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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己还有什么?

自己和戚钰之间还有什么?

齐文锦的视线从洪良的脸上转开了,微微向上,看到了不远处的秋容。

女人的脸上满是惊恐,从刚刚开始,就是洪良说起齐昭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表情了。

仿佛十分害怕洪良说什么来。

齐文锦的手,在洪良彻底断气松开了。

窒息让男人止不住地咳嗽,但他甚至都没停下来,就又对齐文锦重申。

“大人,救救陆姨娘,我还能告诉你更多你想知道的事情。”

齐文锦侧了下头,他现在的模样,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赤红的双眼里,是毁灭一切的杀意。

“你敢有半句假话,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还有陆白薇,我今天能救她,明天就能杀她。”

“我会当着你的面,把她千刀万剐。”

那凶狠的语气与表情,让洪良的身体也有一瞬间的瑟缩。但是很快,他便镇定地直视着齐文锦的眼睛。

“若有一句假话,便让我不得好死。”

齐文锦盯了他良久,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去找大夫。”

他会杀了他的,不论真假,一定都会杀了他。

昭儿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孩子呢?他那么亲自己,他们感情那么好,不是父子

是什么?

戚钰就算是恨自己,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不会拿孩子做文章。

所以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陆白薇什么时候都能死,在那之前,他要弄清楚,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

第66章 他是谁(已修)昭儿的亲生父亲是谁?……

这一夜,大概除了戚钰,所有人都是一夜无眠。

戚钰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进来伺候的不是秋容,是略面生的面孔,戚钰盯着她看了有一会儿,直到那端着水盆的手在轻轻打颤,她才开了口:“放那吧。”

丫鬟依言走过来放下,伺候着她洗漱。

“大人呢?”

“大人昨儿晚上就离开了。”

“秋容呢?”

“秋容姐姐被大人叫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戚钰慢慢擦拭着自己的手,她问的每个问题,对方都回答了,却回得语焉不详。

“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那么吵闹?”

这次,丫鬟倒是回得细致了:“是陆姨娘院里出了事,她不知怎的突然落了胎,大人差人去看过了,忙活了一宿,陆姨娘没事了,但孩子是没了。”

戚钰手中的毛巾被接过去了。

这新来的丫鬟很懂得伺候人。

孩子没了,陆白薇没事?齐文锦叫了人过去的?

戚钰想起上次男人还说什么让她尽快把陆白薇处理了,想也知道,今日这种种反常源头又是陆白薇了。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待用过了早膳,步出房间,戚钰才发现院里的下人都被换掉了。她的脚步才往院外去,就马上有人过来拦着。

“夫人,大人吩咐了,近日城中盛行风寒,就请您不要走动。”

戚钰站了好一会儿,理由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因为结果已经很明显,她是被软禁在了这里。

连自己都被软禁,秋容那边的情况,怕是也不见得好,下人们都只是奉命行事,与他们周旋也无益处。

戚钰压住心头的那一丝烦躁,转身进了屋里。

这样的软禁进行了五天,院里的依旧是陌生的面孔,桌上的饭菜剩得越来越多了,连下人都会忍不住劝两句:“夫人,您再多吃一点吧。”

虽是软禁,这些人伺候她不可谓不周全,找不到一丝不敬。

戚钰没有理会。

齐文锦若真是发现了什么,想要从秋容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就怕会用什么狠毒的手段。

这样的担心让她免不了几分浮躁。

也是在这一刻,戚钰才清楚地意识到,不管她付出什么样的努力,苦心孤诣地做了多少事,始终是在齐文锦的掌控中的。

他不想给了,自己就什么也做不了。

第六天的时候,齐文锦才出现在戚钰面前。

他是在夜里突然来的,听到开门的动静,在灯下翻着书的戚钰抬眸看了一眼。

裹着冷风站在门边的人,一身黑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阴沉的面色俨然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比起她这个被软禁在屋里的,男人反而更像是受了什么大难,下巴处长出了青色的胡渣,脸上更是几日之内便消瘦了不少。

戚钰与他对视片刻后收回了目光,她能感觉到齐文锦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情绪太过于汹涌,无法具体地分辨出来,但毫无疑问,是有恨的。

那是她未曾在齐文锦身上感受到的强烈恨意。

有了这么多天的思考,如今再看着面前这人的模样。戚钰心中已经有了定数。

只是没想明白是哪里出了错,陆白薇?她可没有这样的定力,若是抓住了这个把柄,早就闹到顶朝天了,何至于要等到生命垂危……

生命垂危……想到这里,戚钰心中一顿,隐约闪出一个人来。

洪良?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的?戚钰在脑海中迅速搜寻了一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在相处的那几日里露出过马脚。

是了,那个人,确实是个心细如发之人。自己当初看中的不也是这一点。

戚钰轻轻拢了拢外衫,这个动作终于打破了两人的僵持,齐文锦也动了,戚钰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冷风随着他的动作被隔绝到了外面。

“还没睡?”

是齐文锦先发的声,跟他表现出来的压抑不同,声音听着倒是轻松得很。

戚钰嗯了一声。

男人在她对面坐下,扇动起的风让桌上的烛火有片刻的跳动。戚钰原本没抬头的,却见齐文锦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抽走自己面前的书。

“夜里看伤眼。”

戚钰抬头看过去,离得近了,便更清楚地看到了男人憔悴的姿态,尽管他已经努力装作云淡风轻了。

说着,齐文锦又将手里的酒壶放在了桌上。

“我们成亲也有十年了,”他一边往酒杯里倒,一边絮絮叨叨,说到这里,又喃喃重复,“十年……十年同床共枕,好像还没有好好地聊过。”

他率先端起了自己那边的一杯。

这样一副要谈心似的架势,有些出乎戚钰的意料,她盯了一会儿面前的酒杯,也慢慢端起。

齐文锦在她端起的那一刻,就一饮而尽了,开始给自己倒第二杯,一边倒酒一边开口。

“阿钰,这十年,我对不住你的地方颇多。新婚之夜,是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强迫了你。”

他的话把两人的思绪都带到了那并不愉快的一日,然而戚钰只是低头陪着抿了一口,面上没有任何波澜。

“婚后,是我冷落了你,任由你被母亲为难,被陆白薇奚落。”

没有兴师问罪,齐文锦反而自我反省起来,每说一句,便一杯烈酒下肚。

“你我的第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齐文锦突然停住了,戚钰的眼里,也终于有了波澜。

她在这样的静默中抬眸看了过去,男人方才那些尖锐的愤怒、恨意,在说到这句时,蓦然都平息了下去。

只留下了痛苦。

那是戚钰计划中在未来的某一刻,看到的痛苦。

齐文锦,你唯一的亲生骨肉,被自己亲手葬送了,而这么多年惜之疼之的孩子,却并非你的血脉,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太早了,还是太早了。

若是能再晚一些,她就能把这些话都问出来,把心底藏了那么多年的恨意,宣泄出来。

戚钰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而后也一饮而尽。

她不问,但齐文锦也说不下去了。

陆白薇捡回来了一条命,按照约定,洪良确实告诉了自己他知道的一切。

他是遭了土匪拼命杀出来,全身是伤被戚钰救下的,救命之恩,他原本是真的想为了戚钰肝脑涂地。

“所以,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齐文锦也这样问了。

这话让洪良羞愧地低下头。

他原本并不想的,所以哪怕是从戚钰的小心举动里、起居用药里,察觉到了当时的戚钰可能已是身孕在身,他也从未过问与声张。所以哪怕是陆白薇这么多年都在寻戚钰的弱点,他也从不透露。

只是……只是他实在是做不到,就这么看着陆白薇去死。

洪良说了很多,却唯独没说,那个奸夫到底是谁。

齐文锦派人去查,除了找到孩子确实不是自己的蛛丝马迹以外,关于孩子的亲生父亲,也找不到一丝线索。

他这些天,想了许多许多,不是不恨的,就坐在齐昭的房间里,想着自己是怎的看着他,从一个襁褓里的孩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想着自己每每看见那张与戚钰相似的脸庞,心间的柔软。

她怎么能……一点余地也不留,怎么就能狠到一点机会也不给自己。

对齐昭,齐文锦是

补偿,是爱屋及乌,但也确实是一个父亲真真切切的爱。

他是真正地明白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和充实,他怎么能接受,齐昭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现在要怎么说出口,说起自己曾经的那个孩子。

他与戚钰的孩子。

齐文锦不得不停下来,来缓住胸口的疼痛,可就算是停止了说话,每一次的呼吸依旧在牵扯着疼。

就像是在提醒着自己,自己的自作自受。

“阿钰,我没有说过对不起是不是?也没说过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会想听,你要的不是这个。”

齐文锦突然抬起头来,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拂去,一把抓住了戚钰的手欺身压了下去。

“过往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欠了你。所以齐昭……齐昭的事情,我可以当作不知道。”

他虽然说着“当作不知道”,但戚钰离得近,却能听到男人牙齿打颤的声音,那是恨到了极致。

“齐昭还会是我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孩子,齐家唯一的继承人。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他的,你想要给你哥哥报仇,可以,齐岱年我由你处置。我们回青州,属于戚家的家产,我都交给你打理,绝不会多问。”

“但是戚钰,你得告诉我,”疼痛怎么会有麻木呢?齐文锦疼了这么多天了,可直到现在,提起这个话题,他整个身子仍旧在发抖,“你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阿钰,你跟我说,他是谁?”

戚钰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内疚吗?难过吗?后悔吗?

怎么会呢?面前的人越是痛苦,越是愤怒,她就只会越是畅快。

她不觉得齐文锦已经肯定了齐昭的身份。

所以方才,戚钰甚至想过了许多周旋的方法,想了许多要靠什么样话术,或者是提起从前,用愧疚动摇齐文锦的心。

就像她刚回府做的那样,曲意讨好,步步为营。

可是现在,她突然就不想那么做了,于是沉默了半晌的女人终于开口了:“知道他是谁?然后你打算做什么?”

齐文锦没有回答,但他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藏也藏不住的杀意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妻子和孩子都是他的,他都认。

但是那个男人,那个与自己的妻子水乳交融过、是齐昭亲生父亲的男人必须死。

齐文锦恨到了极致。

他非得要他死不可。

“我会让他消失的,”男人宛若魔障了一般,“他只要消失了,齐昭就永远是我的孩子,是齐家的长子。阿钰,”男人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手轻轻将身下人额前微微凌乱的发丝理了理,“你也不想有一天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是齐昭的父亲吧?这对昭儿也不好是不是?”

“就让他消失好不好?你只需要告诉我他是谁,然后剩下的,就都交给我解决。”

第67章 看客(已修)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戚钰想到了李瓒,只觉得齐文锦的话好笑,交给他?他要怎么做?

她别过了脸不说话,却被齐文锦当作了另一层意思。

男人眼中墨色更甚,一把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对住自己:“你要护着他?戚钰,你是要护着他?”明明该愤怒的,他也确实在愤怒,可更多的却是委屈与伤心,“你想报复我,我认了。昭儿不是我的孩子,我也认了。我只是让你告诉我他是谁?戚钰,你告诉我他是谁?”

他执着于这个问题,疯魔了一般。

“秋容呢?”

身下人终于开口了,问的却是其他人。

齐文锦在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隐藏起来的担忧,许是这几日,她真有什么忧虑,也只是忧虑秋容了吧。

“那个奴婢敢隐瞒这么重要的事……”

因为恨极,他原本是想吓唬戚钰的,想告诉她,那个贱婢已经被他用刑伺候了,或者直接说,那贱人已经死了。

然而可悲的是,他不仅不敢这么做,连这样吓唬她都不敢,只是碰到戚钰的眼神,他的声音便不自觉低了下去:“我没把她怎么样。”可又不甘心地补充,“但那只是暂时的,我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做什么。你不就是为了报复我吗?你已经做到了,那个人已经没有价值了,他现在只是一个隐患。”

知道秋容没事,戚钰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看着上方男人的脸,他像是随时都要崩溃了。

明明他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明明现在该紧张的,应该是自己的。

戚钰挣扎着转动起手腕,或许是怕弄疼了她,齐文锦禁锢她的手跟着松开。

“大人为什么会觉得他没有价值呢?”女人笑了笑,眼里甚至有一丝挑衅在里,“他是我孩子的父亲,这还不算价……”

砰得一声,是齐文锦一拳狠狠砸在了她的身侧,怒吼着打断了她的话:“闭嘴!”他像是失了理智,“闭嘴!你的夫君是我!昭儿的父亲也是我!只能是我!”

戚钰的刀子插得太过精准了,扎得他的心脏血淋淋。

一直以来,他的倚仗不就是齐昭吗?他不就是笃定着,至少他们之间,是有齐昭的。

可是现在,这个联系是戚钰与别人的。

该死的!该死的!齐文锦喘着粗气,那男人现在如果在这里,定然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那就不说齐昭了,”戚钰还是在笑,“但他也毕竟是……跟我有过露水之情的人,大人怎么就知道,我会不会念念不忘?”

她越说,男人眼里的凶光就越盛,到最后,甚至是杀气。

那双粗厚的手冲着戚钰的颈部来了,似乎是真的想掐死她一般,戚钰没有任何的畏惧与躲避。

她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手落在了她的颈间,却没有用力,而是在停顿片刻后又向上,捧住了她的脸。

带着苦涩的吻落下,浅尝辄止。

“好了好了,”齐文锦的声音已经彻底缓和下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阿钰,别说了,别再气我了。”

戚钰确实是想试探他能做到什么程度,结果还是有些超乎了预料。

她停止了挑衅,眼里的讽刺被隐藏了下去,被伤感所替代,女人就这么抬起手,微凉的手指摸上了齐文锦的脸。

她原本只是指尖轻触的,可齐文锦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整张脸急切地贴到了戚钰的掌心之中,迫不及待地感受爱人在狠心过后的仁慈。

“齐文锦。”

那哀怨又无奈的声音带来的疼痛,好像一点也不比方才的少。

齐文锦听到戚钰叹息。

“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我们走到今天这步。”

她明明没有说什么的,可轻柔的语气,让齐文锦恍惚间觉着,女人是在哄着自己消气。

他还未开口,带着委屈的眼泪就先落了下来,一滴又一滴,毫无预兆,也全无男人风度,停也停不下来。

是啊,她肯定不想的。

这么多年,独自守着秘密,她也是害怕的。

她肯定也是想好好生活的。

齐文锦将女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哽咽着一句又一句。

“不怪你的,不怪你。”

“以前的事情,我们都放下。”

“以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

说到最后,几乎是泣不成声:“阿钰,我就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颈间已经被男人的泪水浸湿了,戚钰就这么看着屋顶。

好好过日子……

齐文锦,你知不知道这如今成了多奢侈的事情?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来说。

***

皇后的病情突然加重卧床不起,一向勤勉朝政的皇帝罢朝了三日。

这是苏蓉后边才知道的事情。

她醒来时,看到的是闭眼靠在床边木椅上的男人,那张不再年轻稚嫩的脸隐隐有几分疲惫,却不损俊朗。

他没穿蟒袍,是一身常服,恍惚间让人觉着回到了太子府的时候。

他们之间好像没有过特别恩爱的时候,

但他对自己也从来都是爱护的,到现在都是如此。苏蓉原本没觉着什么的,因为在这世道,不变,就已经是最好的深情。

然而……下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无意中在皇帝案前看到的关于戚钰的信。

她总以为皇帝是在朔儿落水那次后,才开始注意戚钰的。两人的渊源仅此而已。

却没想过,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有了缘分。

皇帝这么多年不踏足后宫,他一直在找什么人,如今好像都能串起来了。

真的有人……能让他做到这种程度吗?

那一瞬间,苏蓉心中万般情绪划过,却又在想起自己的身体时,化为了苦笑。

苏蓉的表情还未完全收起,椅上的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里一片清明,明显刚刚只是假寐,带着压迫的视线一扫过来,脸上原有的几分疲惫也消失不见了。

“醒了?”李瓒身子动了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一边说,一边起了身。

“没……”苏蓉想说没什么的,却发现干涸的喉咙几乎要发不出声音。

李瓒也发现了,手微微用力按在了她的被子上:“好了,你才刚醒,先别说话。让御医给你看看。”

确实出声困难的苏蓉也放弃了挣扎。

原本就已经是深夜了,等御医来问诊开了药,一直折腾到了天边已经开始泛白。

李瓒一直看着喝了药的苏蓉重新睡下才去了殿外,御医还在那候着。

“皇后怎么样了?”

“这……”几位御医互相看看,面上都有为难,但终究还是有人给了答复,“皇上,只怕皇后娘娘,熬不了太久了。”

这个结论,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李瓒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有一会儿才开口:“让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尽全力医治皇后。”

众人忙不迭地应下了,但其实,自皇后昏迷后大家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只是收效甚微。

李瓒这几日都在这里熬着,如今确定苏蓉暂时没了危险,他才回了自己的寝殿。

奏折已经堆积了不少了,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那上面,王林赶紧劝:“皇上,您已经几天没合眼了,还是先休息休息吧,龙体要紧。”

李瓒没回应,径直往那边去了。

王林还想劝,直到看到他并非是拿起奏折,而是抽出了每日报告齐夫人起居的信册,才识相地噤了声。

男人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盯着空白的信封面良久。

好几日没有见到了……

这样的念头闪过时,那缠绕在心口的丝丝缕缕的酸涩、惆怅,就好像是在……思念一般。

李瓒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半晌,他还是打开了信封。

探子报得并不怎么明确,因为齐文锦把戚钰院里的人统统换了,只说是府中那位陆姨娘难产,夫妻二人发生了争执,戚钰被软禁在了房中。

李瓒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这个齐文锦,他敢!

纸张在他的用力之下被揉成了团,怒气上冲之时,却又带着某种无力。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自己哪怕是皇帝,也无法光明正大地插足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是争执也好,是让自己一次次嫉妒的床事也好,那都是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连他与戚钰缘分的初始,不也是源于戚钰对齐文锦的报复之心吗?

恨,不也是源于爱吗?

就好像……自己只是他们演绎情仇的看客罢了。

这种感觉……不好……

很不好……

男人太过用力了,捏着纸张的手指都在泛白。

“王林。”

“奴才在。”

“准备一下,朕要去早朝。”

王林担忧他的身体,可看着皇帝带着怒气的背影,又实在是不敢多言,只能应下了是。

***

齐文锦做了噩梦。

梦中是一名陌生的男子,他看不清男子的容貌,却能看见站在他旁边的戚钰。

两人依偎着若正常的夫妻一般。

齐文锦瞪着眼往那边冲,他要把那个男人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可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拉不近他们之间的距离,齐文锦急得大喊:“阿钰!阿钰!”

戚钰没有理他,好像眼里就只有那一个人。

齐文锦又看到了他们旁边的另一个小小身影,是齐昭。他又迫不及待地叫:“昭儿!儿子!来爹爹这边!”

齐昭在那两人的陪伴下回头,小小的脸上尽是冷漠。

“你才不是我爹呢!他才是!”

齐文锦就是在这样的噩梦中被叫醒的。

“大人,做噩梦了吗?”

眼前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冷淡的眉眼,配着这样的声音,却仿佛有一丝担忧在里。

噩梦的余韵还在,齐文锦不由分说,拉过她便攥住了唇,梦而已!只是梦而已!男人不停地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着,妻子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仅仅是噩梦而已,他都受不了,若是成了真,他该怎么办?

他得找出来才行,找出来,杀了。阿钰不告诉他也不要紧,他自己找就是了,他总能找到的。

至少……至少能让阿钰消消气,只有扯平,才能抵消怨恨,她才会对自己好一点。

齐文锦想起先前戚钰刚回府的时候,也是这样迎合、依赖自己的,就算是假的,那也是好的。

男人吻得更急了,唇齿相碰带出阵阵疼痛来。戚钰轻轻蹙眉,手则抵在胸前,用力地推他。

“大人!”

齐文锦总算是停下来了,他还喘着气,看向戚钰的眼中却带着不满的阴鸷。

为什么?为什么要抗拒?为什么要拒绝他?他是不是被那个男人比下去了?那个男人也这样亲吻过阿钰吗?他的技巧比自己更好吗?

从知道戚钰有过另一个男人开始,这个念头便盘旋着挥之不去。

“大人,”戚钰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方才下人来传了消息,通知皇上要上早朝了。”

第68章 猜想(已修)荒唐的猜想

戚钰发现了齐文锦的表情有片刻怔愣。

难道皇上前几日都未上朝吗?

这在李瓒身上十分少见。

如此说起来齐文锦看着也不像是这几日去上过朝的人。

是出了什么事吗?能让皇帝不早朝,莫不是皇后的身体有了变化?昭儿还在宫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心思流转,倒也没问出来。

毕竟昨晚关于齐昭的事情,她与齐文锦还是不了了之的。

然而,下一刻戚钰抬头,冷不防就撞进了齐文锦那双桃花眼里。

对方盯得死死的,就像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戚钰面色未变地提醒:“大人再不起该迟了。”

如此良久,男人才终于慢慢转过视线起身。

他去了外间穿衣,没一会儿就听见了下人们伺候的嘈杂声音,朝服已经准备好了,但想来齐文锦那个模样,免不了要好好拾掇一番。

戚钰坐了起来。

齐昭的事情,齐文锦现在的态度明显是要忍了的,但不代表以后会一直忍下去。

洪良那边,能为了陆白薇出卖自己一次,那就有第二次。

消息不能再泄露给其他人。

这都是自己要解决的事情。

她正在脑中思索着,有往里来的脚步声响起,戚钰抬头看过去,是已经穿戴整齐的齐文锦。

男人一扫前几日的颓废,绯色朝服衬得人丰神俊朗。

他就这样迈步走到戚钰跟前,面色已与平日无异,伸手道:“帮我系上。”

戚钰看了一眼放在他掌心上的金鱼袋,绳带缠绕在修长的指间,被伸到了自己面前,像往常他有时候会做的那样,但这次戚钰却没有去接。

她沉默半晌后起身,又跪了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齐文锦的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妾身自知过错不可原谅,事已至此,你我夫妻缘分……”

她话还没说完,原本站着齐文锦突然也跪了下来。

“帮我系上。”他又重复了一遍,带上了恳求。

那只手则再次被伸到了自己跟前。

戚钰没动,齐文锦这个人,惯是个会伪装的。

无论是伪装深情,还是伪装不爱。

倒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

身侧的手突然被紧紧抓住,戚钰抬头,男人原本已经恢复如常的脸上表情隐隐又开

始崩裂。

“阿钰,”明明现在做错的是她,可后悔的却是自己,她认罪,折磨的却还是自己。她要是这样……要是这样,自己还不如继续先前的假象不去挑破,齐文锦眼眶一热,莫名地就想落泪,“戚钰,你还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他紧紧拉过戚钰的手,不由分说地把金鱼带塞到了她的手里,就好像只要这么做了,只要借着往日他能讨到的温情,就能回到之前的那样。

阿钰在看他,但齐文锦已经无所谓了。

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暴露软肋?

怕什么处于下风。

到底还要做到什么程度,她才能满意。

戚钰终究是抬起手,依言将男人腰间的金鱼带系上。

齐文锦的情绪这才慢慢稳定下去,他拉着戚钰起身,又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我等会儿就让秋容回来,院里的人也都给你换回来。”

洪良他已经控制住了,不会有对其他人乱说的机会。

这些他都没来得及说,外面的下人已经在小心地催促。

齐文锦深吸了口气,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他恨不得时时刻刻与戚钰在一起才好。

“你安心等我回来。”

***

苏蓉再次醒来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华景伺候着她喝完了药才禀告:“娘娘,二皇子殿下、三公主,还有齐公子,都在外面候着。”

听到他们几个,苏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这三人这段时间都是形影不离,连安澜都被带得活泼了许多。

“让他们进来吧。”

华景还有些担心:“娘娘的身体受得住吗?”

苏蓉笑了笑,却又带着说不出的伤感:“受不受得住,都已经这么回事了,倒是本宫的孩子们,看一眼,便少一眼。”

华景不敢让她想下去,赶紧吩咐人去外面请了。

不多时,三个小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殿上。

瑞康公主是最先跑过来的,离得近了便能看到女孩明显红肿的眼睛,显然是这些天没少哭。

“母后!”连这一声里也带着些许哭腔。

“哎呦,”待她扑到了床上,靠坐在床上的人将她一把搂在了怀里,轻笑,“看看是谁惹我们小公主这么伤心了?”

话里的慈爱惹得安澜更想落泪。

“母后已经好了吗?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小孩子哪怕是对死亡还没有真真切切的概念,也知道永远离别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苏蓉抚摸着她的头,逃避般看向了后面走来的两人。

齐昭走得要落后两步一些。

苏蓉对他很好,又是二皇子和公主的母亲,知道她病了,少年心里也不好受。

问安后就在几步远的地方沉默着,并不影响皇后与孩子们难得的团聚。

倒是皇后不多时就记起了他:“好了好了,你们也别站着了,华景,给他们都赐座吧。对了,先前皇上不是送了些水果,都一并拿来。”

华景马上去照做了。

苏蓉已经很久都吃不下什么了,能看到孩子们替自己来吃,心中倒是舒坦了些。

“金桃在这个季节很难吃到,还是皇上知道本宫喜欢,特意命人寻来的。”说到这里时,苏蓉也叹了口气,平心而论,李瓒做得已经够好了,但现在所有这样的好她都不怎么想要了,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坐上太子的位置。

将心思暂时收敛起,她笑了笑:“本宫如今是吃不上了,你们来尝尝。”

齐昭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他从小就吃不得桃子,别说吃,一旦碰着了桃子上面的毛絮,皮肤便会奇痒无比。是以家里从不会出现这种水果。

如今也是,为了避免那种场景的出现,他的手原本是打算伸向其他的水果的,结果就听着了皇后娘娘这么说,似乎目光也在往自己这边看。

齐昭只略一沉思,手就转了个方向,兴许自己的这个病已经好了,他心里暗自想着,总不好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他就这么拿过盘子上的桃子小心咬了一口。

嘴边隐隐有毛刺刺的瘙痒感,但尚且也能忍受。

苏蓉也没想那么多,视线很快就收了回去。她能坚持时间不久,虽然还是想再跟孩子们说说话,但几乎要坐不住的疲惫却是越来越掩饰不住。

华景见状找了个机会插话:“娘娘,要不你还是歇歇吧。太医说了您要多休息。”

三个孩子马上担忧地看过去。

苏蓉确实逞不了强了,勉强点点头,还不忘安慰满眼担忧的孩子们:“没事,我歇一歇就好了。等本宫好些了,你们再来。”

“朔儿,你的功课,记得都不要落下了。”

李朔忍着眼眶微微的湿润点头。

华景送的他们出去,三个孩子原本情绪都低落着的,谁也没说话,然而华景冷不防却突然瞥到齐昭嘴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布了一层红疹,肿得十分吓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齐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另外两人闻言也都看了过去。

齐昭下意识想要捂住自己的嘴,结果手一伸出来,露出的皮肤也可见大片的红疹。

“齐昭!你没事吧!”

李朔和李安澜马上围了过来。

“没事没事,”齐昭看他们担心,忍着瘙痒开口,“可能就是刚刚的金桃,我母亲说我小时候也有过,很快就会好的。”

“你既然吃不得,刚刚怎么不说?”安澜急得不行。

华景一听就知道这孩子是不想扫娘娘的兴。

“好了好了,这可不是个小问题,先带齐公子去洗一洗,看看还有没有残留的桃毛,御医等会儿就过来。”

宫人们赶紧带着他们过去。

华景一直到御医说了齐昭没事了,这才放下心,回了苏蓉那里。

“出什么事了吗?”

一回来,就听到了皇后娘娘问道,显然是也听到了一些动静。

华景忙将方才的事情都回给了她。

“好在已经没什么事了,那齐公子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定然是不想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原本因为疲惫而昏昏欲睡的苏蓉,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突然一点睡意也没了,眼睛都变得清醒起来。

她想起,皇上也是的。

不,准确来说,是曾经是。

在他年幼的时候,曾有人用此事做文章,在他的被褥上放了桃毛,差点要了他的命。

在那以后,李瓒非但没有远离,反而不断地逐步适应,直到再也没有出现这样的反应。

这些事情,也是后来府里的老人见她这么喜欢吃桃,无意中说出来的。

李瓒对此也从来都是无谓的,他从来都不允许什么弱点的存在,也大大方方地告诉苏蓉无需避讳。

现在,苏蓉冷不丁地想起这些事来。

这应该只是巧合罢了。

她这么告诉自己,对桃子不适应的人,这天底下多的是不是?

苏蓉强迫着自己闭上眼,但架不住念头挡不住地往

脑子里钻。

是多得是,但这么多年,自己不也就遇见了这么两个吗?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开始反反复复地想。

想自己在皇帝那里看到的,那两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结缘。想这么多年来,李瓒的改变。还有他们二人自见面以来的点点滴滴。

越是梳理,就越是心惊胆战。

似乎所有的条件都在指向一个猜想,她死也不愿意承认的猜想。

苏蓉只觉得遍体生凉。

第69章 狠意(已修)齐昭不能留

念头一旦升起,便挥之不去。

若是真的呢?

若是真的,自己这么久以来,都做了什么?

皇上也是知道的吗?

不对,苏蓉仔细回忆过后,又马上否决了。这件事无论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皇上定然都是不知道的。

李朔住在自己的宫里,齐昭自然也是。孩子们平日里的起居都是自己宫里的宫人们打点的。

皇上就算是过问,也只是过问李朔课业上的事情。

对齐昭并没有怎么关注。

这样的想法,让苏蓉勉强恢复了一些冷静,重新又挣扎着起身。

“娘娘!”华景赶紧去扶她,但也想劝她休息,“您不是累了吗?还是……”

话没说完,被苏蓉抓住了手。

“方才齐公子的事情,不要张扬,不要惊动其他人。让他休息两日,这两日就不必跟着朔儿去读书了。”

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就算是“不要张扬”难以理解了一些,但皇后娘娘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华景点头应下:“是。”

苏蓉喘了喘气,半晌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苏绍那小子,我也有些时日没见着了,吩咐人去苏府传令,让他进宫来,让本宫看看。”

华景心疼她才刚刚醒来,却一刻也不曾闲下来,但也知道皇后一直疼爱自己的这个弟弟,还是应下来。

“是。”

***

秋容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她看起来确实没受什么折磨,将她上下打量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后,戚钰才松了口气。

她从秋容的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纰漏确实是在洪良那里。

“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说起这个,秋容还一脸的忿忿不平,“要不是夫人,他早就死了。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夫人赴汤蹈火,如今就这样背叛您。”

“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了。”戚钰则是若有所思,“没有早告诉陆白薇,而是将秘密保守到现在,也算是我没有看错他。”

戚钰虽然是这样说的,抓着手帕的手,却在收紧。

倒也是可惜了,若不是有这么一茬,洪良也算是已经完成了任务。

无论是真的喜欢上了陆白薇也好,还是背叛自己也好,自己原本都不至于做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如今……

***

这边轰轰烈烈闹了这么久,老夫人那边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

戚钰再过去请安,她开始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临到末,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陆姨娘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质问,但语气又陪着小心,听上去倒是有几分卑微。

显然是不想得罪了戚钰,又实在是舍不得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子。

戚钰这会儿已经陪着耗了不少时间了,终于等到了自己想听的话,手上动作一顿,随即便将已经打开的杯盖重新盖上,放在了桌上,面上做出为难的模样。

“母亲,有些话,原本大人是不想让我跟你说的。但您是一家主母,我觉着,瞒着您,也不太好。”

老夫人一愣:“什么?”

戚钰看看周围:“还请母亲先遣退其他人。”

老夫人看她的神色不像是玩笑,心中惊疑不定,但也照做地让伺候的丫鬟们离开。

吱呀的一声,门也被关上了。

见戚钰没有立即开口,老夫人迫不及待地催促了一声:“有什么话,你说就是。”

戚钰直到见老夫人确实被吊足了胃口,方才叹了口气说出口:“其实陆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并非大人的。”

“你说什么”老夫人脸色瞬变,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不是文锦的?你的意思是……”

她并不是全然相信。

这话是从戚钰嘴里说出来的,在她下意识的想法里,还是后院争宠手段的可能性更大。

也是,戚钰对上她的眼神,心中了然,毕竟是得让她捉奸在床才行。

“母亲若是不信……”女人的眼里多了几分泛着冷意的笑意,“便看场好戏好了。”

***

陆白薇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回来的。

身体回来了,心却仿佛还留在了那里。

孩子……她摸着自己的腹部,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她的孩子已经没了。

已经在她肚子里那么久,她费尽了千辛万苦,夜夜不能安睡想要保护的孩子。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孩子的流逝,也眼睁睁地看着,齐文锦是怎么弃她的,是怎么想让她死。

恨!好恨!

不知道该恨谁,但巨大的恨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仿若是不做点什么,自己就该坚持不下去了。

“陆姨娘。”是舒月的声音,“您要不要吃些东西?”

那声音里藏着一丝恐惧和忐忑,不怪她会如此,任谁看到现在这样的陆白薇,都会觉着可怖。

披头散发的女人身上隐隐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她像是什么也听不到,只一门心思地咬着手指,那手指都已经被她咬得血肉模糊了,疯疯癫癫的样子只让人觉着害怕。

见她对自己的话没反应,舒月轻手轻脚地将饭菜放下,刚想离开,床上人的视线突然看了过来。

“舒月。”

是陆白薇的声音,却不是她平日里的语调,配着那阴森又癫狂的表情,像是被鬼附身了一般,舒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屈身应道:“奴婢在。”

“洪良当日是怎么说服大人的?你再说给我听听。”

舒月被问得手足无措:“奴婢也都是听来的,洪良跟大人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大人听了以后,马上就让大夫来给姨娘您看病了。又关押了秋容,将夫人也软禁起来了。”

陆白薇伸出一只手来,露出布满了牙印的食指。

“他有把柄。”女人几乎是用气音说的这话,但眼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为自己意外想明白的发现,“他有能威胁齐文锦的把柄。”

说到这里,甚至笑出了声:“关于戚钰的。”

得做点什么,她得做点什么,她不好过,那所有人就都别过了。不然她好像都快要疯了。

“我得知道是什么才行。我得知道,他握着的是什么把柄。那个洪良,该死的洪良,说什么喜欢我?他要是喜欢我,就该早点告诉我才是。”

那怨毒的语气,让舒月都忍不住后退了些,直到床上的人挣扎着起来,满屋子地找自己的金银首饰,全部堆在一起。

“这些,把这些都拿去用。”陆白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我要见到洪良。”

***

洪良是被齐文锦关起来了。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陆白薇现在也不在乎钱不钱的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洪良的手里,到底掌握了关于戚钰的什么把柄。

舒月花重金替她打通了护卫。

陆白薇见到洪良的时候,他看上去糟了不少罪,躺在脏乱的柴房里,灰色的布衣上满是血迹。

“洪良。”

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在地上闭着眼睛的洪良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丝光彩也跟着放了出来。

陆白薇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在惦念着自己的安危。

有什么情绪在心中一闪而过,却又马上被更深的恨意掩盖下去。身体的虚弱让陆白薇弯下了身子,但恨意却让她的精神莫名地亢奋。

看她蹲下,地上的男人表情马上换成了担忧,挣扎着爬起来。

被带着血渍的脏兮兮的手扶住时,陆白薇的眼里升起一股厌恶,却又很快掩藏下去,再抬起头时,便是她惯用的楚楚可怜的脸。

“为了救我,让你受苦了。”

她说这话时,眼里还有盈盈的泪光,就像是真的在心疼他一般。男人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陆白薇还在说着,她也不嫌脏了,一把抓住了洪良的手,“对不起。”

洪亮手足无措,只能慌乱地摇了摇头。

然而,下一刻,抓住他的那只手就更用力了些:“洪良,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齐文锦的,你是怎么说服他救我的?”

洪良愣了愣,半晌,再次摇头。

陆白薇急了:“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你要是知道什么,你就告诉我。洪良,那是我们的孩子!你知不知道,那个死去的孩子,是你的孩子。你难道不想为他报仇吗?我们还有机会,只要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洪良僵在那里,表情一变又变。

从震惊、惊喜,到痛苦、绝望,终究都归成了无奈。

他终于开口了,但一开口,陆白薇就看到了那嘴里的空洞,宛若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惊吓让她一下子咬住唇失了声。

洪良……洪良他竟然被割断了舌头。

***

苏绍进宫了,也带来了苏蓉想要知道的消息。

齐昭的生辰,以及关于他出生的事情。

“说起来很奇怪,当初齐昭的接生婆,孕期给齐夫人诊脉的大夫,突然都消失了。而且……”苏绍凝眉,“就是在不久之前。”

苏蓉闭上了眼睛。

那些人为什么消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自己的怀疑,这已经让她头晕目眩。

“娘娘让我查这些做什么?”苏绍明显对姐姐突然让自己做这种事存了疑,“是有什么问题吗?”

整个苏家,如今苏蓉最信任的就是自己这个弟弟了。

但唯独这件事,她却无法说出口。

所以苏蓉只能笑笑:“也没别的,只是齐公子是朔儿的伴读,以后我不在了,怕是陪伴朔儿最多的,就是这孩子了,所以才想多了解了解他。”

“娘娘!”听她说这般不吉利的话,苏绍赶紧打断了她,“您一定会陪着朔儿长大的。”

苏蓉苦笑,她又何尝不想呢?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给这个孩子铺路,努力给他最好的。

可偏偏……怎么做都是错。

她亲手,把戚钰推给了皇上,亲手……把齐昭带进了宫里。

不行!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皇上看戚钰的眼神。

她已经阻止不了那两个人了,但至少,齐昭不能留!

她不能把这么大的一个隐患,留给自己的孩子。

第70章 筹码一步烂棋

震惊、害怕以及微乎其微的心疼,在陆白薇的眼里闪过。

洪良也发现了,慌乱地闭上了嘴。然而,还不等他有其他反应,刚刚几乎都已经在后退的女人,突然又一把揪住了他的手。

陆白薇这些日子瘦了许多,手上更是瘦到只剩了骨头,可力气却出奇地大,捏得洪良的手甚至在隐隐作痛。

“谁把你的舌头割了?齐文锦?还是戚钰?是不是怕你说什么?”

原本的不确定,这会儿也变成了笃定。

洪良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很重要的东西,才会让他们害怕地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是啊!他开不了口,当然回答不了自己。

陆白薇也顾不上做戏了,一把撕下自己衣裙的裙摆,抓起洪良的手示意他在上面写字。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写下来。洪良,我会替你报仇的,也替我们的孩子报仇,快!快告诉我。”

洪良深沉的眼眸盯她看了半晌,视线又转向陆白薇被啃得伤痕啃啃的手指上。

他知道,陆白薇说那些话,只是哄骗自己罢了。

她真实的目的只是想要自己手上的把柄,根本不在意,自己受了什么伤,又是怎么不能说话的。

可他还是……不忍心责怪。

男人伸出自己的手指,狠狠一咬,直到有血迹渗出,才就着那血在布上写字。

陆白薇的眼里已经有振奋的光芒了,她激动地看着洪良的手指轻划着移动,然而不一会儿,脸色就变得越来越差了。

男人用血,只写了几个字。

“别跟她斗了。”

这成了压垮陆白薇的最后一根稻草,女人倏忽变了脸色:“什么别跟她斗?你看她把我害成什么样了?她把我害得这么惨,害死了我的孩子!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不斗?那也是你的孩子!那明明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怎到了现在还不帮我?”

恨意让女人的声音愈发尖锐,足以让隔壁的人都听得清楚。

戚钰没有去看旁边的老夫人,也能想到她现在的表情该有多难看,至少那略急促的呼吸声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个**!”老夫人淬了毒的声音仿若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齐家断然容不下这样的**!”

戚钰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大人也是不想将此事闹大,让齐家成了京城的笑柄。是以那日才没派大夫过去,哪知这洪良还不识好歹,以此威胁。母亲也无需动怒,此事,儿媳自会处置好的。”

“这样的奸夫**,就该一并处死了。”老夫人声音恨恨。

她已经是深信不疑了,恨不得现在就过去弄死他们,还是被戚钰劝住,只在临走时再三嘱咐,一定不能留下他们。

秋容看她身影消失了,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方才可是提着一颗心的,这会儿才敢问戚钰:“夫人,您也太大胆了,万一洪良说了点什么……岂不是都得让老夫人也知道了。”

因为顾忌着这个,她方才整个人都是紧张的。

戚钰却笑得从容:“洪良是在为陆白薇考虑呢。他不知道老夫人在这里,但多半猜到我在。他自己都落得这个下场了,又怎么会不知道,若是将秘密说出来了,陆白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不告诉她那些事情,是为了给她留下生机。

只可惜陆白薇并不稀罕这点好意,她现在是抱着就算死了,也要拉上自己的想法。

戚钰一边说,一边往外去了。

却不是直接从老夫人的方向离开,而是特意经过了关押洪良的柴房。

房门还敞着,她余光往里瞥去,看到了一身狼藉跪在那里的洪良,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

无非是又回到了最初,她给了他多几年的生命,甚至是一段……爱情,怎么算,他都不亏。

男人也在看她,混浊的眼里,是说不出口的请求。

戚钰知道,他是在为陆白薇请求。

就像是自己当年赌他的正直与衷心,他也在赌自己的心软。

戚钰收回了视线,眸中冷笑一闪而过。

拿人性来赌,本就是十赌九输的。

她输了,他也会。

***

皇宫里。

苏蓉突然下床说要出去走走的时候,宫人们都吓坏了。华景更是极力劝阻:“娘娘,太医说了,要您卧床休息。”

她如今连起床都是吃力的。

苏蓉却是坚持让人去准备衣物,甚至在发现有宫人要偷偷溜出去时开口喝住:“去哪?”

宫人惊慌失措地跪到了地上:“皇后娘娘!”

“是要去禀告皇上?”苏蓉一边问,一边站了起来,“皇上才离开不久,又国事繁忙,就不要去打扰了。”

她这会儿哪怕是没什么气力,威压依旧在,宫人低着头不敢反驳。

“华景,更衣。”

没有穿平日里的华服,苏蓉今日只是一身素服。她先在花园逛了逛,就像真的只是随便走走,直到被再三催促着回宫,却是脚步一拐,去了偏殿——李朔的寝宫。

“娘娘,二皇子殿下这会儿应该不在殿里。”

现在是他读书的时间,苏蓉当然知道,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孩子的安排。

她要见的不是李朔。

见着她来了,有宫人想要行礼通报,都被苏蓉制止了。

“无需声张,”她捂嘴轻咳了一声才问,“齐小公子在里面吗?”

宫人忙不迭回答:“在呢。齐公子的红疹还未完全好,仍在养病。”

与苏蓉想得大差不差。

先前孩子们与李瓒都已经分别来看过她了,这会儿该去早朝的已经去了早朝,该去读书的也已经去读书了,应该就只有齐昭还在殿里。

然而她才往里走了两步,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还有谁在里面?”

“回皇后娘娘,是公主殿下。”说到这里,嬷嬷的声音都柔和了几分,“这俩孩子,从一回来,就在里面抄写佛经了。说是给娘娘您祈福。”

苏蓉的身形微微一僵。

她走得很轻,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在帷幕旁就停了下来,只有视线在往里看。

两颗小脑袋正凑在一起说话。

“齐昭,母后的病,一定会好的对吧?”

是瑞康公主的声音。

“会的。”齐昭语气坚定地回答她,“娘娘那么好,一定会有好报的。”

即使是带着稚嫩,苏蓉也能听出其中的真心。

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一瞬间激起的疼痛,甚至超过了身体的疼痛。

她在那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

是几个孩子每次在一起玩耍的欢快背影;是戚钰救朔儿的奋不顾身,是自己先前的那诸多私心。

戚钰救朔儿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知道了朔儿与齐昭是兄弟的事实。

她完全可以不管的。

而自己……明明也是一名母亲,知道失去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她不顾戚钰是有夫之妇,就想撮合她与皇帝,她窃喜于戚钰不能再有身孕的身体。

如今这算是什么呢?孽力的回馈吗?

苏蓉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去了精神,腿软的身体只觉得站立不稳。看出她不对劲的华景搀扶她的手更用力了几分:“娘娘。”

这边的声音似乎惊动了里面的人,苏蓉赶在他们察觉之前示意华景带自己出去。

回去寝宫后自是又一番折腾,苏蓉被伺候着躺下,太医又看诊过,给她开了药,周遭的环境才慢慢安静下来。

苏蓉始终在思考。

她不可否认,自己是心软了。

但心软,不足以成为她选择的理由。

在摒弃了初得到这样消息的方寸大乱、生命走到重点的急切后,苏蓉将失去的理智又拉了回来,开始她最擅长的权衡。

准备好的毒药就在自己的袖里,她想要找机会,不难。但想要完全撇清自己,却并不容易。

皇上现在不知道齐昭的身份,或许还会保自己,那日后呢?有朝一日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迁怒朔儿?

戚钰呢?她也会恨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报复。

反而是现在,让齐昭活着,才是最好的选择。

皇家血脉不容混淆,齐昭现在是齐文锦的孩子,哪怕将来他的身份暴露了,谁会相信?更别说让他继承那个一国之君的位置。

连皇帝,应该都会持疑。

戚钰是个聪明人,她应该也想到了这些,所以没有让齐昭认祖归宗的想法。

是的,这么一想,皇后心境倒是开阔了一些。

就是这样的,其实与自己最初的计划,也没什么区别。反倒是让她抓住了契机,能与戚钰成为真正盟友的契机。

苏蓉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什么也还没做,否则……真是一步糟糕透顶的棋。

“华景。”

“娘娘。”华景应声。

“宣齐夫人进宫。”

她既然有了新的筹码,就要再次跟戚钰好好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