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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猜想带来的愤怒让齐文锦头昏脑胀,甚至在此刻大过于齐昭的遇险。

戚钰在被齐文锦这样接连咄咄逼人地逼问后,后边解释的话都已经咽了回去。

她转过身不想再理会,可刚有动作,椅子上的人也突然动了起来,男人一瞬间就起了身紧紧扣住戚钰的手。

“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他还揪着这个问题。

戚钰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大人若是怀疑我有私情,直说就是,何必这般遮遮掩掩?或者再把我关到柴房好了,反正……”

后边的话没说完,就被人堵住。

齐文锦的吻落了下来,并没有深入,就单单靠在她的唇上,似乎是只是为了阻止她想说的话。

离得太近了,戚钰能看到他轻颤的睫毛,连此刻靠近着自己的唇,也在轻轻抖动着。

仿若柴房那几日的回忆并不是自己的痛处,而是他的。

人怎么能这么无耻呢?你看,她都已经经历的事情了,这个人却连听都不敢听,还一副他是受害者的痛苦难当模样。

戚钰也如他所愿,不再往下说下去。

齐文锦慢慢离开了她的唇,但也只是如此,他捧着戚钰的脸,保持着能感受到她呼吸的距离。

“好了,好了,”男人的声音明显地轻柔下来,“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的语气仿若是在安抚,即使比起冷静的戚钰,他才更像是情绪失控的那个人。

齐文锦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绑架昭儿的人还没查出来,那个男人的身份也十分可疑。我只是担心你们。”

他这话确实有美化自己的嫌疑。

但那也是因为他太过不安了。

从戚钰第一次流产后发生的种种,起因都是因为他想再次得到这个人的爱。

所以在她回来的那一刻,齐文锦告诉过自己的,爱不爱的,并没有那么重要。他明明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他只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若她能喜欢一下自己呢?哪怕一点点,自己也不会这么不安。

“阿钰。”

戚钰原本是不想理会的,可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冷笑了一声:“大人外面无数红颜知己,去哪都有人献殷勤。家里如今美妾有孕,如此春风得意。我不过是见了一面昭儿的救命恩人,就要被如此污蔑。”

齐文锦这会儿的注意力,全在前边的话里了。

戚钰从不在意自己在外面是否有别人,不在意自己留在哪个人的院里,甚至陆白薇身孕的消息传来时,齐文锦想着,就算是为了齐昭,她也会生气吧?

可是什么都没有。

曾经在她身上感受过的占有欲,都随着爱意消散了。

如今听着戚钰的话,他心里最后一丝褶皱也被抚平了。

“没有,”男人跟她保证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谁也没碰过。”

他们目光相对,男人沉寂的目光却蕴着滚烫,平日里总是让人看不清表情的眼眸里,情绪变得毫无遮拦。

戚钰微怔了一下后,垂下了眼眸。

那种东西对她来说并没有用,就算此刻能利用,但然后呢?爱只会让人不自觉生出惰性来。

齐文锦的话,她没有完全信,但也微微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不用去担心,会不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外室子。不过还是要找个机会让齐文锦再吃一遍那个药才行。

她的逃避与视而不见,让齐文锦的心还是习惯性地疼痛了一下。

阿钰,我让你独占,给你专一,你还愿意要吗?

***

没什么太大的意外,李瓒又做了同样的梦。

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这次梦里的女人终于有了脸,那张才与自己分别不久的脸。

七年前那让自己反复惦念的记忆,仿若是早就被嗦得没有味道了的骨头,现在有了新的肉,瞬间就被替代了下去。

女人的脸清晰而鲜活。一会儿是冷淡的,一会儿又楚楚可怜。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依旧是那种放肆仿若要扒光自己的灼热,可不等李瓒恼羞成怒,又变成了颤抖的恐惧。

李瓒心一软,身子放下,主动权又这么交了回去。

她的恶劣倒是一如既往。

隔着手帕触摸自己,从喉结下滑到胸前,手帕是丝滑的,只是上面的绣花微微凸起,带着几分粗糙感,被这么摩擦过去的时候,身体仿佛也战栗起来。

拙劣的手段,带着几分敷衍,他甚至连女人的手都没真正感觉到。

当日的情难自禁是因为药,今日呢?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代入到女人的脸,李瓒能清晰感知到自己身体异常的兴奋。

他唯一的主动权,是最后死死握住女人的腰狠狠向下,配合着自己身体的往上,达到想要的凶狠。

可今日,连握住那腰的触感,都成了……

李瓒从梦中醒来。

乱七八糟,将被子踢到一边去时,他想着,这下他的身体、情绪,被弄得更加乱七八糟了。

“关五呢?”男人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哑。

“回皇上,”王林立刻回答,“奴才马上差人去把他叫过来。”

今日不是关五当值,这话王林没说,皇上要见人,没什么当值不当值的。

李瓒未置可否。

王林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关五就过来了。

“参见皇上。”

“嗯。”

李瓒这会儿已经换上衣裳坐下了,他手微微一拂,懂了意思的王林忙命人搬来了一个小凳子放在了关五身后。

“坐吧。”

关五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紧张,但还是说了一声“谢皇上”后,就笔直地坐下了。

“回来了几日了?”

“回皇上,回了五日。”

皇上下令让他回来后,他便回了京城,到今日就是五日了。

李瓒没有问下去了,反而唤了一声:“王林。”

“奴才在。”

“给朕的汤圆去热一碗过来。”

汤圆是热给关五的,关五起身接过以后,身体崩得更紧了,椅子都只敢坐前边一点。

大殿里安安静静,显得碗勺碰撞的声音清脆得突出。而上方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就这么闭眼养神着。

直到关五食不知味地吃了最后一口,皇帝就像是感知到了似的,倏忽睁开了眼。

关五立刻起身:“谢皇上赏赐。”

“嗯。”李瓒终于开口了,“等天一亮,你再去一趟青州,这次,就查一个人。”

说话间,王林将他桌上的信封递给了关五。

关五这会儿也不敢看,只领命:“臣遵旨。”

“记住,”上方的皇帝又嘱咐了一句,“要事无巨细。”

关五走了后,大殿重新恢复了寂静。

李瓒拿了份奏折看了几眼,突然又扔了回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

王林回他:“回皇上,寅时了。”

“宣齐尚书进宫。”

王林还愣了一下。

可李瓒已经起身了:“大半夜调动朕的人马,总得给朕一个解释。”

这是皇帝的理由,但王林总觉着并不那么充分似的。想归想,他哪里敢质疑,忙不迭地就应下宣旨去了。

***

案子查得没有太大的进展。

捉拿的那些人听说都在牢房里自杀了。

戚钰因此也确定了,这至少不会是陆白薇的手笔,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陆白薇最近老实得不得了,不仅院门是一步不出,但凡是戚钰送的东西,她也是一概不收。

看得出来,她现在是一门心思想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所以这么好的炫耀机会都没来露面。

齐昭除了受了点惊吓没有别的受伤,这让戚钰终于腾出了功夫。

陆白薇不来,她只能用些法子逗逗。

这会儿,她正坐在上边喝茶,听着下边一声声板子落下的声音。

正受罚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高壮男子,即使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也咬着牙,只有偶尔的闷哼传来。

茶有些凉了,戚钰放去了一边,下人马上换上了热的。

“多少板子了?”

“回夫人,二十板子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声响,戚钰抬眸看过去,那缩在院里这么些时日的陆白薇就这么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下人本来要拦的,戚钰一抬头,得了暗示的人纷纷让开放了她进来。

陆白薇首先看向了地上正受刑的男人,眼里虽然有怒火,但还是强自忍了下来。

“夫人,洪良是我院里的人,您这么对他用刑是什么意思?”

戚钰倒是不急不慢:“他调戏我的婢女,我罚他还要经过陆姨娘你的允许吗?”

“不可能!”陆白薇几乎是想也未想地开口,“他不是那种人!”

第37章 3737

陆白薇这么说的时候,戚钰先是看了一眼还死死

咬着牙的男子,果然见着了对方眼里的一丝波动。

所以感情这种东西还真是……麻烦。

戚钰心想着。

洪良原本是戚钰安排到陆白薇身边的。

齐府每个院里都会有负责苦力、跑腿之类的小厮,戚钰是以对洪良的救命之恩为筹码,把他送到了陆白薇那边。

齐文锦已经彻底对陆白薇失望了,不对,那种男人其实也谈不上失望不失望,无非是爱你的时候你的一切都是好的,不爱了就都是缺点。

虽然齐文锦时时试图拿陆白薇刺激自己,但戚钰不至于看不出这点。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她觉着陆白薇迟早会动摇的。

但现在想想,洪良前不久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陆白薇的孩子一定是齐文锦的。真没想到,先动摇的倒是他。

戚钰往身后靠了靠,她打量的视线从洪良身上转开,落在了陆白薇身上。

这一眼看过去,陆白薇下意识捂住腹部退后两步,眼中满是警惕。

戚钰嘴边勾出嘲讽的笑意,她就算要拿掉这个孩子,也不是现在。那多没意思呢?还是得让她再培养培养感情才行。

“先给陆姨娘看坐,她怀着身孕,孩子要紧。”

下人搬来了椅子,陆白薇却不为所动,仿若那椅子上沾了剧毒一般。看得出来,她过分地紧张了。

其实陆白薇是在怀孕以后,觉着自己的脑子突然就灵光了。齐文锦就是喜欢戚钰的,若是戚钰把自己的孩子害死了,会怎么样?依照齐文锦对她的放任,什么后果也不会有的。

连老夫人,说不定就只能说算了。

就算不算了又怎么样呢?这个家没人奈何得了她。

她必须要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跟戚钰争。

“陆姨娘这么肯定这个人不是登徒子,看来对他真的很了解。”

戚钰的话仿若是提醒了她,陆白薇脸色一变,眼里的焦急慢慢隐了下去。

她这个时候哪里敢跟这个人扯上联系。

“姐姐说了解,未免太过于心思歹毒了吧?”她冷笑,“谈不上了解,但既然是我手下的人,我对他的秉性,还是知道一二的。”

“知道一二,那就说明知道的没那么清楚。真是不巧,我可是非常了解我家的婢女,她绝不是凭空诬陷之人。”

被逮着话洞说不出辩解话的人气得牙直痒,什么婢女?她来到现在,影子都没看见。

可是就算自己问,这个人也只会说什么要保住丫鬟的名节。

什么子虚乌有的丫鬟!

戚钰重新下令了:“继续打!打够五十为止。”

于是停下来的下人重新开始了,从二十数起的,伴随着每一声报数,都是一声响亮的板子与**撞击的声音。

陆白薇脸色苍白。

可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想着,偏偏是因为这个孩子,她才会对一个下贱的下人心软。

可是不行!她若是表现得多在意,岂不是正中了戚钰的下怀!

她就这么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也不肯向那边看过去,直到下人报到了四十。

“好了。”

是戚钰叫的停,她看上去有些乏了:“陆姨娘看起来脸色这么不好,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吧?”

不等陆白薇找话,她就自顾自地解释了:“你现在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大概是看不得这样的血腥的。看在你和你肚子里孩子的面上,今日就算了吧。”

她起了身,留着一脸铁青的陆白薇往里去了。

一进去屋里,秋容便忍不住开口了:“那陆姨娘的脸色可真是好看,不过,她竟然也能忍心,这下洪良该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戚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清楚?”她在火盆旁坐了下来,脑中闪过刚刚那男人的神色,“只怕她能来,洪良就得感激涕零了。”

她这么说了,秋容的面色便不太好看了。

对陆白薇的憎恶实在是让秋容看不得她的一点好:“也不知是瞎了什么眼才能看上那般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自然是恨不得陆白薇被所有人唾弃才好。

“真心换真心。他若不是动了真感情,陆白薇倒是不一定会上当,”戚钰没什么太多的不满,“总归来说,他的任务还是完成了,不是吗?”

她所受的所有屈辱,每一分,陆白薇也都得尝尝才对。

***

陆白薇气得要疯了。

戚钰那个贱人!她在脑海中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词来辱骂,仍旧不能减轻心中的郁结。

“你不要太动气。”

床榻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人开口劝慰,才刚说一句,就被陆白薇狠狠瞪了回去:“你闭嘴!”

男人一顿,想要提醒她如今还有着身孕,可看她这会儿怒气正盛的模样,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该死的!”陆白薇咒骂着喃喃自语,“她怎么偏偏挑中了你为难,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后边这句话,陆白薇的声音很轻,洪良听不清楚。

他只是看着女人的腹部,脸上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问出口:“你的孩子……是大人……”

“当然是大人的!”陆白薇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恶狠狠反驳,“不是大人的还能是你的吗?你怎么敢想的?”

她的凶狠不是作假,心里当真是恨极了。

要不是齐文锦突然玩什么守身如玉,哪怕是被自己下药灌醉了也不动自己,她哪里需要这样?

齐文锦醉了的那次,虽然什么也没做,但陆白薇装作两人缠绵了一夜时,对方好像也没什么怀疑。

她就知道那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唯一能合理怀上孩子的机会。

是不是应该把洪良送走才行?可是现在送走,不是更引人怀疑?算了,当务之急,是要把孩子生下来,一定要生下来!

“那个婢女是怎么回事?”陆白薇看向床上的人。

她心中笃定着那定然是戚钰胡诌的,这个男人对她的心思,她还是知道的。然而她这样问时,洪良居然沉默了。

陆白薇一愣:“你还真调戏她婢女了?”

那当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可夫人还拿自己接近陆白薇的目的威胁着,让他无法反驳。

“贱人!”陆白薇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他的沉默怎么会那么气,甚至还有一股隐隐的绝望,“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只能依靠孩子了,依靠这个孩子。

***

齐府每日里发生的事情,都会被记录在册,送到御前。

原本这种监视大臣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但监视后院,倒有些……匪夷所思了。

当然,皇上要做的事情,他们也不需要思。

李瓒看着面前的册子。

那上面比他每日的起居录都详细。

从戚钰何时起床、穿了什么、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事无巨细地记录了。

没什么新意的枯燥文字,李瓒手点着桌面,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就这么看完了。

可能是落在他眼里的,并不单纯地是文字,他的眼前能浮现出女人的脸,再由这些文字,组成一颦一笑。

李瓒也没觉着什么不妥,要是问原因,他觉着大概是因为主动权。

在关五把确切的消息带过来之前,他暂时没打算与这个女人有过多的交集。但是掌握主动权,这是他向来的习惯。

李瓒从这些文字中拼凑出这个人,提前掌握她的一切。

“皇上。”王林在一边突然开口。

李瓒看过去。

太监陪着笑脸:“听说皇后娘娘今日召齐夫人进宫了。”

李瓒没动静,只是凉凉的目光看过去,王林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是吗?”

他就只是这么说了句。

等王林再偷摸摸抬头,就见皇帝已经把册子放去一边,拿过桌上的奏折继续看。再也没有下文,仿若对齐夫人并无特殊的关注一般。

***

戚钰确实被召进宫里来了。

她已经不再像那日一样紧张了,皇后对她释放了再明显不过的善意,至于皇帝,日理万机,自己应该是碰不到的。

所以她只需要小心谨慎一些就足够了。

还未到皇后的寝宫,戚钰先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不远处带着下人走来的,可不就是前不久戚钰才见过的二皇

子殿下。

她既是认出了,便停在了原地,及至对方走近了,方才退后一步弯腰行礼:“见过二皇子殿下。”

李朔打量的目光在戚钰身上停留了片刻才问:“是齐夫人吗?”

“妾身正是。”

少年原本端着的小脸便立刻变了脸色,稍稍露出一丝紧张来:“夫人不必多礼。”

女子起身看过来后,李朔将她的容貌看得更清了。他那日在湖底,其实还未完全丧失神志,隐隐约约还记得是面前的女子游向自己,一把抱着自己奋力往上游。

人对于绝望之时出现的人,总会不自觉生出亲近,李朔也不意外。

“夫人是要去见母后吗?”

小孩子的情绪隐藏得没那么好,戚钰能感觉到对方没有说出口的感激。

她当然不会拒绝。

其实仔细想想,要不是皇帝就是那晚的男人,戚钰现在可算是一路顺畅了。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没有别的交集,或是他认不出自己,就可以了。

“正是,皇后娘娘约了我对弈。”

李朔也像是想起来了:“我走的时候,母后确实是在准备棋盘。”

他们这样攀谈几句后,李朔突然视线微微向后,叫了一声:“小德子。”

一个小太监闻声往前一步后,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奴才小德子谢夫人的大恩大德。当日若不是夫人及时把二皇子殿下救出,奴才就是有一百条命也难辞其咎。华景姑娘说,当日夫人都已经快要昏过去了,还惦记着水里的奴才。夫人菩萨心肠,小的必然铭记在心。”

说着,咚咚咚就是磕了几个头。

倒不愧是最讨李朔欢心的太监,别说戚钰,连李朔都愣了愣神,面上微微不自在,这奴才,倒是一口气把自己想说的也说完了。

戚钰则是赶紧抬手示意他起来:“也是你对二皇子一片忠心。”

对他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戚钰也在观察着这对主仆。

看得出来,李朔对这个小太监还是挺在意的,不然依着那天皇后宫里的受罚情况,他大概也没法现在就站在这里了。

戚钰对李朔的秉性又了解了两分。

他们说了几句,还是李朔旁边的下人微微催促了,他才与戚钰分别了过去。

因着也算是大病初愈,李朔的课业被减少了一些,并不繁重,快晌午的时候,他就去李瓒那报道了。

父皇日理万机,不能每日来看他,所以得他自己去在晌午饭的空隙汇报课业情况。

他看到的还是一如既往忙碌的父亲。

等了好一会儿,李瓒才终于从奏折中抬起头来。

“今天的功课都结束了。”

李朔乖乖站起来,应了声是,又将父皇的问题都大概回答完后,才突然提起:“儿臣今日从母后那里出来时,碰到了齐夫人。”

第38章 跑了魂不守舍的

李瓒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

那个名字好像轻易就能带来这样的效果。

李朔自然是发现不了父亲的异常,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齐夫人因为儿臣病了许久,儿臣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总觉着应该赏赐的。”

其实赏赐自然是已经赏赐过了。

无论是李瓒还是苏蓉。

但那是在李瓒对戚钰的身份有猜测之前。所以这会儿听到李朔这么说,他沉默片刻后,还是顺着问了:“赏赐什么?”

李朔大概也没想到父亲会答应得这么快,眼里多了丝喜意:“既是儿臣想要赏赐,东西自然是儿臣来出。只是儿臣听母后说过,齐夫人素来体寒,儿臣想再跟父皇讨一个暖玉来。”

李瓒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直到李朔不自在地低头去反省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他才幽幽开口:“你倒是想得周全。”顿了顿,“那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谢父皇!”

少年得了应允满意地离开了,李瓒却出神了好一会儿。

就像是冥冥注定一般,他想着,自己这才在意几分,这个女人就成了无孔不入的存在。

他突然想起了上一次见到戚钰时,对方惶恐不安的眼神,当时没觉着不妥,只想着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但如今细想,又觉着未必,她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

况且,她当时好像也没有开口说话吧?

李瓒回忆了一遍,确定确实如此。事实上不需要特别去回忆,当时若是听到了戚钰的声音,就像是上元节那天一样,自己一定会注意到的。

她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现在若是碰到,她敢在自己面前发声吗?

李瓒就这么突然给自己寻到了合适的理由,确实如此,并不是必须要等到关五的调查结果。

他完全可以现在就试探。

“王林。”

“奴才在。”

“传旨,朕去翊坤宫用午膳。”

王林只觉得皇上像是想通了什么,神清气爽了不少,甚至隐隐能窥出几分期待来,他也跟着高兴:“是,奴才这就传旨。”

然而还没走两步,就被李瓒叫住了。

“等等。”男人略一沉思,“直接摆驾吧。”

他总有预感,这要是传了旨,那人肯定会跑的。

李瓒确实心情不错,也确实很是期待。

若戚钰真是那晚的女人,她要怎么做呢?

***

然而就算不传旨,李瓒要来的消息也提前传到翊坤宫,正巧戚钰听到了。

她原本已经被皇后留下来用膳了,这会儿听到皇帝要来,已经稍稍放松下来的心情又再次紧绷起来了。

没有思考,戚钰几乎是马上就顺势站了起来:“既是皇上要来,我就不好打扰了,皇后娘娘,妾身今日就先行告退吧。”

“急什么?”苏蓉遣退报信的下人后笑,“哎呀难得遇到个棋逢对手的,你再坐一会儿。”

她看起来确实是兴头正盛的模样,戚钰不好扫兴,只得又慢慢坐了下来。

苏蓉又宽慰她:“你就算是把这盘棋下完了也不迟,你是不知道皇上,他处理公务起来废寝忘食的,说是要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了。”

对于这一点,戚钰确实有所耳闻,但她哪里敢赌,心下开始有了焦虑。

不管是怎么说服自己,她也着实没有勇气与皇帝面对面。

两人就这么又下了几步棋,因着戚钰的频频失误,原本旗鼓相当的局面一下子有了胜负的苗头。

戚钰适时再开口:“皇后娘娘,”她在苏蓉看过来后,露出了疲惫的面容,“其实,妾身这会儿精力确实有些不济了,不若留着下次再继续好了。”

她其实还没到那个程度,或者说,就算到了那个程度,原本也定会陪着皇后下完的。

如今权衡之下,她只能扫个兴了。

当然,苏蓉并没有责怪,反而露出“是我思考不周”的表情:“也是怪我,一高兴就没注意时辰,忘了齐夫人你是大病初愈。”

她这次没再挽留了,吩咐华景送戚钰出宫。

戚钰再三致歉后才跟着华景离开,她以走不了太远为理由让华景给她带了近道,说来也巧,从小路出来时,正看到皇帝的队伍去到了前边。

差一点就撞上了。

戚钰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两人站在边上,等着龙辇彻底消失才直起腰来。

“齐夫人,随奴婢这边来。”

戚钰笑着点点头:“有劳华景姑娘了。”

她只当又躲过了一劫,自是不知道自己在李瓒那里早就挂上了名号。以至于李瓒到翊坤宫时,出来迎接的就只有皇后一人。

他面上不显,照例是先把欲行礼的皇后扶了起来。

“跟你说过了,只有我们,这礼就免了。”

“臣妾作为后宫表率,哪里敢恃宠而骄。”

李瓒不再坚持这个了,又问了两句她的身体,随着脚步往里,隔着珠帘,男人看到了窗边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棋局。

苏蓉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上午的时候臣妾与齐夫人刚对弈了几局。”

“谁赢了?”李瓒问,脚步也往那边去了。

“臣妾赢了一局,齐夫人赢了两局,最后一局我以为能扳回来呢,齐夫人没下完就走了。”

李瓒正好已经走到了棋盘跟前。

他很快就发现了那走得不怎么聪明的几步棋,与能把棋局走到现在的水平着实不相符。

很显然,执棋之人心乱了。

她在急什么?

李瓒的眸子暗了暗,先前那种“让她跑了”的不悦感这会儿一扫而空。他的手指在棋盘边缘拂过,最终拈起了一枚白棋。

还能真跑掉不成?他心念微微一动。

“剩下的,我们来下吧。”

苏蓉愣了一下才笑道:“皇上今日倒是有雅兴。”说着,也顺势坐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两人就这么就着方才的棋局又下了几步,李瓒的速度不快,他需要从头洞悉一遍局势。这让苏蓉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当然,不是思考下棋。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皇上。”

“嗯?”李瓒刚拿起一枚棋子来,回的时候没有抬头,眼睛依旧盯着棋盘。

“臣妾近日也不知怎的,思家心切,想召臣妾的侄女进宫小住几日,也能来陪我说说话。”

从听到“思家”开始,李瓒的视线就已经上移了。

但他还是耐心地听完了。

“我记得,叫苏韵对吧?”

苏蓉的侄女其实并不少,但显然,李瓒一下子就猜到了正确的这个。

苏蓉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正是。”

李瓒也重新看棋去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跟你有什么可说的。你最近不是与齐夫人交好吗?便宣她进宫来陪你就是了。”

苏蓉没有应下。

其实苏家给她传了消息,如今她病着,正得皇上重视,苏家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要借着这个机会,让皇上把太子之位定下来。

她那些有着血亲的家人,似乎都已经准备好了后边的路,不仅仅是要确定朔儿太子的位置,还要扶持新的皇后。

榨干自己最后的价值、李瓒对她所剩的最后的情感。

可苏蓉无法拒绝。

她得为她的孩子铺路,就得需要苏家。哪怕知道李瓒心中的不满,她也没有办法。

“话虽如此,但齐夫人毕竟不是妾身家里人……臣妾只是想看看家中小辈。”

李瓒没再说话了,他下棋的速度快了一些,也许是因为皇后的心不在焉,棋局很快就被他扭转了回来,甚至是走向了结局。

苏蓉笑了笑:“皇上真是妙手回春,我让人将棋盘存着,等齐夫人下次来了,也看看皇上是怎的扭转乾坤。”

她笑得有些勉强。

毕竟并不会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当这样的棋子,她心中,原本也是愤懑与挣扎的。

李瓒看了过去,半晌,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声,终究是妥协了:“那就召吧。”

宫人也是看着气氛不对,小心翼翼问了句:“皇后娘娘,要传膳吗?”

苏蓉还未回答,李瓒就已经开口了:“朕就不用了。”

他已经径直往外去了,王林一句“起驾”,宫人们跪倒一片。

李瓒上龙辇前看到了华景,作为皇后的贴身侍女,她方才一直不在,这会儿也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不明所以但也跟着众人一同跪下了。

李瓒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

戚钰回了府后又把自己关着思索了好一会儿。

七年前的记忆对她来说,都没有那么深刻了,如今再想回忆起所有的细节来,着实不那么容易。

但在她能记起来的记忆中,当日能追查到她的线索,着实有限。

因为还要瞒着齐家,哥哥把她送去涂洲便是秘密送行的。她回去以后也未告诉过任何人这次的涂洲之行。

再说那青楼,她原本就不是其中之人,帮她搭线的姐姐知道事关她的名节,不用说也会守口如瓶。

更何况,姐姐那晚没有等到她,还以为她是临时退缩了,甚至又宽慰了她一番,说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确实不宜走此险棋。

也就是说,几乎是没有人能联想到自己的。

戚钰松了口气,又不敢完全松。

她反反复复地捋,最后发现这些都是建立在没有怀疑对象的前提下。

若是皇上生了怀疑呢?再反推论证,就不是那般天衣无缝了。哪怕没有明确的证据,所有自己与涂洲的联系,都能佐证他的怀疑。

不过自己现在还有先机,要先给那边的人通个信才行。

戚钰想得太入神了,并不知道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以至于回头看到突然出现的齐文锦,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男人一把揽住她的腰,没让她碰到桌子,眉皱了皱:“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第39章 避无可避避无可避的碰面

戚钰一把捏住齐文锦的手腕,拿开了他的手。

“没事。”

她拉开了些距离,低头没去看齐文锦的表情。被李瓒耗费了心神后,她现在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应付齐文锦。

她的冷淡太明显了,齐文锦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又开始了,那种抓不到她的虚无缥缈感,焦躁涌上心头,可是想着两人前段时间的僵持,好不容易才缓和一些的,男人视线划过被她捏住过的位置,那里遗留的温度缓解了自己的不安。

“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他跟了过去。

“没有。”戚钰敷衍了两句,她这会儿重新坐下来了,吩咐了秋容传膳。

“没有在宫中用膳吗?”

戚钰嗯了一声:“皇上去了,我就先走了。”

她提起李瓒的语气很平静,所以齐文锦没有听出任何异样来,男人的注意力只在她对自己的敷衍中。

“今日早朝又有人提了册立太子的事情,这次皇上倒是没那么坚决反对了。”秋容正好过来上菜了,齐文锦的声音停下来,待桌上的菜摆好后,秋容离开了,他才一边顺手地摆起碗筷,一边继续说了下去,“大概下个月,皇上就会给二皇子选伴读了。”

他故意提起与齐昭有关的事情,原本一句话也不愿多说的戚钰果然顿了顿,视线也看了过来。

戚钰这么沉默了有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伴读的事情,就不要让昭儿去了吧。”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宫里规矩多,昭儿毕竟还小。我不想他这么小就要开始看人脸色。况且……皇子也小,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旁边的人怕是要第一个遭殃。”

跟皇子比起来,其他人的命哪里算命。

戚钰这么一想,就为齐昭心疼,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

“哪有那么多的意外,你就不要多想了。孩子小,心性才纯粹,这个时候的感情最是难能可贵。”

齐文锦的声音里是明显的不以为然。

戚钰知道他心里定然是觉着这是一个好机会,尤其是皇上对二皇子是明显的看重。

她没说话了。

齐文锦在觑着她的脸色,他确实觉得戚钰忧虑太过,但也知道这是她经历了一次落水后留下来的恐惧。

几乎是看到她暗下去的神色的那一刻,他就忍不住妥协了:“左右还有一段时间呢?也不急,到时候咱俩再商量着看。”

他说这个的时候,心中蓦然涌出一股嫉妒来。

对自己儿子的。

如何能不嫉妒呢?女人向来淡淡的神色里,这会儿却毫不掩饰地展现出忧虑,眼眸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纱。

只因为沾了这层血缘,齐昭就能得到戚钰无条件的永远的爱护。

而自己,却只能一点一点地去扣、去挤占、去抢,再把那少得可怜的在意,紧紧攥紧在手心里。

无妨,最后,齐文锦这么想着,昭儿也是自己的血肉。她在意着昭儿,会让自己生出一股她也在在意自己的错觉。

她若是真那么恨自己,怎么能对昭儿毫无芥蒂。

时间终究会淡去一切的,最后,只留下他们是一家人的事实无法改变。

齐文锦的心情蓦然好了一些,他端过戚钰面前的碗给她盛汤。

“先吃饭吧,不想那些了。”

他还是得让齐昭进宫,齐昭只有

向上走,孩子也好,戚钰也好,还是这个家,才是需要自己的。

***

戚钰再进宫的时候,就发现皇后的宫里多了个人。

“那位是苏家二姑娘,皇后娘娘的侄女。”华景注意到戚钰的目光后,主动为她解释。

戚钰笑笑:“原是苏姑娘。”

“是的,二小姐她这段时间都会住在宫里的,齐夫人以后可能也会经常遇到。”

华景无意中多说的一句话,却让戚钰的脚步微微一顿。原本皇后病了,娘家有人进宫来看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直接住在这里……

她隐约间嗅出了不同,看向那院中的女子也多了几分打量,女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是好年华的年纪,不施粉黛便已经美得出众。

她正指挥着人搭建台子,声音也是娇俏可人。

华景说是她专门请的人来唱戏。

“看来苏小姐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可真是好呢。”戚钰这么说了句,在观察到华景脸上一瞬间的不自然后,心里的猜测又验证了几分,但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皇后娘娘确实疼爱她。”华景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戚钰进去后,就觉着大殿里药的味道比之前浓了一些。她的心跟着一紧,再看到皇后时,果然见她脸色是掩饰不住的苍白,正要说话,声还没出,却是先一阵咳嗽。

“皇后娘娘!”戚钰第一次没有直接行礼,而是往前去了两步,帮着她顺气。

也许是这个人对自己释放的善意,或者是方才在想明白那些事情时对这个女人的同情,戚钰的心涌上了说不出的难过。

苏蓉掩嘴咳了一会儿,待气顺着了,才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吓到你了?都是老毛病,”她笑,唤华景看茶。

戚钰是都坐上了位置,才想起自己没有行礼。但她看过去,皇后明显没有在意,她的脸上还带着咳嗽后微微的红晕,整个人都被一股愁绪笼罩着。

戚钰想着自己方才在外面看到的少女,她的指甲轻轻掐住了掌心。

这就是宫里人的宿命吗?

“今日叫你来倒不是下棋的,我们就说说话。”苏蓉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叫戚钰过来,她最近思绪确实混乱得很,走的每一步都像是病急乱投医似的。

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不敢去细想到底对不对。

跟戚钰又能说什么呢?自然是什么也不能说的。但就这么聊聊天,她的心情好像也能缓解一些。

最后说起了她们那日的最后一局棋。

苏蓉还当真让人把棋盘保存着,这会儿就让人给抬出来了。

“你瞧瞧,我与皇上下完了,最后倒还是我输了。”

戚钰盯着棋盘看了有一会儿,她大概还能记得先前自己走到什么程度了,白子确实以难以想象的姿势扭转了局面。

但她也夸不得,夸了岂不是在说皇后不行?

“娘娘也只是棋输一着罢了。”

苏蓉被她谨慎的模样逗笑。

两人没有说太久,皇后没一会儿露出了疲乏后,戚钰就主动告退了。

她出来,正碰上了已经结束了搭台的苏韵往里走,眼看着碰面无法避免,戚钰在对方靠近后,主动开口:“苏姑娘。”

苏韵淡淡地点点头,戚钰从她的反应中猜着对方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而且并不怎么待见自己。

她看着少女就这么要擦身而过了,本来着实不应该再说什么的,可神差鬼使的,就还是发出了声音:“苏姑娘。”

苏韵停下。

叫都叫了,没时间懊恼,戚钰就干脆说了:“皇后娘娘近些日子凤体欠安,唱戏这种嘈杂之物,苏姑娘要不还是往后延延。”

她不说还好,一说话,苏韵原本只是冷淡的神色,先是涨红了一瞬,接着愈发变得厌恶:“你算个什么东西?”

戚钰一愣,大概是对方太过直接的恶意让她猝不及防。

“你别以为姑姑喜欢你,你就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区区一个商贾之女!宫里的事情,也是你能插手的?”

很显然,她不仅是知道戚钰,甚至还知道对方的一些背景,也丝毫不掩饰对这一点的不屑。

虽然戚钰并不觉着她对自己的恶意只来自身份。

连华景都听得一愣,不赞成地皱眉:“二小姐!”

话没说完,被戚钰打断了:“是我多嘴了。”她没有去深究,更没有去与苏韵辩论什么。

“知道多嘴就好!”少女看上去怒气未消,“怎的只有你知道心疼姑姑不成?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从江南专门请来的人,唱的也是皇上和姑姑最喜欢的戏。”

戚钰听出了,“皇上和姑姑”,重点还是在皇上身上。

姑且不论皇后是不是真的喜欢,至少这出安排,肯定是冲着皇上去的。

她心中那点零零散散的讨厌,终于汇聚成了可以窥见的形状。

其实从最开始被李瓒威胁,这个人在戚钰这里,就没什么好的印象。对他做的那些事情,戚钰也没后悔或者愧疚过。

有什么好愧疚的?差点被强迫的人就是自己了。

况且自己这也算是为他解了毒,以至于她这么多年,几乎没怎么回忆起那个人。

便是偶尔想起,更多的无非也是对那种不一样经验的怀念。

她差点都要忘了男人的长相了,再次见面,她只有无尽的恐惧,哪怕是欣喜儿子的身份,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强大的恐惧与心慌足以压过其他的感情,比如不满、厌恶,或者说她哪里有资格对一国之君有这种情绪?

但现在,那种情绪确实是被勾了起来。

“是皇上喜欢还是皇后娘娘喜欢?”

戚钰下意识地想问这句话,但天然的谨慎让她忍住了,也幸好是忍住了,因为她听到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朕喜欢什么?朕怎么不知道?”

几人都是变了脸色,苏韵更甚,她们一同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李瓒赫然就站在那里,他没带什么大阵仗,身边就一个太监,也没人通报,以至于竟然没人知道他是站了多久。

院里迅速跪倒一片。

“参加皇上。”

自然也包括戚钰,她头低得厉害,一边庆幸着自己方才那些话没说出口,一边紧张着接下来这避无可避的碰面。

第40章 相见他应该是早就忘了自己这么一个人……

戚钰不知道皇帝来了多久。

但男人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利刃,将她先前所有的情绪都劈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严阵以待的紧绷。

脚步声在向这边靠近,戚钰这会儿与苏韵离得有些距离,然而皇帝的步伐却直直地停在她的跟前。

居高临下的位置让那份压迫感更加明显。

他的声音从上方传了下来。

“齐夫人,请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几个字被他咬得很是缓慢,明明听不出一丝情绪在里,却又莫名地让人觉着暗含着什么东西在里。

戚钰微微阖了阖眼眸,再睁开时,眼里的所有情绪都已经被压了下去。

“臣妇谢过皇上。”

她说得没有一丝犹豫。

与李瓒面对面、用正常的声音交流,这样的画面在从发现李瓒的身份后,她就设想过无数次了。

不能有丝毫的露怯,这是她想出的首个重点。当然,这个怯指的是心虚的怯意,对皇帝的恐惧与敬畏还是依旧可以微妙存在的。

这会儿,戚钰甚至还有心思想别的,左右他三宫六院这么多女人,正妻身体快要不行了,马上就有年轻小姑娘要接上,十有八九早就忘了自己。

于是她更加坦然了,顺着李瓒的话站了起来。

男人离得不远,她能

闻到那龙涎香混着优质木香的味道。

她起身后,目光也适时上移了一些,正对上李瓒看过来的目光。

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的波澜,但犀利得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在那张不怒而威的脸上,让人下意识就忍不住避让。

戚钰也确实移开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有几分打量,但又说不上探究。

她在心里盘算着,刚才也没在皇帝的脸上看到惊讶,说不定对方是真的不记得了。

李瓒没有说话,但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就听着了旁边还跪着的苏韵的声音:“苏韵见过皇上。”

说话间,又行了一礼。

李瓒这才把停留在戚钰身上的目光转到了苏韵身上,这次眼中带上了几分戾气,但毕竟是在皇后的殿里,他照顾着皇后的面子没有太为难人,姑且先松了句口:“都起吧。”

这下不仅是苏韵,其他的宫女太监们也纷纷起身。

李瓒又看向一边搭建的台子:“皇后需要静养,把这些玩意都撤了。”

“奴才遵旨。”回话的是王林。

这会儿苏韵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劲,哪怕皇帝语声平静,但只是这么一句表达不满的话,她的腿便有些发软,差点就想跪下:“臣女知错。”

李瓒手上的佛珠又在动了:“这灵州有名的戏子,是你请来的?”

戚钰隐隐听出了几分不对劲,跟这会儿男人身上的气场相比,她甚至觉着方才对视时,皇帝兴许是收敛了几分的。

况且李瓒虽是在与那边的苏韵说话的,但始终没有挪动位置,便这么一直站在戚钰跟前。

跪着的时候也没什么,站起来这个距离就太近了。

这样的站位莫名地让戚钰觉得奇怪,于是在感受到帝王的怒意后,她不自觉地想要稍稍靠后一点,然而脚步稍稍挪了一点,李瓒就像是感觉到了一样,视线倏忽就转了过来。

戚钰顿时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中莫名划过了踩着老鼠尾巴的猫发出一个警告眼神的荒唐画面。

那边的苏韵早就又跪下了:“不……不是……”

李瓒的问题让苏韵不知道如何回答,显然,她确实没那么大的本事,但是如今明显惹了皇帝不快,她也不能往苏家推。

“臣女只是……听说……”

“皇上。”

还好,在她结结巴巴不知道如何辩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苏蓉的声音。

皇后往这边走来时,戚钰能明显感觉到场上的氛围都变了不少。

皇帝终于高抬了那双贵脚,往那边去,与戚钰拉开了距离。

戚钰轻轻在心里松了口气。

“你怎么出来了?”

“臣妾听闻皇上在外面,这戏是臣妾喜欢,特意摆脱哥哥寻来的。皇上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听的就是这曲子。”

戚钰盯着面前的地面。

原来是试图在用感情打动皇帝,她反省了自己自己刚刚的多嘴,一遍遍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皇后三言两语化解了皇帝的不快,连苏韵也起身了,戚钰在这里无疑是太多余了,但也不敢走。

直到皇后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皇上,今日臣妾正好唤了齐夫人过来,天冷,那我先让华景送夫人出去吧?”

李瓒却没立刻应下,他看向了那边,像是不经意地问:“夫人身体好些了吗?”

戚钰之前是为了救皇子受寒,李瓒问一声也算正常,她虽然想着能少说话就少说话,但回问题也不敢迟疑:“谢皇上挂念,已无大碍了。”

隔着距离,那带着微微颤音的声音在寂静之中被寒风送过来时,有轻微的失真。

“夫人之前救了二皇子,朕还未当面道谢。”

戚钰马上低头:“臣妇愧不敢当。”

“救了朕的皇子,没什么不敢当的。”李瓒顿了顿,“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苏蓉倒是没觉得什么,这是戚钰病好以后皇上第一次见她,多问两句也是正常的。赏赐也只是说明对朔儿的重视。

倒是苏韵,目光中带了几分不满。

救皇子,那不是应该的吗?皇上与姑姑已经对她够好了,这个女人可真是运气好。

她正忿忿不平,突然接收到苏蓉的警告的目光,只能低下头。

戚钰自然是不敢提想要什么:“皇上与皇后娘娘已经赏赐得足够多了,臣妇实在惶恐。”

李瓒看着那不远处似鹌鹑似的女人,眼中多了两分笑意:“那就欠着吧,日后有什么想要的,再说。”

“谢皇上。”

接着就是华景带戚钰离开了。

李瓒没有立刻动,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眼,女人就再也没有直接看向自己了。她所展现的恐惧只到了畏惧的程度,并不带做了坏事的心虚。

要么她确实不是那个人,要么……就只是演戏。

如果真是那样,她看自己,是为了观察自己的反应?

“皇上,”苏蓉在一边笑道,“齐夫人胆子小得很,您赏赐太过,可能会吓到她。”

李瓒眼中意味不明:“确实是胆子小得很。”

“皇上要留下来……”

“不了,”说到这个,李瓒径直打断了,“朕还有事。”

苏蓉没什么反应,苏韵却是急了,她来这里几日了,都没碰到过皇上,准备的什么手段也都用不上啊。

她急得想说什么,却被苏蓉瞪一眼就咽回了嘴里,直到李瓒的身影消失在翊坤宫。

“姑姑!”苏韵急了,“皇上好不容易来一次,您怎么不留呢?”

苏蓉已经很累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女,就让人把自己扶进去了,她其实是有些心烦的,先前也是自暴自弃地由着他们折腾。

可到底是苏家人,与朔儿是绑在一起的。

所以坐下后,她还是开了口:“伴君如伴虎,事事都得以皇上为先。他已经不高兴了,就算留下他又能怎么样?”

“可是……我只见了皇上这一面,回去了要怎么跟父亲交代?”苏韵闷闷的。

苏家占据着皇后的位置多少是有些先机的,因为苏蓉一开始就是李瓒的太子妃了。

自从李瓒登基后,朝中也兴起了不少能与苏家旗鼓相当的势力,再想拿下皇后的位置,就得费不少功夫了。

苏蓉眼睛闭了闭没说话。

她怒气最盛还是华景回来后,跟她说了李瓒出现前发生的事情,气得苏蓉直骂蠢货。

“她先也不是这么不懂事的,怎的……”

华景赶紧给她顺气:“像是有些过节,听说二小姐的手帕交,之前与齐大人示好过,被拒了,二小姐可能是因为这事对齐夫人抱着敌意。”

苏蓉根本不在意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只知道这样意气用事的人,怎么能成为未来的一国之母?她缓缓叹了口气,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

李瓒的心情也不大好。

伺候的王林感受最为真切,大半夜的,就见龙床上的男人突然翻身坐了起来。

“皇上?”

李瓒没回他,只是略显烦躁地把被蹬了一边,拿过一边的佛珠转了又转。

王林还是鲜少见他这么生气的时候,半晌,突然听李瓒的声音传来。

“你去跟皇后说一声,那苏韵都住多久了,该回去就回去。要真想找家里人陪,就找苏老夫人。”

“是。”

“什么靠山不靠山,朕的儿子,除了朕,还能有什么靠山?”

王林感受着他这出乎寻常的怒气,也不敢多说什么。隐约觉着并不像是只因为这事。

果然,还没等他转身,就听他又问:“封个诰命夫人怎么样?”

王林脑子一转,马上听明白了,这是在说齐夫人呢?

“夫人救二皇子有功,封个诰命夫人,也不为过的。”

李瓒想着苏韵在戚钰面前的嚣张样,越想胸中的怒意就越旺。

也不知这怒意到底是来自哪里,仿佛就是见不得她在别人面前低头。

他又想着

上元节被戚钰用放肆的目光打量自己时,那不是挺嚣张吗?

想抬个身份,封个诰命夫人自然是最好的,也名正言顺。但……李瓒心中还是莫名地不痛快,让他不是很想这么做。

王林也看出了李瓒的纠结。

“皇上,要不等关五回来了……再说呢?”

李瓒一闭眼:“不等了,与皇后知会一声,然后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