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右右,不过都是那些内容,如今中宫悬空,多的是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上去。
愈来愈浓重的烦躁在看到齐文锦的名字时达到了顶峰,李瓒原本是打算直接略过的,可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到底是关联着某人,他还是打开了。
内容是请辞官职。哼,李瓒冷笑,人都被自己调走了,倒是还没死心。
齐文锦不是第一次了递这个折子了,但他粗略地扫了一眼,这一次的理由有了些许变化。
“臣之妻子,思乡甚切。”
李瓒的视线停留在“妻子”二字上。
真是碍眼到刺眼。
可他的眼前还是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张谨慎又冷淡的脸,他有一个月没见过戚钰了,如果算上那天帷幕被掀起时匆匆的一瞥的话。
思绪到这里,心口蓦然变得滚烫起来。那里烧灼着的是……想见她的渴望。
李瓒一把合上了奏折,手上没有规律地揉捏着佛珠。
“皇上。”一边的王林突然开口。
李瓒眼皮微掀看过去。
“二皇子殿下出宫了。”
“嗯?”
“还带着公主殿下。据暗卫来报,是去了……齐府。”
男人捻动佛珠的手蓦然停了下来,可与之相反的,却是那几乎抑制不住的躁动。
王林则是安安静静地等着,一直等到上方传来一句轻叱。
“胡闹。”
可比起指责,这话的语气更多的倒是说不出的柔和。
唉,王林心中叹了口气,齐尚书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出什么了,居然还生出要带齐夫人走的想法,这要真是让他带走了,只怕京城就是要翻天了。
***
李朔再怎么成熟,也毕竟是个孩子,戚钰不觉得他能天衣无缝到在自己眼中也毫无破绽。
他确实是不知情的。
皇后应该也考虑到了,考虑到了孩子无法将想法完全隐藏,所以没有告诉他。
但那也只是现在而已,皇后总会……留着其他的手段。
如果是自己呢……如果换作自己,应该怎么做?至少得留一个靠得住的知情人。
戚钰的脑海中蓦然浮出一个身影来。
她压下万千的思绪,面上丝毫不显,始终挂着浅笑:“不知道公主与殿下在,真是失礼了,我这就让下人备膳。”
“不必了!”李朔忙拒绝了,“夫人,您不必多礼,我与妹妹是……自己来的,并不想声张。”
瑞康公主也在一边点点头。
戚钰看得出孩子们只是分别了太久想聚在一起玩,彼此之间如自己之前见到的那般毫无芥蒂。
她也达到了自己试探的目的,没再坚持打扰:“那我就命人再备些点心好了。”
这次孩子们没有拒绝了。
戚钰这才从书院离开,她在心底将自己已知的消息反复琢磨,李瓒已经许了李朔的太子之位。
他自己是从不受宠的太子走过来的,如今既然已然许诺,这事大概就是算是已经定下来了。
二皇子会是未来的皇帝。
齐昭……
戚钰一手按在了回廊的圆柱上,齐昭怎么办?要么……他的身份能永远隐藏,要么,他与李朔的关系能好到,让李朔对他起不来杀心。
怎么都是冒险。
戚钰知道,依靠自己的力量,是保不住他的,能做到在皇权中护他的,就只有……
女人平了平呼吸。
因为思绪的混乱,她没让下人跟着。房门是关着的,这不太正常,戚钰是推开门时,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屋里与她走之前比没有太大的变化,她未动筷子的午膳都还摆在桌上,唯一的变化是多了一个人。
男人坐的是她的位置,甚至拿着她放下的筷子,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尝了尝。
“听说二皇子与三公主出宫来了,”他先开的口,“我来寻他们回去。”
“殿下正在书院,臣妇这就去……”
“不急,”李瓒打断了她,“不是玩得正开心吗?”
他放下筷子,拿起一边的酒壶。桌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的两个杯盏,戚钰就这么盯着他将两杯都满上。
直到男人的视线看过来时,她已经思虑了好一会儿了,迎着李瓒的目光,她身后的手微动。
女人没有回头,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手却将房门轻轻关上,啪得一声轻响后,人抵在了门上。
关上的门将房间里的一些日光带走,让男人的眸光也暗了暗。
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动作应该是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却偏偏是因为戚钰,因为是她,自己于是无端地品出一丝……挑逗来。
第77章 巴掌他的特殊嗜好
李瓒的心情其实并不好。
他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
房间里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掀开放在案上的书、梳妆台上打开的匣子,当然,也不止戚钰的,还有属于齐文锦的。
“妻子”这两个出现在奏折上的字,变得格外实际又清晰起来。
就算是感兴趣,李瓒应该是没想过要把这个人捧到妻子的位置上。
但……也不能是别人的。
这大概就是他的心情如此不爽快的原因。
所以这样的他,此刻竟然会被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被勾引到,李瓒觉着有几分荒唐。
偏生随着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却还是出卖了那一瞬间的浮想。
像是被打开了某扇门,欲望在这封闭的房间里肆意生长。
“你要一直站在那里吗?”李瓒开口,低沉的声音掩饰住了方才口干舌燥中的喑哑。
两人这么两两对望,僵持之中,还是李瓒先动的。
戚钰依旧维持着手放在身后门上的姿势,她也在计较,摆在她面前的路看似多,但每一条似乎都在通向未知的深渊。
而面前的人,无疑是能左右棋局的,最关键的人。
要怎么对待他?
戚钰还在思考着,若告诉李瓒齐昭的身份呢?
她并不是想齐昭去争什么,但至少,有了李瓒的庇佑,处置齐家、让齐昭安安心心回青州继承家业,他总归是能做到的。
他会怎么做?
自己能信他几分?
若真是到了兄弟相残的那天,他会为了自己精心培养的孩子,放弃齐昭吗?
眼前突然一暗,是李瓒已经到了跟前。
身高的差距让戚钰不得不抬头去看,对上了男人暗潮涌动的眼睛。
“你不动,所以我来了。但是……”李瓒顿了顿,一只手抬到了她的身侧,宛若是把她圈在怀中,“夫人,让我退步,是要付出代价的。”
戚钰尚未反应过来,唇上蓦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
戚钰是在唇被湿热的舌尖舔过以后才终于反应过来的,然而她挣扎的意图才显示出来,男人就像是已经有所预料,一手箍住了她的腰,另一手则按在她的脑后。
唇齿相接、呼吸交融。
李瓒的感官在此刻仿佛变得异常敏锐,他手下触摸的发丝是如此柔顺,捏在手中的腰肢柔软而纤细。
原来方才那在生长着的,并不是欲望,而是渴望。想要见她、想要触碰她的渴望。
显然这样的渴望只是他一个人的,女人回应他的是剧烈的挣扎和拒绝,她在想方设法地侧头拒绝他的吻,手更是用力的推搡着想要把他推远。
要按住她的挣扎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李瓒几次跟丢了她的唇,但也不恼,就这么划过她的脸又重新追了上去。
“呼~呼~”
几番的拉扯让两人的呼吸声愈发粗重,被压的门吱呀作响,李瓒的脑子有些发热,他一直在压抑,可所有的压抑、隐忍,在看到戚钰的那一刻,全部反弹回来。
所以他抛开所有的顾虑,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太久没有释放的身体这会儿像是闻到腥味的猫,不自觉就靠了上去。
唇上蓦然一痛。
是戚钰咬了下去,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下意识皱眉,血腥的味道在嘴里蔓延,他视线微微向下,看向了正在生气的戚钰。
他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
他总是在被牵着鼻子走,终于也看到这个女人脱下伪装的一面,哪怕只是在生气。
他知道,戚钰这是试探,帝王的威严本是容不下试探的,但方才的她,更像是女人对男人的试探。
仿若在说:“你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李瓒发现自己并不介意在这样的对峙中让步,所以他过来了,让他做到这个程度,戚钰送出来点好,总不过分吧?
戚钰是在气恼的冲动下下了决心咬下去的,结果面前的人目光却在一瞬间变得更加幽暗,遭了……下一刻,男人的动作倏忽变得更激烈起来。
他放在戚钰腰间的手动了动,戚钰才张口,男人总在自己唇间徘徊的舌顺势就伸了进来,而后如同干涸已久一般,每个角落都没放过。
连自己已经努力缩回的舌尖,都被他勾出来吮吸。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戚钰的预期,她不停地往后退,可背后只有退无可退的门。
呻/吟声从喉间溢出,李瓒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声音是自己发出的,因为太过于舒服,原来男人舒爽起来,也会忍不住地想叫。
他到底是克制了,只有时不时地闷哼传出。
戚钰闭上了眼睛,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时候,新婚之夜被强迫的时候,那一天被李瓒按在门上意图强迫的时候。
无论过去了多久,无论面对的是谁,好像都没有变化。
一吻结束时,戚钰的脑子因为好一会儿不能呼吸而有些发懵,她腿脚发软地往下滑去,被李瓒一把扶住的时候,她是循着本能,抬手狠狠扇去。
啪得一声脆响过后,李瓒的脸被打得侧了一下,他维持着微微侧头的姿势,只有视线扫了回来,被这样凌厉的眼眸斜扫时,戚钰打了个冷颤,她才回过神自己这是打了谁。
腰间的那只手,似乎是等到她站稳了才慢慢松开。
“对朕动手,这可是死罪。”
戚钰身子一滑就要下跪,还未跪下,男人的声音又传来。
“你敢跪我,也是死罪。”
戚钰抬头看过去,男人皮肤很白,被她打过的地方微微泛红,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也不知道有没有动怒。
她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手,对着方才的位置,再次扇了下去。
如果说方才是本能,这次倒是真的带了泄愤在里。
手掌落下,没有去看李瓒的表情,戚钰快速跪下伏身:“臣妇罪该万死。”
李瓒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抚摸上自己的脸,被打的地方隐隐发麻,他咬了咬牙,气笑了。
被这人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气笑的。
至于被打,李瓒眸光闪了闪,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晚被她扇巴掌的时候,只是没了后边的抚慰。
戚钰知道,李瓒没有气恼。
他要真想阻止,至少方才第二巴掌是能拦下来。
谁能想到呢?这个九五至尊,会有这么……特殊的喜好。自己将来若是被咽气了,估计就是真的罪该万死了。
但现在……经过方才的试探,戚钰看得出来,男人对自己的容忍度,出乎意料的高。
果然,没一会儿,男人就俯身把她扶起来:“什么罪该万死,我看你是把自己当不死之身了。”平和的语气还带着些许宠溺在里,大概是看戚钰的神情没有缓和,顿了顿又开口,“是我的错,方才失礼了。”
他说了是他的错,但戚钰没觉着他是真觉得错了。
这些人骨子里的傲慢与自我为尊都是一样的。
但她没有再僵持下去,李瓒拉着她的手往桌边去,她也就顺着去了。
坐下后,因为正对着男人方才被打的脸,原本只是泛红的脸上,这会儿隐隐可以窥见手指的印记,在男人养尊处优的脸上很是明显,嘴角还有一处破溃,是方才她咬的。
这让她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隐秘的好心情,甚至暂时忘却了那些纷扰之事,哪怕她也明白那所谓的掌控感,无非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但果然,人都是向往主导者的那方。
倒是李瓒被看得不自在,视线一扫过去,女人就若无其事地转开了。
“皇上还未用膳吗?”
“嗯。”
“菜都凉了,我让下人重新做吧。”
“我方才已经让人去做了。”
他真是当作是自己的家了。
李瓒端起酒杯,戚钰也跟着端,她就端在自己跟前,等着李瓒先饮,却不想男人主动端杯送过来,碰了碰她的杯。
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怕是要以为是寻常的夫妻房中小酌。
戚钰跟着他喝了下去,是温热的,有些辣,她掩住唇等着辛辣的感觉散去。
“我问过太医,你的身子,适量饮一些温酒,是有好处的。”
戚钰闻声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她还捂着唇,秀眉轻蹙,看得李瓒不自觉就心软了几分。
“过几日就是春狩,行宫里有一处温泉,有温养疗效,你去了以后我带你试试。”
“春狩……”戚钰想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到时候皇子们与齐昭都会去,你不去看看?”
被拿捏了命脉的戚钰不作声了。
她思量了片刻,才开口问:“齐昭与妾身说,皇上要立二皇子殿下为太子?”
李瓒不意外齐昭听到,也不意外戚钰知道,既然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他对戚钰也坦然得很。
“嗯。”
“那……与先前我跟皇上说的话,有关系吗?”
李瓒好笑:“你是想有关系,还是想没关系?”
“是妾身愚钝了,立储是大事,哪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而改变。”
但李瓒其实无法否认,在他的重重考虑中,戚钰确实占了份量。朔儿是个护短的人,戚钰救过他,齐昭又是他的朋友。
他做太子,对戚钰不是坏事。
“怎么了?”李瓒敏锐察觉到了戚钰的情绪变化,“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那么一瞬间,戚钰是想开口的,但无论是对李瓒的不信任也好,还是怕触碰到皇后留下的后招也好,思绪纠缠间,她还是默默掀过了话题。
“只是想着皇后在天之灵该欣慰了。”
李瓒知道她没有说实话。
这个人对他设下的戒备太深了,不过没关系,李瓒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他对这样一点点的攻破并不排斥。
第78章 行宫为她的未来打算
玉华行宫是先帝在世时耗费了巨资用时五年建造而成,说来也讽刺,结果却偏偏死在了建成的那年。
李瓒继位后,尤其钟爱这里,每年的狩猎至少有一次都会是在这里的。
春狩的准备工作其实琐碎而繁忙,从皇上、皇子与各位大臣、家眷们的衣食住行,到狩猎的猎物、场地,无一不是要细细过问。
齐文锦自来了这里以后,就一刻也没放松过。
“灵溪温泉是皇上特意交代过的,要好生打理。”
不管心里想的是什么,齐文锦
倒也知道要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这会儿他正在一边往宫殿去,一边交代旁边的下属。
走进来的那一刻,眼前的画面让他脚步稍稍停顿了片刻。
灵溪温泉是被建在观澜阁,也就是皇帝的行宫寝宫内,虽是露天,却没有丝毫的寒意。此刻泉边的桃花树都已经开了花,泉面雾气缭绕,在月光与烛火中飘渺似仙境。
也不光是齐文锦,一同随行的其他官员也下意识驻足观望。
“皇后娘娘不在了,不知道皇上这次,是准备带哪位娘娘来。”
何止是他们好奇,这会儿前朝后宫无不是攒足了劲。皇后之位悬空,这次皇上要是真带了谁来,毫无疑问就是征兆了。
这俩官员后边又说了几句,内容无非是这温泉建造有多不易,连石头都是从南边的云璃运来的。
齐文锦没怎么在意,只唯独听到一句时,心思微动。
“听说这温泉还有温养疗效。”
他想起戚钰体寒,于是再听身后的人说话,也多了几分用心,一边绕在泉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
后边的人都心道齐尚书认真,却不知男人此刻心里想的却是——
等以后回了青州,就照着这个给她建上一个好了,齐文锦想起了自己总是被打回来的奏折,面色稍稍沉了沉。
还是先派人去寻一寻合适的位置。
将今日的公事忙完,齐文锦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就立刻坐去了桌前。
信件都已经被下人放好了。
他先拆了来自涂州的信。
戚钰不肯告诉他奸夫是谁,他就只能自己去查。然而到现在为止,寄过来的信件,内容都是大差不差,没有任何线索。
齐文锦一边焦虑于那个隐患,一边又有一种庆幸。
没有任何线索,至少说明那个对象并不是戚钰特意挑选的,就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可就算是工具……他也是齐昭的亲生父亲,也与戚钰……
齐文锦不能再往下想去了,信纸已经在手上被他无意识揉成了一团,他还是没有对心口被嫉妒啃噬时的疼痛麻木。
怎么可能麻木呢?每每想起来,他都恨得要死,或许只有千刀万剐了那奸夫,恨意才能平息下去。
他又开始拆府里的信件。
信上的内容让齐文锦脸色变了变。
“宫里有人来过府上。”
并非一人,有二皇子、三公主,但齐文锦的视线缺停留在“皇上”二字上。
刚刚平息下的焦躁再次翻涌上来,男人忍了又忍,用力握住的手已经可见青筋,但终究是没有忍住,狠狠砸在了桌子上,以宣泄自己的怒火。
一个不知道身在何方的野男人,一个对戚钰虎视眈眈自己却奈何不了的男人。
偏偏她现在对戚钰,看不见也摸不着。
该死的,就该去死,觊觎戚钰的统统都应该去死!
齐文锦满心躁动,他其实对这种心情并不陌生,无数个分别的夜里辗转难眠时,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男人快步走向自己的床,熟练拿出自己藏起来的包裹。
打开后,里面放着的是属于女人的小衣。
他每每出门都得随身带两件,此刻,齐文锦近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那衣物放在自己鼻尖下,这动作他早就已经做了千遍、万遍,丝毫没有觉着不妥。
熟悉的气息不停地往身体里钻,让人似乎是好受了一些。
但齐文锦知道,这无非是饮鸩止渴罢了。
那个人……他的妻子,根本想象不到,也无从得知,自己是在怎么样渴望着她。
“齐公子。”
“齐文锦。”
“大人。”
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出现无数个她,无论是多么久远的记忆,都鲜活得没有一丝褪色。
年轻时自诩多情的他,想象过这样的情爱吗?
痛苦……却又欢愉。
齐文锦倒在了床上,身子蜷缩成一团。
他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小衣上属于戚钰的气息已经淡到几乎没有了。
不过,算一算时间应该快要见面了吧?
很快就能见面了。
***
玉华行宫里京城的距离不近,加之皇帝的仪仗走得慢,一行人路上废了不少时间。
齐昭大概是不太适应这样长时间坐在马车中,这会儿正趴在戚钰的腿上,整个人看上去蔫蔫的。
戚钰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
齐昭倒也没有那么不舒服,但母亲的手清清凉凉,声音却又听着温和轻柔,他喜欢这样的温情,轻轻嗯了一声。
戚钰听了,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药膏,放在他的鼻下让他:“你试试这个,看看会不会好一点。”
是清凉还隐隐带着点刺激的味道。
戚钰没有放太久,怕他不适应,又马上拿开。
但齐昭恶心想吐的感觉确实好上了不少:“谢谢娘,我好多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声:“齐昭!”
齐昭瞬间弹坐起来,脸上全然不见方才的无精打采,戚钰好笑,倒是比什么药都好使。
“娘,好像是殿下在叫我,我看看。”
戚钰笑着点点头,他才掀起马车一侧的帘子。
在他身后的戚钰也跟着看过去。
外面果然是骑着马的李朔,小孩子一身飒爽,骑的虽然去小马驹,也是有模有样。
李朔没有立即跟齐昭打招呼,反而是先看向了戚钰:“夫人。”
语气比起以往的尊敬,又多了几分亲近,明显是因为齐昭的缘故。
“二皇子。”
他就骑马缓慢地跟着马车的速度,招呼打过了,李朔才看齐昭:“闷在马车里多没劲啊,齐昭,你下来,咱俩骑马。”
齐昭眼睛都亮了亮:“有我的马吗?”
李朔笑了出来,下巴往后微抬示意,有几分得意和炫耀在里:“还能少得了你的?”
齐昭头往马车外又探出来了一些,往后边一看,小德子正牵着他的马往这边咧嘴笑。
“殿下您稍等。”
齐昭一把放下轿帘:“娘。”
戚钰自是不会阻拦:“去吧,小心些,与二皇子一起要……”
叮嘱的话到这里就蓦然停了下来。
要怎么样?是要让他戒备两分,还是努力去讨好?仿佛都不是正确的做法,还是让孩子顺其自然得好。她忽然觉着,大约皇后当初,也是同样的顾虑,才选择什么也没说。
好在齐昭也没发现母亲的欲言又止,只是在戚钰随口说一句“多让着些”后,满口应下就离开了。
戚钰伸手掀开车帘时,就只见着两个少年一路越过众人往前去的身影,飞扬的尘土让让她视线变得逐渐模糊。
她轻轻呼出口气来。
正欲放下轿帘时,冷不防撞上一双眼睛,是不远处的苏绍。
作为皇上亲封的大将军,狩猎这种事情,他自然是在列的。
少年的目光带着仿若洞悉一切的通透,让她的心颤了颤。苏绍的马几步之间,离戚钰的马车更近了。
“齐夫人。”他开口,坦荡的声音与神情,都让戚钰觉着方才是自己的多虑。
“苏将军。”
“山路颠簸了些,夫人还习惯吧?”
“谢将军关心,我先前与夫君也去过不少地方,对山路尚且熟悉,并不会不适应。”
苏绍的目光,似乎是在她提起夫君时,多了两分沉思,片刻后,点点头:“那就好,那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唤我便可。”
倒还真没人敢支使这位小将军,戚钰礼貌笑笑:“是,妾身知晓了。”
轿帘放下,她的笑容才隐去。若真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可就麻烦了。
前方的两个孩子已经越过了不少队伍,不停地有人在往他们的身影看。
“二皇子倒是亲近齐家那小子。”
“皇上近臣、一品诰命夫人,如今又多了一个皇子信任的伴读。齐家可真是风光。”
“倒也不见得吧?先前齐尚书不是还挨了责罚吗?”
“君心难测啊。”
……
正在马车里翻着书的李瓒也听到了声响。
咚咚咚的马蹄声,从旁边越过,直往前边去了。
也不等李瓒开口,马车前边的王林就掀起车帘与他说了:“是二
皇子殿下与齐公子过去了。”
原本斜趟着的李瓒稍稍调整了些姿势,王林掀起的缝隙够大,让他确实也看到了两个小鬼跑远的背影。
王林偷瞄了一眼他的脸色。
皇上对齐尚书和齐夫人的态度,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就是对齐家这位公子……
“揣摩什么呢?”李瓒突然的开口把他吓了一跳。
被戳中心思的王林赶紧请罪:“回皇上,老奴不敢!”
李瓒哼了一声。
他没去特意关注齐昭,那样做无非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这孩子被齐文锦怎的宠爱,又是怎的仰慕自己的父亲,他只见过几次,就已经知晓了。
但李瓒也没有去刻意阻止朔儿与他的亲近。
既然投缘,终归不是坏事。
齐昭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也会不可限量。
长远了说,自己也不一定能护戚钰一辈子,无人能保证兴趣这种东西能持续多久,但至少孩子,是她能永远依靠的。
现在的自己,愿意为她的未来打算。
李瓒是这么想的。
第79章 不赴约我想你了
齐文锦已经率了众人在山下接驾,与来报信的人来说的时间不差,不多时,风中飘扬的皇家旗帜已经远远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此次春狩的规模大,来人众多,皇亲国戚、文武大臣,车队绵延一眼望不到尽头。
齐文锦站在迎接的最前列,是以身后其他的人都看不到他此刻阴郁的目光。
戚钰也在里面,他知道。
分明是所有人一起来的,可他的思绪,总是下意识摒弃了其他人,只剩下两个人。
因为这个,他的心情就没痛快过。
就算是他,就算是皇帝,齐文锦的眼神越发狠厉,也不能来抢,唯独戚钰,他谁也不能让。
谁也别想来抢!
队伍已经越发地近了,眼看着车帘掀起,黑色蟒袍的身影露出一个角,所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地跪下了。
齐文锦掩下眼里的思绪,迟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他就已然跪下。
“臣等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瓒慢慢走上了前。
玉华行宫是依山而建,山路两旁的树林已是郁郁葱葱,春季里的鸟叫声都会让人心情愉悦起来。
“起吧。”
“谢皇上。”
齐文锦起身就往旁边让了让,由着李瓒往前去了,才跟上去。
“齐尚书这些日子辛苦了。”
“职责所在,臣不敢托累。”
同其他人一样,齐文锦也关注了,这次李瓒只带了诸位皇子公主,没带任何妃嫔,甚至包括大皇子的母妃。
压下心中其他的想法,他有条不紊地汇报自己的工作,待送李瓒进了寝宫,仍不得空闲。
他如今是行宫事务的负责人,现在人都陆续到了,贵客多得他亲自安置。
齐文锦还是抽了空问下人:“夫人已经安顿下来了吗?”
“回大人,已经在您的房间安顿下来了。”
下人的回话也没让齐文锦心安,反而更加急切与躁动,分别得太久了,他只恨不得现在就能见面。
“她在做什么?”可这会儿他也只能多问问那个人的消息。
“夫人说是累了,正在房里歇息。”
她舟车劳顿,想休息也是应该的。
齐文锦点点头:“我在厨房给她留了膳食,等夫人起来了,让她用一些。”
正说着,那边已经传来了动静。
“长公主到!”
长公主来了,齐文锦不能耽搁,挥退下人便迎了上去:“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
戚钰这一觉睡得有些长。
醒来后那刚下马车时的身体酸痛感已经缓解了不少。
秋容伺候她起身。
戚钰问她:“什么时辰了?”
“过了午时好一会儿了。”
“齐昭还没回来吗?”
“没呢,他与二皇子都是第一次来行宫,怕是玩得高兴了。”
来了外间,她就见下人正在摆碗筷。
“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了吧?”
上菜的仆人冲夫人笑了笑:“这是大人特意给夫人您留的。说是等夫人您睡醒了再端上来。”
旁边其他的人脸上也有笑意,跟在戚钰的身边时间久了,大家也能让慢慢琢磨出来,大人对夫人这悄无声息的偏爱。
戚钰却是挥了挥手:“不用摆了,我也没什么胃口。看看院里还有没有人……”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了齐昭的声音:“母亲醒了吗?”
“回少爷,夫人刚起呢。”
于是那脚步声噔噔噔地就往里来了:“娘。”
齐昭的脸蛋有些红,看起来应该是热的,因为走近了,戚钰还见着了他额头上的汗珠。
“从哪回来的?一头汗。”山里的行宫凉快,这是确实累着了,才能出这么多汗,“先擦擦。”
“诶。”齐昭往一边的水盆去了,他其实不是话多的人,但对着母亲就忍不住变得聒噪起来,这会儿手上在搓着毛巾,脸却转过来跟母亲说着话,“娘,你是不知道,我跟二皇子殿下逛了好多地方。这行宫可真大,还可漂亮。”
“听说,我们明天狩猎的猎场里,还有老虎、熊呢!”
他说起这个也不害怕,反而眼里都是跃跃欲试。
戚钰被他的语气感染,眼里多了些笑意:“你第一次来,切记要安全为主。”
“知道了娘。”
齐昭转过头去了,将脸上的汗都擦干净。
“娘,你是要用膳吧?”他把毛巾放进盆里,就往戚钰这边来。
戚钰没回答,而是问他:“你吃过没有。”
齐昭想了想:“还没……”一见母亲那了如指掌的眼神,才改口,“我吃过了,但是我碰着了父亲,他让我回来陪娘您用膳。您一路上都没能好好吃呢。”
戚钰心中叹口气,倒是也没再僵持了,拿起了筷子:“那你还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
齐昭也没推辞:“那我吃点这个!”
戚钰才发现是他素日里喜欢吃的笋,也不光是这个,其他的菜,也多是他们母子喜欢的,不难看出来是齐文锦特意吩咐的。
他这个负责人倒是懂得怎么用自己的权力。
戚钰夹了块肉放进自己那和尚儿子的碗里:“明日狩猎要力气,你吃些肉。”
齐昭脸上有片刻的痛苦,是后悔拿筷子了,早知道就说自己已经饱了,但又不想浪费母亲的好意:“好吧,那我就吃一块。”
“哦对了,父亲还说了,他今日太忙了,等忙完了就来看您。”
戚钰并不在意他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对上昭儿笑意吟吟的眼睛时,心还是被扎了般得疼痛了一下。
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从他的角度来看,只会觉着父亲对母亲很好,父母如此恩爱,所以他亦快乐。
真相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
偏偏……是李瓒。
***
齐昭从房里离开后,戚钰收到了一封信。
看到信上皇帝的御印时,戚钰吓了一跳。那个男人太过于大胆了,可想想也是,他是一国之君,有什么是能让他顾忌的。
信上是约她夜间见面。
戚钰扫了一眼就抬手将信放在烛火上烧毁。
***
李瓒这边,晚膳很是丰盛。
王林一看他微微皱眉的表情,就赶紧解释:“回皇上,这狩猎期间用力多,所以厨房以荤膳为主,油腥味是重了些。奴才这就去嘱咐……”
“算了。”李瓒看上去倒是没有太过在意,“无妨。”
他说着无妨,筷子还是明显挑拣了一下,肥肉诸类的,是一下也没碰。
皇上确实不喜那些。
“灵溪温泉那里准备好了吗?”突然间,王林听到皇帝问道,那语气间,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并没有被这膳食影响。
他心下也瞬间明白了,
忙笑着回答:“都已经备好了。”
男人嘴角弯出一丝弧度来。
他早几日就在惦念着了,想让戚钰来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温泉。说起来,这种心情,倒有些像是要把好东西展示给喜欢的人看似的。
幼稚。
但不耽误他的好心情。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约定的时间远远过去,而本该赴约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就荡然无存了。
李瓒这会儿正在温泉边上踱步。
王林说准备好了并不作假,这里确实准备好了。檀香已经点了好一会儿,果盘、糕点摆在池边,连酒都不知道温了几遍。
他的步伐里,已经有了几分烦躁。
“确定信送过去了吗?”
不远处的王林回答:“皇上,奴才确定,信是交到齐夫人手上的。”
“那是齐文锦回去了?”
这也是李瓒能想到的理由,他甚至开始责怪是自己大意了。若真是齐文锦回去了,没有正当的理由,戚钰确实很难出来。
然而,王林却又回答了:“齐尚书被绊住了脚,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呢。”
那就是她自己不想来了。
男人目光阴鸷地看着泉面,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至少王林是感受到明显的怒气了。
然而还没等上片刻,他又听皇上自言自语:“她应该是不敢随意轻信。我倒是忘了,她向来谨慎来着。”
王林脸色变了又变,实在是没敢说,皇上那信上可是盖了御印的。
轻信?齐夫人应该是压根就不会怀疑有谁敢伪造御印吧?
当然,这话他也不会傻到开口去说就是了。
***
戚钰确实没想赴约。
既然知道了李瓒对自己出乎寻常的容忍度,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她能不做当然就不做了。
大不了被他问罪的时候,再说个罪该万死就是了。
齐文锦是在后半夜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回来。
“大……”
她刚发出一点声音,男人就突然俯身噙住她的唇,把剩下的音节都堵了回去。
戚钰还没完全清醒,任由男人用急切的动作在自己嘴里攻城掠地,她的眼睛慢慢回神,终于将视线凝聚在了面前男人的脸上。
齐文锦正闭着眼睛。
可就算是闭着眼睛,那张脸上依旧隐隐透露出几许癫狂来。动作迫切得像是在索求着什么,或者是证明着什么。
戚钰也终于从半梦半醒之间回了神。
他应该是确实忙了一天,或者是最近都没停下来过,因为一向最爱干净、最重形象的男人,这会儿那混着汗渍的气味确实不怎么好闻,
戚钰皱了皱眉。
她手推了推,齐文锦意外地听话,顺着力道停下了激烈的亲吻。眼眸睁开时,还有未隐藏的痴迷在里。
可还没等戚钰缓缓,男人却又抱住了她,头埋在她的颈间,整个人上半身都压在身上。
“阿钰,我好想你。”
以往总是不敢说的话,如今他再也不会藏在心口,就得告诉她,告诉她自己今天一整天,或者说是这些日子,都像是失了智。
告诉她自己爱她,想她。
让她知道,无论齐昭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些事实,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第80章 斗争另类的快感
狩猎的第一天有祭祀的仪式。
猎场皇家的金色旗帜朝扬,两边护卫一身盔甲银枪,神情肃穆得让人心觉震慑。
戚钰站在女眷这边的位置上,而李瓒是最后出现的,大约是为了后边骑马方便,他今日穿得不是蟒袍,一身黄衣利落又尊贵。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在文武百官之前的李瓒,男人身上没有刻意的威严与庄重,可哪怕是从容闲适的,权力滋养出的气势依旧令人畏惧。
或许是此刻的男人看起来太过于高不可攀了,戚钰冷不防地想起他那张脸出现屈辱神情时的模样。
念头一起,她便下意识转开了目光,错过了男人微微停顿的步伐。
李瓒的余光往边上扫了一眼,又无声地收回,被爽约的不快在不知不觉中淡去了两分,他重新往前,没有直接登台,而是在经过李朔时停了下来。
李朔与他身边的大皇子李延一同看了过来。
“朔儿。”
李朔立刻小小往前半步:“儿臣在。”
“随我一同过来。”
李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脸上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喜悦,却也还算沉稳地回应:“是,父皇!”
看他跟上,李瓒步上台阶。
这一举动,迅速让四下的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连戚钰都能听得到周围人的交头接耳。
“听说皇上已经有了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意思,看来是真的。”
“这应该就已经是在做准备了吧?”
自然也有人不服:“皇上正值壮年,未来如何,还尚不可知吧?”
“以往都是帝后同登台,今年可能只是因为皇后娘娘不在了,才让二皇子同行。”
无论是信还是不信,每个人自然都是有自己的想法,更别提已经懂事但又不能完全隐藏情绪的大皇子,这会儿脸上的不悦都要溢了出来。
戚钰看着那一步步等上高台的父子,又低头看了一眼浑然不知、只有满眼新鲜的昭儿。
就算是让李瓒知道了昭儿的身份,昭儿也注定了争不了什么。倒不若先维持着现状,让两个孩子先走走自己的路。
台上的父子二人已经点香祭天过了,李瓒接过一边人递来的弓箭,手一搭,便用力地张开来。
那火炬原本只是放在台上点燃的,这次是被他要求过,才被安放在了远处。
拉开弓后的李瓒箭锋慢慢划过众人,最后对向了火炬的位置。
他前边的动作虽然缓慢,但放箭的速度却很快,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嗖得一声,火箭飞出,将正中的火炬点燃。
李瓒收了箭:“皇家狩猎正式开始!”
浑厚的声音点燃了在场人的热情,伴随着锣鼓喧嚣之声,一匹匹马飞奔出去,扬起满天灰尘。
“各位夫人,”已经有侍者过来引领并不进山的女眷们,“这边有观礼台,还请大家往这边来。”
说话间,正见齐文锦在往这边来,赶紧招呼:“齐大人。”
齐文锦是来带齐昭一同走的,所以见着了父亲,齐昭就抬头与母亲道别:“娘,我先走了,今日我定会好好表现的。”
戚钰点头:“嗯。”
她其实并不求齐昭怎的好好表现,只要他能安全就够了。她看着齐昭走向齐文锦,直到孩子的小手被大掌牵住。
视线往上,就对上了齐文锦一直往自己这边的目光,男人倒是什么也没说,牵着孩子便转身要走了。却是戚钰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在这闹哄哄的喧嚣中,心莫名地不安。
“大人。”
几乎是她出声的同时,齐文锦的脚步便停下了。
戚钰随即快步走过
去,或许是错觉吧,她每走一步,男人的目光就灼热一分,到她走到跟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已然是滚烫。
“怎么了?”都不用刻意,齐文锦的声音就已经柔和得不像话。
“林中危险,烦大人照看些昭儿。”
男人喉结微微滚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半晌,才伸出自己空着的那只手。
戚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果然刚一伸手,就被他握住。
“昭儿是我们的孩子,我当然会照顾好他。”
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如他的眼神一样滚烫。
“大人也小心些。”她补充了一句。
戚钰说这话,是出于真的关心,还是为了齐昭,都已经不重要了。齐文锦能得到的甜头本就太少,他早就已经学会了不去较真,不跟自己较劲。
他低头去看齐昭,孩子带着笑意的脸,让他最后一丝芥蒂,也慢慢消失了。
昭儿以前对他来说,就是自己与戚钰的纽带,这么想想,如今他依旧他叫自己爹,叫戚钰娘,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不定,反而对他是有好处的,如果能消减戚钰的恨意呢?或者是……能让她对自己哪怕是有一点的可怜呢?
齐昭是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孩子,那就是他的。
四周有不少视线聚集而来,还有人在窃窃私语这夫妻二人的恩爱。
“你放心。”齐文锦又许诺了一遍,“我会保护好昭儿的。”
***
到了山里后,大家都三三两两地分开了。
李朔没安分一会儿,马已经往前了:“父皇,儿臣先行一步了。”
他在宫里就是管不住的野性子,出来了这里可算是能撒了欢地玩了,李瓒微微颔首:“去吧。”
李朔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看向齐文锦身边的齐昭。
齐昭了然,脚微微蹬了蹬马,小马驹便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皇帝几步之远的位置上。
“皇上,也请容我先行一步。”
他年纪比李朔还小上一些,稚嫩的声音一板一眼地说起这话来,让人听着忍俊不禁。
李瓒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他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家三口私语的模样,原本不爽快到极致的心情,这会却还是抵不住莫名的心软,他嗯了一声:“去吧。”
随着孩子们离开,不用他吩咐,随行的侍卫们便已经跟了上去。
李瓒将剩下的人也都遣退分散了,却又补了一句:“齐尚书就与朕一同吧。”
原本打算离开了的齐文锦动作一顿,又调头回来了。
“齐尚书怎么没拿弓?”
“臣今日的职责是为了让皇上与诸位大臣们尽兴,并未打算参与狩猎。”
李瓒笑,今日林子没有阳光照进来,显得他的笑也没有什么温度在里:“其他的事,朕已经交给其他人了。齐尚书今日,就专心陪朕狩猎吧。”
他话音落下,就马上有人上前来给齐文锦递弓箭。
仅仅是看一眼,他就已经能知道这是一把精良的弓,侍卫高高举起,等着他接过去。
而他看不见的身侧,男人那带着威压的眼神,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那是……宣战。
为了戚钰?
被触及到特殊领域的齐文锦蓦然升起一股胜负心,一弯腰将弓箭接了过来:“臣领命。”
***
骑射是世家公子们的必备课程。
齐文锦当然也不例外,他当初在青州能被追捧,入了官场又能被重用,这些基础技艺,他自然是翘楚。
可也只是跟普通人比。
现在,他已经落后几只猎物了。
夺嫡出生的皇家子弟与普通人的差别,一览无余。齐文锦的表情越来越沉重,他已经完全忘了身份的差距,只有想赢的心。
而不断的落后却让他开始心烦气躁起来。
草丛里有动静,察觉到的齐文锦迅速搭弓瞄准,他射箭原本向来以快为准,这次可能是因为先前的失利,手中的动作有所迟疑。
直到杀气似乎惊动了猎物,齐文锦察觉到后,迅速当初已拉开的弓箭,箭以锋利的姿态射了出去,只听得嗷嗷两声,那是一只鹿,然而他没有射中,反而让受了惊的鹿惊慌失措地撒腿就跑。
下一刻,鹿的脖子被一箭射穿,连叫声都没有,便痛苦地倒地。
是李瓒随后射出去的箭。
有侍卫跑过去拾取猎物了。
“皇上好箭法。”齐文锦的声音有几分僵硬。
李瓒笑了笑:“是齐尚书藏拙了吧?今日就拿出本事来,不必相让。”
“皇上多虑了,臣……已是全力以赴。”
男人的眼里藏着不甘心,话语里也是。因为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如果是曾经的自己,或许会藏拙,会真心地奉承、赞扬,更不至于与皇帝去争个胜负。
可此刻面前的人在他眼里,是一个情敌,一个他必须得赢的情敌。
半天下来,李瓒赢得没有悬念,齐文锦那郁郁又不甘的表情,倒是让他心情畅快了一些。
骑马在前的他悠悠开口:“听说齐尚书当年在青州城内,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颇受追捧。”
“世人谬赞之语,”齐文锦低头,“让皇上见笑了。”
“就算是谬赞,也不是空穴来风。齐尚书不必谦虚。风流在这世上,于男人来说,从不是什么贬义词。”
“那是臣年少无知。”
李瓒看了他一眼:“何来年少无知?征服的欲望,自古人皆有之。狩猎,不也是如此吗?一个掌控的是命运,一个是情感。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齐文锦一愣,抬起头。
却见李瓒仍是笑着的:“世人都道女人要的是对强者的仰慕。但若是抛开了性别,人的本性里,都是趋于掌控的吧?将男人驯服在脚下,让他们予索予求、心甘情愿,他们怎么知道女人不想这样呢?”
齐文锦握紧了缰绳。
他突然想起自己如狗一般匍匐在戚钰脚边时,女人眼里难得燃烧起的一点温度。
或许是兴趣与欲望也说不定。
可是……李瓒又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不等他仔细思考,前方的人已经驾马远去,只有声音远远飘来。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
回到行宫后的李瓒一把脱去了外衫,赤脚行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体质一直偏火,向来怕热。
此刻身体里的血在莫名地沸腾,或许是狩猎带来的血腥的缘故。
他从皇位坐稳以后,就鲜少施以暴政,身体在长期的血腥斗争中养成的暴虐部分,只有在这样的狩猎中,才能得以释放。
那是征服的快感。
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男人的欲望,便也是来源于此。杀戮、征服、胜利同时带来的性/欲。
戚钰让他发现了另一种。
被征服、被掌控。
想到她略带凉意的眼眸,想到她嘲讽的声音,甚至是带给自己的痛意。
李瓒的身体涌动出一股同以往不同的躁动,他此刻莫名而疯狂地,想要这种另类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