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勾引她好像真的被勾引到了
戚钰从齐昭那里回房间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孩子第一次来狩猎,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一个劲缠她到现在。
齐文锦再屋里,他正来来回回地走着,行宫里的房间不如府中宽敞,还不够他走两步就得转身。
直到看到自己,男人迅速收起低沉的心情,两步迎了上来。
“回来了?齐昭休息了?”
“没,”戚钰回答,“他说时候还早,再看会儿书。”
齐文锦笑了:“咱们孩子果然是个好学的,疯了一天了也没忘记课业。”
这话他说得顺畅极了,仿若还不知道齐昭的身世一般。
戚钰由着他牵着自己进了屋里。
刚一进屋,察觉到男人就要贴了上来,戚钰立刻伸手推了一把。
“大人今日不累吗?明日还有狩猎,还是早些休息吧。”
昨日,她也拒绝了齐文锦的求欢,只因实在是受不了彼时男人身上的气味,就算是此刻齐文锦已经沐浴过了,她却还是觉着不适。
杀戮过后的男人似乎总是伴随着欲望的高涨,但此刻的自己,或许与他白天猎杀的野兽也无异,戚钰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拒绝了,齐文锦也没勉强。
即使戚钰能感觉到,装着若无其事的男人,眉心那时不时闪过的烦躁。
被接连拒绝的齐文锦想起李瓒今日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黑色的眼眸愈发深沉。
他对戚钰已经完全没有吸引力了吗?
人在着急的时候,总会做出头脑发热的事情,不分身份与性别。齐文锦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粥:“这是我特意让厨房给你留的。你晚膳没用多少,还是趁热喝一点。”
可能是对先前拒绝了他带着些许歉意,戚钰倒是没有拒绝。
齐文锦眼睁睁盯着她喝了下去。
他用了药,但是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的药他是精挑细选的,不会对戚钰有任何影响。
只是助兴而已,只是……让她更快乐一点而已。
他的心在疯狂地跳动,明明被下药的是戚钰,他却觉得被逼疯的好像是自己。
如同亡命之徒一般,为了得到她的在意,可以什么也不管不顾。
眼见着戚钰把空碗放下了,齐文锦还未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下人的声音:“大人,国公府家的小世子失踪了!派了人来让大人一同去寻。”
齐文锦面色一变,差点将牙龈咬碎。
该死的,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这个时候……
戚钰往这边看过来:“这是要事,大人快去吧。”
齐文锦甚至从中听出了一丝轻松,暗暗地愈发咬牙切齿。世子失踪,这是大事,他作为负责行宫一切事务的人,这会儿确实得出面。
他又看了一眼戚钰,药效上来还需要时间,女人这会儿眼里依旧是一片清明。
他只能按捺下了不耐:“我去看看,阿钰,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戚钰总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怪,却也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齐文锦走了不久,便又有人登门拜访了。
是长公主李蕴的邀约,笺帖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娟秀的字迹后还印着长公主的私印。
来递笺帖的侍女戚钰也有些印象,是以往宴会上会跟在长公主身边的侍女。
这倒是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
“如此,我收拾收拾,这就过去。”
戚钰是第一次来这行宫,又是刚来,对这里的地方并不熟悉,所以只管跟着前边带路的侍女,也就是留了个神记路。
“夫人,”在不知拐了几个弯后,侍女终于停了下来,“长公主就在里面,请您进去吧。”
戚钰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秋容原本是打算跟上的,却被侍女拦住。
“长公主今日只想见夫人一人。”
戚钰回头看过去,对着面露担心的秋容点点头:“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她一个人往里去了。
大殿里很是开阔,任谁人一见就能知晓这里主人的卓然地位。唯一的违和感大约就是,这里竟然是空无一人。
“长公主殿下。”戚钰叫了一声。
无人应答。
她隐约听见了流水声,便往里走了两步。待视线开阔,她一眼就看到了桃花掩映下氤氲着雾气的温泉,以及泉边挂得平平展展的衣裳。
是李瓒今日穿的那身,戚钰自然认得。
认出来的那一刻她便急忙转身,却不想这一转身,冷不防地差点撞上一堵人墙。
男人穿着蟒袍,但蟒袍并未系住,露出里面的中衣,单薄的衣物将精壮的胸膛都勾勒出来。
离自己不过一指之远,是因为殿中的熏香过于浓郁了吗?她方才竟然一点也没差觉,戚钰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李瓒一伸手,手指勾住她的腰带。
虽然没有用力,却成功止住了戚钰的动作,她若是再后退,那腰带怕是就会被李瓒拽松了。
“皇上这是做什么?”
“夫人不肯来,我只好想想办法了。”李瓒加了一根手指,一同勾住,“看来长公主的面子是比我的要大一些。”
话虽然这么说,男人脸上倒不见生气,反而又拽着腰带逼戚钰往自己这边靠近一步。
“况且,比起我想做什么?不是更应该问问,夫人想做什么?”
“哦?”戚钰看他,“皇上觉得,我想做什么?”
“想要我。”李瓒笑,眼里带着自信与笃定,“夫人今日看我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戚钰没有否认。
她不得不承认李瓒的敏锐,在那样的场合下,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竟然也被捕捉到了。
“夫人当时,在想什么?”
男人的声音,几乎是在她耳边响起的。那双眼睛正死死盯过来,如饿狼一般,侵略意味太浓了,仿若下一刻就要被他拆卸入腹。连被他盯住的皮肤都开始发热。
戚钰还未回答,一双大手突然落在她的腰上。
蓦然的失重感让她心一提,下意识就握住了男人坚硬如铁的手臂。李瓒举她举得毫不用力,又稳稳当当,一个旋转将她放在一边的桌上。
他弯下腰,让两人视线齐平。
真是奇怪,李瓒眼睛微微眯起,明明屋里的香这么浓,而女人身上的味道浅到几乎没有。
为什么他的感官还是猛精准地捕捉到?
“好好的狩猎会,夫人不能体会到狩猎的乐趣,真是可惜了。”
李瓒说这句话时,戚钰方才在齐文锦那里的不适感又上来了,男人果真都是一个样,她厌烦地收回手,然而下一刻,戚钰就见李瓒身体往下,及至跪到了自己脚边。
“总不能让夫人,白来一趟。”
那身蟒袍还穿在他的身上,拖在他的身后,衬得男人的脸愈发威严。又不止是威严,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魅惑,就像那威严在此刻,只是某种道具似的。
引诱她的道具。
戚钰抿了抿唇,轻轻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有点糟糕,高高在上的人匍匐在地上,想过的画面真的出现的这一刻,她好像是真的被蛊惑了一般,脑子都开始不清醒起来。
李瓒伸手给她脱鞋。
戚钰没有拒绝,她身子微微后仰,以手支撑让自己舒服一些,然后享受着皇帝的服侍,静静看他要做什么。
李瓒只是去了她的鞋。
袜还在脚上,还不到休息的时间,她自然是没沐浴,可男人就这么将她的双脚托举在手上,离脸很近,就算是有什么味道,应该也闻到了。
戚钰刚这么想,李瓒就将她的脚,放在了自己脸上。
从男人的眼眸里,她找不到一丝不适。
“夫人想的,是这样的吗?”李瓒沉声问她。
戚钰也笑了,她很少真正舒心展颜地笑,即使这会儿心情确实不错,笑意也并不深,她的脚动了动,李瓒的力道便顺势松了几分。
于是戚钰的脚趾,从男人的脸颊,慢慢移到了嘴边:“我要说……我想的,是这样的呢?”
要疯了。
李瓒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就算是玩,也不该玩到这个程度。
可更让人疯狂的是,他生不出一丝厌恶的情绪来,甚至身体已经给了最直接的亢奋反应。
男人就这么沉沉盯了她一会儿,真的张开嘴,微微一低头,就将那脚趾含进嘴里。
高贵,又下贱。
戚钰的心蓦然就跳快了几分,小腹也升起一股火来。
她看着男人努力含住自己的脚趾,口水将袜子浸出湿渍来,没忍住脚趾动了动。惹得男人喉中溢出声音,也不知是不适还是什么其他。
糟糕,脑子越发不清晰了,她不知道那是药物的作用,只觉得好像真的被勾出了感觉。
***
戚钰是被轿子抬回来的。
齐文锦就等在门口,人一出来,他就迅速迎了上去,那步伐就像是飞过去一般,随后一把掀起轿帘。
“阿钰?”
女人有些醉意,身上的酒味在告诉他,这人应该饮了不少酒,但好在眼睛尚且清明,不至于醉到失去理智。
齐文锦沉着脸,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你去哪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在房间里等我!我是不是跟你说过?”
他无法去回忆,当他急匆
匆地回来,却发现被下了药的戚钰不见了的时候,急到近乎失去理智,想把整座行宫全部翻起来的心情。
男人的手现在还在抖着,只能紧紧攥住戚钰。
倒是戚钰,一脸坦然。
“长公主约我去喝了两杯酒,怎么了?”
齐文锦的嘴唇动了动。
长公主?
这行宫的每一间房,都是他布置的,每一处香,都是他看着点上的。
戚钰身上的香来自哪里,他会不知道吗?
第82章 变故他将齐昭抱得更紧了
戚钰这会儿的醉意多半是装的。
她是饮了些酒,但从出了李瓒那里,酒意就醒得差不多了。
即使如此,男人那狭长的凤眸仰视自己的模样,依旧在眼前浮现着。
“不喜欢这样吗?”
“对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委曲求全,很压抑吧?”
“夫人,你需要释放。”
“像刚刚那样……”
他真的很会蛊惑人心,对于如今清醒的戚钰来说,并不会觉得高高在上男人说这些话,就是真的把他自己放在了低位。
但那会儿她确实是动摇了。
她现在装着醉意无非是不想与齐文锦多说什么,可偏偏男人这会儿一脸阴沉的模样,俨然是要拿出先前惯有的刨根问底的架势。
戚钰有些头疼,想着干脆先出去,才一起身,就见齐文锦身子探进了轿子里,突然拉近的距离逼得她后退着又坐了回去。
“大人?”
齐文锦一声不发,沉默着伸手将她横抱起。
僵持着也不是个事,戚钰索性闭上了眼睛,由着他将自己抱进房内。
出乎意料的是,方才一脸要兴师问罪的男人,连进去了屋里也什么都没问,反而是一把将自己放在床上,紧接着就欺身过来了。
戚钰这会儿提不起来一点兴致,头一歪躲过男人的吻:“大人,这酒喝得我头有些疼,想早些睡。”
齐文锦闻言紧紧地盯着她。
“阿钰,你一点也不想要我吗?”
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隐隐有些泛红,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般。
但戚钰只觉得烦,她按下不耐,用着姑且还算温和的语气安抚:“只是今日真的累了,下次好不好?”
齐文锦没有回答,依旧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如此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好字来。
不是厌恶,不是反感。
他此刻从戚钰身上感受到的,是什么呢?
齐文锦躺在旁边,目光无神地盯着床顶许久,才终于想明白了,是厌倦和疲惫,还有一丝餍足在里。
像在外面偷腥过了的猫,对家里的粮食提不起来兴趣。
他眨了眨因为睁得太久而酸涩到发疼的眼睛,转过身来。
戚钰已经睡着了,她睡得很安静,看上去完全没有受到自己药物的影响。
齐文锦凑到了她身边,女人的外衫已经脱了,所以身上没了先前那么浓的味道,却依旧能隐隐闻到熟悉的檀香。
公主与皇上的感情好,或许是喜欢那香的味道,向皇上讨了些。
自己下的药也不是什么烈药,就算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挺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文锦努力在心里圆上所有的逻辑,然后告诉自己是他想多了。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他的手还是已经探进了女人柔软的里衣里,确定戚钰依旧没有知觉,他身子往下滑了滑,而后整个人钻进了被子。
齐文锦轻车熟路的拨开了她的衣衫,被子里的他看不到女人的皮肤上有没有痕迹,于是一路往下。
戚钰有些不适地动了动,齐文锦压住了她的一只腿,好在女人并没有醒来,待她动作慢慢止住了,齐文锦才将她另一只腿分开。
随即唇凑近。
很干净。
齐文锦的动作顿住,药是他亲眼看着戚钰喝下的,就算是戚钰自己扛过去的,也不可能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清理过了。
或许……也解决过了。
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戚钰逼疯的,心口疼的快要死的时候,齐文锦就是这么想的。
阿钰,别这样欺负我了。
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
狩猎持续了几天,第四日的时候李瓒下旨,女眷亦可同行。
京城女眷们擅骑射的其实不在少数,至少骑马是大部分人都会的。所以小太监传旨的声音传来后,无聊了数日的众人们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戚钰还听到众人小声的议论。
“皇上,”齐文锦却是当即劝谏,“林中猛兽众多,夫人小姐们贸然都进去山里了,恐有危险。”
他是负责筹划狩猎活动的人,自然是想要减少危险因素,避免发生事故。
李瓒的目光往底下扫了一圈:“那就多派些护卫。”
“但人手……”行宫的护卫们都有各自的职责,而更多的侍卫是在山下封山,要调过来需要时间。
李瓒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从朕这里调些护卫去吧。”
声音沉了几分,明显是主意已定。这次,便不再敢有人辩驳了。
于是女眷们跟着进了山,有射箭技艺好的径直往树林深处去了,剩下的则是三三两两骑马慢慢地走。
戚钰对狩猎并不精通,给她准备的箭就挂在马前,倒是成了摆设了。
林中时不时传来下人们的欢呼声,有人凝神听了听:“不知道是谁又有收获了?”
“好像是许家的公子吧?听着声音像。”
“怎的你还能听出声音?”
“这不是几日来过于无趣了,还是那些骑射功夫了得的有福了,不知道能出多少风头。”
“那回去了让你家丫头也学学。”
众人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骑马慢慢在树林里走着,直到不远处传来哒哒哒的两道马蹄声,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明黄色的身影太过于明显了,褪去了平日里肃穆的黑色蟒袍,明艳的色彩让马上的人似乎也年轻了一些,少了几分庄重,多了些神采飞扬。
大家平日里对皇帝都是不胜惶恐,多一瞬的对视都不敢,也只在这会儿,仿若他就只是京中哪家的贵公子罢了,甚至有人看呆了些。
马上的人正在拉弓,嗖的一声,弓箭射出。众人离得远也看不出有没有射中什么,只是见着那边的草丛又动了动,直到李瓒的身后也飞出一箭来,一声痛苦的哀鸣后,侍卫从草丛里取出一只野兔来。
“是齐大人的箭。”
齐文锦开口:“在皇上面前献丑了。”
李瓒手捏着弓身,余光往不远处女子们的方向扫了一眼,隔着距离,戚钰只觉得与他对上了视线。
有人轻笑出来。
“齐大人可真是好箭法、好胆量呢。”
说话的戚钰忘了是哪家嫡姑娘,仿佛是在夸奖,但阴阳怪气的语气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不是那么回事。
就是是被封了告命夫人,她根基不牢,自然有的是不服气的人。
不过也是,戚钰看向了不远处的两人,众目睽睽之下,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会把出风头的机会留给李瓒,也不知道齐文锦脑子想的是什么,这样下对方的面子。
她没有言语,只有旁边的女子在赶紧摇头,示意那姑娘可别再说了。
戚钰没有理会,一群人又往前走了走,直到齐文锦调头堵住了她们。
“诸位夫人们,再往里去,野兽更为凶猛,还请大家小心一些。”
他没说不让大家去,但听到这话,就有人心生退意了,戚钰看了他一眼,顺势接过话:“既然如此,这外间景致亦不错,我们就在这里走走吧。”
“也好。”
“左右我们也不是来狩猎的。”
……
大家纷纷附和,戚钰正调头要走,突然见一人骑马从林子深处急匆匆地过来,连下马都是连滚带爬地差点摔下来的。
戚钰放缓了速度,隐隐听到来人跟李瓒汇报:“皇上!二皇子殿下与齐公子方才与护卫们走散了,这会儿不知所踪。”
戚钰心一紧,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李瓒脸色更是沉下来了,难得在人面前露出怒容:“是怎么跟丢的?两个孩子能骑多快?一群废物!”
“还不快去找!”
不知怎的,戚钰突然想起当初自己救了落水的李朔后,在皇后宫殿里闻到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哪怕是被救回来了,那些同行之人依旧是受了刑罚,甚至有人没挺过去。
她
从那时候起,明明就已经知道了,在皇家面前,其他人的命,都不算命的。
女人的手脚在那一刻变得冰凉,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阿钰!”齐文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先别着急,林子里面四处都安排了巡视之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回去,昭儿的事情就交给我。”
交给他?自己怎么交给他?
他已经知道了昭儿不是他的亲生孩子,怎么会真的心急。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过去的,但对视片刻后,齐文锦就露出苦笑:“既然如此,你也一同来好了。”
戚钰立刻驱马过去了,李瓒看了她一眼,也未多说什么。
就像齐文锦说的那样,林子里隔不远便有巡视的人,很快就有了那两个孩子的踪迹。
顺着踪迹往里去的时候,还没找到人,就猛然听到一阵猛虎的咆哮声,别说孩子,连他们这些大人听了心都颤了一颤。
没有任何耽搁,几人的马火速往声音的方向跑了起来,戚钰很快就看到了齐昭和李朔的身影,可她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在他们面前就是一只高四尺,长九尺的老虎。
老虎的身上有明显的受伤,但丝毫不影响气势,咆哮着扑向孩子的时候,整个山林仿佛都在颤动。
齐昭!
戚钰的魂魄似乎都在那一刻离开了身体。
李瓒已经飞身出去了,两个孩子显然是已经与这老虎盘旋过了,老虎扑过去的时候,他俩是往相反的方向躲开的。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一把抓住李朔,另一只手伸出去却没能抓住齐昭,情急之下也只能先侧身躲过老虎的利爪。
齐昭!
李瓒立刻又回头,失利了一次的老虎果然冲向了齐昭,小小的孩子在庞然巨物面前眼里的恐惧都要溢了出来。
齐昭已经动弹不得了,他们昨日刚刚射中过这只猛虎的幼崽,当时随行人多,连这只猛虎也差点一并擒获,但还是让它给跑了。
谁也没想到这老虎居然这般聪明,今日跟了那么久,就等着他们落单。
这次他肯定是真的要死了。
那短短一瞬间,齐昭却仿佛闪过了无数念头,比如还好李朔没事,还有……母亲肯定是要伤心了。
“昭儿!”
齐昭听到了有人在叫他。
好像有二皇子的声音,有母亲的,还有……父亲的。
他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那是他很熟悉的属于爹爹的怀抱。
齐文锦尽力地去躲了,他到底是文臣,没有李瓒那么好的功夫能游刃有余,那老虎的利爪在身后划过时,他还能听到布帛被撕碎的声音,以及身后皮肤的痛感。
他将齐昭抱得更紧了,咬着牙一声没吭。
但争取的这个时间亦是足够了,下一刻,就有利箭往这边飞射而来,正中老虎喉心,护卫们更是一拥地涌了上来。
第83章 纠结她要是能可怜自己就好了
其他女眷官员们都被已经控制了场面的护卫们隔绝在了不远处,但戚钰穿过众人往那边去的时候,却没有人阻拦。
“昭儿!”
被一剑封喉的老虎就躺在地上,四处都是它溅出的血液。哪怕是已经没有威胁了,庞大的身躯依旧让人心惊。
回想刚刚那惊险的一幕,戚钰抚摸上齐昭小脸的手都是抖的。
孩子看着很是狼狈,身上的衣裳都破了,露出来的胳膊上可见明显的淤青。但好歹能看出没有伤及筋骨。
因为惊吓说不出话的齐昭,在听到母亲的声音后,才像是终于可以动弹。
他含泪的目光转过来,开口叫娘的那一刻,戚钰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着发疼。
“娘,爹……爹爹受伤了,怎么办?”他一边抱住齐文锦,一边哽咽地问,“爹爹!”
比起刚刚的险境,现在父亲的受伤更让他六神无主,小小的身躯就这么死死支撑着站立不稳的父亲。
戚钰伸手扶住了齐文锦,男人的后背被虎爪抓得很深,甚至能看到翻出的血肉,脸色更是一片苍白。
她的手不自觉抓紧了些,戚钰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思绪在这一刻好像也变得混乱起来,她唇动了动,半天才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齐文锦闭眼不语,她又叫了一声:“齐文锦。”
李瓒过来的时候,就正好听到了这带着微微颤音的这句齐文锦。那里面翻涌着的情绪太多了,多到他仿若能看到缠绕在两人中间的密密麻麻的线。
爱也好,恨也好,死死将两人裹挟其中。
他抿紧了唇。为了孩子以身涉险,齐文锦是真的疼爱这个儿子。这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可有那么一瞬间,胸口的滞闷让他觉得被戚钰握住手的男人,太碍眼了,碍眼到他恨不得这个人能立即消失。
齐文锦睁开了眼睛,对上视线的一刻,李瓒恍惚间觉得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得意。
仿佛在笑话自己,方才所有的争强好斗,都不过是一个笑话,现在是属于他齐文锦的胜利。
李瓒霎时间火从心起,什么东西,居然胆敢挑衅他。
“皇上,”然而下一刻,齐文锦就挣扎着跪了下来,“是臣的疏忽,让二皇子殿下身处险境,请皇上责罚。”
他大约是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虚弱得跪也跪不稳,戚钰就顺势跪在他的旁边,替他支撑着些许重量。
而早就已经被松开的齐昭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皇上,都是我的错,您别罚爹爹。”
三个人,倒是跪得整整齐齐。
齐昭眼里还噙着泪,急切的目光里全是对父亲的担心。让旁人见了,估计都要为孩子的孝心所感动了。
可李瓒只觉得烦躁。
他试图把自己从莫名的情绪中拉出来,摆回应该的位置上,可是不行,他为什么这么……愤怒,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着,不应该是这样的。
要是……要是刚刚自己抓住就好了。
李瓒的心中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他确信自己没有做错,也确信无论重来多少次,自己还是同样的选择,可这样的念头一生出来,就如藤蔓一般,在心中疯涨。
他刚刚应该抓住齐昭的。
“父皇!”又一个人跪下了,是同样有几分狼狈的李朔,“您不要罚他们!都是儿臣的错,齐昭方才一直在保护我的。”
他也是言辞恳切。
合着倒是只有他一个坏人了。
李瓒压了口气:“齐尚书先回去养伤吧,今日之事,过后再说。”
***
齐文锦的虚弱有一半是装的。
他甚至也不在乎自己竞争或者说挑衅的对象是九五至尊了。他只想要宣告,戚钰是自己的。
他们之间,不是外人能插入的。
虚弱是装的,伤却是真的,他回了行宫后
御医也看过了,但当天晚上他就生了高热。
齐文锦的意识一直是迷迷糊糊的,恍惚间能听到许多人说话的声音,他自动地都忽略了,直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担心了,你爹爹肯定会没事的。”
“真的吗?”
“嗯。”
她在。
齐文锦心中涌出一股无可言喻的安全感。救齐昭,完全是他那一瞬间的本能,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到底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可是……如果能因此,让她对自己少一些怨恨,让她能信任自己、或者,可怜可怜自己,就好了。
***
齐昭不肯走,非要守着父亲。戚钰也没有再劝。
她沉默着坐在床边,放空的思绪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回神时,她侧头往床头看过去。
先是趴在父亲身边的昭儿,他已经没哭了,眼眶却依旧泛红。
然后是还昏迷着的齐文锦。
她没什么好心软的,更不会愧疚。早干什么了?齐文锦早干什么去了?他若是能早如此,若是那个孩子留下来了,若是哥哥没有死,他们何至于如此。
唯一纠缠着戚钰的心,让她痛苦的,是齐昭。
孩子是无辜的。
他是真心爱戴着自己的父亲,满怀赤诚与热切。
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
皇帝从回来开始,心情就不大好了,伺候的人都有察觉,连二皇子来见,他也没让二皇子进去。
这会儿也是,就维持着随意坐在床上的姿势,手撵着佛珠,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良久,突然听得一声脆响,是原本被捏在男人手中的佛珠被扔到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尤其明显,彰显着主人压抑不住的怒气。
宫人们纷纷跪了下来,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李瓒赤脚从床上走了下来。
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一个人生气,只要他想,不管是处置一个区区的齐文锦,还是想得到戚钰,都不过是抬手之间的事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遍遍想着那一家三人相依的场面,任由无名火在体内窜腾。李瓒站立在了书案前,突然开口。
“去把太医叫来。”
“诶!奴才这就去。”赶紧就有人回应了,连滚带爬地出去叫人。
***
太医很快就到了。
这会儿的李瓒已经不见了先前的怒气,坐在椅上,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了。
“今日受伤之人都怎么样了?”
他打开了一本奏折看,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闲话家常。
太医赶紧回答:“二皇子殿下受的都是一些皮肉伤,并无大碍,臣已经处理过伤口了。”
他自然是要先紧着李朔说,然后再提其他人:“齐公子亦是如此。倒是齐尚书的伤重一些,野兽的爪子大多是带着毒的,他现在发着高烧,情况比较危险。”
李瓒并不在意他的危险不危险,他思考了片刻:“先前太医院诊断,齐夫人以后都难受孕了,是吗?”
第84章 孩子他跟戚钰,要是有一个孩子,好像……
“回皇上,正是。”
李瓒沉默了片刻。
这事他一早就已经知道了,彼时除了对戚钰又多赏赐了东西后,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可是一想到今日那一家三口的画面,他的心头就像是扎了根刺。
若是……他跟戚钰能有个孩子,李瓒面上依旧是平静的,可心却在这个想法升起时就开始疯狂跳动。
“先前太医院不是给她看诊过吗?那么多人,就没一个有办法的?”
才起身的太医在察觉到皇帝声音里的不悦时,又颤颤巍巍地跪下了。他也没想到,这已经翻篇了的事情,怎么又被提起来。
“回皇上,齐夫人宿疾已久,想要恢复并不容易。况且调理身体非一朝一夕之事。”
“非一朝一夕那就多用些时间,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怎么就停止问诊了。”
太医心中直呼冤枉:“皇上,是皇……先皇后娘娘下旨,无需再去齐府叨扰,臣等这才停了问诊。”
李瓒只用了短短片刻时间,就明白了苏蓉的心思。
他抿唇,思忖一会儿后才开口:“你明日再去给她请诊,等回宫后,召集太医院,务必给她好生用药调理。”
“臣遵旨。”
齐文锦不能生育了,这事李瓒早就知晓了,药还是戚钰下的,所以两人在齐昭过后这么多年再无所出。
她是为了报复,也是为了让齐昭成为齐文锦唯一的孩子。
李瓒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理不出思绪来。
“关五还没回来吗?”
“回皇上,”王林回他话,“关五先前说是有些事,又回了趟青州,现在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虽然这么久查不到东西是废物了点,李瓒对他其他方面倒是放心的:“他一回来,就让他立即来见朕。”
“是。”
***
齐文锦的身体素质不错,后半夜的时候,身上的热度就慢慢褪去了。
他醒来时旁边没人,只有齐昭睡在旁边。应该是睡着了被戚钰放上来的,衣裳都只脱了最外面的衣衫。
孩子那与戚钰相似而天真无邪的面容,让齐文锦微微失神。
这要是他的孩子……多好。
他第一个孩子,要是平安生下来了……多好。
齐文锦突然想起自己还未完全清醒时,听到的戚钰问自己。
“齐文锦,你后悔了吗?”
呢喃的声音里,是痛苦,是绝望,鞭挞着他的心。
齐文锦闭上了眼睛,恨着的人,从来也不轻松,是自己,让他们三个人,都走向了痛苦的深渊。
***
戚钰还没进来,就已经听到了里面说话的声音。
“爹,你哪里疼吗?”
“爹不疼了。”
“那你眼睛怎么红了?”
她站立片刻才走进去,父子二人果然都已经醒了。大概是听到了自己的动静,两双眼睛一同看过来。
齐文锦的眼眶确实泛着红,戚钰当作没看到,别开视线,将毛巾放在盆里洗了洗。
齐文锦的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直到她坐下,带着凉意的毛巾搭到他的额头上。
“大人感觉怎么样了?”
“嗯,”齐文锦应了一声,“已经好多了。”
齐昭马上在一边拆穿他:“才没有,爹刚刚都疼哭了。”
齐文锦抓了抓他的胳膊,他就看过去,一副“本来就是这样”的表情。
戚钰没理会这俩人的小动作,伸手拍了拍齐昭的肩:“你爹已经退热了,现在又醒了,你回你房里好好睡去。”
齐昭还是不放心,一个翻身撑在齐文锦上方打量:“爹,你真的没事了吗?”
“嗯,”齐文锦笑笑,“听你娘的话,明早儿起来了再过来。”
他这么说了,齐昭这才慢吞吞地起身。
戚钰给他传了外衫,又唤下人进来带他回房,好一通忙活了,房里终于归于安静。
齐文锦额头上搭的毛巾从原本的凉意,到现在没了感觉了,但送走了齐昭的戚钰却还站得离床远远的。
“阿钰。”
听到叫声,戚钰回头,就听他又说:“我有些渴。”
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见着了该以为是她虐待了人。戚钰顺手给他倒,刚送进来不久的,还热着。
她走到床边,齐文锦自己起身,看起来有些费力,戚钰伸出一只手,刚一过去,就被男人当作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
动作幅度太大,戚钰另一只手上的杯子洒了些水出来。
齐文锦自己拿过杯子一口气喝完了,戚钰正要把空杯子接过来,男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低头,伸舌舔了舔刚刚撒出来的水滴。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齐文锦虔诚得如同膜拜一般的神情。
于他而言,确实是在膜拜自己的神明。
“我后悔了。”齐文锦开口,“阿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想让我去死的时候,我就去死。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他压上自己的一切去赌,赌真到了那一天,这个人会对自己有片刻的心软。
就算是赌输了,那也值了。
***
李瓒不知道第几次看向女眷的观赏台了。
因着那日的插曲,女眷们心有余悸,大部分都歇了进山的心思,是以那边这会儿坐了不少人。
却唯独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齐文锦自
从受了伤就专心养病了,负责的一切事务都转交给了其他人。
而戚钰……自然是也留下来照顾他了。
“皇上今日也不参加吗?”
苏绍的话突然将李瓒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眼看了过去,少年正整装待发,看着兴致很高,说起来,那天一箭射了猛虎的人也是他。
这个年纪,确实正是爱好狩猎的时候。
李瓒嗯了一声,他突然间想起原本自己也是的,大概什么时候?或许是几个月前的秋狩,他也是这般,兴致高昂。
但是现在,一切都莫名地变得索然无味。
“你去吧。”
“那臣先告退了。”苏绍说完就调头上马,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
李瓒也只是多逗留了片刻,便回了行宫。
“二皇子怎么样了?”
“还在房里闭门思过呢!”
李瓒走得太快了,王林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
李朔闭门思过是被李瓒罚的,从那天起就不准他去狩猎了,这会儿听着王林这么说,他略微思索,脚步一拐,就往李朔房里去了。
人还没走到,突然就听到一阵笑声,哪里是在“思过”的样子。
王林偷偷一瞄,见皇上脸都黑了,赶紧轻咳一声,眼见着没什么作用,干脆尖声叫出来:“皇上驾到!”
笑声与说话的嘈杂果然停止了。
李瓒看了他一眼,才抬步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了齐昭的身影。
“参见皇上。”
齐昭早就跪下来行礼了,李朔也紧跟其后:“父皇。”
李瓒的怒气就这么憋到一半,又默默退了回去。他的眼神闪过复杂,停顿了一下才开口:“起吧。”
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地整齐站在一边,李瓒往里走了两步:“你爹身体怎么样了?”
“回皇上,已经好多了。”
要不他也不会来这里跟李朔玩得欢了。
齐昭回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
李瓒想起这孩子第一次见着自己,明明是不怕的,抬头直视着自己说话,眼里全然的懵懂与无畏。
如今倒是……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连带着前几日一直没有消散的悔意,也更加明显起来。
他伸手,将齐昭的侧脸露出来,那里有一条细小的伤疤:“你的伤都好了吗?”
“回皇上,好了。”
“李朔说这次多亏了有你保护他,齐昭,你是个勇敢的孩子。”
虽然有些害怕这位皇帝陛下,但也因为这样,被他表扬时,齐昭不由自主地多了两分自豪。
“谢皇上。”
他抬头,与戚钰相似的眉眼这会儿亮晶晶的。
李瓒的心好像被触动了一下,他无法说清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跟戚钰,若是能有一个孩子,好像也挺好的。
第85章 道歉齐尚书能帮朕找一个叫蓁蓁的人吗……
太医每日都会来给齐文锦看伤,也一同给戚钰问诊。
“夫人先前因二皇子殿下落下如此疾患,皇上心中挂念,命我等务必要为您调理。”
齐文锦也听到了,床上的他差点被气笑了。
挂念?早不挂念,这个时候挂念?
他挂念人家夫人能不能生孩子做什么?当然没好心到是为了他们夫妻俩要孩子,况且……齐文锦心里清楚,自己本就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
想到李瓒是在打什么主意,他牙都快咬碎了。
等太医走了,两人面面相觑,李瓒的心思过于没有遮拦了,使得场面有些微微尴尬。
想到齐文锦毕竟是才救了齐昭的,戚钰没打算这个时候刺激他,于是将药方折了起来,随手放去了一边,男人的面色果然随之缓和了许多。
“你……”齐文锦开口,但只发出这么个声音就停顿了。
戚钰还以为他要质问来着,然而半晌,却听见男人突然的道歉。
“对不起。”
她愣了愣,看过去。
齐文锦的眼里满是心疼与懊恼:“我若是能再强大一些,就不用让你为难了。”
但是很快,他又一扫颓丧:“不过你放心,我已经递了辞官的奏折,等我想办法,很快就能带着你和昭儿一同回青州。”
回青州吗?
戚钰收回视线,她已经思考了许多天,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
后面戚钰又收到过长公主的邀约,知道了这背后的意思,她便再也没有应过。
但这次,是王林带了李瓒的口谕来请的她。
“齐夫人,”王林意有所指,“这是皇上的旨意,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李瓒拿出了皇帝来压她,她确实没有拒绝的余地。
见她终于同意了,王林一路上都陪着笑脸:“皇上这些日子,可都惦记着夫人。”
“您见了他,就说几句好话。”
他自是不知道这两人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更不知道李瓒这特殊的癖好,只当戚钰私下里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哄得好皇帝。
戚钰一路无言。
李瓒已经等在寝宫里了,戚钰进去的时候短暂打量了下,他今日没什么花哨的准备,只一身简单的白衣。
“参见皇上。”
女人跪下来行礼,冷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瓒没有立即出声,他看了王林一眼,得了暗示的王林将其他人都带走后,他才从椅上起身,走到戚钰面前。
男人蹲下来,亲自扶住了她:“我说过了,你在我面前,不用行礼。”
戚钰一起身,就往后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皇上乃九五至尊,臣妇不敢失礼。”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到底还是李瓒理亏,继续放软了语气:“这不是三请四请都请不来,我才不得已传了口谕。你说说,我若真想拿皇帝的身份压你,你还能把罪该万死挂在嘴边?”
情爱对于李瓒来说,向来不是什么需要占据精力的事情。可唯独面对戚钰,没有缘由得,他平白就能生出自己都想不到的耐心来。
他盯着那张脸看,对面的人好像没有领情的意思,面上依旧是拒人千里的冷淡。但偏生让他生不出恼,反而只有这么多天没有见到她的……想念。
李瓒轻轻叹口气:“你是不是在怨我?”
他明明想了许多辩解的话,诸如那是他的皇子,是他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孩子,第一反应当然是要救李朔。
可此刻,脱口而出的却是:“对不起。”
连戚钰都微微意外地抬起头。
不怪她惊讶,李瓒也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毕竟是这样的关系,他在戚钰面前明明也没少做出低姿态。可他自认为还是分得清纵容与真正的低头,分得清自己的底线。
如今这样的界限,隐隐变得模糊起来。
就像他此刻,是在以什么心思道歉?李瓒分不清楚,他遵循着自己的心意,继续说了下去:“当日,是我没能救下齐昭。”
戚钰确实意外:“皇上,我绝没有因为此事而责怪您。于国,皇子身份尊贵,肩负未来的江山社稷。于家,您是他的父亲,哪有父亲在危险之中,不先救自己的孩子。”
这话,在她想到齐昭的身份时,有很短暂的停顿。
她说这些,确实是真心实意,倒不如说,李瓒当时若是不管不顾地像齐文锦那样救齐昭,才会让她意外。
“皇上,这不是您的错。”
她自认为自己回得没问题,但身旁的人气息莫名就低沉了两分,不等她仔细分辨,男人调头往远处的书案走了过去。
李瓒能分的清楚,这是真心话。
他再次印证了,眼前的人,确实是聪明人,聪明而清醒,明明他欣赏的也是这一点,可此刻这莫名的恼火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发现了,她对自己,并无期待。
那如果是齐文锦呢?如果是齐文锦当时没有上前
救人呢?她还会这般无所谓吗?
李瓒并不想把这些情绪泄露出来的,他甚至没发现自己步伐中掩饰不住的烦躁,然而走了一半,就听得咚得一声。
回头一看,是戚钰又跪下了。
“皇上,臣妇离乡日久,夫君的请辞奏折,还望您准奏。”
她话音刚落,男人又大步折返回来了,这次没那么柔和了,钳制自己手腕的手狠狠一用力,戚钰便被迫从地上起了身,与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对上视线。
“你不怪我,但是原谅了他,是吧?”男人凤眸眯了眯,冷笑出声,“怎么?感动了?要既往不咎了?忘记你在齐府受过的折磨,忘记戚家的家产又是怎么落到外人手里的?”
他什么都知道,戚钰并不意外,但那质问的口气还是让她心中升起一股恼怒来。
他又懂什么?
他选择了李朔,戚钰没有怪他的立场,只是又清醒地认知到,自己没有多余的选择。
与其打破现在的平静,让齐昭混乱痛苦,与其寄希望于他能保护齐昭,甚至把齐昭放进更危险的境地里,倒不若……维持现状。
就像自己一开始计划的那样,齐昭的亲生父亲永远不会出现,等他能独挡一面了,齐文锦就没了价值。
丧父之痛再痛,也总会过去的,好过于把一切秘密公之于众,颠覆齐昭的世界。
如果不是李瓒的突然出现,事情原本就应该这样走的。
她没有丝毫的视线躲避:“是的,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想再费尽心力地去恨了。”
“逝者已逝,我现在,只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她每说一句,李瓒的眼色就沉一分。戚钰下意识想后退,却被他攥着手腕又拽了回来。
“前几日,夫人还不是这么说的。”
“那皇上便当我是迷途知返。”
李瓒气极反笑:“夫人的意思是朕是迷途?腻了?便能想丢就丢?”
他们离得太近,便是戚钰,面对这样的李瓒,一时也不敢继续说了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避开。李瓒却突然动了起来,一个弯腰就将她横抱起。
“皇上!”
“你先别动。”
男人面无表情的模样反而更让人犯怵,好在他没往床上去,只是将戚钰放在那堆了一般奏折的桌案上。
李瓒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从坐在这个位置上,任何都唾手而得后,他都忘了,这样的愤怒是什么滋味。
把他当什么了?
想结束,就回去跟那个男人什么?好好过日子?
该死的,狗屁的好好过日子。
李瓒想起自己在戚钰的房里时,看到的那两个人生活的痕迹,心中的愤怒怎么都停止不下来。
他手撑在戚钰的身体两边,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那些让他气息不稳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再开口,声音就冷静了下来:“你如果是为了齐昭,就应该清楚,我能给齐昭的,更多。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无论是继承齐家,还是想要位极人臣,我都可以给他最大的助力。”
他见戚钰不语,声音更缓了一些:“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你要是想解气,我让你罚。”他顿了顿,“我让人找了些小玩意,你要不要……试试?”
李瓒没有发现自己心境的变化,说这些,不是为了情趣或者满足自己的欲望,他是真的……存了讨好,或者是让戚钰发泄的心思。
“皇上,”然而,面前的女人却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到他的让步,“我能原谅,是因为我对夫君,还有感情。”
“我还是,喜欢他。”
李瓒方才才平稳的呼吸,一瞬间又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戚钰,就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到撒谎的痕迹。
然而,李瓒只看到了她眸子里的认真。
脑袋有一瞬间变得发涨起来,那在体内疯狂窜动的情绪,除了他已经熟悉的嫉妒,那让他心口止不住发疼的,又是什么?让他咬着牙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明明几天前,他还在这张脸上看到了情欲的痕/迹。她没那么怕自己,也允许了自己的靠近。
现在这算什么?喜欢齐文锦?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戚钰一直都知道,这个看似低位的男人,其实一直掌握着主动权。自己在铤而走险,但她不得不这么做,与李瓒的纠缠,对她开始已经没有任何好处了。
“好……好,”半晌,李瓒才从牙缝里蹦出字来,“你可真是好样的。”
他保持着作为帝王应有的理智和从容,直起身子退后了几步。
他听着女人说了一声:“臣妇告退。”
而后脚步声愈来愈远,直到殿里一片寂静,那愤怒、嫉妒,还有类似于委屈的心情,没有减少分毫。
李瓒拿起一本奏折,他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应该这样被戚钰牵着情绪走,他得找回自己的理智。
他就这么坐了一下午,奏折上的字,却一个也进不去眼里。
他的眼前,一会儿是那张隐忍着情/欲,在他面前没了伪装的脸,脚踩在自己身上时,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女人的愉悦。
可一会儿,又是戚钰说喜欢别人时,冷若冰霜的脸。
想甩了他?好好过日子?她也敢想!
李瓒猛得合上奏折,一把扔回了桌上。
“来人!”
王林忙不迭地进来:“皇上。”
“去把齐文锦叫来。”
***
戚钰没跟齐文锦说见了李瓒的事情。
“这次昭儿得救,也多亏了苏将军,等这次回了京城,不若邀他来府上一聚,好生感谢一番。”
齐文锦沉思了片刻。
戚钰说得有道理,按理来说,是应该感谢的。
可一提起苏绍,他想着那日苏绍看戚钰的眼神,便舒服不起来。
他又瞅了一眼好声好气跟自己商议的戚钰,她最近对自己愈发温柔了,让齐文锦每日都觉得置身梦中一般。
“嗯。”他到底还是同意了,“是该感谢的。”
不能太小家子气,他这么跟自己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就算离京,戚钰也有意想要试探一下自己的猜想。
他们正说着,就有太监来宣旨了,说是皇帝召见。
戚钰与齐文锦对视一眼,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就升起不详的预感。
“好,”齐文锦已经开口了,“烦请公公稍等片刻,我这就收拾一番。”
“哎哟,齐大人就不必麻烦了,”然而,太监却像是很急的模样,“皇上知晓您最近养伤,说了无需在意这些,就这么去就行了。”
齐文锦沉默了片刻:“既然如此,就请公公带路了。”
他给了戚钰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才跟着人走了。
等到了李瓒的寝殿,他是一个人进去的,里面一片寂静。
齐文锦跪了下来:“臣参见皇上。”
他伏在地面上,没有看到从帷幕后走出的李瓒。
男人手别在身后,看向地上人的眼神,宛若淬了毒一般。
半晌,才终于走过去:“齐尚书起身吧。”
“谢皇上。”
李瓒径直越过他,走回了木椅旁坐下,他没说话,齐文锦自然也沉默着。
直到李瓒抽出一本奏折,是齐文锦离京前请辞的那本,他打开看,理由仍是那个“臣之妻子,思乡甚切。”彼时李瓒十分清楚这不过就是一个托词。
可在从戚钰嘴里听到同样的话后,这种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齐尚书现在,辞官的想法还是没变吗?”
“回皇上,正是。微臣不才,恐辜负皇上的厚爱。”
哼,李瓒心中冷笑:“狩猎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
“臣不敢,”齐文锦重新跪下,“此是臣之疏忽,臣甘愿受罚。”
李瓒扫了他一眼,突然心平气
和起来:“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他像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便这样吧,朕这里还有一个差事,齐尚书若是办好了,狩猎一事,朕便既往不咎。”
他突然这样松了口,齐文锦直觉这个差事定然没那么简单。
“为皇上分忧,是臣的本分。”
“本分……”李瓒的脸上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齐尚书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其实这差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一边说,一边往这边走了过来。
“七年前,朕在涂州时,曾与一名女子,共度一夜春宵。”
几乎是涂州这两个字一出现,齐文锦的脸色就苍白了几分。
“这七年来,朕实在是魂牵梦绕,夜夜辗转反侧,”李瓒的声音还在继续,“齐尚书还记得朕说过吧?征服的欲望,无关男人女人,那女人,实在是有一些……特殊的手段,让朕念念不忘。”
“只可惜,到现在,朕也没得到一点她的消息。”
“齐尚书若是能帮朕把她找出来,朕便……应了你的请辞。”
齐文锦只觉得头晕目眩。
是李瓒?
戚钰一夜春宵的对象,齐昭的亲生父亲,是李瓒?
怎么可能呢?这俩人,在七年前,怎么可能扯上关系呢?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戚钰呢?戚钰也一直都知道吗?
他的脑子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思考了,好半天才能找回声音:“皇上,茫茫人海,想要寻一人,属实不易。皇上这么多年都未能寻到,臣又何能?”
李瓒轻笑了一声:“是吗?朕倒是觉着,齐尚书一定有法子。哦对了,”他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朕这里,有一样那女子的物品,齐尚书看看?”
跪在地上的齐文锦看过去,视线正对上男人伸出来的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被放在掌心中。
因为离得很近,齐文锦能将那块玉佩看得清楚,每一处的暗纹、玉佩上的绳穗,以及玉佩中间的那个“蓁”字。
“那名女子,应该是叫蓁蓁,这下……齐尚书能找得到吗?”
第86章 希望一切都交给我
李瓒站在阁楼的高处,一边掰着橘子皮,一边看着男人的背影一点点从不远处消失。
橘皮被他剥得像莲花一样从中间散开,他才终于取了一瓣放进嘴里。
略酸涩。
但李瓒眉头也没皱一下。
“找到了人,齐尚书是想辞官也好,还是想继续留在尚书之位,朕都可以应允。”
他方才是这么说的。
这个人要是聪明一点,就该知道主动放弃。虽然他并不觉得齐文锦是什么聪明人。
想到男人苍白得没了一丝血色的脸,李瓒又塞了一瓣进嘴里,转身往屋内走去了。
好好过日子?
他倒是要看看,这俩人,准备怎么好好过日子。
***
齐文锦知道,李瓒在看着自己。
他努力将背挺直,不泄露出一丝狼狈。
自己才是戚钰的夫君,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过是见不得光的奸夫。
可脑海中却有另一个声音。
可他是齐昭的亲生父亲。
是一国之主。
比自己……更有利用价值,比起皇帝的儿子,这区区齐家,算什么?
那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会被阿钰抛弃吧?
一定会的……怎么办?
***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房里都点上了灯,却偏偏只有主屋里没有半点光影。
齐文锦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终于伸手缓慢地推开了门,屋里漆黑一片,他循着记忆踏进去:“怎么不让人点灯?”
“你先把门关上。”戚钰的声音是从黑暗中传来的。
齐文锦先是听了她的话随手将门关了,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慢慢往火匣子那边去。
“今日你不是说要宴请苏将军吗?我后来又仔细想了想,”他一边点灯一边开口,“将军在漠北生活了那么久,想来定然更熟悉那边的饮食,不若我们请一个……”
“齐文锦。”
他的话被戚钰打断了,她在叫自己的名字,哪怕清冷的声线已经褪去了这些日带着甜蜜的外壳,齐文锦的手依然抖了抖,连带着刚被点燃的火苗都不安分得窜动着跳了跳。
“皇上跟你说什么了?”
院里的的人都已经被支使到离屋子不近地地方,齐文锦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发现了。
这反而佐证了李瓒说的都是真的,她猜到了李瓒跟自己说了什么。
齐文锦站在原地看向戚钰,他其实疼的已经快要说不出来话了,他突然想起了过往种种,难怪她不告诉自己昭儿的亲生父亲是谁,难怪她每次从宫里回来便心事重重。
明明答案已经在眼前了,他却还是不死心地问:“昭儿的亲生……那个男人,是谁?”
果然,戚钰心中微叹,李瓒还是跟他说了。
也不让人意外,唯我独尊的人,哪里容得下这样的忤逆。
“你既然这么问,就应该是知道答案了吧?”
“知道答案?我知道什么答案?”男人伪装了一路的平静在这一刻悉数崩溃,“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招惹的他?”
“敢不敢,也招惹了。”戚钰垂眸,“大人,您写休书吧。”
休书两个字,点燃了齐文锦心中最后一把火。那火在他的体内燃烧,将五脏六腑、理智都焚烧成了灰烬。
就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他被父亲逼着写下休书。
“我们现在,不能招惹戚南寻。”
不能招惹,所以他只能写了,放手了一次,寻回来的代价是她怀着别人的孩子。
现在呢?他又听到了那两个字,齐文锦几步就跨了过去,拖住戚钰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看自己。
他在戚钰的眼中看到了双目赤红的自己,可面前的女人平静无波,衬得自己宛若跳梁小丑一般。
“你想让我休了你,你就能入宫?你以为你生了他的儿子,齐昭就能做皇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