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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高枝 玉陵游 30530 字 8天前

第 21 章 再见

谢义伟站在还在后台的休息室准备上场,今天有新主持人孟知顶替他的位子介绍开场嘉宾,本来呢,作为前辈,他应该在台下看着后辈的首次亮相,然后随时等着上场救火。

但是孟知的上位不合他的心意,钱导明摆着要给小情儿大开绿灯。他透露口风给陶制片陶主任,陶主任也装聋作哑。谢义伟很是憋了一口气,索性也不出去了,随便他们拿节目乱来。

他站在落地镜前整理自己的领带,突然大门被人一把推开,就看到自己的小助理啪一声反手关上门,凑到他身上,喘着粗气说:“谢哥,出事了!出事了!”

出事了?现在正在直播时间呢!谢义伟虽然不待见孟知,但是却不代表他不重视还在自己手上的栏目,忙问:“出什么事了?”

孟知大哭了一场,想走,回自己家去,可外面下雨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隐匿在黑夜里的一切,似乎全都在摇摇欲坠。

宋清礼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

最后他主动提出两人分床睡,他去睡客卧,才勉强留住了孟知。

孟知进了主卧,就将房门反锁了。

雨下了一整夜,雨珠砸在窗户上,时而密集如鼓,时而轻叩如敲门。

孟知睡得不安稳,开着床头灯,眼睛时不时睁开,看一眼房门。

宋清礼说了不会碰她,她应该相信他真的不会碰,可潜意识里这份信任,和这个黑夜一样,风雨飘摇。

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宋清礼刚回宋家,和一群朋友去澳门玩乐,在那儿豪掷千金。

一晚上撒出去几百万。夜越深,水越凉,裴以恒兴致也散了。

他从泳池里上来,毛巾往湿漉的头发上一搭,裹上浴袍,往沙发上一坐。

后半夜约了人打牌,现在人还没来齐,他懒懒的卧着,一手掐着雪茄,一手掐着女人的细腰。

助理又领了几个人进来,随后凑到裴以恒耳边道,“裴少,还有人想过来作陪。”

裴以恒猛吸口雪茄,然后对着人吐出来,“你自己不觉得拗口吗?谁陪谁啊?”

什么陪少,倒像他是夜总会的。

“以后你的字典里关于这个字只许有一个发音。”

助理认真答应下来。

“对了,刚才那人呢?”裴以恒忽然想起那个被弄了一身水的女人,说是圈内特别漂亮的一个女孟星,他还没来得及凑近看两眼,人就走了。

“您说孟知?”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裴以恒还没细想,视线内便出现道高挺宽阔的身影,他连忙起身上前,招呼道,“宋……”

他走近,才发现宋清礼对面还有个人,两人在说话。

裴以恒连忙止声。

“准麻烦备一套女士睡衣,还有一套干净的女士换洗衣物。”宋清礼的声音低哑又富有磁性,加上他语调平缓,让人不觉沉溺。

侍应后知后觉拿纸笔记下来。

都是女士用品。

这内容在裴以恒耳朵里,无异于惊涛骇浪。

“不是,你……”宋清礼身边有了人,还在这艘游艇上。

他怎么不知道。

宋清礼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向他,琥珀色的瞳波澜不惊。

“谁啊,给我透露一下。”裴以恒实在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入宋清礼的眼。

在他年少恋爱不停的时候,宋清礼对仿佛宋情说爱这种事丝毫不感兴趣。

后来他结婚了,宋清礼还是六根清净,仿佛要孤老终身。

“没谁。”宋清礼笑道,“也不是不认识的人。”

“这船上也没我认识的几个人啊。”裴以恒在脑子里搜刮一圈,“这些女人,其实我都不知道她们名字,除了那个什么……叫孟知的。”虽然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随意地看了宋清礼一眼,随后从对方平静又隐晦的表情上,恍然发觉。

回来和孟知提起,说是没多少钱,就几十万。

后来还是被孟知知道了真相,孟知气得大哭。

孟知不仅仅气他豪赌,还气他撒谎欺骗,后者比前者更严重。

那是孟知第一次被气哭,也是宋清礼第一次跪在她面前认错。

宋清礼痛心疾首,发誓再也不赌了,同时发誓不会对她再有第二次欺骗。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宋清礼和那些朋友全部断交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勤勤恳恳。

几年过去,男人确实没有再赌过,但是欺骗……还是犯了。

孟知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并不是结婚就能给的,核心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一夜胡思乱想,噩梦缠身,醒来时,天才微微透白。

孟知拍了拍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起床,她想在宋清礼起床前先行离开。

可是出了房门,路过客厅,厨房一抹颀长身影,正站在燃气灶旁,捣弄着什么。

“早。”在等待婚礼仪式开始的过程中,孟知跟程玉瑶一边聊天嗑瓜子,一边喝茶。

半壶普洱,没一会儿就喝完了,现在已经喝到第三壶了。

孟知喝茶都喝饱了,她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程玉瑶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去不去?”

程玉瑶摆手:“我不去,你去吧,快点回来哦,仪式快要开始了。”

“好,我快去快回。”孟知把包放在座椅上,拿着手机往外走。

突然宴会厅内灯光一闪,先是变暗,随后光晕转换,变成了蓝色渐变的柔光,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司仪拿着话筒走到了台上,四平八稳地说道:“今天是新郎张星寒,和新娘段青妍的婚礼,知迎大家来见证这对新人的美好结合。还有十分钟,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我们先来看看新郎和新娘的日常照片,从这些照片里,我们能看到他们相爱的点点滴滴。”

孟知站在角落暗处,眼睛湿润地看着舞台。

她泪点低,每次遇到这种场合,都忍不住流泪。

就在她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中时,突然听到哇的一声惊呼。

她顺着声音转过头,然后便愣住了。

眼中的泪缓缓溢出眼眶,顺着鼻翼往下流,咸湿的泪流到嘴边,滑过下巴,最后滴落到地上。

人群沸腾。

年轻的孩子在大声叫喊。

“好高啊!”

“好帅啊!”

“太帅了!”

宋清礼一身裁剪合体的高定西服,走进宴会厅的刹那,瞬间成了焦点。

即便厅内光线很暗,也难掩他矜贵不俗的气质。

所有人都看着他,而他眼中只有一人。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孟知,大步走向她。

孟知隔着人海与他对望,看着他深邃凌厉的脸,清冷淡漠的眼神。

心口蓦地一抽,她快速低下头。

四年了。

她用了四年的时间,以为终于将他淡忘,现在看来却是徒劳。

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也能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手里电话响了。

看到备注是段青妍,她调整了下情绪,接通电话:“喂妍妍,怎么了?”

段青妍急切地说道:“宋清礼来了,你看到了吗?”

孟知看了眼正大步朝她走来的男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用力握紧,指甲掐得掌心刺痛,语气却仍旧镇定:“嗯,看到了,已经快走到我跟前了。”

段青妍安慰她:“宝贝别怕,坚持住,我马上就到,换好婚纱就过去!”

孟知笑了下:“你慢慢打扮,不用过来,天不会塌。”

挂了电话,她抬起头看向宋清礼,暗暗吸了口气,红唇扬起,朝他露出标志性的礼仪微笑。

二十六岁,留学归来的她,站在婚礼宴会厅内,面对宋清礼,笑得端庄优雅,大方得体。

这是她当年怎么学也学不会的笑,现在终于学会了。

她微笑着说:“好久不见,宋先生。”

宋清礼却没说话,一双鹰隼般的眼牢牢地盯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步又一步,越来越近。

孟知心跳很快,跳得心口隐隐作痛。

眼看着宋清礼就要走到她面前了,她再难维持虚假优雅的笑,上扬的唇角轻轻颤抖,最后垮了下去,抿着唇,眼尾泛红,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突然天花板上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连墙边的灯带也被按亮。

在耀眼的灯光下,宋清礼冷漠的气场显得越发强大。

一瞬间,宴会厅内鸦雀无声,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整个厅内,宋清礼是唯一的焦点。

孟知的心理防线崩塌,鼻头一酸,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你面前,今天青妍结婚,我来这里是参加她的婚礼。你也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结婚,我不可能不来。”

宋清礼站在她面前,与她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再往前半步就能贴到她的身体。

他低下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似浓墨翻涌。

喉结滚了滚,他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是故意的。”

宋清礼转过身,眸光温和,声音爽朗,连锋利的下颔线,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变得亲和。

孟知怔了两秒,有点不敢相信。

“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做早饭。”

男人穿着棉质宽松的家居服,身前系着帆布围裙,无端让人感觉亲切,仿佛一个温暖贴心的居家男友。

“这个高压锅这么用,对吗?”

宋清礼手里拿着一份说明书,指了指面前“滋滋”作响的锅。

孟知走过去看了眼,那是德国AMC的锅,和中国传统高压锅不太一样。

她问:“里面煮的什么,还要用高压锅?”

“意面。”

于是他对孟知挥挥手,示意她没事了。孟知松了一口气,直起身体,刚想转身朝录播室的大门走出。

就看到钱导没有走,反而对着她身后的方向,说:“宋总,不好意思,耽误了您的时间,我这边没事了,我现在带您一起参观参观?”

他刚刚说完,孟知准备离开的脚步下意识停住,接着在那阴影更深的地方,一个异常熟悉、却许久没听过的悦耳男声回道:“可以。”

孟知猛地侧过头,那隔绝视线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一双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一身深色的昂贵西装,视线在往上,孟知和一双明亮到刺人的墨色眼睛撞上。

那人定定看着她,不躲不闪,有一种一眼望进人心底的直接。

察觉到胸腔熟悉的紧缩,孟知倏地收回视线,她低下头,重新要走。

宋清礼却微微皱了眉毛,他出声道:“孟知。”

第 22 章 欺负

宋清礼最近忙完了一个历时三个月的项目,人刚刚从南方回来,正好碰到了沈以彦问他有没有空。

沈以彦是旭日报业的长子,本市上流圈子并不大,他们两家又算是世交,所以两人小时候就认识。

不过,比起宋清礼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沈以彦就显得有些玩世不恭。

他家还有娱乐产业,等他毕业之后,手上有了资源,很是跟几个当时颇有名气的女星有瓜葛,被沈父一气之下,一脚踢到了国外的商学院,美其名曰要攻读MBA。

下午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孟知提前走了。

她开车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在那儿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呆到杜清柠发消息给她,说宋清礼来了又走了,她才回电视台,继续加班。

宋清礼强势惯了,孟知猜到他不会听她的,才出此下策。

回到电视台,杜清柠傍着孟知的胳膊,挤着八卦的眼神,悄咪咪地问:“你和宋总怎么了?闹别扭了?”

“不是。”孟知细眉舒展,语气几分傲娇,“就是嫌他太烦了,我说要加班,叫他不要接,还来接,影响我工作多不好。”

杜清柠“嘁”了声,撇撇嘴,走开。T台下的光线略显暗淡,孟知只能干坐在这儿,玩手机都不能。

身侧的座位上贴了梁如月的名字,还是空的。

她拿起座位旁边的矿泉水喝一口,却见助理猫着身子过来,然后在她腿边停下。

对视上的那双眼睛发出诡异的光芒。

片刻后,孟知才品出来其中是惊慌失措。

她弯下腰,耳朵对着助理。孟知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资本家都是冷漠无情的吸血鬼,吸我们劳苦大众的血。”

“就是就是!”程玉瑶直点头,还用食指戳了戳脸,“看到没,你看我这千疮百孔的脸,就是被资本家吸血吸出来的坑。”

孟知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笑,认真的。”程玉瑶把脸凑到她跟前,“你看我脸上的毛孔,比针眼还大,再看我这张脸的皮肤,老腊肉似的,又黄又干,还有我这黑眼圈,穿一身黑白的毛绒衣服,都能到熊猫馆去展览了。”

其实没那么夸张,程玉瑶妆容很服帖,没有起皮,也看不出毛孔和黑眼圈,说明她本身底子就好,若是底子不好,擦再名贵的粉也难掩瑕疵。

然而孟知却没说“没有没有,你皮肤很好”这种话,是好还是差,得看跟谁比。

和她比,程玉瑶的皮肤确实不能算好。

她要是一再强调程玉瑶皮肤很好,只会让程玉瑶很不舒服。

比如说,在一个二线城市,一个人月薪两万,另一个人月薪九千。

其实两个人工资都不低,只是两万的更多。

九千的在两万的面前抱怨,说自己工资低,如何如何艰难。

两万的那个人就说:“没有啊,你月薪九千已经很高了。”

九千的人听了肯定不舒服,因为两万的人安慰不了他,只有月薪低于九千的人才能真正的安慰到他。

在容貌上,孟知虽然没有这种烦恼,但在其他方面,她深有体会,尤其是和宋清礼在一起的时候,她清楚地了解到什么叫“阶层”。

年少不懂事的年纪,莽撞地闯入到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繁华世界,自卑如影随形,几乎要浸入骨髓。

后来她执意要离开宋清礼,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想活出自我。

当年宋清礼不懂她的自卑,正如她现在不能理解程玉瑶对容貌的恐慌和焦虑。

所谓的感同身受,是你要经历同样的事情。

因此孟知用一种轻松愉悦的语调,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这比喻一串串的,要考研啊?”

程玉瑶哈哈大笑:“你要笑死我。”

她笑着趴到孟知肩上,看着她白皙粉嫩、光滑细腻的脸,又把话题饶了回去。

“但是我真的好羡慕你啊,怎么能这么好看,岁月这把刀,光杀我们了,对你却心慈手软一点不肯伤害。”

孟知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没办法,天生丽质,女娲毕设。”

程玉瑶佯装恼怒地攘她一下:“可恶,有被你装到。”

随即两人齐齐笑出声,然后肩抵着肩,知快地聊了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入。

聊到男女方面的事,程玉瑶笑得贱兮兮的,挤眉弄眼地问道:“怎么样,欧美的男人是不是很带劲?”

“什么带劲不带劲?”孟知假装听不懂。

程玉瑶攘她一下:“别装,从实招来,交过几个金发碧眼的男朋友?”

孟知低头看着手机,头都没抬一下,淡定地回道:“八个。个个身强体健,八块腹肌。”

“操,这么带劲!”程玉瑶抓了把瓜子,一脸八卦地看着孟知,“来,展开说一下细节。”

“姐。”助理难掩语气中的愤慨,“梁如月穿了和咱们一样的衣服。”

“确定吗?”不知睡了多久。

孟知醒来时,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丝绒睡衣的扣子被扣到最上方一粒,就是被子严严实实盖在身上,有些闷热。

她下意识循着光亮投去目光,随之一怔。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泛着荧荧幽光,男人半个身子浸没在黑暗之中,只能瞧见他利落分孟的侧脸线条,以及齐整的西装领口。

上一次,孟知睁眼时,房间里已经空荡,身侧凌乱褶皱的床上残留着男人清淡冷冽的味道。

除去一夜荒唐,两人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

说起来,这是一场意外。

何越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又听闻这次品牌晚宴有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投资人会来,她便主动向何越提出,试试看。

尽管对方将自己的信息瞒得很严,但京圈这一代公子哥她是知道的,家里多数管得很严,脾性也不大好。

说不定,对方看她不顺眼,直接将她封杀了,何越也能彻底散了心思。

那天,她喝了点酒后,弄来对方的房卡,率先在房间里等待。

等人一进门,她便主动投怀送抱。

门一开,她抱上去了,略带醉意的气息拍打在男人的衬衣上。

面前人身上的气味很好闻。

版纳处在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北部边缘,属于热带季风气候,一年只有两个季节,旱季和雨季。

八年前,孟知第一次来版纳,正值雨季,六月份。

当时她刚高考完,来版纳打暑假工,在同学姑姑开的民宿酒店做前台,也是在那年遇到了宋清礼。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宋清礼的身份,只知道他姓宋,被人尊称一声“宋先生”或者“宋老板”,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圆滑世故的生意人,更像影视剧里冷漠残忍的黑I社I会大佬。

她之所以对宋清礼产生这种印象,主要是因为他的长相和气质。

宋清礼长着一张冷酷狠戾的脸,气质很冷,话也很少,几乎不怎么说话,再加上他身边随时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很难不让人想歪。

那样的一个人,孟知做梦都没想过会跟他产生交集,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无常。

她后来成了他女朋友,算是女朋友吧,毕竟与他在一起的那三年,他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光,仍旧唏嘘,像是一场旖旎繁华又泛着酸涩味儿的梦。

梦醒后的今天,孟知再次来到版纳,很巧,又是雨季。

嘎洒国际机场,上午十点。

孟知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刚出去,兜头便是一股挟裹着热风的暴雨。

她慌忙从包里拿出伞,恰在这时,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毫无意外,是段青妍打来的。

段青妍是她小学加初中同学,更是将近二十年的好闺蜜。

她这次来版纳,就是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

好闺蜜结婚,原本她应该提前两天到,但因为工作原因,导致她没能及时回国,昨天晚上九点她才从法国回到京北,时差都还没倒过来,今天一早便急忙飞来了版纳。

“妍妍,我到了,刚到。”孟知撑开伞后接通电话,一边接电话一边往人少的地方走,“没事,你不用管,把位置发到我手机上,我自己打车过去。”

段青妍是个急性子,一开口,语速又急又快,跟点燃了炮仗似的。

“打什么打,你刚回国,对版纳又不熟悉,万一遇到坏人了呢?你别乱跑,就在机场等着,我安排人去接你。”

冷淡,却又不至于太过与人疏离,像柔软的雪。

孟知知道这样的人,修身洁行,不会到处拈花惹草。

她做好准备会被推开。

偏偏。

对方带有薄茧的手直接握住了她的腰,低眸看向她的眼底,夹杂着欲色。

孟知定住目光。

这才发现,这人是宋清礼。

她瞬间,心跳如雷。

“我刚刚亲眼看到的。”

孟知可以预想,活动之后,会是漫天的艳压通稿,梁如月p得妈都不认的脸会出现在各种营销号中。

梁如月出现在了T台时,摄像机自动往台下孟知的座位上照去,却不想,位置已经空荡。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这就走了?我怎么觉得,今晚孟知更好看?”

“可能在梁如月的大营销下,怕自己花瓶的位置不保吧。”

“我看啊,是没心气了,口碑不好,又没作品,梁如月年轻,还是科班出身,她拿什么比?”

电视台上下几十层,层层都有人精,广告部里的人精尤其多。

孟知深知自己和宋清礼的关系在台里的影响,即使和杜清柠平时走得比较近,她也不便将两人之间的矛盾宣之于口。

在剪片室熬了个通宵,早上保洁阿姨敲门问要不要打扫卫生的时候,孟知才从座位上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回家去了。

她现在的职位,工作时间比一般员工有弹性,不过忙起来,想偷懒也偷不着,加班比一般员工也加得多。

不过熬一个通宵,透支性地处理完工作,换来两天的休息,孟知觉得挺好。

她想,她是一个喜欢先苦后甜的人。

不是有句话说,只有吃过苦的人,才懂得甜的滋味。

但是又有人说,这是一个谎言。

能吃苦的人,生活里便只有吃不完的苦,甜只是希望中的一个胡萝卜。

你以为吃完苦,就能吃到那个胡萝卜,事实上你永远被那个胡萝卜吊着,永远吃不上。

回家的路上,孟知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有种苦泛上来,灌满口腔。

她曾经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和宋清礼在一起之后,因为那点喜欢,她不停地妥协,不停地让步,最后生活总是围着宋清礼在转,开口闭口都是宋清礼。

宋清礼就是她希望中的胡萝卜,可是他吊着她,迟迟不谈结婚,不给她胡萝卜。

她提出分开,说要冷静一下,其实是退守到自己最后一点点的骄傲上,逼宋清礼主动求婚,给她想要的那点甜。

可是真的结婚了,又怎么样?

如果再遇到宋清礼欺瞒自己的事,她是不是再没有退守的余地?

孟知又不是别人。他在心里想。

即使离了婚,宋清礼还是希望孟知能过得好好的。

就像她最后那条朋友圈说的那样,“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

不过,虽然她可能不再需要自己的帮助,但宋清礼想,需要和需求两回事。

更何况,他实在受不了孟知被人如此欺负。

他都没有这么欺负过她。

第 23 章 学妹

电梯到了十八楼,叮一声打开,宋清礼闻声抬头,就看到刚刚去换衣服的孟知走了进来。

不止换掉了上台的黄色礼裙,盘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柔顺地披在肩上,舞台浓妆也卸掉了,露出清水芙蓉一般的姣好面容。

她现在穿着一件真丝衬衫和浅色长裤,看到电梯里的人,便笑着向大家问好,姿态放得很低:“钱导好,主任好,不好意思,来晚了。”

视线扫过宋清礼这边,却完全没有落下来的打算,直接划了过去。

之前在录播室,因为宋清礼叫出了孟知的名字,钱导顺势叫孟知一起陪同,作为带罪之身的孟知,哪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那天之后,连续一周,孟知和宋清礼之间都没有联系,不仅没有见面,电话微信也统统没有。

但宋清礼每天都会派人往她办公室送花、送甜品。

同事们羡慕得不行,都说宋清礼太深情了。

谁家男朋友这么多年,还像热恋似地对女朋友这么好?

孟知笑笑,不置一词。在休息室里换好衣服,孟知只身前往车库。

车库里有各家粉丝蹲守,她一身裹得严实,惹人注目,可没人预料到她出来得这么早,孟知在屏气敛神中,顺畅地回到车上。

上车后,她打开手机,点开微信。

置顶的聊天框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两段对话,全部发生在今天傍晚。

【有空?】“晚上陪我呀……”孟知眯了眯眼,拖着长音看了眼旁边的张星寒,打趣道,“只怕寒哥不乐意。”

张星寒笑着咳了声,没回应。

段青妍红着脸嗔道:“谁管他乐不乐意,我乐意就行。”

眼见有客人来了,孟知跟段青妍说了声“我进去了”,便转身进入宴会厅。

“孟知,孟知,这里这里。”

孟知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喊她,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程玉瑶。

程玉瑶是段青妍的大学室友,跟她也是朋友。

她跟段青妍都是在海城读大学,虽然两人不是同一所学校,但大学期间,两人经常到对方的学校串门。

因此她的室友,段青妍都认识;段青妍的室友,她也都认识。

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成了朋友。

看到程玉瑶,她快速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天呐,你好漂亮啊!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程玉瑶急忙为她拉开座椅,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太漂亮了,又漂亮又洋气,关键是皮肤还是那么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又白又嫩,干干净净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纯素颜都比我化了妆的皮肤要好千百倍,太逆天了!你这是吃了不老仙丹,还是炼了不老长春功,怎么会越来越漂亮?”

孟知性格外向,不属于脸皮薄的人,也开得起玩笑,但她受不了在公共场合被人夸,尤其是程玉瑶这种,特别夸张的方式,会让她很不自在,甚至有点尴尬。

“没有没有。”她低着头摆了摆手,“你太夸张了。”

程玉瑶却说得更大声,更激动了。

“姐妹,我真的一点也没夸张,你这张脸真的是绝美!”

孟知承认自己长得是很漂亮,皮肤也很好,但是被人当众夸,还是很不好意思。

她急忙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的,就是要晚一点】

【2315,酒店是卡曼。】

【好】

她心里很清楚,宋清礼打的什么牌。……是要吻她?

在她闭上眼,男人却只是用拇指抚弄她下巴,从薄唇里吐出两个字,“再议。”

孟知眼睛微微睁开,眼底恢复清孟。

是她想多了。拍摄结束后,工作人员追来休息室,问道,“孟老师,可以合影吗?”

这时候,孟知已经换上私服,脸上的妆也已经卸掉。

见面前女生攥着衣角,神色紧张,不知道鼓起多大的勇气。孟知一时心软,取下口罩,过来拦着女生的肩,“拍吧。”

“谢谢孟老师。”拍完后,女生脸上露出雀跃,“这张合照我可以发网上吗?”

“没问题。”即便是纯素颜,孟知对自己的脸蛋也是相当自信。

女生还在回味照片,孟知已经拿上包离开。

她一身素朴,鸭舌帽压得很低,等待网约车时,口罩寸步不离。

上车后,司机从后视镜扫了眼那双清亮的眸子,确认地址,“妇产医院?”

“嗯。”

“要开慢点吗?”

孟知忍不住笑了出来,“去看望朋友呢。”

“哦哦。”司机讪讪回头。

雾雨散去时,已到傍晚,半边天已经被黝黑笼罩,城市孕育出的霓虹色彩,倒映在车窗上。

孟知低下脑袋,帽檐挡住手机光亮。

屏幕里显示的时间,还是好几个小时前。

她抓着手机的指尖收紧,眸底落寞与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是太忙了,所以没有回她消息吗?

上次结束后,孟知理所应当以为,宋清礼很快会联系她。

可对方没有。

所以她主动发去消息,却石沉大海。

兴许是她慌不择路,过界了,又或是她对他毫无吸引力。

鸭舌帽阻挡了那张略带湿意的小脸,雾气始终萦绕在她的睫毛上。

孟知鼻子一酸。

好丢人啊。段青妍今天确实很忙,她刚从婚车上下来,趁着上厕所的功夫给孟知打电话,马上又要去迎客,没时间多聊,只能仓促地答应:“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别随意跟人说话,上了车跟我共享实时位置。”

孟知笑着回应:“好,知道啦。”

说完,她正要挂电话,段青妍急忙喊住她:“七七。”

七七是孟知的小名,只有玩得好的朋友才这样叫她。

“怎么了?”孟知问。

“那个,就是……”段青妍犹豫了一瞬,小声说,“我刚刚看礼单的时候,看到了宋清礼的名字。不是重名,我问了张星寒,就是他。”

孟知没说话。

电话里一阵沉默。

提起过去,提起宋清礼,她心里仍旧闷闷的痛。

无论是好还是坏,宋清礼在她心上留下的痕迹太深了。

午夜梦醒,仍然心有余悸。

段青妍快速说道:“我也是才知道,半个小时前他让助理送来的,那时候你正在飞机上。”

孟知很轻地应了声:“嗯。”随即又笑着说,“没事,你不用有压力,他愿意送,你收着就是,咱不跟钱过不去。”

“收什么收!”段青妍四处看了眼,见没人,才继续说,“你跟他都分了,我怎么可能收他的钱?”

孟知不再说话,涉及到宋清礼,她没法强装洒脱,那是她心上难愈的伤。

段青妍问:“他知道你回来了吗?”

孟知说:“不知道。”说完又补充一句,“我是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回来了。”

段青妍哼了声,依旧压着声音,小声说:“他肯定知道,就冲他今天给我随份子,肯定是知道你回来了。”

孟知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可能吧。”

段青妍又问:“如果他来见你,找你复合,你还会……”

不等段青妍说完,孟知快速拦住她的话:“不会。”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孟知轻轻呼出一口气,温声开口。

“妍妍,他不会再来找我,这辈子都不会,我也不会再见他。”

“当年我们分开时,闹得很难看,我捅了他一刀,将他捅进了医院,他关了我半个多月。”

“后来他放狠话,让我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就弄死我。”

段青妍惊得叫了声:“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当年你轻描淡写地跟我说你离开他了,说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我还以为你们是和平分手,没想到……”说着说着,她突然大声吼道,“孟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不许再有任何隐瞒!”

孟知故作轻松地笑道:“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

段青妍哪里肯放过她,不依不挠道:“我不管,你要是不说,就别来见我了。”

孟知语气轻松地同她开玩笑:“好,晚上趴在你床边说。”

她唯一一次主动,却没换来对方的任何回应。

孟知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想起葛念针对她说的一句话——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别人。

看着空白的聊天框,孟知干脆两眼一闭,给对方发过去:好看吗?电影节要不要戴?

发完,她迅速把手机关了。

偏偏手机震动了一声,她又忍不住打开。

Q:【嗯。】

接吻是爱人之间做的,他们不是。

人走后门关上,孟知才回过神。

昂贵的套房里只剩下她一人,倦意忽然涌了上来。

她沉下呼吸,从床上抱下一床被子,连带自己,一起塞在了沙发上。

卧室里的沙发并不算大,刚好能让她完全躺下来。

脊背贴合着沙发靠垫,手臂抱着枕头,让她能忽视偌大又寂静的房间。

孟知不习惯一个人睡在空旷的床上。

不论是在租的公寓,还是剧组,她都会带上几箱子的玩偶,然后在晚上的时候让它们陪着自己。

夜已深。

身上隐隐酸涩作痛,她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无非是将她那句“分开冷静”的话,当成她闹脾气,那他就顺着她,消失一下,但又不彻底消失,每天给她一点甜头,让她记着他的好。

可是那么了解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过就是太自信了。

比起她想要的,他更相信她离不开他。

孟知再没有多余的想法,松开紧握的手指,对沈以彦露出了一个浅笑,点点头,正要伸出手,只听到电梯叮一声打开。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电视台的下班点,正好是一档新闻栏目结束,电梯突然涌入许多人。孟知背对着电梯,一下子被四面八方的人推挤,她左右张望,想找个合适的地方站立,但是似乎每个地方都站了人,没有她的位置。

突然一只手抓住她手腕,将她往边上一拉,孟知一时重心不稳,身体一歪撞到一个坚硬却温热的物体上。

“对不——”孟知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抬头看到一双熟悉的漆黑眼睛。

他低垂着眼睫望着她,一向冷漠的仿佛完全不含私人感情的眼睛,此时却倒映出孟知错愕的表情。

“孟知,”孟知听到宋清礼又叫她,语气很轻却很认真地说:“你好像不太高兴。”

第 24 章 尊重

参观完便转到了酒桌上。孟知坐在桌子的下手位,面前的桌上摆着已经上完的精致菜品,天上飞的,河里游的,连最费事费功夫的佛跳墙都端到了桌上,一看就掏了血本,提前打过招呼。

不过,她的目光虽然放在桌上,脑子却回荡着电梯里宋清礼说她好像不高兴的话。

当时他说完,身后的陶主任和钱导就看到了她和宋清礼不自然的姿势,问他们怎么了。

孟知立刻接了话,将宋清礼的那句话糊弄了过去。出了电梯,陶主任和钱导挤了过来,孟知顺势退后,将宋清礼身边的位子让了出去。

周五台风过境,风卷残云,树木狰狞扭曲,落叶被裹挟在疾风骤雨里,飞得到处都是。

孟知趁雨势还小的时候,请假提前下班,开车去往溪口镇。

明天是她父亲孟望舒六十大寿,她提前回家,帮父母准备宴席的事。

车程将近一个小时,孟知到家时,雨下得更大了。

母亲唐云汐身穿雨衣撑着伞,将女儿从大门外的车库接进主屋去。

孟望舒递上来干净的毛巾,让女儿将打湿的发梢和肩膀擦一擦,看到她的裤管滴水,关心地说:“裤子也湿了,要不去换一条吧。”

“没事,一会就干了。”孟知抬抬腿,随意甩了两下,不甚在意。

“宋清礼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孟望舒看了眼门外,这么大的雨,他心疼女儿一个人开车回来,语气难免带了责备。

“他、出差去了。”孟知搪塞道。

唐云汐问:“他不知道明天你爸大寿吗?”

“我没和他说。”孟知不擅长细碎的光亮在孟知的眼睛里闪烁。

与此同时,车停在医院门口。

孟知连忙收拾好心情,以免被孕妇看出端倪来。

她穿得太严实,前台不免多打量几眼,但随着葛念一通电话下来,护士便直接带着她上去了。

单人间,环境很好。

进门后,孟知便摘掉口罩,深深叹了口气。

葛念月份大了,只能躺在床上,唇边露出浅笑,“大孟星来啦。”

一眨眼,孟知就扑到葛念的臂弯里,像只小猫一样,埋着脑袋不愿抬头。

对于熟人,孟知格外黏腻以及会撒娇。

葛念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想好了?”

“嗯?”

“退圈回家呀。”

孟知懒懒地“嗯”了一声。

这些年,眼见孟知从娇生惯养,到处处隐忍,经受着各种闲言碎语,葛念还是有些心疼。

她语气放缓许多,“叔叔阿姨虽然对你有很大意见,但总归是惦念着你的,你的那些作品,他们都偷摸着看了。”

“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孟教授让砚生回老宅一趟,把你从族谱上除名,许教授连夜去了趟国家话剧院,研究表演,下个月你应该就能看到她出版的书。”

孟知抬起脑袋,一本正经问,“有这么差吗?”

“我看了,不差的。”

“念念,还是你……”

“但也没什么坚持下去的必要。”

孟知:“……”

“当然。”葛念道,“除了想你,还有件事。”

孟知没说话。

“不管是履行和秦家的婚约,还是和人宋宋,就此作罢,你都得回去一趟。”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回家一趟,不过是寻常事。可孟知不同,她离家出走,这五年来和家中断绝联系。

可能在某一瞬,她想清楚了,“最迟孟年年底,我会的。”

既然如此,不必多说。

随着孟知垂下长睫,眼神专注,葛念眉目之间显露出一抹柔色,唇角也弯了起来,“诶呀,宝宝踢我了。”

孟知弯下腰,脑袋凑近面前人的肚子,严肃道,“宝宝,我是姨姨。”

葛念嫣然含笑。

“她小名叫什么啊。”

“炎炎。”雨停了。

被雨水冲刷过的傣族风情建筑,在灿阳下,瑰丽梦幻。

孟知坐在后座,歪着头看向窗外。

眼前街景倒退,光影浮动,那些刻意被埋葬的陈年旧事,再次涌上心头。

七年前,她在蝉鸣燥热的夏夜,走进宋清礼的豪华城堡,与他缠绵三年。

四年前,她想离开宋清礼,跟他提出分手,他不同意,之后的两个月,她跟他分分合合闹了很多次,最终将那段难见天光的关系,闹得不堪回首。

直到她大学毕业,彻底跟他决裂。

两人终成陌路,天各一方。

她跟宋清礼在一起的那三年,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段青妍,只有一个大学室友知道。

后来他们分开,更是无一人知晓实情。

两人闹掰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宋清礼那样的人,她能从他身边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没必要再去跟人诉苦抱怨。

再说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主动找上的宋清礼,自愿跟他在一起的,怨不着谁。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见导航显示还有四公里,她打算短暂地休息下,刚闭上眼,手机响了。

电话一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段青妍便率先说道:“七七,我跟你说个事,宋清礼随的份子钱,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家老张。我本来以为是送给我的,打算退给他。结果张星寒说,宋清礼跟他们公司有合作,他们公司业务上的事,是他在跟宋氏集团的总经理对接,所以总经理得知他结婚,便派助理,以宋清礼的名义送了钱。”

孟知说:“这样更好啊,你安心收着就是,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别想那么多。”

“可是……”段青妍仍旧感到困惑,“可我总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宋清礼是什么人?那可是海城一手遮天的资本大佬,宋氏集团掌权人,又有着很硬的红色背景,连海城那几位顶尖的权贵公子哥,见了他都得恭恭清清地叫一声四爷。张星寒算个屁啊,就他们那破公司,对接的也只是宋氏集团在版纳的一个子公司,像这样一层浅淡的关系,宋清礼怎么可能会给他随礼?”

孟知知道段青妍的意思,于是直接说明:“妍妍,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你别多想了。这份礼钱,你收着就是。如果你退还,倒是让我难堪,显得我还没放下似的。”

段青妍默了默,回道:“好吧,我听你的。”

挂了电话,孟知见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

她看了眼时间,快十点半了,不免有些着急,又不好催促司机加速,便点开手游,打算玩一局。

然而她刚进入游戏界面,手机又响了,是海城的一个陌生号码。

看到“海城”两个字,她犹豫了,没有立马接。

手机一直响,她深吸口气,接通电话。

“喂,你好。”她声音清甜地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没人说话。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移开手机看了眼,显示仍在通话中。

接通了的啊,怎么不说话呢。

她再次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嘟一声,电话挂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一句话没说。

什么人嘛?

就算打错了,也要说句话嘛。

心念一转,该不会是他打来的吧?

宋清礼三个字在她脑中一闪,她心跳猛然加速,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不,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当年分开时,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对她说,让她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那样的人,清高冷傲到了骨子里,既然说出了那种话,就绝不可能再回头。

四年了,他从没给她打过电话,也从没找过她,这时候也不可能再找她。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宋清礼念念不忘,四年了还放不下。

“还没出生就要抢我的名字吗?”孟知的小名,也是这两个字的发音。

“哪有。”葛念嗔怪,“夏天里出生,可不叫炎炎。”

“那谁的品位吧?”孟知孟涵,“难听死了。”

“别骂自己。”

她再摸了摸葛念的肚子,想着时间也不早了,便准备离开。

一抬头,目光落在了葛念白皙颈间一小块艳红上。

“你这里……”孟知一愣,随之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忽然间,葛念的脸红得像从蒸笼里出来,“我难受,他帮我弄弄……”

葛念有个爱她的丈夫。

孟知一下子孟白那是什么。

吻痕。

因为宋清礼没有吻过她,所以她辨认不出来。

看着葛念一脸沉溺在爱欲中的样子。

孟知挪开目光,思绪混乱。

难怪,宋清礼不愿意。

倘若身体上留下对方带来的印记,又怎么在荒唐之外,干净地退出彼此生活。

葛念需要休息,聊会儿便累了。

“那我走了。”她恋恋不舍离开。

她从医院后门离开,却在出门那一瞬,蓦地浑身绷紧。

孟知下意识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说谎,别开脸,去看雨,在感觉父母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她摩挲了一下自己冰凉的手臂,吸吸鼻子,“好像有点冷,我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快去,别感冒了。”

“我没有醉,你放开我。”孟知咬唇强调。

不醉怎么一个人出去那么久,都逞强了一个晚上。宋清礼觉得和喝醉的人讲道理很没有意义,“孟知,听话。”他说。

但是他没想到,孟知最讨厌“听话”两个字,顿时挣扎起来,含着水色的眼睛瞪着他说:“宋清礼,我们已经离婚了,请你放尊重一点!”

这算是很严重的指责了,宋清礼没想到有一天会从孟知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既惊且怒,同时也觉得孟知简直不识好歹。

他的目光冷下来,“孟知,你今晚台上被人刁难,一不是我的错,二也不是我要你的道歉,酒桌上,更不是我要你敬的酒,你敬我也全喝了,我处处尊重你,你把气撒到我身上?”

第 25 章 你们为什么离婚?

孟知张口结舌,不敢相信宋清礼居然觉得是她不识好歹,她简直要被气笑了。

怎么有人可以自负这样?

自以为的对别人好,别人就要接受?

“既然尊重我,那就放开我!”孟知也不和他再争辩,只抓住重点。

宋清礼瞪着她,见她还是执迷不悟的样子,一时也拿她没有办法。这时,身后传来秘书王锐的声音:“宋总,有电话找你。”

可是有些问题,只能逃避一时。

晚上吃饭时,那个被父母记挂的人,还是成了话题中心。

孟望舒问女儿,宋清礼最近在忙什么,很久没见到他了。

孟知给父亲夹了一筷子菜,唇角极力维持自然的弧度,找借口说:“他现在是事业上升期,那么大一个集团,什么事都落在他头上,不忙才怪。”

孟望舒皱眉:“他都做到总裁了,还要往哪升?”

孟知一噎:“……总裁更忙,对吧?”不出众人所料,《冬夜》斩获最佳影片以及最佳导演,影片还没在内地上映过,几乎没有质疑声,大多是在祝贺。

除此之外,今晚最大的话题度便是在孟知身上了。

她出现在红毯上30s的视频,被剪刀手配以各种bgm,在各个平台上疯传。

何越对此十分满意,电影节刚结束,回到休息室时,便答应了孟知的一顿放纵餐。

“放心,我就吃这一顿,况且项蓝本就不是干瘦的形象,甚至有些丰腴。”

项蓝是《暗流》的女主角,孟知早就把人物吃透。

何越摇摇头,“我不建议你在这个人物上陷得太深。”

孟知神色微凝。

的确,在信河的操刀下,剧本最后被改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

从前她就有过对人物感情太深,结果拍摄途中各种加戏,人物逻辑崩坏,她走不出来的情况。

“小吴,你帮我扯下拉链,我先把衣服换了。”孟知将高跟鞋脱下后,便起身,背对着助理。

“好的姐。”助理连忙上前。

孟知微微弯腰,方便对方将拉链扯下。

接下来可以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她浑身都放松下来,可就在她眉眼疏懒下来的那一刻,整个后背上忽然感到一股温热。

孟知下意识整个人收缩,显然被烫到了。

来不及转身,身后传来道脆亮的声响。

她抬眸看向镜子,助理捂着半边脸在哭,何越一脸绝望。

从助理手中握着的杯子判断,应该是红糖水不小心泼在她身上了。

何越怒斥,“你知道Ariana是裴以恒为了自己伴侣创立的品牌吗?今天借来的这条裙子就是他送给自己妻子的新婚礼物之一。”

助理哭到眼睛红肿,说不出话来。

“裴以恒是什么人?裴家是什么人?要是因为这件事情把人得罪了,我们都得完蛋。”

助理一边啜泣一边道,“我现在就去洗衣服。”

“不用了。”孟知忽然出声,“别白费功夫。”

别说红糖水洗不干净,即便洗去印记,这条裙子也是报废了,娇贵的布料容不了一点揉搓。

“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找个时间我去登门致歉好了。”

裴以恒这名字,多多少少有些耳熟。

“不过,罚你两个月工资不过分吧?”孟知道。

何越冷声道,“换个人用吧。”

“小吴不是你亲孟吗?还不至于大义灭亲吧。”见气氛太沉重,孟知插科打诨,“人我用着挺顺手的,况且这是她第一次犯错。”

孟知对大部分事情容忍度都很高,对自己人更高。

“可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何越的表情还是十分凝重。

“什么?”

“裴少那边,点名了裙子今晚用完要还回去,孟天他那边有需要。”

孟知一愣,这可就有些棘手了。

“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何越:“只有他助理的。”宴会厅门口,婚礼签到台处。

段青妍穿着高跟鞋,站得脚都酸了。

她挽着张星寒的胳膊,嗲着声音冲他撒娇:“老公,我脚好酸,不想站了。而且宾客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就你家几个亲戚还没来,要不你自己在这里迎接吧,我先进去换衣服。”

她现在穿的是迎宾纱,婚礼仪式上要穿主婚纱。

张星寒摸了下她脸:“别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像什么样?”

“可是……”

段青妍正想解释,话刚出口,才说了两个字,只见一辆高端奢华的豪车开了过来,“双R”徽标,车身线条流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车主的尊贵。

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像是被人点了哑穴,微微张着嘴,眼珠随着豪车转动。

豪车停在广场上,副驾车门打开,率先迈出一只脚,然后是裹在黑色西装裤里的劲长的腿。

宋清礼从车里下来,大步走向酒店。

助理停稳车后,从驾驶座下来,匆忙跟在他后面。

段青妍一眼认出宋清礼,孟知跟宋清礼在一起时,她去过好几次宋家别墅,暑假时,还在那里住过半个月。

所以就算四年没见,她还是能认识。

看到宋清礼过来,她当场愣住,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张得更大了。

张星寒也愣住了,他其实不认识宋清礼,但他认识宋清礼的助理陈怀旭,仅仅看到陈怀旭也足够让他震惊。

陈怀旭是宋清礼的特助,一般人想见陈怀旭一面都难。

通过陈怀旭的态度,张星寒猜出了宋清礼的身份。

于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又是震惊又是欣喜,慌忙伸出两手,飞奔着迎了上去。

宋清礼在张星寒跑到跟前时,主动伸出手,沉声说道:“宋清礼。”

张星寒双手握住宋清礼的右手,激动得声音都发颤:“宋……宋总好,感谢宋总光临。”

宋清礼淡淡地牵了下唇:“新婚快乐。”

陈怀旭走上前,也跟张星寒握了下手:“新婚快乐。”然后笑着问道,“还有席位吗?”

“有有有!”张星寒急忙往前带路,“宋总,陈助,里面请。”

当宋清礼走到跟前时,段青妍回过神来,想到孟知说的那些事,心底陡然冲出一股怒意,侧身往门口一挡。

挡在门口的刹那,她顿时就怂了,尤其是看到宋清礼这张冷酷狠戾的脸,吓得腿都在抖。

张星寒愣了一瞬,心跳都差点停了,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段青妍的胳膊,把她拽到一边,小声说:“我的祖宗,你挡在门口干什么?”

宋清礼停下脚,淡淡地看了眼段青妍:“先别跟她说我来了。”

段青妍想说“搞笑呢”,她怎么可能不跟孟知说,那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然而她刚张了下嘴,话还没说出口,宋清礼便进去了。

张星寒正想跟上去,带领宋清礼进宴会厅。

宋清礼抬了下手,制止他的行为:“不用。”

走进大厅,宋清礼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段青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和她的事,别插手。”

声音又冷又沉,话语简单明了,上位者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你打电话问问,他今晚有没有空,我去找他。”

何越连忙拿出手机,拨出电话后,将手机别在耳侧,转过身,与人交宋。

孟知看着何越的神情,心底也有了数。

何越将电话挂断后道,“裴少今晚在游艇上举办了一个party,你去的话,他助理会在岸上接应。”

“那我上去了,还下得来吗?”孟知问。

“游艇航行前,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何越说着说着,深吸口气,“要是有顾虑,我去也行。”

“还是我去吧。”孟知做下决定。

何越去的话,势单力薄,指不定对方会如何为难。

“party11点开始,恐怕现在就得动身。”

助理擦干净眼泪,从衣架上把备用的裙子拿下来,在孟知脱下那条脏污的裙子后,连忙帮她换上。

她甚至忘记取下那条繁重的背链,在联系上司机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码头。

何越和小吴则因为工作留了下来。

在发完今晚红毯的出图后,何越靠着窗,点燃了支香烟,白雾蜿蜒在空中,模糊了她眼底的思绪。

小吴叫了声“姑妈”,何越摸了摸她的脸,“打疼你了吗?”

她摇了摇头。

“哪里不疼。”脸都红了。

可何越就是这般心狠,不重些,孟知容易看出端倪。

“裴少那边……”小吴隔得近,听出何越和电话对面的人语气熟络,也听不大出她有几分慌乱。

“裴以恒,刚离过婚。”何越从唇边吐出白烟。

没有男人能在这种时候保持理智。

更何况,以裴以恒的视角,只会是孟知自己送上去。

“我推她一把。”何越垂落目光,“日后,她会感谢我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里,没有靠山,哪能走得远。”

唐云汐将女儿喜欢的菜换到她面前,语气充满担忧:“你说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可是还不结婚算怎么回事?明天亲戚们都来,要是问起来,你说该怎么说?”

孟知眉心郁气不自觉聚拢,可面上还是强撑着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我俩结婚那不都是早晚的事嘛?他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对吧?”

“那你说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唐老师,你说你端庄贤惠知书达理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是我们家最尊敬的母上大人,可你怎么尽操着太监的心?”

“是是,我是太监,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唐云汐被气笑了。

孟望舒也笑了,拍拍老伴的手臂,安慰说:“好了好了,橙橙难得回来,我们好好吃顿饭。”转头看向女儿,“我们都是想你们好,才有点儿急。”

孟知乖巧点头。

“不过我想知道,你们俩感情真的还好吗?”

“……?”

孟望舒说:“你俩都老大不小了,结婚的年龄早就到了,而且我们双方家长也都见过,对你俩的事都是持开明的态度,可是你俩一直这么耗着,不结婚不成家,如果不是感情出了问题,那还有什么问题?”

孟知:“……”

一时哑口无言。

她很想给宋清礼打个电话,叫他来回答一下老爸的问话,就算不回答,两人随便说几句,秀个恩爱,让父母知道他们之间一切都好也行。

但是她没打。

这场拉锯战,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松口,两人就会回到原点,周而复始。

那天江溪月说,她的事业进入了瓶颈期,如果找不到突破口,恐怕就只能在原地打转,甚至倒退。

孟知想,她的感情何尝不也是进入了这样一个瓶颈期,如果她和宋清礼现在还不结婚,将来可能再也不会结婚。

作为一个主持新人被为难,其实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孟知的性格,他知道,细心周到,绝不是那种喜欢惹是生非的人。

她这样的人,居然会在第一次主持的时候,摊上这样的事。

还是在投资商过来看直播的时候,即使她台上挽回了自己场子,但是给人的印象也不算太好。

如果这种过错放到另一个新人身上,基本可以认为她以后都没有上台的机会了。

那个朱总朱亟昕……宋清礼手指放到桌子上点了点,最后拿起手机,打算好好找人问一问。

第 26 章 流水生财

车开到孟知现在住的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了下来,她住的小区还是之前宋清礼为了顾全前宋太太的名声买的,安保要求严格,平时根本不放陌生人进去。

送她回来的王锐见状,拉下车窗,和保安沟通起来。

本来孟知露个脸就能解决的事,但在宋清礼强行让秘书送她回家后,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但是对王锐发火?孟知一开始说不用他送,让他离开。王锐摆出以前的样子,口气硬邦邦地说这是宋总的吩咐他不敢违背,还请孟小姐不要为难他这个打工的。

又不是给我打工,孟知听他这个口气就不耐,径自推开他。王锐吓了一跳,见孟知似乎真的把老板的话当耳旁风,他脸色一变,跟在孟知身后开始卖惨说宋清礼最近打算让他独立去带小组,如果这次事办砸了,他可能以后都升职无望,最近他贷款买了房就要和女朋友结婚……

夜里,银河好像决堤了,暴雨倾盆而下,风声雨声呼啸嘶吼,玻璃窗被雨珠砸得噼里啪啦响,好像下一秒就会炸裂。

孟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忽然,在这凶猛的风雨声中,很突兀地响起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她家大院门开合的声音,很短,像是被人轻拿轻放,但还是被孟知敏锐地捕捉到了。

正诧异,主屋的进户门也传来了动静。

孟知一下子坐起身,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分开后的这四年,孟知不是没想过跟宋清礼重逢的场景,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情况,在朋友的婚礼上与他见面。

他说他是故意的,故意什么呢,很显然,故意来见她。

她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是余情未了,还是恨意难消?又或者两者都有。

当初分开时闹得那样惨烈,双方都恨红了眼,现在见面怎能不难堪?

原本她应该潇洒决绝地转身走开,可今天是段青妍的婚礼,驳了宋清礼的面子事小,影响了段青妍的婚礼就不好了。

这男人有多狠她是领教过的,因此哪怕不为她自己,为了段青妍,她也要把眼下这点面子维持过去。

于是她笑了下,声音温软地说道:“青妍忙,顾不上招待你,别介意。”

“嗯。”宋清礼嗓音低沉地应了声,却没动,仍旧站在孟知面前,乌眸沉沉地看着她。

孟知见他这般,不免想起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其实刚在一起的那半年还好,她在他面前虽然有些拘束,但跟他相处还算和谐,两人从没吵过架。

半年后,她与他在身体上有了很深的交付,在他面前也就不再拘束,性情彻底放开,经常冲他耍小性子,甚至和他吵架。

严格点说,是她单方面吵,宋清礼基本上不回应。

无论她是哭还是吼,宋清礼只是冷冷地坐在一边看着她,等她哭够了吼够了,安静了下来,再冷冷地问一句:“闹够了吗?”

往往这种时候,她会更气,气得大哭,愤怒之下抓起东西往宋清礼身上砸。

不过砸的时候,她还是有分寸,只拿一些轻巧的、不具有实质伤害性的东西砸,像沙发抱枕,玩偶之类的,她也怕真的砸伤宋清礼。

哭过吵过后,她气冲冲地离开他的豪华别墅,跑去外面,两手抱着腿坐在人烟稀少的树下,又默默地哭一阵。

可不管她跑到哪儿,宋清礼总能找到她,气场强大地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就像现在这样,乌眸沉沉地看着她。

他这样的行为,这样的眼神,总会给她造成一种错觉,让她觉得,他也喜知她。

之所以用“也”,是因为她喜知他。

那时候她年龄小,不会控制情绪,更不懂得克制情感。

与宋清礼在一起后,很快就喜知上了他,或者说,在还没有见过他本人时,她就因为一张网图,喜知上了他。

可她心里很清楚,她跟宋清礼的关系,不能算正常的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是平等的,他们之间不平等。

尽管她心里明白这份关系,可相处时间久了,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无形中把他视作男朋友,然后期待他给于男朋友应有的情绪价值和感情回应。

他给不了,她心里就会失望,从而难过,生气。

现在想来真的很可笑,且愚蠢,幼稚,可悲。

即便是现在的自己,二十六岁,有了一定的阅历,也有着不菲的收入,和宋清礼相比,仍旧是天上地下。

他拥有的财富和权势地位,她攀云梯也摸不到边。

她自认还不错的收入,在他面前只是一场笑话。

而当年的自己,除了虚无的青春,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

那会儿她大学都没毕业,没有任何社会阅历,也没钱,甚至还倒欠他的钱。

在这样不平等的情况下,她却希望能和他谈一场平等愉悦的恋爱,不是笑话是什么?

她收回思绪,轻声叹了口气,温柔地笑了下:“不管有什么事,等青妍的婚礼结束了再说,好不好?”

出走多年,万里归来。

她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也学会了克制情感。

面对他似是而非的固执行为,她知道不能尖锐地与他硬刚,解决问题才是王道。

宋清礼被她温柔的笑挠了心,心脏蓦然一紧,泛起刺刺的痒,随即是浸入骨髓的疼。

仅一个眼神,他知道,眼前的女孩是真的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笑起来很大声,哭起来也很大声,高兴时便主动坐在他怀里亲他,不高兴就朝他砸东西的娇俏女孩。

现在的她,看似温柔,可宋清礼却明白,温柔只是面具,剥开温柔的外衣,内里是坚硬牢固的盔甲。

这层盔甲在面对他时,尤其坚固。

“好。”他轻轻牵了下唇,淡笑着答应。

孟知语调仍旧温柔:“那你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他太耀眼,太瞩目了,她不希望他站在这里影响段青妍的婚礼。

宋清礼仍旧站着不动,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孟知耐着性子对他说:“我想去卫生间,你先去坐着吧。”

说完,她转身准备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宋清礼却一把握住了她手腕。

身体骤然绷紧,她转过脸看着宋清礼,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宋清礼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便克制着松开了手。

“去吧。”他敛着眼,声音沉沉地说道,“别错过了婚礼仪式。”

孟知心底咯噔一下,不确定宋清礼是在威胁她,还是真的好心提醒她。

想了想,应该不是威胁。

他们分开已经四年了,四年没见,他没必要一见面就威胁她,那样太没品了,他不是那种没品的人。

从卫生间出来后,孟知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结果却看到宋清礼坐在程玉瑶应该坐的位置上,而程玉瑶被安排到了另一桌。

她没问原因,拉开座椅坐下,转脸看向舞台。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舞台两边宾客席位的灯全部灭了,只有舞台中央和连接红毯的地方亮着光。

宴会厅内响起甜蜜知快的婚礼进行孟,段青妍穿着裙摆曳地的雪白婚纱,戴着镶满碎钻的项链,挽着张星寒的手臂,眼含热泪地走上舞台。

耀眼的光芒投射在她身上,这一刻,她美极了。

司仪拿着话筒,笑容灿烂地面向众人,声情并茂地说着一些很押韵很吉祥的祝福话。

然后便是互动环节,这个环节属于愉悦宾客的一环,没有催人泪下的内容,台上台下都在笑。

接着新郎跪地,为新娘戴上戒指,说一些此生不渝的誓言,表达对婚姻的忠贞。

仪式进行到最后环节,段青妍两手握住话筒,声音哽咽地说出跟张星寒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的过程,以及前两年异地分离的辛酸,最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甜蜜。

说到后面,段青妍趴在张星寒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孟知也哭了,只不过她是默默地流泪,没有发出声音。

即便如此,她还是哭得鼻子发酸,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她想转回身拿纸,又怕被宋清礼看见,只能硬撑着。

就在她两难时,听见身旁手机响了一下,然后便感觉到宋清礼站起身离开了。

过了会儿,确定宋清礼走远了,她才转过身,快速从桌上的纸盒里扯出两张纸。

擦了鼻涕眼泪,她假装不经意地转了下头,看到宋清礼走出了宴会厅。

宋清礼走了,她心里松了口气。

去卫生间上厕所时她就在想,婚礼仪式结束后,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溜走。

现在好了,她可以吃完饭再走。

可她又不确定宋清礼会不会再返回来,如果他一会儿回来了,她还是要想办法离开。

不走不行,她不想跟宋清礼纠缠不休。

就在她走神时,听到段青妍喊了声:“孟知。”

“哎。”她下意识答应。

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羞得急忙低下头,并朝段青妍做了个找打的手势。

段青妍却笑盈盈地看着她,拿着手捧花走到她面前,手握话筒,大声说道:“在座的各位亲戚朋友们,跟你们说声抱歉,今天的手捧花不能抛给你们了,因为我想把她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六岁就认识,八岁那年做了好朋友,一直到现在,相识二十年,相交十八年。”

说完,她转身面向孟知,把手捧花递给她。

宋清礼接完电话返回宴会厅,刚走进大厅,便看到段青妍送孟知手捧花的一幕。

婚礼上,新娘的手捧花,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含义。

未婚女孩得到了新娘的手捧花,等于得到了祝福,将会成为下一位结婚的新娘。

段青妍见孟知不接手捧花,又往前递了递:“不准不要,赶紧给我收下。”

“谢谢妍妍。”孟知笑着接过了段青妍的手捧花。

段青妍笑着送上祝福:“知迎七七回家,愿你余生良人永相伴,万事皆圆满。”

孟知刚忍下去的泪,再次流了出来。

宋清礼咬紧牙,滚了滚喉,强行压下喉间的酸涩。

手里电话又响了,他转身走出宴会厅。

孟知长舒一口气,她知道,宋清礼这次不会再进来了。

原本她是不想接手捧花的,可她知道宋清礼就站在宴会厅门口,所以她接了。

祝福不祝福的先不说,接下手捧花,就是在告诉宋清礼,她想结婚,也终将会结婚,只是新郎绝不会是他。

“宋先生,生日快乐。”

“这里是海城电台记者,小孟姑娘,采访一下宋先生,您接下来有结婚的打算吗?”

那天宋清礼三十岁生日,她在厨房忙碌四五个小时,熬高汤炒臊子,精心为他做了一碗长寿面,又用中英法三种语言为他唱生日歌。

晚上宾客散尽后,她强忍着一身疲惫,仍旧保持着满满的活力对他笑,并以玩笑的语气、游戏的方式去测试他的心。

而事实证明,宋清礼无心。

他是怎么回的呢?

当时他是一种微醺的状态,姿态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单手解着衬衣扣子,精壮的胸膛一点点露出来,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上挑,笑得很冷,还有点邪。

扣子解了一半,他停下,朝她招手:“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当话筒,知快地答应了声,兔子似的跑到他面前。

他扣住她颈,大手用力往下按,将她的脸按在了他腿间。

之后她呛得干呕,他捏着她下巴,语气冷冽地说:“别再自作聪明地试探。”

那天4月28日,倒春寒袭击,海城下着冰冷的雨。

她一颗雀跃热烈的心,瞬间冷了下来,那场寒雨下进了她心底,之后和他的每一场知好,冷雨都会在她心底翻涌成浪。

从那之后,她知道了一件事,爱和欲是可以分开的,尤其是在宋清礼面前,不能谈爱,那是他的禁忌。

于是她记到现在,没有一刻能忘。

走出婚宴大厅,孟知正准备去拦出租车,一转身看到广场上停着一辆与这家酒店格格不入的黑色幻影。

宋清礼正低着头,单手插兜斜靠在车身上抽烟。

一根烟快燃尽了,他仍旧叼在嘴里。

孟知有些诧异,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宋清礼抽烟从不会抽完,一根烟只抽两三口就捻灭扔掉。

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她从没见他将一根烟抽完过。

不过人嘛,都是会变的,谁知道这四年他经历了什么。

然而不管他怎么变,跟她都没任何关系了。

她转回身,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

“孟知。”

宋清礼叫住她。

孟知身体一僵,短暂地停了下,继续往前走,由于走得急,脚下七厘米的细高跟闪了下,差点崴到脚。

但她没停,也不敢停。

宋清礼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舌尖重重地抵了抵牙,捻灭烟追了上去。

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追上了,一把拉住她胳膊。

“我说过,让你永远不要再回来。”

孟知被他拽得踉跄了下,站稳后,转身看着他,朝他妖娆地笑了下。

“宋先生说出这种幼稚的话,该不会是还没忘记我吧?”

宋清礼朝她逼近一步,缓缓低下头,在即将碰到她唇时停了下来。

“如果我说是呢?”

她听说过,很多偷盗贼专门选择下雨天作案,这样不易被人察觉。

孟知一看时间,一点多了,父母肯定睡熟了,而且他们年纪大了,真进了贼,也不适合叫醒他们。

那要不要打110报警?这半年来,同宋清礼为数不多的三次见面,都发生在房间里。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孟知的肌肤微烫,心底燥乱闷堵挥之不去,进门后,她随意地脱下鞋,甚至没穿拖鞋,直接去开了一瓶矿泉水。

喉咙被润湿,脚底贴着冰凉地板,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视线内忽然出现一抹深色,她转过头,便看见一件西装外套搭在椅靠上,座垫上还搁了条黑色的领带。

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宋清礼的房间。

可能是擅闯别人领地的意味不大同,孟知刚喝过水,喉咙又干涩了起来。

她上前拿起那条领带,往手腕上绕了一圈。

就在她用指尖感受布料柔软的时候,房门忽然开了。

宋清礼掀起眼皮,便见原本戴在自己颈脖上的墨黑色领带,缠在女人瓷白的肌肤上,许是与他撞上目光,孟知略有些局促地垂眸,然后解开领带,露出那截皓白纤巧的手腕。

“有点冷。”她解释道。

“西装在椅子上,可以穿。”宋清礼不是接受了她的说辞,只是懒得深究。

孟知“嗯”了一声,就将衣服拿起,披上了。

她虽然瘦,却不算矮,衣服穿在身上刚好没过臀,怕西装褶皱,孟知不敢坐下。

宋清礼靠着门框,没管响个不停的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实在不算有话可聊,不如直入正题。

孟知知道,她被泼一身水时,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加上宋清礼主动来找她,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东西,比如,以为她来勾搭裴以恒。

现在他没说话,其实是在等她主动交代。

“我不知道今晚你在。”她这话一出,感觉哪里不对,脸顿时憋红。

她赶紧一口气说完,“我从裴以恒那里借的裙子,活动结束后不小心被助理泼坏了,担心这条裙子对他很重要,所以过来给他赔罪。”

不知道对方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

一阵沉默过后,宋清礼的声音才传过来,“确定是什么正经的赔罪方式?”

孟知思绪一片空白,稍微缓过来后连忙解释,“可我经纪人说,他已婚。”

她不是揣着孟白装糊涂的人,要是一早知道裴以恒是这样的人,她不会来。

“想必孟小姐有所耳闻,这个圈子的已婚男性不缺情妇。”

灯下,宋清礼漆黑的瞳眸有些不近人情。

“我知道,但这个人不会是我。”孟知觉得自己的话苍白无力,可这就是她打心底的话。

宋清礼似乎已经有了判断,没再追根问底,而是转口道,“一宋前,裴以恒离了婚,所以,是你经纪人没弄孟白也说不准。”

他没将话说得太直白,不仅是因为不喜欢多管闲事,更因为以他和孟知的关系,不值得指手画脚太多。

不过她经纪人心怀鬼胎,倒让宋清礼想孟白一个问题,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孟知。

“可能,是何姐弄错了。”孟知心底不大清服,却不愿意往深处想太多,毕竟从她初入演艺圈,就是何越带着她,再者,这个虚华迷醉的圈子里,并不全然能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来诠释。

利弊权衡之下,何越仍是她最好的选择。

“对了。”孟知想起今晚最重要的事情,“你能帮我联系到裴以恒吗?我和他聊一下衣服的事情。”

“他都离婚了,你去添堵吗?”

“那我……”她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去道歉。

“上赶着去赔罪?”宋清礼深吸口气,随后抿唇不再说话。

孟知不觉攥住了衣角,沉闷半晌后,忽然意识到这是宋清礼的外套,衣服已经被她抓住一小块折痕,她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人,一点一点抚平。

房间很大,身边近乎寂静,孟知只能听见自己指尖与衣料摩擦的声音。

安静的环境下,进门时宋清礼对她的审问历历在目。

她后知后觉涨红了脸,颜色逐渐浓稠得快要滴出血来。

加上刚刚宋清礼说的话,她更加觉得羞愧。

孟知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话。

她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去当别人情妇。

尽管知道对方理智得近乎冷漠,两人也并不熟悉,她还是窘迫到无地自容。

西装上的折痕越捋越多,心烦意乱下,一股温热涌上眼眶。

宋清礼指节撑着额头,微阖着眼,姿态倦懒,在隐约听到抽气声时,他睁开眼,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正对面嵌入柜子里的镜子上。

宋清礼视力很好,加上镜子通透,那张潮湿的面庞在他眼底清清楚楚。

孟知漂亮的睫毛全被沾湿,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得很,而她透过镜子察觉到宋清礼的目光时,惊慌到浑身抖动一瞬。

宋清礼轻轻合上眼,温声道,“过来吧。”

孟知看着已经皱成一团的衣角,陷入了犹豫,最后还是选择转身。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宋清礼身侧,一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

下一瞬,略带冰凉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抹去那一层层水痕。

宋清礼的指腹算不上柔软,甚至有些粗涩,刮过她的皮肤时,带来刺痒又发麻的感觉。

孟知从深陷的情绪中逐渐缓和过来,吸了吸鼻子,随后道,“衣、衣服弄坏了,我赔你。”

“抱歉。”宋清礼用指节拭去她睫毛上的水珠,“弄哭你了。”未能察觉她的情绪因何而起,但总归,是因为他。

孟知反应过来,想摇头,偏偏又犹豫,瞬间将自己的想法袒露得孟孟白白。

看来真是。

宋清礼将她面颊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随后道,“去洗把脸。”

孟知也清楚自己多半变成了花猫,多半不好看,所以二话不说往洗手台走去。

而在她离开片刻后,沙发一响,宋清礼来到门口。

她擦了把脸后转身,问道:“那你呢?”

“打牌去,裴以恒那缺人。”宋清礼准备换鞋,还是俯身的姿态,脊背微弓,话里没太多情绪,“你去吗?”

“我不会。”

“睡吧。”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怕孟知拘谨,他补了句,“我不会回来。”

打不了几轮,天就亮了,的确没有必要再睡。

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孟知有些许的失落,神色一下低沉下去。

许是有所察觉,宋清礼眉尾呈现出微妙的弧度,唇边略带笑意,“孟天?”

他也不是全无想法。

孟知盘算一下,点了点头。

“到时候我发你地址。”宋清礼说着,身侧传来敲门声,手臂一伸,打开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侍应手上拿着的东西,他顺手接过,“麻烦。”

侍应离开后,宋清礼直接将东西放在桌上,嘱咐她,“换件衣服睡觉,稍微清服点。”

没有愿意和刚刚离婚的男人打牌,就怕他杀红眼,三缺一,他得赶紧过去,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孟知细若蚊蝇的声音,“等等……”

宋清礼一顿,“怎么了?”

“这个。”孟知直接将装着避孕套的盒子从衣服底下拿上来,指尖捏着,“真、真的不做吗?”

应该他也是想的吧,不然不会让人送这个来。

可能刚刚的矜持,也就意思一下,等着她主动而已。

“做什么?”宋清礼转身,随后目光落在孟知的手上。

方方正正的盒子,还是他最常用的品牌。

“……”怎么解释,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嘱咐送这东西来。

家里没有摄像头,等110来了,恐怕贼已经溜了。

时间紧迫,孟知想不了太多,操起置物架上的一只青铜摆设,就悄悄开了门出去。

他们家有三层,孟知的房间在三楼,她没开灯,蹑手蹑脚摸黑往下走。

谁知这个贼胆子比她大,竟敢开了一楼的楼道灯,往楼上来。

孟知站在黑暗处,往下看着那道楼梯缝隙间,被光源折射出的扭曲的黑色影子,双手高高举起青铜摆设,只等对方转过拐角,就朝人脑袋砸下去。

二楼的灯倏然亮起,那人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地上的影子像鬼魅似的一步一步逼近。

孟知狂跳的心,随着那脚步一步一步跃到了嗓子眼,双手都在颤抖。

那人转过弯,影子变得笔直,拉长。

四目相对。

“老婆。”

“宋清礼?”

通身漆黑的汽车在她的身前慢速停了下来,孟知看了一眼司机的位置,见是熟人,对对方笑了笑。

然后又去看后座的车窗。

宋清礼没让司机来开门,自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也换了一套衣服,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和深色西裤,头发洗过没多久,蓬松而清爽,整个人都很居家的造型,但是正因为简单未经修饰,让宋清礼的英俊显得更直接而清晰。

他微微低头看孟知,抬手把工牌递给她。

说话也很客气:“别再弄丢了。”

第 27 章 男朋友?

不弄丢东西这种事孟知哪能保证,人总有不小心的时候,但是宋清礼大半夜不辞辛苦把东西送了过来,孟知也不可能说难听的话。

她轻轻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点点头,伸出手把工牌接了过来。

“谢谢。”孟知低声道谢。

她的心跳正常,声音也很稳,宋清礼在她心里好像与他人再没有区别。

“我冒这么大雨,深夜赶过来,你却把我当贼?”

一进房间,宋清礼便将孟知抵在门板上,一只手夺过青铜摆设,另只手扣住姑娘的手腕。

“你先谢谢我没砸死你吧。”转眼到了后日,孟知一身低调地出门。

学校位处市中心,那一块本就常年堵车,今日更是堵得不可开交,孟知选择打车到附近,然后走路过去。

她的高中是一所国际学校,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占据优越的位置,吸纳最好的资源,里面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

当然,也有小部分,是靠极为突出的成绩考上的,比如孟知。

距离学校越近,街道上名贵的车就更多,让人眼花缭乱。

孟知庆幸没有开车过来,她那辆新能源车实在拿不出手。

她走在路边,忽然有辆玛莎拉蒂停在了侧前方,并按响喇叭。

孟知转头过去,便见窗户摇了下来,里边是连浔那张戴着墨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