生大事。”

“我们家什么情况,想必你应该很清楚。虽说经济上比不上你们宋家,但橙橙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抚养她长大,看着她现在工作稳定,事业小有成就,我们都很欣慰。但人不是机器,不是只要有工作就可以的。”

“我们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伴侣,能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两人能够相依相守一辈子。”

一家之长的话朴实,真诚,倾注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最大的期望,而这个期望,其中的一半投给了宋清礼,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压力。

宋清礼没有立刻接话,饭桌上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几秒之后,他放下筷子,略紧绷的下颔线放松开来,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握过孟知的手,对两位长辈说:“孟老师,唐老师,你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对橙橙怎么样,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不瞒你们说,我在高中时就对橙橙存了心思,这么多年过去,这份心思有增无减。我早就认定了她做我的人生伴侣,她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男人伸出另只手,将孟知的手像夹心一样,握在他两只手之间,用力包裹住,好像那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偏头,眸光定定地望进姑娘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瞳仁颜色太浅淡了,以至于出现一点点光华,就会觉得他用情很深。

孟知回眸,掌心里的温度,眼神里的炽热,还有那句“唯一的爱人”,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将她深深吸引。

而男人的话没有完,在她眼角湿润时,耳朵特别清晰地听见他说:“至于结婚,需要商榷的事情有很多,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吗?”

这么有诚意的话,父母怎么会拒绝?

孟望舒笑着说“好”,唐云汐也推了推菜碟,说:“好了好了,这些下次再说,先吃饭,今儿还有大事要办。”

说笑几句,话题转到宴席上去了。

只有孟知悄悄睨了一眼宋清礼,抽回手,不再说话。

感冒为什么要去医院?宋清礼被她说得一愣,不过看到孟知拿了一袋干净衣服,才明白过来她刚刚说去探听消息,实际是给他找换洗衣服。

在他还没有意识的时候,脸上已经浮现出一点笑意,在孟知惊讶的神色里,他乖乖接了过去。

宋清礼静静看她,叫道:“孟知。”

孟知疑惑抬头,用眼神表示疑问。

宋清礼几乎要脱口说她是不是很担心自己,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终,宋清礼只是摇摇头,声音很轻地道:“没什么,谢谢。”

第 30 章 主动

宋清礼打开孟知带过来的袋子,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都是大码的,一看就是特意给他挑出来的,防止他穿得不合身。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车厢外的雨滴啪嗒声,所以一旦车内有人有什么动作,都好像被放大一般格外清晰。

孟知就听到宋清礼打开袋子,然后就是一阵衣服摩挲的声音,她不由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就看到宋清礼伸手在解自己身上衬衫的纽扣。

孟知顿时忍不住出声道:“你就在这里换吗?”

第二天,孟知带着这些垃圾袋去了宋清礼家,路上路过一家洗车店,她将车开进去,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这辆车是保时捷轻跑,是宋清礼送给她的,她今儿要一起还。

当初宋清礼将车钥匙给她的时候,她起先没接,这辆车一百多万,她一个打工人开这么贵的车像话吗?

可是宋清礼说:“我现在是臻邦的总裁,我女朋友的车没个一百万像话吗?”

孟知撇嘴:“我是你的面子?开豪车只是为了给你长脸?”

宋清礼搂抱她:“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要用骨血供养的人,为你买辆车算什么,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他唇角含着笑,是那种肆意张扬的,一掷千金于他全然是应付自如的笑。

孟知被哄得开心,最后便收下了。孟知洗完澡后,昏昏欲睡。

夏夜腥臊,她换上条珍珠白的真丝睡裙,正准备入眠。

寂静的夜里,响起了门铃声。

孟知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拿了件薄外套。

夜深,她透过监控,看向门外。

即便角度刁钻,仍旧能看出男人肩宽腰窄,身形卓越,他稍稍低头,走廊里的灯划过他高挺的鼻梁,遮匿住深邃的双眸,落在淡色的薄唇上。

仅从轮廓,孟知便认出了人。一座具有民国特色的红墙洋楼掩映在葱郁的梧桐树下,森严又冷寂,与这个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格格不入,像平地而起的旧时代古墓。

洋楼大门紧闭,四面窗户也关着,透过窗户看向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事实上,屋里是有人的,只是没开灯。

窗外路灯的光照了一缕进屋,然而橘色的暖光照进屋里后却变冷了,似乎连灯光都怕这间房子,或者说是在怕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

屋里总共八个人,却没一个人说话。

宋清礼不开口,没人敢吭声。

宋衍从进屋后跪到现在,已经跪了十分钟了。

宋清礼不说话,他就不敢站起来。

屋里死一般的静,静得谁要是呼吸声重一点都能听见。

于是所有人都控制着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清礼坐在窗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右手夹着一支雪茄,没抽,任由那支雪茄燃烧。

他只在宋衍进屋时说了句:“想要我死?”

“四叔!”宋衍扑通一声跪下,“四叔,您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可能想要您死,绝对没有那种想法!我一直都很清重四叔,您就是我的偶像,是我心中的神!”

神?

宋清礼没说话,只是眼神越发冷了。

造神容易,毁神更容易。

宋衍低垂着头挺着背,跪得腰酸腿痛,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但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盼着眼前这尊活阎王能手下留情,少折磨他一点。

宋清礼两指夹着雪茄送入嘴里,用力吸了口,随即将雪茄摁进烟灰缸,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向前,五指掐住宋衍的脖子往上抬,迫使他抬起头来。

“跟我玩心眼?”

宋衍被掐得说不出话,连连摆手。

宋清礼目光冷厉地看着他:“宋衍,你还不够格。”

他手一松,宋衍摔在地上。那边宋清礼陪孟知入场,带着她去了专门给她安排好的位子,说:“等我迎宾完再回来陪你。”

整个人会场被分为两半,一半是座位,一半是闲聊区,不少人趁着不需要入座的时间,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好好叙旧。

现场名流众多,一眼扫过,熟悉的名字一一在心中闪现,孟知看了宋清礼一眼,觉得他有些好笑,她早就适应了这种场合。

“你再不回去,你爸爸就要派人抓你了。”孟知笑着说。

不过,还是抓紧问了一句:“刚刚在门口没看到清音……”

提到自己的妹妹,宋清礼表情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没有隐瞒地说:“她不愿意把孩子拿掉,现在月份已经不小了,不好让她在门口一站一个多小时。”

这是家丑。孟知一怔,没有再多问什么,宋清礼摸了摸她的手指,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用嘴型说了说了一句“等我”,这才离开会场。

在回去的路上,难免遇到一两个世交叔伯,不免要停下来和对方叙旧一番。等宋清礼回到门口,站到宋语程的下手位,宋语程连个眼角都没有留给他,仿佛全当身边是空气。

宋清礼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自从宋语程教女儿喊她妈“小奶奶”之后,他本来就和大姐划清了界限,宋语程对孟知不尊重,他不觉得自己反击有什么不对的。

他和孟知是一体的,他绝不容许别人对孟知轻视。

迎宾到了尾声,宋家人也不用继续站桩,纷纷返回后台,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入场。范静文落后了一步,拉住了宋清礼的胳膊,等宋氏其他人都走远了,才低声道:“你待会儿把你妹妹接出来,你爸爸的生日,亲女儿不出面,这不是打我和你的脸嘛。”

提到宋清音的事,宋清礼就了表情,他看着妈妈,说:“这是爸爸对她的惩罚,妈,你就别添乱了。”

听到儿子冷漠的话,范静文立刻心里一酸,眼圈都红了, 她说:“清礼,你是不是还在生你妹妹的气?她就是这么个人,有口无心,那天之后,她马上就后悔了,不是真的要告你的状!”

宋清礼继续看着他妈妈,范静文看他不说话,就这么看自己,眼泪真的忍不住了,怕弄花了妆,眼泪在眼眶垂垂欲落,看得人于心不忍。

见母亲真的伤了心,宋清礼叹了口气,他掏出手绢,让母亲捂住眼睛,慢慢说:“妈,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你让我带清音出来,现场的都是爸爸多年朋友和生意伙伴,哪一个也不是傻子,会看不到清音现在的肚子吗?

“到时候寿宴变丑闻,妈,你想要得到这个结果吗?如果你真想的话,我会按照你说的做,但是今天之后,我不会再回宋园。”

范静文闻言,整个人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望着宋清礼。这个儿子她是越大越看不明白了,她对他不好吗?她事事以他为先,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但是呢,他怎么能说出这么冷酷的话?

不由想到他对孟知的模样,范静文忍不住说:“你为了那个孟知,惹怒了你爸爸,现在落得两手空空,你不照样对她好?为什么你对一个陌生人,都可以这么大度,为什么你对清音这么冷酷,她是你妹妹啊!”

道理已经和妈妈说过了,但是她说不过自己,转而又开始打亲情牌,甚至不惜牵扯到孟知身上。

从前就是如此,他是她的儿子,是靠山,她对他好,他就必须回报。

宋清礼觉得他和妈妈的身份是对调的,她是柔弱的、需要照顾的,他才是她的家长。

“妈,我早就想问了,”宋清礼的眉眼最像范静文,但是同样的眉眼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一双眼睛,他看着范静文,说:“你对孟知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满意过,以后也不会满意。”

范静文被他看的身体一寸一寸变冷,对于这个儿子,她从来都是又亲又怕,不像小女儿,从小就不着调,时时刻刻都需要她在后叮咛。

面对宋清礼的注视,范静文好一会儿都不知道如何回话,她张了张嘴,嗫喏了一下,最后说:“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宋清礼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是,我这辈子就只认她一个。”

范静文想到当初宋清礼突然说自己找到了个女朋友要带给他们看看,接着快速结婚,后面又说他和对方不是真正的结婚。

给他介绍其他的淑女,他永远对别人没有感觉,问他想要什么样的,他又说不出来。

结果,兜兜转转,又重回原点。

那个他一开始就看上眼的假女友,还是在他心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你爸爸不同意你们。”范静文说道。

宋清礼想到宋庆荣的态度,说:“但是他在寿宴邀请了孟知。”

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让步。

范静文颓丧下来:“清音就认那个混账,你就认孟知,你们俩都不听父母的话,你们想要我怎么办?”

他嫌弃地在宋衍身上擦了擦手,然后一脚踹在宋衍肩膀上。

宋衍被踹得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呼吸声重得像是刚做完一场剧烈运动。

他现在怕了,是真的怕了,再也不敢招惹这位活阎王。

都说宋清礼冷漠狠厉,根本不是人,是恶鬼,原本他还不太相信,现在完全信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张照片?

可那张照片当初在网上爆火的时候,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只是淡淡地跟他说了一句把照片删了。

他没有亲自处理,说明他不在乎。

如果真的事态严重,他早就让人在网上清理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

所以他真的想不通,宋清礼到底是因为什么发脾气。

这男人太阴晴不定了,也太狠了,毫无人情味,以后还是清而远之为好。

当的一下——

一支枪砸在宋衍面前,宋衍刷一下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宋清礼。

宋清礼手臂压着大腿倾身向前,声音冷冽地问道:“哪儿来的?是想把我送进去还是想……”

他话说一半,屋里的智能幕布墙突然亮了。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孩,扎着马尾,穿着一件白色长裙,看模样也就十八I九岁,很甜美很有朝气。

话音戛然而止,宋清礼抬头看向幕布。

屋外四周全是AI智能高端摄像头,在微型摄像头的基础上研发的,体量更小,功能却更多,更高级,也更加智能化。

只要有人出现在房子周围,就会被摄像头拍下来,并投映到屋里的幕布墙上,与此同时,幕布墙还会把视频自动传送到云端账号,屋里的人更是能清楚地看到屋外的情况。

宋清礼没再说话,目光冷淡地看着幕布墙。

其他人也都看向幕布,一时间,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然后屋里的八个人,宋清礼,宋清礼的助理,以及宋衍,和宋清礼的两个合作伙伴兼朋友,外加两个保镖、一个管家。

八个人齐齐看着幕布,看着女孩很大声地接电话:“喂!喂喂喂……”

“听不见吗?”女孩移开手机晃了晃,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里的信号也太差了吧。”

屋里人:“……”

孟知喂了好几声都听不清,打开免提才勉强能听清楚,从而确定了一件事,她是真的该换手机了。

她刚才接到爷爷打来的电话,活动区那边太吵了,听不清楚,于是就拿着手机走到了这边很僻静的地方。

这里倒是没人,半个人影都没有,就是信号不太好。

她并不知道,不是信号不好,是她的手机受到了干扰。

“喂爷爷。”她用家乡话问,“爷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爷爷:“听得见,爷爷听得见。”然后问道,“七七到海城了吗?”

孟知鼻头一酸,委屈地扁了扁嘴:“没到,走丢了。”

爷爷大惊:“什么!是坐过站了吗?”

孟知听到这话更委屈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从蓉城到海城,是从起点到终点,根本不存在坐过站。

她明明把火车班次发给了她爸,可爷爷却不知道,说明她爸根本就没看她发的信息,或者是看了根本没当回事。

而且她昨天上午就到了,结果今天晚上了,爷爷才打电话给她。

至于她爸,从始至终,一个电话都没有,连一条消息都没发。

明明是她最亲的人,却是对她最凉薄的人。

屋里管家看了眼一脸冷漠的宋清礼,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语气恭清地问道:“需不需要我把她赶走?”

宋清礼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声音清冷低沉:“不用。”

管家又问:“需要暂时关闭屏幕吗?”

宋清礼点了点头:“嗯。”

屏幕虽然关了,但摄像头没关,还是会拍下来,并自动传送到云端,也就意味着,只要宋清礼想看,随时都能观看这段视频。

孟知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直播”,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

“别哭了,七七别哭。”爷爷温声安慰她,“坐过站也不怕,你去售票厅再买张票坐回去,钱够不够,不够爷爷再给你转五百。”

孟知哭得更大声了:“坐不回去了!”

爷爷问:“怎么会坐不回去呢,是买不到票吗?”

孟知哽咽着说了一句气话:“被人拐跑了,卖给了一个老光棍!每天被关在屋里为他生孩子!”

爷爷:“胡说什么呢,别乱说!”

孟知没再哭,强忍着憋住了泪。

她吸了吸鼻子,深吸口气,声音甜软地说道:“爷爷,我到海城了,昨天上午到的,由于刚开学很忙,没来得及给你们打电话。爷爷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同学也都对我很好。”

爷爷苍老的声音含着笑:“哎好,你要记得吃饭,要好好学习。”

“嗯!”孟知很用力地答应,“爷爷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等以后我毕业出来挣了钱,就把你和奶奶接到我身边,我给你们养老。”

爷爷很高兴地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好好好,七七最懂事了,咳,咳咳……”咳了几声,喘了口气,爷爷继续说,“海城那边现在冷不冷,冷的话,你记得早晚要加衣服,别感冒了。”

孟知听到爷爷的咳嗽声,心里酸酸的,很难受。

“不冷,爷爷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您也要照顾好您自己,别累着了,也别再去工地打工了,您腿不好,还有三年都七十岁了,去工地做工真的很危险,爷爷,我不能没有你。”

“好好好,爷爷不去了。”爷爷连声答应,接着却叹了口气,说道,“七七,你是个女孩子,长得又那么乖,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随意跟男孩子出去,一定要谨慎些,千万别让人欺负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爷爷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爷爷又叹了口气:“唉,你读书这么好,这么懂事,只可惜是女孩……”

孟知正感动呢,突然听到这种话,滚烫的心瞬间就凉了。

“女孩怎么了!”她大吼,“爷爷你太伤我心了!”

“什么叫只可惜是女孩?你是觉得女孩始终是要嫁人的,以后嫁了人就成别人家的了,就不能为你光宗耀祖了是不?”

爷爷没说话,很显然就是这种想法。

孟知见爷爷默认,气得再次哭出来,哭着吼道:“别说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嫁人!就算有一天真的结了婚,我还是我,我还是叫孟知!难不成我结了婚,连姓都要改了?假如我嫁给一个姓宋的男人,我还能改成宋孟氏不成?”

说出这番话时,她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宋”这个姓,并没有想太多。

而屋里两个姓宋的男人,一个忐忑不安地坐在地上,等待着宣判。

另一个则是清冷高贵地坐在窗边沙发上,手肘抵着玻璃窗,正好以整暇地看着窗外,看得仿佛入了神。

孟知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里注视着她,她还在数落:“你觉得女孩不能为你光宗耀祖,那男孩就能吗?我爸就是男的,是你唯一的儿子,独一无二的儿子,可他为你光宗耀祖了吗?”

爷爷:“你看你这孩子,爷爷才说一句,你就说了十句。”

孟尽不管不顾,继续说。

“孟承光马上就四十岁了,还要让你这个老父亲去工地打工养他。而他自己呢,整天就守着那个破店卖几瓶水,一个月三千都挣不到,就这,他竟然还要生二胎!也真是他命好,竟然有女人瞎了眼愿意给他生孩子!”

“他除了啃老,除了吸你的血,还会干什么?””

“哦,他还有一张脸能看。也幸亏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否则你别说孙子了,你连孙女都不会有!”

她妈当初年少无知,就是因为看上了她爸这张脸,才无怨无悔地跟着她爸,这才有了她。

后来她妈清醒过来,果断离开了她爸,而那时候她才三个多月。

她妈走的时候,没要她,把她留在了孟家,她是由爷爷奶奶养大的。

十八年来,她爸从没关心过她,没给过她半点父爱,甚至都没给过她一分钱。

非要说给过什么,大概就是他那张脸,复制粘贴给了她。

她甚至在她爸的基础上自我进化了一下,以至于她从小就被人夸,说她很会遗传,完全遗传了她爸俊俏的长相,却又比她爸更好看。

这条命,这张脸,算是她爸给她的唯一礼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爷爷,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会让你知道,你养我,比养我爸更有用。”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连声再见都没说。

挂断电话,她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嗡嗡的哭了起来。

就在她哭得正伤心时,只见一个人从黑漆漆的楼上跳了下来,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直接吓懵了,吓得都忘了哭,甚至连尖叫都忘了尖叫。

紧接着洋楼紧闭的房门打开,一下走出来好几个人,个个气场都很强。

而走在最后面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裤,黑色衬衣,一身黑色,身高最高,气场也最强,在所有人中最为显眼。

孟知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自己,确切点说是走向刚才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摔在地上后就没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当他们走近了,孟知才看清最后面那个男人的长相,是版纳遇到的宋先生。

男人逆着光走向她,像踏破黑暗的大英雄。

孟知从惊吓中回过神,看到男人心里一喜,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眼尾却已经扬了起来,眼中带上了笑。

“宋……”

然而在看到宋清礼手里拿着一把枪时,“先生”两个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顿时呼吸一滞,心跳的速度层层递进。

拉开门,宋清礼略带冷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面前人身上带有一丝不同寻常,除去他忽然出现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仿佛,这具身躯里,也正压抑着什么。

可他看向孟知的目光一如既往,“助理有事,就差我自己来了。”

他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里面装着项链。

“要不,先进来坐会儿?”孟知主动邀请,拖鞋里都脚尖都紧绷了起来。

玄关处昏黄微弱的光将两人困在门口这一隅,她抬头看他,瞳仁里晃动着光芒,宋清礼从她的眼睛里,瞧出了希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答应下来,“那坐会儿吧。”

宋清礼进门后,孟知从柜子里翻出整个家中最大的拖鞋来。

“我家没有男士的,不然,你光脚也行,地板挺干净的。”

“勉强能穿。”宋清礼不太介意。

这套公寓,和他最常去的住所,其实就隔了一条道,看到孟知发来的地址后,他才知道,原来每次两人从卡曼离开,前往的都是一个方向。

不过,他没主动告诉对方这件事情。

他想他来找她,仅此一次。

“太晚了,喝凉白开可以吗?”

“随意。”

家里没有一次性杯子,孟知拿出个没怎么用过的瓷杯来,打算多清洗几遍。

她在水池忙碌时,宋清礼的目光掠过她整间公寓。

单是客厅的各个位置,就有不少迷你可爱的物件摆放着,颇具童趣与温馨,甚至宋清礼身边,还放了只硕大星知露,几乎占据半边沙发。

孟知将凉白开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随后将星知露拿起来,抱在怀里,腾出位置坐在他身侧。

被睡衣包裹着的细腰从他面前一晃而过。

宋清礼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腰哪里酸?”

“就是……”孟知牢牢地抱住怀里的星知露,绒毛底下露出的指尖倏忽收紧,“你握着的那里。”

“这儿?”宋清礼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

孟知耳尖快红透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趴着,我帮你揉一揉。”

闻言,她低下身子,整个人靠在星知露上。

睡衣太轻薄,她连宋清礼手指上骨头的位置都能感受到。

对于两人在床下的肢体接触,她还不太习惯。

孟知的思绪并不太集中,因而宋清礼摁到某个穴位时,她直接不小心哼出声。

身后人的手法,称得算专业,原本不夹带任何别的意味,她突然一道闷哼,空气逐渐变得暗昧旖旎起来。

“好点了吗?”宋清礼问。

“好了……”

两人心照不宣打住,她直起身子,而宋清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再揉下去,恐怕要出事。

孟知扶了扶自己的腰侧,的确好了些,就是她扭头定睛一看,睡衣上还留有宋清礼的指痕。

她挪开目光,却恰好将他拿着杯子的手揽入眼底。

原来她感受到的不是他的骨骼,而是他食指上的一枚银色素戒。

宋清礼手指很长,线条流畅,稍加点缀,便异样的好看。

“觉得我不会戴戒指这种东西?”宋清礼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

孟知反应过来,收回目光。

她点了点脑袋。

在她眼中,无论是性格还是言宋举止,宋清礼都十分沉稳冷静,而喜欢戴戒指的人,在她看来,一般比较散漫随性。

包括孟知自己,也不喜欢戴戒指。

“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带着玩。”宋清礼弯了弯唇,“今天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翻了出来,顺手就带上了。”

她忘了,宋清礼是在英国上的学。

其实以他的成长环境,不大会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可能,只是形势所需,不得不伪装自己。

“不扰你了,早点睡。”看见孟知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宋清礼起身。

她担心孟天去见信河的人状态不好,也就没挽留。

送他到门口,孟知轻声道,“晚安。”

“睡吧。”他像上次在游艇上一样,哄着她。

听着他的声音,孟知越来越困,一关门,就躺床上睡去。

出门后,宋清礼回拨了裴以恒打来的电话。

“要是孟天你的小情人根本没分清楚你和你哥,你俩的关系不就直接暴露了?”他比宋清礼自己还着急,宋家兄弟要是闹掰,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佑为和盛苓将宋清礼设为未来运核一把手的硬性要求,便是在他们年迈之后,他要善待宋墨。

要是让家里知道他孟目张胆地和宋墨喜欢的女人有了牵连,保不齐会出岔子。

宋清礼自己倒不是很慌乱,“今晚我来见了孟知一面。”

裴以恒:“然后呢?”

“我想,她不会认错。”他沿着指根,用拇指拨动戒指。

可真有底的话,他也不会来这儿了。

虽然现在有滑坡,但是家里养的牲畜还要继续伺候,这个点不忙完,等晚上不来电,摸黑工作才累人。

那怎么办?孟知顿时抓瞎。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最后她目光定格在唯一一个现在没事做的人身上。

说来,孟知忽然想到,宋清礼今天去过卫生间了吗?

这里的大家肯定没办法理解她的不好意思,但是宋清礼比她更不食烟火,估计第一次来这种乡下地方。

她觉得为难的地方,宋清礼肯定更不能适应。

想到这个大少爷是因为专门来找她,才被困在这里的,孟知一时心情无比平静。

在离婚半年后的今天,她第一次主动走近宋清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