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兰花夺其所好。
历经了这一夜剖心的交谈,倾丝待魏泱的态度愈发奇怪了些。
这汹涌又炙热的情绪层层叠叠向她袭来,顷刻间便如汪洋大海般将她淹没。
这些情愫于倾丝而言实在太过陌生,她无力抵抗,只能任由魏泱吻住了她的唇,而后长驱直入,所向披靡。
一吻作罢,魏泱稳了稳心神后便退到了外间的罗汉榻上。
倾丝自顾自地安睡,临睡前嘴角微微上扬,竟是心情舒朗无比。
她想,被人珍视着的滋味的确是比当初被排挤、刁难的滋味要好多了。
是夜,倾丝难得做了个美梦。
醒来时,魏泱已不见了踪影。
刁嬷嬷进屋伺候倾丝起身,忽而提起了梨心院的胡夫人和胡莲娘。
“世子爷从普济寺回来后,就让保山去了梨心院,将那几个瞧得上胡姑娘的公子的画像交给了胡夫人,意思是要让胡夫人从中为胡姑娘选个夫婿。”
刁嬷嬷说这话时,话语里的喜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倾丝听后心里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她已瞧出了魏泱对已逝的胡御史的敬重,就怕胡夫人会以师恩遗命相要挟,逼着魏泱应下纳胡莲华为妾一事。
贵妾在旁,倾丝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况且私心里她也不愿意与旁人分享魏泱。
所以,在她听见刁嬷嬷这番话后,嘴角竟是绽放了出了一抹甜甜的笑。
不多时,冬儿和珠绮端着食盒进了屋。
倾丝用过早膳之后,便问两个丫鬟:“今日天气不错,不如
把那些花果茶拿出晒一晒,也是件极有意趣的事。”
倾丝四下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和丫鬟们捣鼓这些小玩意儿。
冬儿和珠绮都顺着倾丝的意,整日里在松柏院陪着她浪费时间,主仆几人玩的不亦乐乎。
刁嬷嬷见了也在一旁凑趣道:“夫人这般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不若让世子爷去采买些君子兰来,那兰花极为娇气,养起来很是费人心神。”
话音甫落,倾丝便嫣然笑道:“嬷嬷说的是,想来世子爷也不会拒绝这等小事。”
刁嬷嬷忙笑道:“夫人可别妄自菲薄,爷可是把您的事放在心上的,只要您一提,他哪里会有推辞的余地?”
当日夜里,魏泱回府的时候,刁嬷嬷便与他提起了此事。
魏泱果然欣然同意,并花重金替倾丝采买了一株名为姹紫嫣红的君子兰。
本是为了搏美人一笑,不想这君子兰却闹出了诸多事端来。
今上新纳了个宠妃,本是低贱的宫女出身,在慎刑司里做些腌臜的活计。
偏偏一次午后,她躲在内花园的羊肠小道里躲闲,不知怎得竟入了今上的眼。
于是,这位出身卑微的宫女便成了后妃里的新贵。
陛下对她爱如珍宝,区区几个月便将她从贵人封为了贵妃。
这位惠贵妃最爱兰花,听闻她的钟粹宫内外摆满了价值连城的兰花。
这一株“姹紫嫣红”的君子兰便是兰花中最为名贵的品种。
京城里的花匠不知使了多少心力,才养育出了这么一株娇嫩的“姹紫嫣红”。
魏泱与那花匠有几分交情,毕竟像傅国公府这样的豪门氏族,在京城里的门路总是比旁的小门小户要多上一些。
他花重金买下了那一盆“姹紫嫣红”,那花匠又没本事再养出一盆来送进皇宫里,便只能与内务府的太监们说:“今岁时节不好,兰花比往年愈发娇嫩了些,养不出成种的‘姹紫嫣红’来。”
惠贵妃也是从泥泞腌臜的底层里一步步爬上来的,也不愿多难为了这些在外讨生活的平民百姓,便也只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不想魏泱自成婚之后便日日待在傅国公府,听傅国公府的下人们说,他对新娶进门的妻子十分爱重。
况且倾丝的肚子越来越显怀,她与魏泱在婚前就有了首尾的消息不胫而走。
王珠映深恨着林倾丝,又因为林倾丝三朝回门时满身上下的首饰钗环比她见过的还要奢靡富贵。
她心里酸涩无比,又见钱氏为她张罗的夫婿都是歪瓜裂枣般的人,心里愈发痛苦不堪。
凭什么林倾丝能嫁给魏泱这样的天潢贵胄为妻,她却只能在那一群歪瓜裂枣里挑挑拣拣?
闺阁里四下无事的时候,她总是会派人去打听傅国公府的消息。
每回传回来的消息都说魏泱如何如何地疼爱着倾丝,可把王珠映气了个够呛。
当魏泱为倾丝花重金买了一株“姹紫嫣红”的消息传到王珠映的耳朵时,她心里的妒恨达到了顶点。
不多时,王珠映便在一场花宴上将这消息说给了闺阁里的密友听。
那几个密友都不是口风禁的人,没几天就将此事传扬了出去。
消息传到皇宫里时,惠贵妃难得露出了几分兴味的神色,只道:“所以,那花匠是在阳奉阴违?”
宫人们不敢多言,只个个大气也不敢喘地跪在宫殿里。
惠贵妃冷笑了几声,立时让人去质问那花匠,而后又细问了旁人傅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
得知林倾丝也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孤女以后,她心里的怒意倒也消散了一些。
“魏世子为搏美人一笑要买下‘姹紫嫣红’没有错,那位魏夫人懂得赏诗兰花的好处也没有错。本宫不是什么气量狭小的人,那花匠这般阳奉阴违,是为了哪般?”
这话一出,整个宫殿并没有人敢接话。
惠贵妃好不容易消了气,派人去宫外质问了那养兰花的花匠,不想那花匠却顶了几句嘴,言语中隐隐有些不服。
太监们受了气,在惠贵妃跟前愈发搬弄起了是非,惹得她又生了一场气。
后来慧贵妃去御前伺候的时候眉目间隐隐露出几分不虞来,陛下察觉到了不对劲,便问起了来龙去脉。
他得知那花匠将“姹紫嫣红”送去了傅国公府,而非钟粹宫后,发了一场大火。
那花匠立时被下了狱。哪怕他与诸多世家大族有扯不断的联系,此番只怕也保不下命来。
不得已,那花匠的爹爹便求到了魏泱与英瑰公主跟前。
英瑰公主的意思是,这场风波是由那一株兰花闹出来的,想来只要魏泱去陛下跟前认个错,再将那“姹紫嫣红”送去给惠贵妃。
这事也就了了。
唯一不美的地方是,倾丝十分喜欢那一株“姹紫嫣红”。
听刁嬷嬷说,倾丝本是半点也不懂养兰一事,却为了“姹紫嫣红”,隔三差五地翻阅古籍,每隔一两个时辰还要去与那兰花说说话。
可见倾丝是相信了古籍上所言,君子兰通人性一语。
英瑰公主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只是为了大局着想,不得已要让儿媳受点委屈。
不曾想她刚提起要把“姹紫嫣红”送去宫里,魏泱立时从紫檀木扶手椅里起了身,厉声对她说:“母亲,不可。”
英瑰公主蹙起了眉头,只问:“有何不可?不过是一盆兰花而已,你媳妇儿瞧着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惠贵妃也不该是这么小气的人,钟粹宫里已揽进了全天下的名贵兰花,独留一株丝丝又如何?”
魏泱是当真动了气,这些年陛下疼爱他如疼爱亲子一般事无巨细。
他却连大小宫宴都寻了理由避而不去,摆明了是不想与自己的皇帝舅舅亲近。
英瑰公主也知晓魏泱的心思,便只是叹息了一声,道:“那些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还要时时刻刻挂在心头?”
魏泱不虞,紧绷着的面色里露出两分薄怒来。
“母亲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时,在外头廊道上立着的刁嬷嬷听进了里屋的声响,忙走进屋去调和英瑰公主与魏泱。
魏泱却冷了脸,瞧也不瞧身后的英瑰公主,只冷声说:“陛下若要罚,冲着我来就是了,便是受万千宠爱的贵妃娘娘,也没有夺人所好的道理。”
说罢,他便用那双镀着光亮的眸,深深地瞧了一眼上首的英瑰公主。
须臾,他才笑道:“母亲,儿子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稚童了,不会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妻子受委屈。”
第42章 真相夺了她清白的人是魏泱。
魏泱态度如此坚决,英瑰公主倒也不好强硬着要他拿出“姹紫嫣红”。
不过这事还是气得英瑰公主好几个夜晚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
傅国公府里的下人们规矩也不似英瑰公主府那般森严,不多时魏泱冲发一怒为红颜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这“姹紫嫣红”虽有些名贵,可比起魏泱对倾丝的一片心意,娇贵的兰花也褪去了颜色。
不少人在背地里议论着林倾丝的好运气,酸言酸语里不免露出几分艳羡来。
这场兰花的争端持续到了六月底的鹿鸣花宴。
惠贵妃虽出身寒微,可陛下十分疼宠着她,恩宠甚至超过了从前的娴贵妃。
以至于惠贵人那没出六服的亲戚都鸡犬升天,成了远近闻名的承恩公家眷。
既是仰仗着贵妃的裙带活着,惠贵妃的一家人自然唯她的命令是从。
所以在知晓有人下了惠贵妃的面子后,惠贵妇一家人便想尽法子给傅国公府难堪。
甚至还在外散步有关倾丝的谣言。
魏泱听见了些风言风语,可是气了个够呛,他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立时派人去承恩侯府门前泼了好几盆黑狗血。
他做事张扬又肆意,连泼狗血这样的事也敢明目张胆着做。
关键陛下溺爱他这个外甥,得知此事后只是笑道:“都是一家子亲戚,泱哥儿在和爱妃的家里人闹着玩呢。”
这话一出,慧贵妃就知晓陛下的心是偏的,她也无法为家里人寻到所谓的公道。
不过经此一役,满京城的人都知晓魏泱极为宠爱自己的妻子,而且行事乖张没有章法,实在是得罪不得。
花宴过后,傅国公府的声势又更上了一层楼。
倾丝安心养胎,一概不理会府外这些流言蜚语。
只是听婆母英瑰公主的口风,为了这一株“姹紫嫣红”惹出了不少事端来,明里暗里有在指责她多事的意思。
孕中之人多思多想,倾丝想来想去还是与魏铮说:“这兰花娇嫩,养起来也很耗费功夫,不如送去宫里,也省得旁人说东说西的。”
魏泱本是在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眸光极其温柔宠溺,听得此话后陡然变了脸色。
他先蹙起了眉头,仔细思索了一番倾丝说出此话的缘由,便又将心头的不耐压下。
“你明明很喜欢这株姹紫嫣红,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语来?”魏泱如此问道。
倾丝一愣,旋即便在魏泱灼灼的目光下低下了头,只说:“夫君,您是不是觉得我很怯懦?很没用?”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立时拿捏住了魏泱,魏泱哪里还记得旁的事情,只专心劝哄她:“这与你无关,这花是我从花匠那儿买来搏你高兴的,怎么闹到最后反倒让你不高兴了?”
魏泱的话里满是自责之意,刁嬷嬷等人听得此话,俱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丫鬟婆子们一离去,倾丝也能自在地靠在魏泱的肩头,小声地嗫喏着:“妾身是怕这株兰花会挡了世子爷的运势。”
上回英瑰公主还与倾丝提过魏泱在官场多有不易之事。
倾丝虽不懂朝政之事,却还是把这话听进了耳朵里。
她能做的事有限,至多只能替魏泱分忧,让他少操心一些而已。
“夫君,为了这一株兰花得罪了慧贵妃,着实是没有必要的。”
虽则倾丝有些喜欢这娇嫩的兰花,却没有喜欢到要与旁人争抢的地步。
当初在乾国公府寄人篱下的日子已磨平了她性子里的棱角,让她遇到争端就要缩进自己胆小怯弱的乌龟壳之中。
魏泱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口才会漫出那酸酸涩涩的恼意来。
既是恼从前乾国公府薄待了倾丝的人,也是恼自己。
“我娶你进门,本就是不想让你担惊受怕,想让你自在肆意地活着。”
魏泱说着说着就把倾丝搂得更紧了些,话音里的缱绻怜惜怎么也遮掩不住。
“没想到反而让你东想西想的伤了自己。”
倾丝摇摇头,勉力露出个皎洁如月的笑容。
“妾身不觉得委屈,嫁给世子爷后果的日子安宁又舒心,是妾身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两人便皆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对方。
到了夜里,陪着倾丝用过晚膳的魏泱去与英瑰公主谈了会儿话。
倾丝闲来无事,就与冬儿和珠绮下棋玩。
这两日珠绮神色恹恹的,总是提不起劲来,倾丝见状便问起缘由。
冬儿答道:“她啊,是听说了王大公子替东升挑了个丫鬟为妻,伤心成了这番模样。”
倾丝一怔,旋即瞥见身前的珠绮眸中已蓄满了一池泪水。
她立时想安慰珠绮几声,却见她朝着冬儿大吼了一声:“与你有什么关系?”,而后便流着泪朝外头跑了过去。
冬儿便愣在了原地,待反应过来后才冷笑着说:“这小蹄子,还把气撒到我身上来了。”
原来自从倾丝嫁来了傅国公府后,王雎之便想尽法子要攀附着倾丝。
只是魏泱不肯给他攀附的机会,不得已,王雎之只能放弃了这一条路。
乾国公府与傅国公府联系也随之变少,东升时常见不到珠绮,便与府里的一个丫鬟好上了。
消息传回到珠绮的耳朵里,险些让她哭晕了过去。
这几日干活都没什么心情,冬儿看不过眼去,便在倾丝跟前指责了她的不是。
“夫人也该让她吃点教训才是,如今她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连夫人的话也不听了。”冬儿道。
倾丝却还惦记着从前的情分,只笑道:“她正是伤心的时候,也不必对她太苛责了。”
冬儿叹了口气,知晓自家夫人重情重义,若非珠绮犯了天大的错误,绝不会重罚她。
“是。”她不情不愿地应下,这便去耳房里寻珠绮。
两人吵闹了一番才重修旧好,珠绮心里正是委屈的时候,干脆便拉着冬儿哭诉了一番东升的无情无义。
冬儿翻了个白眼,只说:“废话,你以为谁都跟夫人和我一样,对你事事包容、处处妥帖吗?”
以往珠绮听了这话还没有什么实感,如今她的满腔深情被东升弃如敝帚,方才顿悟冬儿话里的深意。
她说的没错,这世上只有倾丝与她方能无限地包容着她,旁人的好都只是海市蜃楼而已。
珠绮眸中的泪流的愈发汹涌,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冬儿,忽而攀住了她的胳膊大声嚎哭道:“我对不起夫人。”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声仿佛要冲破云霄一般。
冬儿不知晓其中的内情,只点头附和道:“是了,你这些时日当差一点都不尽心,当真是对不起夫人。”
珠绮说的对不起倾丝自然不是指当差这样的小事。
而是在说当初明明知晓倾丝是被谁玷污了清白,却选择沉默不语一事。
如今倾丝虽被魏泱娶进了门,过起了锦衣玉食、人人敬仰的日子,可冬儿和珠绮都知晓她过的并不开心。
夫人总以为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是世子爷的血脉,世子爷对她越好,她心里就越愧疚。
珠绮也曾瞧见过倾丝的歉疚,她紧锁着眉头立在支摘窗旁,眸光既幽怨又哀伤。
太医也说了,夫人身子并不好,不能在孕中如此多思多想。
这一刻的珠绮饱受着良心的谴责,思来想去,她还是决意要向倾丝认错。
只是认错归认错,该如何开口还是要好生权衡一番。
珠绮怕倾丝的责骂,也怕魏泱的雷霆之怒。
于是在一日午后,趁着冬儿不在里屋,珠绮便进内寝服侍起了倾丝。
倾丝见了她,只笑盈盈地问:“这两日,心情好些了吧?”
她的嗓音是如此的温柔可亲,如一阵柔亮的春风般拂进了珠绮的心间。
珠绮愣了愣,旋即低下了头,嗫喏了半日,才道:“夫人,奴婢有件事要与您说。”
倾丝抬眸望向她,笑着问:“什么事?”
珠绮嘴角的笑意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只说:“夫人,普济寺的那一夜,奴婢被迷药迷晕到一半就醒了过来。”
话音甫落,倾丝手里的茶盏应声而落,她怔然地望向了珠绮,好半晌才艰难地从唇舌里挤出一句:“那你……”
可曾瞧见那人的面孔?
倾丝还没问出这话,珠绮已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说:“奴婢……奴婢知晓夫人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谁。”
这一刻,倾丝的喉咙口仿佛被火烧过一般炙烫不已。
她紧盯着眼前的珠绮,刹那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珠绮知晓她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谁?
怎么会这样?若她知晓,怎么从前不说,非要等她习惯了魏泱的珍视与疼爱
后才说?
面对倾丝的沉默,珠绮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从前这般难以启齿的言语,如今既已说出了口,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珠绮鼓足着勇气,朝倾丝磕了个头后,将那一夜在普济寺的所有见闻统统告诉了她。
那一夜,闯入普济寺的厢屋里,夺了倾丝清白,让她珠胎暗结、险些丢了性命的人正是傅国公世子爷魏泱。
第43章 质问“夫君,我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不……
早在珠绮流着泪开口的时候,倾丝的心已然千疮百孔。
她先是历经了一阵阵的震烁,从震烁里抽身后又是说不尽的伤心。
倾丝为自己伤心,更为魏泱不平。
她心疼魏泱,只认定了他不该去承受这些莫名其妙的耻辱。
也心疼自己,平白无故丢了清白,珠胎暗结后又要遭受闲言碎语的摧残。
更心疼肚子里的孩子,他的爹爹娘亲不曾相爱,却如此贸贸然地将他带来这世上。
思潮涌动间,倾丝那双秋水似的明眸里已然蓄满了水汪汪的泪珠。
珠绮心里的愧怍到达了顶峰,在她说出“魏泱”这两个字后,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将她团团包裹。
若是她当初有勇气早一些开口,是不是事情就不会落到如此难堪的境地。
是不是她家夫人就不会伤心难过这些时日?
珠绮愧怍难安,一时间便惴惴不安地垂下了头。
倾丝好不容易从这震烁里抽身而出,那头的珠绮却倏地嚎哭出声道:“夫人,求您原谅奴婢的自私,奴婢只是害怕说出真相后会丢了性命。”
珠绮哭得满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里藏着不加遮掩的恐惧。
她害怕,害怕倾丝会责骂她、会惩罚她,甚至于丢弃了她。
此刻她那汹涌又充斥着忏悔的泪水仅仅只是在为自己流淌而已。
可她没有想过因为她的隐瞒与自私,让倾丝承受了多少个夜晚的害怕与无助。
她是如此地柔弱无依,在乾国公府过着寄人篱下、任人宰割的凋零日子。
一个云英未嫁的表小姐怀了身孕,一旦被人发觉此事,她只有死路一条。
“珠绮,你……”倾丝茫然无措地抬起杏眸,泪水如泉涌般滴落。
这一刻的她不只是在震惊着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魏泱,更心痛于珠绮的隐瞒。
她是个怯弱又胆小的性子,说好听些是胆怯,说难听些不过是懦弱而已。
可纵然如此,倾丝也没有让珠绮与冬儿受过什么委屈。
她心底是把冬儿与珠绮当成亲姐妹般疼宠的。
珠绮目睹着她在怀有身孕后的所有纠葛与苦痛。
可她只是冷眼旁观着,眼睁睁地瞧着她害怕惶恐,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之中。
倾丝一向好脾气,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气性。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这样的苦楚比剥皮剜心还要再痛些。
倾丝全身上下止不住地发抖,出口的话语染着浓浓的颤栗。
“那一夜在普济寺,你瞧见了夫君的脸?”
她持着泪眸注视着眼前的珠绮,嗓音轻淡又幽远。
珠绮莫名地觉得心头一凛,迷蒙的夜色之中,她仰头注视着倾丝,刚想祈求她的原谅的时候。
外间忽而风驰电掣、几声闷雷炸开在天际,瞧着是要下雨的模样。
倾丝透过那支摘窗,望见了天边炸开的烁亮。
她记得当初普济寺的那个夜,一样的惊雷与闪电,一样的寒冷与潮湿。
倾丝就是在这样的夜里失去了闺秀最重要的清白,从此以后陷入了最窘迫的境遇之中。
寂寂无人时,她曾不止一回地落下过眼泪。
她曾怨天尤人,抱怨着钱氏的阴狠毒计。
可她不曾想过珠绮会隐瞒着此事,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与煎熬。
谁都可以这么伤害她,但珠绮不可以。
倾丝泪流不止,这惶惶不安的冷夜里,她听见了珠绮凄厉的哭声,听见了她藏着歉疚的忏悔之语。
她忽而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泛滥成灾的委屈压下。
“你出去吧。”倾丝别过脸,任凭两行清泪在脸颊上流淌着。
珠绮还要再跪地恳求倾丝的时候,倾丝却甩开了她的双手。
“你若还顾念着旧情,今日就出去吧,我不想再与你多说一句话。”
倾丝决绝地背过身去,一向柔弱无依的人被侵犯了底线,露出来的坚韧会比寻常之人更刚硬几分。
珠绮泪流不止,也是她欺倾丝性子软的缘故,只是跪着不肯出去。
这时,冬儿赶了过来。
她本是以为倾丝与珠绮有些体己话要说,不曾想屋里会变成一片狼藉的模样。
她家夫人正坐在贵妃榻里默默流泪,那张素白又姣美的脸庞上滑落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哀伤。
珠绮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主仆三人素来如亲姐妹般相处,不曾有过争执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甚至还落起了眼泪。
冬儿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倾丝身旁。
她柔声询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倾丝只是流着泪不说话,一旁的珠绮却跪着膝行到了冬儿跟前。
她攥住了冬儿的裤腿,流着泪祈求:“求你替我求求夫人吧。”
倾丝是脾性良善、温柔到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人。
她对冬儿和珠绮更是从不曾斥责过半句。
今日这番情状,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冬儿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当下只推开了珠绮的手,道:“你好好说,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夫人?”
恰在这时,方才还一望无垠的庭院上空划过了几道惊雷。
顷刻间雷声大作。
松柏院内的婆子们忙出屋来收拾庭院里的物什。
一时间寂静无声的庭院变得吵吵嚷嚷的。
而屋内,珠绮只顾着落泪,冬儿一脸的担忧,而倾丝则全然陷入在无边无际的悲伤之中。
魏泱便是在此时赶回的松柏院。
他在刑部的事务不多,也因为与倾丝还在新婚燕尔的缘故,总是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旁的事之上。
只是他今朝回来却是十分不巧,正好撞上了这漫天惊雷。
不多时,赶回松柏院的魏泱已然湿了长衫。
只是奇怪的是,倾丝并没有上前来迎接他。
魏泱还来不及失落的时候,便让刁嬷嬷进正屋去告知倾丝一声。
他则走去净室沐浴了一番,省得把从外头带来的寒气渡给倾丝。
倾丝身子本就孱弱,又怀着他的孩子,是该被魏泱捧在手心里珍宠着才是。
刁嬷嬷遵循着魏泱的吩咐进正屋向倾丝禀告了魏泱回府一事。
本以为倾丝会一脸喜色地与自己攀谈一番,不曾想她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淡然与冷漠写在倾丝的脸庞之上。
刁嬷嬷眼神闪烁,与冬儿对视了一番后却察觉不出任何异样来。
冬儿与珠绮到底不是经她手调教出来的丫鬟,遇事后不堪大用。
刁嬷嬷心思沉沉,退出了正屋后便亲自守在了净室门前。
等到魏泱沐浴净身后,一瞧见倚靠在门框处的刁嬷嬷,霎时一惊。
“嬷嬷在这儿做什么?”
刁嬷嬷瞥了好几眼魏泱,欲言又止地说:“爷,奴婢瞧着夫人有些不高兴呢。”
魏泱听了这话,嘴角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面如冠玉的脸庞上陡现几分不虞。
刁嬷嬷见状也不敢多言,只侧着身让开了前方之路。
魏铮脚步沉沉地走向了正屋。
他是个极擅长隐藏情绪的人,若不是与倾丝交了心,如今还会像从前那般如孤家寡人般存活于世。
自遇见倾丝、心悦上她以后,他才能体悟到五脏六腑诸多情绪的流淌。
再换句话说,只有倾丝才能将他从那浑浑噩噩的困窘里解救出来。
若倾丝心怀不虞,他必定比倾丝还要再郁郁不安一些。
此时的魏泱尚且不知晓自己就是造成倾丝不悦的罪魁祸首。
他只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正屋。
魏泱一现身,冬儿立时拉起了跪伏在地的珠绮,向魏铮行了个礼后便退出了正屋。
倾丝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贵妃榻上。
魏泱微微蹙起剑眉,走到倾丝身旁,蹲下身子与她视线齐平。
“这是怎么了?”魏泱放缓了自己的声调,柔声与倾丝说:“怎么不高兴了?”
好半晌,倾丝才缓缓地抬起那双秋水似的明眸,注视着眼前魏泱眼底的一汪清潭。
不知怎得,倾丝心里的委屈便达到了顶点。
才息止下去的泪水
立时如泉般涌到了心口。
只是几滴晶莹的泪珠,就让魏泱心如刀绞。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谁欺负了倾丝,这便要为倾丝出头。
没想到出头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倾丝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被魏泱握在掌心的柔荑。
屋内霎时陷入了鸦雀无声的寂静。
倾丝的抗拒与漠然映在魏泱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怒意。
丝丝密密的恼意将他的心肠浸润得愁苦无比。
与此同时而袭升的还有泛滥成灾的恼怒。
魏泱本就不是脾性多么良善的人,因倾丝的存在,才压下了自己阴暗冷郁的那一面。
可倾丝简简单单的一个小举动,就险些让魏泱失去了理智。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柔声问倾丝:“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不成?”
魏泱嘴里说出口的是温柔又摆低了姿态的话语。
可他那双漾着光亮的漆眸却里烁动着令人胆寒的眸色。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眼前的倾丝,男人直起自己的劲腰,如蛰伏在密林里的毒蛇猛兽般攫取着眼前娇弱曼妙女子所有行动的气力。
倾丝心跳如擂,除了难以言喻的哀伤外还有些如织网般包裹着她的恐惧。
这恐惧来源于魏泱。
她又开始害怕起了魏泱。
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明明还是晨起时旖旎着诉说爱意的俊朗面容。
可此刻却陌生得让她提起了自己的心。
魏泱还在紧盯着她,仿佛是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
倾丝察觉到了危险,想要软下语调去求一求魏泱,可想到魏泱对她的欺骗。
她这样性子绵软的人,竟是也生起了极盛的气焰来。
“夫君。”
倾丝忽而哽咽着开了口,不知从何处生出了满腔孤勇。
只见她持着泪眸注视着魏泱,一字一句地说:“我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不是就是夫君你?”
第44章 吻。他不想发疯,也不想失去她。……
她这突兀的一句话,让魏泱僵在了原地。
四目相对间,魏泱率先败下阵来。
他注视着眼前的倾丝,顶着影影绰绰的烛火,清晰地觑见了她眸中沁出的泪花。
这样的委屈与苦痛,并非三言两语或是一句质问便能纾解干净的。
倾丝怔然地注视着魏泱,任凭泪水在素白的脸庞上肆意流淌,又是倔强又是坚韧,宛如一朵深山空谷里绽放的青莲。
她只是立在魏泱身前静静地落泪,就让魏泱的心冒出了倾泻难止的酸楚来。
“你……”魏泱望着她,寥寥一个字便暴露了心里的歉疚。
普济寺的一夜混乱又怪异。
连他自己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般离经叛道的事来。
或许他本就是个疯子,竭力压抑了这么些年,在老师惨死后那股疯劲便挣脱了出来,摧着他夺了倾丝的清白。
他当然知晓这世道里女子的清白意味着什么。
也明白他强夺了倾丝的清白等同于要她去死。
魏泱都知晓,却还是为了一己私欲这么做了,甚至还害倾丝珠胎暗结、痛苦至此。
他也想过与倾丝坦白,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该怎么坦白呢?告诉她自己就是那个玷污了她的恶人,害她苦痛难言了这么长的一段时日。
魏泱好不明白才确定了自己对倾丝的心意,使了这么多手段将心上人娶回了傅国公府。
他心里是存着要与倾丝相携一生、白头到老的念头的。
可爱意四起蹁跹,方才汹涌泛滥得让魏泱从半个癫狂的疯子普化成凡尘俗世里活生生的一个人。
他曾在心里立过誓言,要一辈子对倾丝好。
誓言入心,蓬勃的爱意想遮盖丑陋的谎言,却依旧无济于事。
老天在惩罚着魏泱的过错。
“夫君怎么不说话了?”倾丝浑身发着抖,却还是压着心里的惊恐直视着魏泱,问了这么一句。
魏泱并未答话。
狡辩的言语除了会让两人越走越远外再无别的用处。
自魏泱决定要与倾丝成为这一世的夫妻后,他便秉着心发过誓,不会再欺骗倾丝一回。
这样做,方能消弭些他心里的愧怍。
魏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哪怕他已与倾丝推心置腹地诉诸过对彼此的情意,他也从没想过要将普济寺的那一夜和盘托出。
他害怕,害怕倾丝知晓一切后会恨他。
魏泱承担不起这份恨意。
漫长的沉默之后,魏泱鼓足勇气开了口:“丝丝,你可否听我解释?”
四目相对间,内寝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倾丝并未往后退却半步,而是迎难直上,将心内的念头一字一句地告诉魏泱:“夫君这么耍弄着妾身,是将妾身当成了牢笼里的金丝雀吗?”
开心了逗弄一回,不开心了就置之不理。
他的喜爱简直不值一提,甚至带给倾丝的只有苦痛与耻辱。
魏泱心如刀绞,百口莫辩的他察觉到了倾丝过分冷静淡漠的神色。
他想伸出手触碰倾丝的皓腕,仿佛以此方式就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一般。
可他刚才伸出手,眼前的倾丝就往后退却了一大步,唯恐不及地避开了魏泱的触碰。
至此,魏泱心里最后一丝希冀才彻底地烟消云散。
他该怎么开口去解释?
承认自己的卑劣?而后诚挚地向倾丝道歉?再用余生来向倾丝忏悔与认错吗?
可他已然带给了倾丝这么大的伤害与苦痛。
再去道歉又有什么用?
嘴上的几句歉语根本弥补不了倾丝什么。
哪怕魏泱已无可救药地心悦上了倾丝,却依旧褪不下骨子里的那一股冷傲矜贵。
他从没有将自己与倾丝放在相同的位置。
此番对峙,倾丝已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了他的眼前,他却依旧不为所动。
甚至连忏悔这样的情绪也只在他心池里攒动了片刻而已。
“丝丝。”魏泱终于开了口,嗓音一如从前那般清冽如云雾。
倾丝听得此声,杏眸里滴落的泪意比方才还要汹涌了几分。
若没有这一桩事,她本已全然接受了魏泱。
她想,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像魏泱这般毫无芥蒂地接受她与肚子里的孩子。
她想,魏泱一定是真心心悦着她才会对自己的残破不堪视若无睹。
她一遍遍地告诉着自己,既已嫁给了魏泱为妻,便要爱他护他珍视着他,不能辜负了魏泱的情意。
如今看来,她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而已。
倾丝笑了笑,唇角勾出了一抹苍白嘲弄的笑意。
哪怕她已陷入了与魏泱对峙的尴尬局面。
倾丝心里也还存着一丝丝希冀。
她期盼着魏泱能向她诚挚地道个歉。
可这亢长的沉默里,她再度意识到自己与魏泱本就不是一样的人。
魏泱就这般无畏又笔挺地立在她眼前,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可他的沉默已经给了倾丝答案。
倾丝最后的一丝希冀碎了。
夜风凛凛,丝丝缕缕裹着桂花香味的冷风从支摘窗里倾泻而入,掀起内寝珠帘一角。
倾丝心
如死灰,这便要离开松柏院的正屋。
她才抬起脚,便被魏泱强硬地堵住了去路。
四目相对间,倾丝忍着泪不愿与魏泱再争吵下去。
她只是……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魏泱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内寝里熏着刁嬷嬷备好的安神檀香木片。
魏泱的心口却仿佛烧着汹涌滔天的怒火一般。
这怒火不是冲着倾丝而去,而是魏泱自己恼火着自己。
纵然如此,他还是不愿放离了倾丝。
哪怕此刻的倾丝已是恨毒了他。
他也不愿放手。
魏泱捏紧了手里的皓腕,不顾惜自己会不会弄疼了倾丝。
他挡住了倾丝的去路,一见她泪意涟涟的模样,心口的怒意愈发蓬勃。
“爷这样挡着我的去路是什么意思?”倾丝红着眼问,一向柔弱怯懦的她却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些胆气,竟是打算挣脱出魏泱的桎梏。
只是她的这点力气映在魏泱眼底,就如同是蚍蜉撼树一般可笑。
只是魏泱神智不似旁人。
他无法接受自己精心豢养的鸟雀儿有胆魄啄咬着自己。
这点啄咬虽不疼,却足以让魏泱怒火中伤。
“爷为何不放我离去?”
“早知当初便不答应嫁给爷为妻,反正爷只是将我当成小猫小狗来逗弄而已。”
倾丝一字一句地往魏泱心上扎刀。
字字句句都是魏泱不爱听的话语。
听得多了,他甚至有些无法控制自己胸膛里的怒意。
所以,他便倾身上前吻住了倾丝的粉唇。
这吻来势汹汹,男人的大掌撑住了女人的后腰,略一收力,便让大腹便便的女人无法动弹。
面对魏泱的强硬拥吻,倾丝无力反抗。
甚至在魏泱攫着她的下巴迫她伸出粉舌与其痴缠相依时,她也只能从唇舌间泄出些娇俏如撒娇般的呓语。
魏泱吻得越来越动情,一双大掌从腰间攀迎而上,缚住了雪软之地。
倾丝还想反抗,可她的这点气力等同于在给魏泱挠痒痒。
魏泱从未如此急切强势地吻过她。
这吻仿佛绵长得要持续到黎明之时一般。
魏泱越吻越兴起,竟是勾着雪软不肯松手。
倾丝喘息不得,只能如柔软无依的弱柳般倚靠在魏泱的怀抱之中。
一吻作罢,魏泱尚且不知餍足地将倾丝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双眸赤红、水泽郁郁,颇有些无法理清自己神思的癫狂模样。
倾丝陷在他的桎梏之中,无力挣脱,只是怔然地落泪。
魏泱伸出修长的玉指替倾丝拭了泪。
拭了泪,又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乖乖地留在我身边。”
她若想逃,魏泱只怕会发疯。
倾丝又是这般的孱弱无依,魏泱只怕她无法承受他发疯带来的代价。
魏泱不想发疯,更不想失去倾丝。
而倾丝也察觉到了魏泱非同往常的情绪。
她素来胆小,被他这么吓一吓后,除了低泣也别无他法。
外间的刁嬷嬷匆匆赶来,隔着支摘窗偷听内寝里的动静。
见里头没有什么声响传来,她这才安了心。
世子爷的性子是有些喜怒不明的,夫人肚子月份重了,若是争吵下来不小心伤及腹中胎儿,英瑰公主怕是要唯她是问。
刁嬷嬷不敢自专,便让绛玉去知会英瑰公主一声。
“我在这儿守着,若是有什么动静便进去打打圆场,你快去将公主请来。”
绛玉立时领命而去。
第45章 流泪他不会道歉。
英瑰公主匆匆赶来松柏院,一踏进院落,便瞧见了急得团团转的刁嬷嬷。
这老货在英瑰公主跟前也有几分体面。
是以英瑰公主身边的嬷嬷便给她搬了个小杌子,准她坐下说话。
刁嬷嬷忙称不敢,跪在地上将今夜发生之事统统说给了英瑰公主听。
旁人哪里知晓魏泱与倾丝之间的内情。
刁嬷嬷又是自小伺候魏泱的奶嬷嬷,说出口的话语便不由自主地偏向了魏泱。
“新婚燕尔的,也不知夫人是犯了什么癔症,世子爷劳累了一整日,回府的时候正想听些小意温柔的话语,她却甩起了小性子。”
绛玉瞥了一眼刁嬷嬷,心里觉得刁嬷嬷的话语有失偏颇,又不好出言为倾丝辩解。
她与倾丝相处不久,有个头疼脚热的毛病,倾丝总会和颜悦色地放她去休息。
绛玉顾念着倾丝的这份情,不等英瑰公主问她,便已壮着胆子开口道:“奴婢斗胆说一句,夫人不是小性的人,今日这番争吵只怕有什么隐情在。”
话音甫落,刁嬷嬷偏头瞥了绛玉。
她蹙起眉头,似是不明白为何自己从小教养到大的奴婢要帮一个外人说话?
英瑰公主不是偏听偏信的人,瞧了眼刁嬷嬷与绛玉之间的官司,只说:“好了,叫泱儿出来,仔细别伤了倾丝肚子里的孩子。”
说话间,嬷嬷们已将英瑰公主搀扶去了东厢屋。
厢屋里熏着芳香怡人的白术,英瑰公主却闻不得这味道,耸耸鼻子让嬷嬷们将炉鼎撤了出去。
厢屋里的各处博古架上都摆着清新雅致的瓷瓶。
英瑰公主贪看了一眼,嘴里笑道:“这瓷瓶多半是倾丝的主意,泱哥儿才不会有闲心逸致改换东厢屋里的器具呢。”
这时,绛玉端着刚沏好的六安茶进了厢屋。
英瑰公主接过茶水略抿了一口,心里狐疑着魏泱怎么还没从里屋里出来。
左右无事,她便让绛玉留在东厢屋里回话。
“你是刁嬷嬷一手带出来的丫鬟,怎么今日替林氏说起话来了?”英瑰公主似笑非笑地问道。
绛玉辨不清英瑰公主的喜怒,当下只小心翼翼地答道:“便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在公主跟前胡言乱语。”
实是倾丝为人谨慎小心,待丫鬟仆妇们也极为和善真挚,总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哪怕绛玉有心偏帮刁嬷嬷,也无法昧着良心说话。
“公主有所不知,奶奶平日里连高声说话都不敢,哪里会莫名其妙地使小性子呢?”绛玉如此道。
英瑰公主听了这话,笑了笑后便把玩起了手腕上的和田玉镯。
她待刁嬷嬷和绛玉等人素来十分和善,听了绛玉这话也只指了指自己皓腕上的玉镯:“你瞧这玉镯的成色。便是去岁高句丽呈上来的贡品,也不及这玉镯的三分。”
明明前一刻她还在询问着魏泱与倾丝之间的争端,如今却又莫名提起了和田玉镯。
绛玉拿不准英瑰公主的意思,只能顺着她的话语夸赞起了这玉镯。
不想英瑰公主却忽而丢开了这价值连城的玉镯,这一阵力道将玉镯砸落在地,刹那间那玉镯便碎成了四分五裂的残破模样。
绛玉与伺候英瑰公主的嬷嬷们立时跪倒在地,众人都唬得大气也不敢出。
尤其是绛玉,她额间已然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公主息怒。”
英瑰公主倨傲地抬起头,嘴角虽还勾着一抹笑意,可那双矍铄的眸子里却没有流淌着半分笑意。
“这价值连城的玉镯于本宫而言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绛玉心跳如擂,整个人不可自抑地发起了抖,脑袋几乎贴到了地砖之上。
上首的英瑰公主又问了一句:“绛玉,你可明白?”
绛玉立时答道:“奴婢明白。”
*
一墙之隔的正屋内。
倾丝本在对镜垂泪,一听得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立时吓得要往床榻边躲。
可魏泱动作快了她一步,手臂一横便挡住了倾丝的去路。
烛火摇曳,魏泱端着安胎药走到倾丝跟前,倨着脸对她说:“丝丝,该喝药了。”
倾丝怕极了这副模样的魏泱,可她已嫁给了魏泱为妻,甚至肚子里还怀着魏泱的子嗣,实在是无处可逃。
她从前以为魏泱只是性子矜冷孤傲些,其实为人温柔又细心,甚至不在乎她怀着旁人的身孕,可见是个极有担当的男儿郎。
成婚后,他必定会悉心爱护着自己。
如今想来,这样的念头是大错特错。
魏泱像极了蛰伏在暗处的毒蛇,而倾丝则是他早已瞧中许久的猎物,不知何时就会被他撕咬上一口。
她没有什么反抗能力,能做的似乎只有哭泣与求饶。
可哪怕倾丝是如此怯弱胆小的人,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她虽柔弱,甚至无法拿出什么把柄来与魏泱谈判,也无法以卵击石、伤害到魏泱什么。
可她心里想的明白,魏泱从不曾爱重珍惜过她。一个男人若是爱重一个女子,必定不会使出在婚前毁她清白、害她珠胎暗结这样的丑事来。
差一点点,她就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失去了性命。
只怕在魏泱的心里,她只是个予取予求、被他耍得团团转的玩物而已。
他愿意娶自己,也只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已。
倾丝脸上斑驳的泪意愈发汹涌了些,她无声地垂下头,没有接过魏泱递来的安胎药。
这是她以自己的方式在反抗着魏泱的所作所为。
魏泱又何尝看不透这一点。倾丝的一点点冷淡就足以击溃摧毁了他,更何况是这样明晃晃的冷漠?
怒极的他笑出了声,清冽的嗓音里透出几分歇斯底里的爱。欲来。
“丝丝,陪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魏泱欺身上前,不顾倾丝已高高隆起的小腹,只使着力将她牢牢地圈进自己的怀里。
倾丝方想挣扎,魏泱冰冷的手指已覆上了她的颈骨,指尖游移盘旋,便停在了倾丝的颈骨处。
他端详着那莹白如云锦的肌肤下的骨头,明明还没有用力,倾丝却察觉到了一阵濒临死境的危险。
“爷……”倾丝哽咽着出口,泪水化就了恐惧与求饶。
而魏泱却只是倾身上前吻了吻她杏眸里滴落而下的泪珠,冷笑着问:“怎么?怕我会杀了你吗?”
明明是如此亲密的动作,可倾丝却吓得发了抖。
在她眼里,俊朗雅逸的魏泱已渐渐地褪去了那一层君子的外衣,成了个癫狂无状的疯子。
疯子哪里会在意旁人的生死?
她害怕得腿软,涟涟的泪花凝在了眼眸之中,人也不自觉地朝着身后的方向倒去。
幸而魏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如调笑般的揶揄声飘入她的耳畔。
“怎么都站不稳了?”
倾丝愈发惶恐,偏偏魏泱如一堵围墙般挡在她身前,让她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没有与魏泱争斗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