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选择双赢
天气阴沉得厉害。
戚钰已经来过皇宫很多次了,如今再不会如第一次那般忐忑紧张,可今日许是天气的原因,亦或是因为整个宫殿都透出一股低沉的气息,她的心情也压抑得厉害。
没有等待太久,进去回话的宫女就跟着华景出来了。
华景的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忧愁,但在看到戚钰时,还是挤出几分笑意来:“齐夫人。”
戚钰轻轻点头示意后便问了:“娘娘凤体可有好些?”
华景笑容愈加苦涩:“与先前也没什么变化。”
说完,像是才想起来:“娘娘待会儿就要喝药休息了,夫人还是先进来吧。”
戚钰没有耽搁,跟着华景走进去。
殿里是浓郁的药草味道,光是闻着,嘴里便已经泛苦。等看到坐在床上的苏蓉时,便是已经做过准备了,戚钰也微微愣怔。
记忆中哪怕是带着病态也总是光鲜耀眼的女人,这会儿已然是明显的油尽灯枯,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整个人瘦得只剩了骨头。
她的心一颤,在看到皇后向自己伸出手后,甚至连行礼都没顾得,快步走了过去。
“皇后娘娘!”
她抓住了苏蓉的手,冰冷的触感刺得她一激灵,但她随即便握得更紧了,仿若是想传递一点温度给她一般。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戚钰正沉默着,突然听苏蓉叫了自己一声:“阿钰。”
她一愣,眼眸稍抬,对上了苏蓉含笑的眼睛。
“我可以这样叫你吧?”皇后问道。
“皇后娘娘别这么说,您这般抬举妾身,是妾身的福分。”
苏蓉也在打量着她,这屋里为了不进凉气,也为了让她能睡个好觉,暗得很。
可眼前的女人在她眼里,却像是在发着光。
她得承认,若自己还是健康的,对戚钰,绝不是现在的想法和态度。她定然会嫉妒、会提防、甚至会厌恶,可如今,也算是阴差阳错,让她能这样公平地看待这个人。
这个女人的骨子里,是带着慈悲的。
或许是跟她的家风有关,皇后知道她的许多事情,自然也包括她的父亲。
所以方才那一瞬间,她知道,女人眼里的怜惜是真心的。
“我病的这些日子,两个孩子的情绪都很低落。也亏得齐昭陪着他们,要不我真是放心不下。”
戚钰有些时日没见过齐昭了,如今听着皇后提起,面色不自觉就柔和了两分。
“皇子与公主殿下也是心系娘娘,齐昭做不了什么,便是能稍稍分忧几分,那也是他应该做的。”
她自认为自己回答得没什么问题,却不知怎的,总觉着皇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在衡量着什么,又仿若是要从自己的回答里,剖析出什么来。
这让她脑中的弦绷紧了一些。
她没有等待太久,皇后虽然一直在仔细的打量、观察,却又难掩急切,所以未说得了两句,便对着华景开口了:“华景,你带着大家都下去吧,本宫有几句话要单独跟齐夫人说。”
华景屈身应下:“是。”
戚钰看着大家陆续离开的背影,殿里很快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床上之人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之中更明显了一些。
“阿钰。”
“妾身在。”
“齐昭的亲生父亲,是谁?”
这个问题让戚钰点点涟漪的心一瞬间变成了惊涛巨浪。
皇后为什么要这么问?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那昭儿现在怎么样了?
两个女人的手还握着,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苏蓉的主动握紧。戚钰没能捂热那双手,反而是被蔓延了凉意。
她几乎可以想象,昭儿的身份若是暴露了,他在这皇宫里,会是什么样的境地。
戚钰努力没让自己的担心泄露,只是以点到为止的惊讶反问:“齐昭的父亲自然是妾身的夫君,娘娘何故问此?”
皇后打量的目光还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方才像是故意不给这个问题的任何铺垫,就为了看自己的反应罢了。
戚钰还在猜测她是已经确定了,还是试探,就听皇后再次开口:“齐夫人,我没什么时间了,就不与你绕弯子。”
“齐昭与朔儿这两个孩子,投缘。这是好事,对你,对我,都是。”
“你应该也考虑过吧?”苏蓉一边说,一边已经松开了手,让戚钰得以收回,“齐昭身份存疑,便是有一天公之于众,也难登大统,反而只会招来嫉恨与
猜忌。”
“但现在,朔儿与他情同手足,又敬爱你。日后朔儿若是做了太子,也只会更好地爱护你们母子二人。阿钰,你我本就是利益一体的。”
戚钰已经滑到床边跪下,她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回答:“娘娘,妾身从未有过……”
话未说完,就被苏蓉笑着打断了:“本宫若不是了解你的为人,现在就不是在这里与你说话了。阿钰,你可以没有这样的念头,你也可以瞒一辈子。”
“但是你能保证,若有朝一日,瞒不住了,你还能护住齐昭吗?你猜猜,我在最初知道齐昭的身份时,在想什么?”
无尽的后怕与恐慌让戚钰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
幽暗中她仿若是看到了自己被恶狼环绕虎视眈眈的孩子,这让她的心上被放了一块巨石,压着她每一次的呼吸都异常艰难。
她得保护昭儿,只有她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了。
“阿钰,我跟你说这些,是带着诚意的。你可以相信我。”
直到出了皇后的寝宫,女人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这会儿二皇子与齐公子也该从太傅那边回来了。”华景在前边给她带路,她受皇后的吩咐,要带戚钰去见孩子。
“华景姑姑,”是皇子身边的小侍在与华景招呼,“您怎么来了?哎哟,给齐夫人请安。”
他后知后觉地看到戚钰,赶紧行礼。戚钰点点头回应。
华景方才接话:“二皇子回来了吗?”
“回了回了,齐公子也在,夫人先进来吧,小的这就去通报。”
戚钰跟着步入了殿中,二皇子的宫殿也在皇后的宫中,位置要偏一点,但精心的布置却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尊贵。
侍从没进去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
戚钰循声看过去。
齐昭身影出现在她视线之中,她看着自己的孩子浑身掩饰不住的喜悦,也没了素日的沉稳,奔跑着向自己过来,视线才一对上,就叫出了声:“娘!”
戚钰的鼻子蓦然一酸。
流泪的冲动来得猝不及防,她甚至有些腿软,直到这一刻,她的心才真正落了下来,却依旧揪紧着。
原来,自己一直在害怕着,从皇后说了那些话开始,就在害怕齐昭受了什么伤害。
皇后说让她猜的那句话时,戚钰知道,那恶毒的想法,她是真的有过的。若不是她没有了足够的时间图谋,若不是权衡过利弊,自己就真的……
“娘!”已经走到了跟前的齐昭又叫了她一声。
戚钰的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她抬手,搭在了齐昭的肩上,这样好一会儿,手指才终于停止颤抖。
她的孩子有许多疼爱他的亲人,会遇到许多朋友、知己,有广阔的人生。
但对于戚钰来说,这世上,她只剩了齐昭而已。
若是齐昭出了什么事,她还能怎么撑下去?
即使她已经极力掩饰了,齐昭还是发现了母亲些许的不对劲:“娘,你不舒服吗?”
“没有。”戚钰浅浅笑了笑,“就只是觉着好久没见着昭儿了,在宫里待得好不好?”
齐昭点头,但没一会儿又摇头,他瞅了一眼娘亲的面色,半晌才小声地开口:“就是太想娘了。”
他说这话,有些不好意思。
戚钰打量着那张被养得很好的脸,知道他在宫里没受什么委屈。有一点,皇后其实说对了的。
她给儿子埋下了这么多的隐患,至少得想办法,让某一日隐患暴露时,也能护住他。
“昭儿想回家吗?”
齐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昭儿想回家,但不是现在。现在娘娘正病着,昭儿想陪陪皇子与公主殿下。”
戚钰余光中看到一抹小小身影,抬眸看过去,果然正看到了过来的二皇子。
“见过二皇子殿下。”
背对着他的齐昭也转身看过去了。
小少年免了她的礼,又转而对下人吩咐:“看茶。”
不仅是看茶,戚钰的身边没一会儿就摆满了点心,孩子的世界单纯得紧,感情亦是真挚,喜欢谁,就毫不掩饰地想对她好。
她坐了有一会儿,李朔与她尚且隔着距离,但对齐昭,就明显熟稔得多。
戚钰时不时听着他们交头接耳。
“大皇子就是欺负你前几日没去听课,故意让你出丑。”
“还好你前几日回来都有教我。”
“我还不了解他?我就知道他得使坏呢!咱也得让他吃点苦头。”
他俩顾忌着戚钰在这里,没敢怎么讨论,但那交流的眼神不知道是已经商量出了多少个坏点子。
戚钰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起身告辞。
她在路上碰上了李瓒。
远远看到那黑色的身影时,她甚至一点也惊讶。
皇后算计好了一切,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殚精竭虑得,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若是换了自己,戚钰心想着,她也会这么做。那份做母亲的心情,她们都是一样的。
她与自己说了那些话,也让自己见了孩子,最后,再把选择权,交到自己手里。
要不要帮她?要不要将齐昭与二皇子绑在一起?
她在让自己选。
第72章 温情毕竟是父子
李瓒没带什么人,唯一跟着的王林,老远的时候就已经慢下了脚步,直至回廊到了绕个弯的地方,他便停在了转弯的另一边。
戚钰站在原地,一直等到了李瓒靠到跟前,才屈身行礼:“参见皇上。”
“免了。”李瓒隔着几步的距离就停下来了,“从皇后宫里出来的?”
“回皇上,正是。”
“也去看过齐昭了?”
“是,”戚钰回答后还补充了一句,“还见着了二皇子殿下。”
李瓒轻笑一声:“他俩是形影不离来着。”
话到这里,便没了声。
回廊里安静得很,清爽的风,却吹不散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粘稠感。
男人的目光就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却又没有开口,半晌,那视线才终于从自己身上移开了。
“已经入春了。”
戚钰听他说道,抬头时,却见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回廊的栏杆处。她循着李瓒的视线看过去,确实对上了地上已经可见的葱绿。
那些宫外少见的花使得宫里的春天仿佛要更早一些,仔细嗅,戚钰还能闻到隐隐的花香,是风送来的,混着属于皇帝的龙涎香。
李瓒突然在这时身子又半转了过来。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
男人漆黑的眼眸情绪莫名,那不怒而威的脸,此刻却又透出莫名的温和与……疲惫。
戚钰有一瞬间的恍惚。
皇后与她说过,会发现齐昭的身份,是因为齐昭在吃了桃子后出现的红疹。
“皇上早些年,也有这样的毛病。”
戚钰曾庆幸过,齐昭与李瓒并不相像。
可到底是父子,怎么会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若是有一天……李瓒知道了齐昭的身份,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能像一个父亲那样……
这样的念头刚响起,戚钰就马上打住了。
她不会也绝对不能把希望寄托于,这样虚无缥缈的期待中。眼前这个人,可是皇帝。
皇后尚且还在世呢,就多的是人盯住了那个位置,就多的是有人要往他身边送人。
戚钰听说过李瓒皇位背后的事情,皇家,哪里会有纯粹的父子呢?
反倒是皇后,他的发妻,戚钰无从知晓帝后之间复杂的情感与关系。但对李瓒来说,到底应该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母以子贵还是子以母贵,母亲与孩子,原本就是一体。
那一瞬间,戚钰的心中闪过了无数念头。
等回过神,声音已然出来了:“皇上。”
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在李瓒的脸上看到几分愣然,就像是她这样主动开口搭话,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
男人的手指动了动,眼中不明的情绪闪过,虽然没有出声应答,可眉宇中却是显而易见的耐心,表达他在等着接下来话。
戚钰顿了顿才面色如常地开口:“臣妇在皇后宫中之时,听闻皇后病情加重,是忧思郁结之故。能令皇后忧虑的,就只有二皇子殿下……”
话一出,戚钰便觉着面前之人气势陡变。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呼吸一致,她许是直到这一刻,她才能体会到,李瓒平日里在她面前有多收敛着。
帝王真正的威严,又怎么会容许她的试探。
她迅速跪下来请罪:“臣妇失言,请皇上恕罪。”
她知道,她触到禁区了,皇帝那般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来自己的话外之音。
她没有跪太久。
男人往这边走了过来,待停到自己跟前后,他弯下腰,一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不用跪,”戚钰听到他甚至还解释了句,“我不是生你的气。”
她随着男人手上的力度站了起来,抬眸看过去,李瓒方才那凌厉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了,甚至脸上还有一丝无奈。
“逼我还不够,怎的还把你扯进来了?”
戚钰自是没有傻到要替皇后开脱,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会儿还是明哲保身得好,由着李瓒去怎么想。
李瓒的手还没有松开,依旧是我在他的胳膊上,甚至用了几分力道捏了捏。
戚钰浑身僵硬,正想着要怎么抽出来,却听男人叹了一声:“果真是瘦了。上次握着的时候,还有些肉的。”他微微觑了觑眼,似乎是想到什么,“也是,从你下水救朔儿开始,就没少遭罪。”
那话里,隐隐还有怜惜在里,戚钰更加不敢搭话了,可李瓒却不依不饶:“齐文锦近日来虐待你了?”
“回皇上,没有。”
皇帝抿了抿唇,那表情一时间让人捉摸不透他是希望戚钰被欺负了,还是没有。
“那你跟齐文锦,是因为什么争吵?”
戚钰不答,他就继续问:“皇后又是怎的说动你来当说客?”
见女人继续沉默,他清哼一声:“秘密倒是不少。”
倒是能听出来,确实没有动气。
下一刻,戚钰又听他问:“你与朔儿那孩子也确实是有缘,喜欢他?”
戚钰面上多了惶恐:“臣妇卑贱,怎敢对皇子妄言喜欢。”
“不喜欢?”
因为无法回答,戚钰的表情有几分无语在里。这让李瓒嘴角微微弯起,手也慢慢松开来。
“朕要做的事情,由不得你喜欢不喜欢,”男人在她身侧沉声开口,“作为补偿,在其他任何人面前,你不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来人,送夫人出宫。”
李瓒最后的一句话,是对着宫人说的。
宫人原本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的,这会儿也都默默现身,应了一声是。戚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同大家一齐说着“恭送皇上”,心却在微微发颤。
要想瞒过皇帝的眼睛,太难了。
皇后也说过,李瓒只是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念头罢了。
一旦有了怀疑,想要佐证就太容易了。
或许她确实应该想办法,离开京城才是。
***
陆白薇正在生着闷气。
原以为去见一次洪良,能抓住戚钰的把柄才是。
结果别说把柄了,那个男人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自己都告诉他,孩子是他的,他怎么还能这么无动于衷?
舒月又来给陆白薇送饭了。
主子虽然看上去气得仿若是要发疯,但至少没有先前那么可怕了,让她得以靠近两步。
“陆姨娘。”
陆白薇瞪过去。
舒月虽然被她看得害怕,但还是又靠近两步,压低了声音开口:“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让洪良开口。”
“什么办法?”陆白薇面露狐疑。
“那洪良对陆姨娘你的心思,谁都能看明白。要我看,您不如就哄哄他,说是愿意跟他远走高飞,他保准什么都愿意跟您说。”
陆白薇眼睛微微一亮,但仅仅是一瞬,又不说话了,而是继续像前几日那样默默啃咬着手指。
她在犹豫。
在旁边盯着她反应的舒月眼里透出几分紧张来。
得同意才行啊,只有她顺着这样做了,自己才能算是完成了任务。
并非是她要背叛主子,在此之前,她对陆白薇都是忠心耿耿的。
可是衷心有什么用呢?如今这局势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陆姨娘讨不了大人的欢喜,孩子也没了,如今还被人抓着了私通。
等着她的能是什么好结果吗?
届时跟在她身边的自己,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因为明白这些,所以舒月主动向夫人投了诚。
人总是要为自己考虑的是不是?再说,她也没冤枉陆姨娘啊?这些不要脸的事情,本不就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吗?
正当她心里慌乱地想着时,就听见陆白薇终于有了回应。
“他能上钩吗?”
显然,陆白薇也是对洪良这耿直的脾气有一定的了解的。
舒月一听就知道有戏,忙不迭地开口劝:“他要真是不顾姨娘你的死活,还去找大人做什么?姨娘你就给他写封信,好生哄哄他,保管他什么都愿意。”
第73章 命陨朔儿会是大楚的太子
陆白薇没有再回应了,但眼里是明显的松动。
人在愤恨、急切到极点时,总是会失了理智,若是往常的陆白薇,至少也会计较一下这样做的风险,可对于现在完全失了分寸的她来说,好像只要能让戚钰付出代价,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是了,她能感觉到,洪良到底是在意自己的,只要自己好生哄哄他,他还真能不管自己不成。
陆白薇立刻起身:“我要再去找他。”
“哎哟,”舒月赶紧制止,“姨娘,您先前那一趟,就已经是冒了险了。这要是再去,被人看见了,只怕什么还没做,就得被夫人抓住机会。”
陆白薇也知道这一点,动作顿了顿。
“姨娘,”舒月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提议,“要不还是写信吧?奴婢让人偷偷带进去给他就好了。”
仇恨与愤怒让女人想不了太多,很快就点头:“去拿笔纸。”
***
陆白薇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她这几日都无法入睡,哪怕是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被噩梦缠身。
今日舒月给她熬了药,说是有安神的作用。她喝了以后确实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是好梦。
梦里还是文锦哥哥会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城中的春日宴来临之际,戚钰的哥哥送了她一件价值不菲的裙子。
那裙子真的好生漂亮,陆白薇自看过一次便念念不忘,无论布料还是做工,俱是她没见过的上乘。
那时候的她甚至不需要什么手段,齐文锦便马上察觉到了她的闷闷不乐。
“怎么了?”
“你看,有人宠的就是不一样,人家参加宴会都有那么好看的衣裳,”陆白薇借着机会撒娇。
齐文锦听后笑了笑:“我当是什么,一件衣裳而已,你就不用担心了。”
他这么说后,陆白薇也确实放心了,她以为齐文锦会想办法从戚钰那里把衣裳要过来给自己,哪曾想却迟迟没有等到。
期望一点点变成了失望,最后是愤怒、委屈。她得不到,那就谁也不要得到。
陆白薇偷偷毁了那件衣裳。
因为做得不干净,被戚钰指责、对峙时,所有的不利证据都在指向自己。
最后是齐文锦出来解的围。
“你说她嫉妒?她有什么好嫉妒的?明日宴会的衣裳,我早已为白薇准备好了。”
男人这才让人抬出早已准备好的华服,甚至在戚钰的那个之上。
“这下你也是有人宠的了。”他轻声
那一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呢?
那是她忘不了的惊喜、感动,感情是不能只有感情的,许多悸动,都是权利、财富、他人的艳羡与追捧,才能带来的。
她被齐文锦带走了,那些所谓的证据,他看都没看,更是不会理会。
这样被偏爱的证据,她能找到许多许多。
明明被留在原地的,永远都是戚钰才是。
明明是她!
一阵窒息感把她从美梦里拉了出来,陆白薇一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被淹在水里。
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会这样,不能呼吸的痛苦让她想要呼救,然而才一开口,就是一大股腥臭的水钻进了嘴里。
“救命!”陆白薇无声地呐喊着。
她不会水,不管怎么扑腾,身体都在不断地下坠。
时间在慢慢地过去,陆白薇的挣扎力度逐渐变小,她努力睁开着眼睛往上看,只看到水边那一抹隐隐约约的白色。
是戚钰。
她来杀自己了。
她怎么敢的?那个蛇蝎女人是怎么敢的?
她不怕官府追究吗?不怕报应吗?
该死的!陆白薇开始后悔,这样才对,她当初也应该斩草除根的,在文锦哥哥的心,尚且偏向自己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就应该让戚钰,永远也翻不了身。
眼睛快要闭上的前一刻,只听得咚的一声,有人跳下了水。
陆白薇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自己游过来。
她知道是谁。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细数起来,给自己最多爱意的,却是那个伸手向自己的人。
她知道洪良喜欢自己,但那又怎么样呢?她的爱情,必须得伴随着地位,没有权利的滋养,她才不要。
可她要活下去!
她曾经也是风风光光被迎娶进来的,难道就要在这冰冷的地方丧失性命吗?
陆白薇伸出手来,努力想要够住那个人,她想要活下去,救救她。
可直到眼睛闭上的前一刻,她的手也没能等到被握住的那一刻。
***
“夫人,他们应该是上不来了。”秋容看向岸边的女人,“水边凉,您还是先回去吧。”
戚钰没动,依旧是盯着水面。
洪良跳下去已经有半柱香的功夫了,如今那方才泛着涟漪的水面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水里的两个人是必死无疑了。
事关齐昭的身份,她不会留活口。
可不知为何,想象中的畅快却并没有出现。
在设想之处,并不是这样的。在被陆白薇在柴房里像狗一样对待时,在直到害自己流产的那个侍妾是被陆白薇授意时,想象中的今天,她应该更得意一点才是。
应该好好奚落一番那个如丧家之犬的女人,告诉她洪良是自己安排在她身边的;告诉她连她的丫鬟都已经背叛了她;而她心心念念的孩子,齐文锦早就知道了不是他的血脉,只是在等自己的处置。
太多太多,应该能让她更为崩溃。
可真到了这一刻的时候,她却什么也不想做了。
戚钰从怀里拿出那张陆白薇写好的信,是给洪良的,在舒月的引导下,写得缠绵悱恻。有了这信与老夫人的佐证,自己的干系算是摘得干净了。
她把信递给了秋容:“等尸体浮上来了,就去报官吧。”
齐尚书家的姨娘,因不甘寂寞,与家仆苟合。事情败露后私奔,因自知躲不过追捕,双双坠湖殉情。
这被写好的结局,倒是应该在她死前,知会一声。
“你也不用太大的怨气,”戚钰最后看了一眼水面,“总有一天,我也会送他,去与你团聚的,倒是应该问问你更想跟谁合葬。”
“不过最爱你的人,和你最爱的人,若是都替你送到了,我也算待你不薄是不是?”
***
刚回到府里,就有下人急匆匆地赶过来了:“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宫里来人了!”
戚钰一愣,果然,原本坐在正厅里等候的公公,也是等不及了,径直跟了出来。
“齐夫人,皇后急召!”
戚钰去皇后宫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认得这是皇后宫里的人。
这个时候,并非是正常的传召之时,她心中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却也没有多问:“让钱公公久等了,我这就跟随公公进宫。”
钱公公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催促赶车之人,看着尤为急切,是以下了马车后,不需他多言,戚钰也加快了脚程。
翊坤宫宫中灯火通明。
宫殿外站了不少官员,戚钰认得其中的几个,比如苏丞相,他年级已经很大了,背微微佝偻着,其他人则都是以他为首地站着的。
不难猜测,这里大部分应该就是苏家的人了。
每个人都是愁容满面,也没人去在意被宫女从回廊边缘带进去的戚钰,只有一人蓦然从人群中抬眸往这边看了一眼。
是站在苏丞相旁边的苏绍,与戚钰对上了视线,又很快移开。
宫殿里面则站了不少女眷,她相熟的面孔要多一点,但这会儿无一人多言。
落下的帷幔隔断了里间与外间,齐昭、二皇子与三公主,都立在外间的帷幔前。齐昭没有发现自己,戚钰也收回看他的目光。
这样的场面,让先前的不安似乎是得到了证实。
戚钰敛了敛眸,混在人群中,与众人一同等待着早已预知的结果。
她同情过皇后,哪怕是萍水相逢,在看到那样如花一般的人无力走向枯萎时,大概都会生出惋惜之情。
可惜她与皇后并非是萍水相逢。
不知道在知道齐昭的身世时,皇后有没有后悔之前试图撮合自己与李瓒,好在她做出了权衡以后的最佳选择,戚钰也是。
但那只是暂时的,戚钰无法确定,皇后是否留了后手。
她抬头往帷幕里看了过去。
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只隐隐绰绰地看到人影。
突然,帘子被人掀了起来,是原本还在里面的御医出来了,透过被打开的缝隙,戚钰就这么看到了床上的苏蓉、以及坐在床边的李瓒。
男人的视线正往这边看过来,平静无波,又似有漩涡在里。
大殿之中仿若变得更加寂静了,直到帷幕被重新落下。
“皇上。”
已是油尽灯枯的人最后伸出手,李瓒也抬手回握住了。
“皇上。”
苏蓉没说其他的话,就只是一声声地叫着他。
就像是已经神志不清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必须得在皇上知道齐昭的身份之前,在那之前,让李朔得到太子的位置。
李瓒没有言语,他知道苏蓉想说的话,却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三言两语地带过去了。
他的视线在看向外面,是刚刚那短暂的缝隙中看到的戚钰的位置,透过帷幕,就好像依旧可以看到那双不知道藏了多少言语的眼睛。
他确实……没那么喜欢储君的话题,可在此刻,他的心中竟然划过了某个念头。
这个事情,对于戚钰来说,并不是坏事。也许从有这个念头的时候,这场对峙,他就已经输给了皇后。
他竟然潜意识地就在为那个人的未来,或者说他们的未来考虑。
男人眼眸微阖,握住那枯瘦手指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皇后,你安心吧。”他终是开口,“朔儿,会是我大楚的太子。”
第74章 担心你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苏蓉原本凝重的脸上,终于有了释然的笑容。
她看着男人的侧颜,就像是回到了新婚之夜,自己与他并坐在床沿处时,微微一侧头,看到的那样。
真是……一点也没变。
同样没变的,还有他说的那句话。
“以后,你是我的妻子,我会敬你、护你。”
苏蓉听说过,先皇后虽占中宫之位,却不得皇帝宠爱,夜夜独守空房、倍受冷落。
李瓒从来没什么规矩可言,可唯独对自己,做到了礼数周全。
他或许补偿的是曾经受尽了委屈的母亲。
李瓒看向了她:“再看看孩子们吧。”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他唤了一声,原本就站在帷幕另一侧的李朔与李安澜便迫不及待地创了进来。
瑞康公主的眼泪本就已经蓄在眼眶中了,这会儿一见着床上的母亲,刷得一下就淌下来。
“母后!”
李朔的眼眶也是红的。
李瓒给两个孩子让了些位置,听着他们最后的离别。
然而安慰就孩子的苏蓉,最终还是将视线投向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人。
“皇上,臣妾与您夫妻十几载,是今生的荣幸。若是能有来生,”她的声音与目光都变得飘渺起来,“臣妾还想伴您左右。”
这话是真啥假,已经不重要了。
她并不奢望在李瓒的爱情中,留下什么位置。
但是皇上,您看着如今的我,有没有想起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惦念您的先皇后呢?
您看着床旁的稚子,有没有想起当年无助的自己呢?
她知道,就算是得到了太子之位,李朔的将来,依旧是充满了荆棘。
她只能做到这里了。
她只能盼望着,日后皇上看着朔儿,也能想起那个不被父亲喜爱而忍辱负重的年幼自己。
也盼望着……
女人最后的目光,是落在了帷幕之外。
戚钰,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啊。
***
“母后!”
瑞康公主一声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叫声,让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接一个地都跪了下来。
戚钰也随着众人一同,她的心中亦是沉重。
不知道皇后娘娘有没有得偿所愿,但依着她的性格,定然是做了其他的准备。
而这对于戚钰而言,无异于悬在头顶的利刃。但至少……自己已经表明了态度,那利刃,暂时落不下来。
她往齐昭的方向瞥了一眼。
孩子也跪着,衣袖抹了抹眼泪,是真的在为皇后的离去、伙伴的悲痛而伤心。
昭儿啊,戚钰眼眸垂下,日后……你若是知道了这一切,又该如何自处?会怪为娘吗?
***
因为皇后的病逝,陆白薇的事情也没在京城掀起太大的波澜。
听说两个人的尸体被找到时还是抱在一起的,陆家人没脸来领尸,只说了一句随齐家处置。
最后丢去了乱葬岗。
这是下人来报的,戚钰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她在看方尚的来信。
男人汇报了在那边的情况,他没有明说,但戚钰从字里行间就可以看出,他在那边算是站稳了跟脚。
最后,他写道:“夫人当初想让我看的,我都看到了。”
戚钰微微一怔,半晌才按从记忆中搜寻出来,当初自己说,他若是去青州看看。
只可惜……如今青州,已经不是当年的了。
***
皇子守孝,暂停了课程。齐昭只在宫中待了几日便被接回了府中。
戚钰连续几日都没睡好,齐昭在皇宫里时,她忧心齐昭的身份被发现,忧心皇后早就藏了杀手而日日难眠。
等好不容易齐昭回了府里,她依旧是噩梦缠身。
梦里,齐文锦刀架在齐昭的脖子上,脸上凶狠的表情犹如地狱的修罗,厉声质问:“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戚钰没有回答,她惊恐得发不出声音。
下一刻,齐文锦笑了:“那就让他去见阎王爷吧。”
鲜红的血液瞬间喷洒而出,溅在了那两人的脸上、身上,也染红了戚钰的眼睛。
“昭儿!”
无尽的恐惧硬生生将她从梦中拽了出来。是梦,戚钰盯着床顶,好半天,急促的呼吸声菜慢慢缓和下来。
是梦,只是梦而已。
齐文锦已经不在旁边了,今日休沐,他鲜少在休沐的时候起这么早过。眼前闪出方才梦境里的画面,戚钰立即起了身。
齐昭回来后就睡在了她院里的厢房,她更衣扑看时,房间却是空的。
“少爷呢?”
“回夫人!”伺候齐昭的下人赶紧回话,“少爷晨起就跟大人出去了,说是要去骑马。”
戚钰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昨日是这对父子,在齐昭的身份败露后的第一次见面。
“爹。”
孩子站起身对着戚钰身后这么一叫时,戚钰身体便僵硬了起来。
她看着面前的齐昭,小少年虽是一副沉稳持重的样子,但眼里依旧是藏不住的喜悦。
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在宫中尚且能见着母亲,却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所以本能地在无声表达想念。
齐文锦的声音在戚钰的背后响起:“回来了?过来让爹爹看看。”
那平和甚至是带着笑意的声音,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齐昭马上就应声要过去,戚钰本能的伸出手,却只是擦过了孩子的衣角。
她没什么理由阻止。
她回头去看,齐文锦的脸上确实没有任何的异样,他含笑将齐昭一把抱起来,而一向抗拒这个行为的齐昭这次居然也没拒绝。
“哎哟,重了不少,看来皇宫伙食不错,长胖了吧?”
“不是,是长高了!”
齐文锦于是又把他放下来与自己比划,点点头:“确实是长高了。”
戚钰就这么看着那父子二人的交谈,直到齐文锦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那一刻的他在想什么,戚钰从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种辨认不出来。
后来才说道了不久以后的春猎。
“你的骑马学得怎么样了?”
“太傅说我进步了很多!”
“那明日就让爹爹看看。”
所以那会儿,是留下了这样的约定来着。戚钰没觉着齐文锦这么快就要对齐昭做什么,但想着那血腥的梦境还是觉着心有余辜。
“去哪骑马了?”
“说是城郊。”
***
天亮得越来越早,这会儿城门处已经不少进出城的人。
戚钰是一品诰命夫人,无需排队,马车也是被守城侍卫亲自送出去的。
城郊有专门的骑马之地,戚钰到山脚之时,那里只有几个府里的下人三三两两地聊天等待着,一见戚钰,纷纷直起了身子:“夫人!”
还有因早起靠在一边小寐的人也被同伴提醒着一脚踢起来。
戚钰看向面前绵延向远处的小道:“走多久了?”
“才走了半柱香功夫,怕是还要些功夫。”
“有人跟着吗?”
“未曾,”下人一五一十地回她,“大人不让我们跟着。”
戚钰的心一瞬间又紧了紧,却也只能坐下来等。
一直到照进亭里的日光都已经带上了热度,远处才终于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大一小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她视线中。
齐昭骑的是他那匹小马驹,少年才从宫里回来的时候,眉宇间还带着一抹忧愁的,这会儿却完全舒展开了。
他已经算是快了,但跟在他后边的齐文锦还是明显地收敛了速度,虽然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前方少年的身上。
“吁~”
一大一小同时出声,连勒僵停马的动作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齐文锦先下的马,他走到齐昭跟前,下意识手伸出一半,直到看到齐昭动作十分娴熟地下了马,才收了回去。
“不错,”他笑了笑,“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说话间,才看到戚钰,眸中微微一愣。
“娘。”齐昭先叫了她。
戚钰回应以后才看向齐文锦:“大人。”
齐文锦点了点头:“怎么过来了?”
“左右也是闲着,听说大人与昭儿过来骑马了,就来看看。”
这蹩脚地理由不知道齐文锦信了没有,但男人也只是解释:“你这几日都睡得不好,早晨我见你难得睡得熟,就没叫你。”
下人已经过来接过他们手中的马鞭,将马牵去了一边。
“带着手帕吗?”
戚钰微微一顿,手帕就在腰间,也没什么能否认的,她取出递过去。
齐文锦先是给齐昭擦额头上的汗,孩子小脸都是红的,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勉勉强强让他擦了,才别扭地说了声:“谢谢爹。”
齐文锦笑了笑,又举着手帕给自己擦,一下、两下,慢条斯理得,但与往日的从容不同,这会的他带着不知所措般的僵硬。
“我就只是跟他来骑马,”半晌,戚钰听到了齐文锦小声对她说,“我想让他心情放松一些。”
他这几日话都不怎么多,如今说这个的时候,意外地带着受伤似的情绪,和不易察觉的讨好。
说完后,手帕被放在他自己身上了,齐文锦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齐昭应该累了吧?正好,你坐马车,我与你母亲走一走。”
齐昭原本还想问凭什么母亲要跟他走,但看着父亲已经握住
母亲的手,到底是没有说出口,乖乖上了戚钰来时的马车。
男人的手带着潮热,却一刻也不曾松开。
“你最近都睡得不好,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戚钰没有否认,而是半真半假地回答:“大人觉得发生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听到这里,男人的脚步停下来了。
“你的担心若是因为我……”齐文锦紧握住她的手,“那我可以告诉你,你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第75章 试探他确实不知情
齐文锦也以为自己会恨的。
他明明是那么恨,这个曾有别的男人占有自己妻子的证明。
可真的看到齐昭的那一刻时,恨与爱都不是纯粹的,更多的却是恐慌。
对这个家会支离破碎的恐慌。
他作为一个丈夫,不得戚钰的喜欢。作为一个父亲,也不是齐昭的亲生父亲。
他要怎么……才能留在这对母子身边?
后来,这样的焦躁,在戚钰的层层戒备中,又变成了后悔。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戚钰会放任自己尽好父亲的职责,可是现在,她在害怕,她不想自己与齐昭太过亲密。
夜里,齐文锦盯着女人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看了许久,他感受到了戚钰的紧绷,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哪怕是入睡了,自己轻轻一碰,她马上就会醒来。
齐文锦的心逐渐被懊悔取代,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挑明了,这样至少还能粉饰表面的太平。
至少不用让她这样担惊受怕。
不用像现在这样,连做她的依靠,都做不到。
他只能悄悄握着女人的衣角,陪着她一夜夜地失眠。
今日在看到急匆匆赶过来的戚钰时,齐文锦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甚至还有说不出的委屈。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会对齐昭不利呢?自己但凡能下得了这个狠手,又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阿钰,我不会再有孩子了。齐昭就永远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疼爱了他这么多年,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他说这话,戚钰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齐文锦知道,戚钰不会信的。这个人天性就不会太相信别人,更别说自己。
但这确实是他内心所想,他会加倍的对齐昭好。好到若真有一天,齐昭的亲生父亲出现了,除了让那个男人消失,他还要笃定,齐昭会选择自己。
***
戚钰确实没有相信齐文锦的话,但好在不久之后他就离府了,春狩在即,皇帝派了他先至行宫做准备。
这种事情原本也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怎么都不至于派他去的,也许是皇帝的故意为之。但对于如今的戚钰来说也算是好事。
但她也没敢完全放松下来,齐昭的生活起居日常,派的都是她信得过的人打理。
把齐昭暂且护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戚钰才终于能喘口气来好好思考。
她首先需要知道,皇后到底留了什么后手,她不觉得皇后就这么什么也没做地离开了,就这么把后边的事情都交给自己与李瓒的良心。
她先是旁敲侧听地问齐昭:“这段时间,二皇子殿下与公主应该都挺伤心的吧?”
齐昭丧气地点点头:“尤其是瑞康公主,也不知道她现在好点没有。”
公主的身子本就弱,如今又遭此打击确实令人担忧。
“那……二皇子最近对你有什么不一样吗?”
齐昭有些意外母亲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马上摇了摇头。
“皇子殿下对孩儿自然是一样的。”
戚钰问,这个只是想知道皇后有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李朔,到这里就已经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了,见着儿子眼里的疑惑,淡然解释:“殿下遭此变故,便是性情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你多担待担待。”
齐昭明白过来,摇头再次否定:“殿下很坚强,便是伤心,也从没有对我不好。”
戚钰没再往下问,她沉默的时候,齐昭又往她这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问:“娘,二皇子殿下,以后会是皇帝吗?”
戚钰忙将他拉得更近了一些:“怎么这么说?”
齐昭顺势就靠在了母亲的腿上,回答道:“我听见了。娘娘离开之前,皇上跟她说,二皇子殿下会是太子,那不就是以后的皇帝吗?”
他当时离得最近,所以才听到了。
戚钰心中思绪翻涌,看来皇后确实是成功了,她叮嘱齐昭:“记得不要跟别人说。”可想着齐昭的身份,又轻叹口气,“皇上既然这么说了,可能就是这样了。”
齐昭看上去却挺高兴的:“那就太好了。”
“你希望二皇子做太子吗?”
“对啊,二皇子殿下可比大皇子好多了。”
戚钰摸了摸他的头。
***
皇后逝世的事情,在短短一个月后,便无人提起了。仿若是一切都继续又缓慢地往前去了。
倒是宫里暂时还没有传召齐昭进宫的消息。
这日晌午到了午膳的时间了,虽然都没有见到齐昭的身影。
“齐昭还在读书吗?”
齐昭在家里读书也没落下,戚钰怕他是太用功忘了用膳,正要差人去看看,就见素日跟在齐昭身边的书童从外边过来。
“夫人,”他一进来,就赶忙说正事,“少爷差小的来跟您说一声,他晌午就在书院那边用膳,不过来了。”
戚钰只是略一思索:“也好,你们看着点,让少爷记得好生用膳。”
“是。”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待书童离开了,戚钰拿起筷子,却又总是隐隐觉着不对。
“秋容,去厨房里打听一下,少爷中午都传了什么膳。”
秋容的速度很快,马上就带回来了结果,从点心水果到其他吃食,可谓是琳琅满目。
怎么看也不是一个人的饭量。
连秋容都觉得奇怪:“少爷今天怎么叫了这么多?”
戚钰则是吩咐她:“再去把门房叫来。”
门房对戚钰不敢隐瞒,很快就交代说今日有一个神秘的客人,将一个信物让下人拿给少爷看后,少爷亲自来把人偷偷带进去的。
而且吩咐不能告诉任何人。
再细问之下,那神秘的客人,也是两个孩子。
戚钰的心里便有了答案。
李朔和瑞康公主来寻齐昭了,若是以往,戚钰只是不会去干涉的,孩子们自己偷偷想聚聚,她不至于没眼色的去打扰。
但是现在……有所不同。
戚钰将手中的那两根筷子来回碾磨,心里则在细细思索着。
齐昭到底是年纪小,二皇子又正是特殊的时期,便是有什么异样,他或许也只会以为是正常的。
稳妥起见,还是自己去看看比较好。
打定主意后,戚钰立即起了身。
就像她猜测的那样,李朔和瑞康这会儿都在齐昭那里,还是瑞康情绪一直低落,李朔想让她开心点,才偷偷带她出来的。
确实也有成效,这会儿瑞康的脸上时不时
都能有些笑容了。
“齐昭,你什么时候回宫里?”
齐昭想了想:“听母亲说,左右已经春猎了,可能是要春猎过后再进去宫里。”
春猎,齐昭和李朔今年也都是第一次参加,瑞康的脸上出现明显的失落:“我要是能跟你们一起去就好了。”
齐昭赶紧安慰她:“不要紧的。你好生修养,等明年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就能一同去了。”
他们正说着的时候,下人来报,说是夫人来了。
小家伙儿们都有些意外,还是李朔毕竟年长一岁,马上开口:“也好,我跟三妹从宫里偷溜出来的,既然都到了你家,是该问候一声你母亲。”
***
戚钰进来时只当作并不知情,甚至在看到李朔,还惊讶了一下才行礼:“见过二皇子殿下、公主殿下。”
“齐夫人,您不必多礼。”
话是李朔说的,戚钰与他已经见过几面了,这会儿正在心中暗暗将他与先前比较。
没什么区别,不管是话中的矜持,和救命之恩之下的感激与尊重,都与以往没什么区别。
看来,他目前,确实不知道。
第76章 挑逗能做到的人
这是李瓒不知道放下的第几个奏折。
“开选秀女。”
“中宫位置不可悬空太久。”
他念一句,就往桌上扔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