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2 / 2)

十九世纪女作家 冻京橙 19084 字 2个月前

他们上位的手段血腥,但成者为王,干莫西公爵被封了爵,但从小都生活在监视下,他时常在王都做出挥霍金银的纨绔模样。

实际上,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复辟正统的想法。

索伦很无奈,他对干莫西公爵的身世充满同情,可谁让自己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立场。

如果国王被推翻,索伦和他母家受波及最大。

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仇恨没有报。

只有在王储那里立下功劳硕硕,这笔账才有机会清算,一切挡在眼前的人都得舍弃。

她偏着脸,退了两步,离开这里,回了梅格小姐那里汇报。

见女管事已经为梅格小姐操持了起来,玛格丽特便安心回宿舍收拾自己的东西。

大约九点左右,几辆马车就都装载好了,一行人上车出发。

令玛格丽特感到意外的是,梅格小姐和索伦几乎都毫不犹豫地打算回去。

那可是霍乱,想想都觉得害怕,若不是姨妈和梅兰妮还在镇上,她躲还来不及,才不会回去呢。

说起来曼彻斯特离纳德维丁不算太远,但冒着冰天雪地的气候加快速度,苦了精心饲养的良马,不吃不喝的走了一整天。

玛格丽特看着窗外夜色渐渐浓郁,平缓的地势逐渐起伏,就知道她们快到了。

大约一两个小时之后,玛格丽特被颠的昏昏欲睡,她朦胧间醒来,发觉到了熟悉的山谷间。

她们可算是又回来了。

逼近十二月中,纳德维丁山谷飘着细雪,马车顺着山势而上,玛格丽特又看清了法尼奈庄园那道令人熟悉拱形石门。

她原本以为,回来时会和离开时一样,但却没想到人算比不过天算,面对这样突发的情况,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 56 章 五十六,一更

深夜,庄园显得更加寂静,马车进入中庭,男管家带人在外守着。

梅格与索伦一下车,立刻就对着他盘问起来庄园里的情况,要去见老夫人。

男仆和女仆们跟着几位夫人走了大半,蒙斯坦先生自然是认为老婆孩子更重要,也跟了去。

庄园里如今就留着温菲尔德先生,以及老夫人,他们倒也用不了很多仆人,还更安全。

玛格丽特先交代清楚吉娜她们把梅格小姐房东西搬进了庄园,这才带着自己的行李箱子回了宿舍。

她一路上楼,发现排屋二层许多房间都空荡荡的,只有照顾老夫人和两位先生的仆人还留在庄园里。

路上,玛格丽特碰见女管家下楼,也从她口中得知了这事儿的根源。

看来,还是得攒钱,辞了酒店的工作,去给裁缝店打工,想办法慢慢往上混,用上专门的工具,这样才能提升手艺,才能成为真正的裁缝。

玛格丽特抵达家中时,托马斯和贝拉已经吃过午饭,出门去街上看圣诞节的橱窗装饰了。

再有二十来天,就该是新年,大街上的圣诞装饰早就挂上屋檐,只不过,今日各地的广场才开始给圣诞树挂装饰和电灯。

玛格丽特独自在家,她先是将所有的二手货都堆进木盆,用热水淘洗了污渍,挂在窗前铁丝上晾。

再把辅料和坯布,放在自己的床铺上,收拾整齐,慢慢的列了任务。

先是答应给艾米改的衣裳,因为她没有人台,所以要先用白坯布,按照艾米的三围打样剪裁。

剪出前片后片,整理胸省。在纽约,这样的精品商店成百上千,坐落在街道各处。

它们主要顾客,是中层收入的人群,和打算奖励自己一份节日礼物的底层年轻女孩。

玛格丽特进入的精品店中等偏上。

摆着一些比旧货市场更加干净时髦的物品,虽然都是大众款,没什么设计可言。

有基本款的皮具雪茄盒,裁纸刀,女用嗅盐瓶,双层纱的女士睡帽,一把把蕾丝遮阳伞,手套,女士长袜儿。

它们排排列在货架上,织物的价格都差不多。

一块钱起步,不超过五块钱,有装饰的更贵些。

玛格丽特穿的不像有钱的模样,乱看也没人理她。

这店老板是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留着卷曲的翘胡,正在坐在柜台后,点燃细长的木柄烟斗,有一双略显滑稽的浑圆牛眼。

“您好,我有些事情想询问,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踏足过半个小资阶级,玛格丽特知道该如何与这种人打交道。

她的穿着虽然简朴,但这种属于特定阶级,装腔作势的说话方式,她熟。

那老板见玛格丽特的言辞并不粗鄙,便抬了抬烟斗,道:“我姓安东尼,你想打听什么?”

玛格丽特信口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更值得相信的身份,她露出淡定的神色。

“您可以叫我玛格丽特,我是裁缝店的勤杂工,最近在做些私活儿。想问问,您这里可以寄卖手工品吗?”

安东尼不可否置的耸肩,裁缝店里偷师学艺,做东西私下卖了换钱的人比比皆是。

这样的人大多有点小手艺,又够不上做正经儿的服饰,正苦苦熬着资历。

寄卖东西,也并不稀奇,每个精品店的老板都会为了节省成本而这么干。

他抻动粗萝卜一样的手指,将手上的烟斗一斜,懒洋洋地指了柜台旁的一个货架。

那儿的东西都是一些家庭作坊送来寄卖的新货,有带刺绣的手帕,手工缝的女士手袋。

安东尼对自己体面的店铺十分得意,他装腔作势地卖弄道:

“想寄卖点儿东西? 我的店里对货物品质的要求可不同寻常,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东西都能往台上摆的。”

“若是能达到我的选品标准,毛利润五五分,不过,价格可以由你自己来定。”

“在纽约,很少有店主像我这么仁慈的。”安东尼又吸了一口烟。

毛利润不是纯利润,也就是说,她既要自己承担物品的成本,又要跟老板分一半。

能拿到手的钱,刨去成本,她得到的利润,比这店主少了足足三分之二。

真是无奸不商。“我觉得,那房子不成样子,还没我们现在住的这间好呢。”

“那地方,想寻好点的房子,想来也是找不到的。”

特莉手里摊着新学来的馕饼,她听说玛格丽特去了一趟窄巷子,笑着摇头。

“那个地方,除了住一些在工厂里吹玻璃的闲杂人,就是工厂的经理,老板们养的情人。”

“前些天儿,报纸上还写,那地方出了案子,说是一个商人租了间空房,用来幽会情人,但没等来情妇,却被麻袋套头,一棍子闷的没气了。”

舅妈平时也是个爱八卦的人,她这么说,又道:“我们家里女孩儿多,不能往那种地方住,玛格丽特,以后你也少过去。”

玛格丽特并未告诉她们,有关于娜莎的事儿,她此刻听舅妈这么说,有些深思。

那个达拉姆先生,把娜莎安置在那种地方,却又给她好吃好穿,到底安的什么心?

怪不得,那老太太告诉她,刚空出来三间房屋呢。

看来这便宜还是没有好货,玛格丽特擦了脚,起身去看舅妈做的饼。

“那我明日值完了班,就去别的街区去瞧一瞧。”

舅妈点头,用厚厚的铸铁锅烙出来一锅饼子,这些饼子双面烤的有豹纹斑,金黄飘香。

玛格丽特觉得厉害,夸了又夸。

特莉多不好意思,说道:“这点东西能算什么,凡是手巧些的妇人都该会做这个。”

“那可不,要是人人都会,富人家里的女厨娘们还能拿那么多薪水吗?”

她又伶牙俐齿,道:“这会做吃食,比别的手艺强上百倍,既能实惠自己,又能靠手艺赚到钱。”

“舅妈,你看我,给别人做了那么多衣裳,自己却连一身好裙儿也穿不上,上帝啊,这真不公道。”

特莉被她哄的开心了,答应明早去买几个鸡蛋,煎了卷饼里吃。

当天的夜里,玛格丽特把丝线和棉布整理了,叹口气,打算过几天慢慢去做。

她始终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所作所为改变了原身的命运,那么原书里这命中注定一样的剧情,也不会落到娜莎的身上。

原书的主角,是剧院里的新人演员。

而原书中的原身,作为配角剧情出现时,已经是无人问津的过气演员,即使舍下尊严,也没有几个观众。

书里写,‘她整日酗酒,颓废不堪,甚至因为再次被骗了情,绝望之下,纵火焚烧剧院,生命湮灭在舞台上。’

这配角的结局,在原书中影响微乎其微。

玛格丽特又想起今天看到的娜莎,美艳鲜活,她若是有这样的结局,实在叫人不忍。

她在床上翻来又覆去,难以安枕。

玛格丽特听闻,笑意微不可察,她又问:

“在您这里,寄卖的物品,每周卖多少钱?能占到总销售额的五分之一吗?”

玛格丽特上辈子是个设计师,也是最能为公司赚钱的设计师。

她握紧双手,又道:

“如果我的货,能帮您把寄卖品的销售额,提高到月度总销售额的五分之一。”

“那么可不可以,将毛利润三七分?”

“只要能做到,那当然可以。”

安东尼说罢,不可思议的嗤笑,他这里的月度总销售额,算算平均也有两百块,五分之一就是四十块。

以往经验来看,个人制做的寄卖品数量有限,每月也才能卖个十几,二十块左右。

她想卖四十块,除非她有做出来一件,就卖出去一件的本事。

且定价都是七八块的高价。

有这个钱,再攒一攒就能去裁缝那儿私人定制了,安东尼可不相信她有这种能力。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她没有继续盘问,平静说道:“下周,我就把我的货给您拿来品鉴。”

“看了就知道我能不能。”

说完,她就拢好围巾,手压着帽檐,大步跨出店铺,踏着有泥泞的雪地,往家所在的街区轻快奔去。

“明天就走,反正没什么差事要交接,这霍乱实在吓人,还是早点走的为好。”

罗茜拍了拍玛格丽特,给她留了家乡的信址,说要常联系。

餐后,玛格丽特去老夫人的房间里,可却哪哪都插不上手,唯独弗洛妮叫她帮忙,扶着老夫人换了一次干净的睡袍。

其中,老夫人问了玛格丽特几句,她也如实回答,将这一路大概发生什么,一五一十道清楚了。

等老夫人更衣完毕,梅格小姐与温菲尔德先生两兄妹就前后脚的到了。

老夫人今天已经好了很多,坐在床上,看梅格写的汇报,听她讲对工厂安排。

听完她的话,老夫人似乎很满意,又问温菲尔德先生的意见。

毫无意外,他并不了解那里的情况,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夫人明显脸色有点难看,思索了一会儿,便看向梅格,说要她来处理这些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所有的公务往来,恐怕都要交给梅格代为处理了。

温菲尔德先生莫名觉得,梅格最近越来越爱出风头,有点不满,不过他想了想,反正她爱管也碍不着他的什么,也就没有异议了。

第 57 章 五十七,二更

玛格丽特在外间帮忙擦了会儿桌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温菲尔德先生走后,梅格小姐便走出来,叫贝思帮她在这附近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梅格还告诉贝思,她要使用老夫人的书房,以后叫女管家把信件都送到她手里,在老夫人生病的期间,她也要亲自照顾。

贝思十分认得清形式,点头应是。

梅格吩咐完贝思,瞥见一旁的玛格丽特,瞧了她一眼,心里思索着什么,离开了套间。

玛格丽特在岗位上刷了脸,混了个打卡,快中午的时候,也就回宿舍,将自己从伦敦买回来的东西分了分。

小套间的客厅里,摆着一套圆桌与有刺绣软垫的凳子,玛格丽特从一旁的储物柜里找出一套下午茶餐具。

套装餐具是酒店每个房间必备的东西,擦洗过后,玛格丽特装满了两盘面包,倒了咖啡,将奶油球倒进奶壶。

她收拾了桌面儿,去敲开里间的门。

女裁缝出来了,见到桌上的东西,满意地笑了笑,唤她两个助手出来吃午餐。

玛格丽特功成身退,她将餐具和篮子都提下楼洗干净,连同一只热乎乎的苹果派,一道还给了艾米。

艾米在屋里梳头换衣裳,她在后厨兼职了一份端盘子的工作,这会儿正要过去,收了玛格丽特的苹果派,她也来不及享用。

揣着这意外之财,玛格丽特也不打算犒劳自己,她便回家,又取了点儿钱,折返前往布料店,扯了棉布和府绸,以及纱料。

虽然现在还没空制作,但先备下也是好的。

两日后,又是一个晴朗的假日,地面湿漉漉的,到处都是融化了从斜面屋顶掉下来的雪壳。

这是很危险的高空坠物,玛格丽特迅速地穿越在街道两侧,拿着家里几人两块三块凑出来的钱,往新看好的房子去。

她抵达时,老约翰和约翰太太正在一楼的楼梯下头打骨牌。

他们不知从哪弄来一张小圆桌,两把椅子,弄了小炉子,一面烤火一面念叨着,老家的村子里,谁的儿子是个败家子儿,谁的女儿嫁了个窝囊的小子。

听见门口的动静儿,老约翰把头探出来,瞧见了门口的玛格丽特,他点点头,冲约翰太太说道:“租房子的来了,钥匙在哪呢?”

身宽体胖的约翰太太头上戴着顶睡帽,她浑身上下摸寻了半天,才从衬裙的口袋里将钥匙掏出来。

老约翰拿了钥匙,玛格丽特才上前去,她从口袋里拿出钱来:

“房间还在吗?我今天是来订下的。”

“怎么今日才来,再过上三五日,我就该回乡下去了。”老约翰面有不愉,嘟嘟囔囔的说了两句,从她手里接过钱,数明白了,这才把钥匙给她。

玛格丽特拿了钥匙,也无需再办什么文书手续,像她目前居住的这种房屋,价格在纽约算是廉价的。

在房屋中介那儿,租一套独栋的三层房屋,价格大概在三十美元一周,需要签署一份文件,过几天就会收到税务邮来的正式单据。

她爬上楼时,还遇到三楼的一户人家,把门儿敞开着。

玛格丽特看见一个年轻的太太抱着孩子在走廊里转圈儿哄睡,她一定是那银行柜员的妻子。

他们住的房屋,两室一厅,有厨房和独立的浴室,租金十块一周。

玛格丽特知道,她们家只需要跟那独居的年轻打字员共用一间浴室,她再也不用担心,下楼洗漱时会有住在隔壁的男性邻居来敲门了。

玛格丽特上了楼,四处检查一通,她把屋子敞开,又找老约翰借了一只水桶,一把扫帚,一块抹布。

开始泼泼洒洒的清洁起来。

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住过人了,这儿的地板上全是灰尘,但好在墙壁干净,地板也没有发霉起翘。

抹完了地,又擦了老约翰送的桌椅板凳,不一会儿,这儿就焕然一新,玛格丽特连窗子都擦过了一遍。

她归还东西,回了家。

路上,玛格丽特在二手租赁店里,租了两只藤编的手提箱。

她拎着空箱子回家,先专用一口箱子,将自己的布料,丝线都装好,又将旧衣改造的订单成品都装进布兜子里,这些明日要托露易丝带走。

剩下的,就是原主那半箱的旧衣裳,她也都趁着这两天休假的时间洗过晾干,叠进自己箱子。

被褥子,等明早用床单扎起来。

露易丝和舅妈傍晚回家之后,三人又开始打包行李,锅碗瓢盆,各人的物件儿。

等第二日,玛格丽特工作完毕,回到家里,请过一天假的的露易丝,上午时已经将行李送了一趟,眼见又乘着马车回来了。

玛格丽特正好帮忙,将剩下的东西搬上车,又叫来二手店的人,将那两张铁床拆走了。

她看着空荡的旧屋子,又开始打扫地面,墙壁,炉底留下的碳灰印记,租期还剩一天,玛格丽特将钥匙还给了房东太太。

她拎着一布袋煤块走时,房东太太还出来送了包饼干。

露易丝在车上等着她,姐妹二人往新家去。

“那房间你看过,需要租几张床,刚才我已经跟二手店的人说了,他们今晚送过去。”

露易斯闻言,回头看向住了一两年的街道,她对这里都印象还停留在玛格丽特与托马斯刚来家里的时候,那个时候,虽然家里拥挤了些,但也没人抱怨,一时要搬走,她还挺不舍得。

她去看玛格丽特,她正拿着一只铅笔,不停地在纸上列清单,看起来对新家的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木桶,木盆,这些都不用买了,或许还得装两条窗帘,那窗户有些太亮堂了。”

露易丝情不自禁地被玛格丽特感染,她也思索起来,要往新家布置点什么。

根据玛格丽特的安排,她们姐妹二人住在稍微大一些的那间屋子里,要放两张单人床。

舅妈则住在小点的那间屋子里。

如果贝拉回家,就挨着舅妈睡,如果托马斯回家,就在客厅将就一下,玛格丽特打算租赁一把二手沙发。

这些家具都可以住进去了再慢慢的置办。

玛格丽特与露易丝租的马车,其实就是一座有棚的铁皮箱子,里面放了一排座位,行李家什,塞的满满登登,一趟只要几角钱。

抵达了新房,玛格丽特又与露易丝将一包包的东西,提着搬运上楼。

等二人弄完,结账送走马车夫后,已经是夕阳西下,黄昏的饭点了。

露易丝累的一身大汗,不过,她对这房子很满意,至少有个稍微隐私点的卧室,如果有朋友要来家里,也有客厅可以招待。

她正打算准备在附近买点吃的凑合一顿,又见玛格丽特从堆在客厅的包裹里取出几个纸包,里面是舅妈准备了,切好的熟香肠。

她今早嘱咐过玛格丽特,要她亲自去送给邻居。

玛格丽特给露易丝留下一碟,又拿了一包下楼,去挨着敲邻居们的门。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家这时间应该都从工作的地方回了家,打算做完饭。

她先敲了一家三口的门儿,开门的是那家的妻子,她打扮地整洁麻利,好奇地询问玛格丽特,有什么事儿。

“您可以叫我玛格丽特,今天我家里搬到东西去楼上,一定吵嚷到了你们,这是我的一点见面礼,你收下吧,以后有什么事儿,希望咱们能互相帮助。”

说着,玛格丽特把纸包往她手里塞,那女士当面打开了,见是一包喷香的香肠,露出微笑道:

“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压根没听到什么动静儿!你可以叫我拉莱斯太太,对了,请等等……”

拉莱斯太太拉住玛格丽特,她转身走进屋子里的厨房,不一会儿,拿出来一碟她自己做的,温热的焦糖小蛋糕,叫她带去吃。

玛格丽特笑着应了,把蛋糕送上楼,又去了女打字员的家。

这女打字员比玛格丽特大上两岁,她性格内向,是个典型金发碧眼的漂亮女子,梳着中规中矩的发型。

听玛格丽特说了一大堆话,也只郑重地回了“谢谢”二字。

她说自己名叫茜奥,同样也立刻给玛格丽特回礼了一瓶差不多等价的鲜奶。

并说这是她从鲜奶公司订的,不料今天加了会儿班,就没有动过。

不比拉莱斯太太热情,茜奥的神色颇为严肃,与玛格丽特反复强调,

“这瓶鲜奶存放超过十二个小时就会导致闹肚子,但我没有晚上喝鲜奶的习惯,我更倾向在早晨往牛奶里加一勺蜂蜜,十二小时是我亲自实验三次之后得出的结论,大概率是准确的……”

茜奥虽然内向,但对莫名有些古板和执着。

半小时过去,其中有男仆送来信给他,玛格丽特协助杂工把餐具收走,也就离开,回了宿舍。

看着她好像走了,索伦莫名松口气,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玛格丽特回宿舍之后,认真地打开纸卷,埋头开始捋故事大纲。

在记忆最初的时候,她只不过因为看了几部影片,不满意编剧给角色的结局而自娱自乐书写内容。

那个时候,她没有这么勤快,也没有养成习惯,通常想起来才开始动笔。

但也就是那个时候,玛格丽特似乎能感受到,在这个由黑白文字构成的世界里,她可以近乎神明一样存在。

无论世俗生活有什么变化,天气,学业,亲人,枯燥的生活。

但自己所创造的一切文字世界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没有丝毫准备的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后,如果没有这一点永恒的桥梁做连接,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自己安然接受。

不过现在,一切似乎都在往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

第 58 章 五十八,一更

当天下午,雪停了,暮色压了下来,映在素白的地面,目之所及处都泛着深蓝。

玛格丽特在玄关里点燃一支烛,微弱的火光飘忽了一会儿,她将起居室内树形烛台上的蜡依次点燃。

过了一会儿,融融的火光将套间一角点亮,紧接着,又去点壁炉。

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小时,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她去储物间将今天杂工送来的各种衣服熨了熨,然后随便挂进衣柜里,又抱着干净的床品,打开卧室门放在床尾凳上。

直起腰,玛格丽特并没有着急离开,她手摸着下巴,锐利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不知道谁说过,若是想摸透一个人的脾性,只需要看看他的卧室。

床,桌案,斗柜,地毯,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

由红砖与大理石铸成的古典街角,斜风掀起一片小漩涡。

天公不作美,午后的纽约陷入了雨雪交加的洗刷中。

地面上,积雪被浇融,又重新凝固,覆盖在路面成了一层坚硬的薄冰。

玛格丽特本欲去看房屋,但碰上这样的天气,也只能先回家。

街道上一时很空荡,毕竟靠马匹拉力的车,会顾忌到马蹄打滑,许多的人都戴着帽子,头巾往家里走,玛格丽特并不孤独。

这年头,只有有钱的人才用得起动辄三四块钱一把的金属雨伞。

玛格丽特回到家中,全身都被浇透了,她很快的燃起火炉,熊熊烈在炉子里飘舞,窗外寒风凛冽。

其实,一开始她计算煤炭的价格时,还是太过保守。

在实际的生活中,这样严寒的天气,像她们的家这样不吝啬取暖,一周至少需要三四块的碳。

玛格丽特并没有闲着。

她利用这炉火温暖了屋子,提水烧了,灌进陶胆锡壳的水瓶里,又开始煮她拿手的麦子糊糊。

弄清楚家务事,又开始制作旧衣改造的订单。

玛格丽特昨儿去看了房,心生感想,她还是把如今的生存环境想的太过理想。

精品店里不算稳定的收入,不能过于指望,她必须更换一份比扫壁炉薪资更高的工作。

做裁缝,是埃洛伊丝一开始的职业目标,她现在依旧这么认为,过完圣诞节之后的一周内,她必须要弄到一份在裁缝店里的工作。

在外头的工厂里,一周最多四五块钱,在酒店兼职,三四块钱也不多。

可裁缝店不一样,就玛格丽特听舅妈念叨的,一个不入流,只服务中产阶级的小裁缝店,干杂活儿的帮手都能有七八块的收入。

别的缘故没有,就是因为,这裁缝店里干杂活儿的,都是学徒预备役。

平时还要在店里帮着给衣裳锁边,做小物件,卖东西,做打扫收拾。

这样的人,能看到裁缝的许多绝活儿,许多都是一个人同时干几份活儿,工钱自然高。

也有那样,只为豪门富人服务的名店。

有只做男士西服的专门店,也有只做女士订制的店。

在报纸上,常有混迹纽约名流圈子的作家,评论家,写散文评价名门淑女们的穿着,为背后的裁缝排名。

这样的大店,勤杂工更是成群,只有最重要的客人,才能请动店主亲自出手。

在大店里,请得起更多杂工,活儿也就没那么多,更多数情况是各司其职,等级森严。

玛格丽特想,若是她让她选,肯定是愿意进入大店工作。

薪水有保证,活儿不那么多,她说不定还能省出更多的时间,去制作物件儿寄卖赚外快。

不过,这样的店,一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凡是空出来,一定是被争抢的,不是说进就能进。

谋定了心里的想法,玛格丽特打算过段日子,寻个能接触这些东西的人打听打听。

她塞了炉子里的火,收拾干净桌面儿,改过一件旧衣,就将篮子里的那一卷棉布掏出来,铺展开了,打算剪裁。

第二天的清晨,天晴了些,日照薄雾,傍路的公园里,松树上一簇簇的坠下雪块。

游人马车,又重新恢复了运力。

帮着艾米顶了半天的班,等她回来,二人在酒店的后厨吃了午饭。

玛格丽特这才离开酒店,前往昨日打算要看的那间房。

那是位于中城区某个主街道旁的一幢窄屋里,很好找。

她今日出门时,穿上了原主一件稍微不那么体面,积箱底的上身棉衣。

不是很有颜色的米灰外衣,窄笼袖,配了一条找露易丝借来的,洗的发白的长裙

出门时,露易丝见她这么打扮,还好嫌弃了一通,玛格丽特才娓娓道来,说自己打扮的这样寒碜,是为了叫人家不好抬价而已。

听玛格丽特这么说,露易丝又去箱子里找来一双她前年穿过,穿不下但还没破的布面浅口鞋。

玛格丽特往脚丫上套了两层针织的袜子,也换了这鞋。

她一路走来,只见附近的街道宽阔,这里距离酒店有些距离,步行要个把小时。

但街道安宁,附近也多是居民,工厂不多。

虽然这里不过分的繁华,不比她们工作的上城区。

这房屋的房东不住在这宅子里,报纸上说,一楼住着门房老头,看房者只需要与他联络就好了。

玛格丽特数了数门牌号,她确定无误,这才走上门口的台阶,在廊下敲响门铃。

她暗暗的留心观察,这屋子的外头,积雪被扫开一条小道,大门的漆面也十分完整。

房主应该没克扣过门房工钱,这房屋也是用心养护了的。

价格嘛,应该也是与报纸上一样的贵。

门铃响了两下子,“吱呀”一声,里头走出来一个胡子花白,穿粗毛呢上衣,正在拿笔写什么东西的老家伙,以及一个穿着像报童的小男孩。

玛格丽特深吸一口气,问道:“您好,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这里房主刊登的招租讯息,请问您是?”

那白胡子老家伙将门口的姑娘上下一打量,心里有些疑惑,她看起来很是窘迫,能租的起这里的房子吗?

不过,他没开口直说,转头对身后的小男孩说道:“利克,去把墙上的钥匙取来。”

随后,老家伙又耸肩,让玛格丽特进屋:“我是这里的门房,你可以叫我约翰。”

老约翰告诉玛格丽特,这栋总共四层的宅子里,还剩下顶楼的一间两居室,以及一楼的套间。

顶楼是个半阁楼,有阳台,两居室十分紧凑,没有浴室,更没有厨房。

在三楼,有一个公用浴室。

“请问,这里一共住了几户?”玛格丽特十分关注这个问题。

老约翰说,三楼住了两户,一户是一家三口,男人是银行的小职员,他太太是家庭主妇,在家里照顾一个不满岁的女儿。

另一户是个独居的本地姑娘,是写报社的打字员誊稿员。

二楼是主人家自留的大套间,不出租。

一楼,有一个两室带浴室的套房,还空着,一周十块钱。

老约翰和约翰太太,以及他孙子住的单间儿,就在楼梯间旁。

玛格丽特要看的,是一周八块的顶层半阁楼。

老约翰的孙子拿来了钥匙,她跟随着一步步往楼上走,耳畔听着老约翰瓮声瓮气告诉她邻居是做什么的。

虽然老约翰的神色上,有些看她不起。

但玛格丽特心里渐渐有些满意,这里的房屋偏贵,但左右的邻居不再是混迹市井的,好歹也算是有份正经的工作。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舅舅和她的父母都不在了,凭她们都有稳定的工作,也本该住上这之类的房屋。

室内看着并不旧,墙面贴着橘黄色花纹的壁纸。

还有半身高的护墙板,像是松木,与楼梯扶手同色,都打过蜡,泛着光泽。

屋子干净,里头的装潢也看得出用心,房东应该原本是打算自住的吧?

整个阁楼被隔成两半,一半是储物室,放着房东闲置的物件儿。

另一半,是前两天才请木工隔断出来,也就是埃落伊斯要看的两居室。

楼梯的尽头,有一堵两扇门的墙,旁边有条小窗,透着炽白的光线,不算阴暗。

老约翰介绍着,一面将那面墙左手的屋门打开。

“房东一家子不住在这里?”

玛格丽特走进这间半阁楼,她一进屋,映入眼帘便是狭小的一个客厅。

约莫只摆得下一张双人床的大小,靠北那边,做的是个阳台窗,窗墙将低矮的屋顶,以及狭小的室内延伸了一些,显得没有那么逼仄。

午后的阳光从那宽大的窗子里照进来,空荡的小厅一览无余。

老约翰道 : “房东原本是玩具工厂的经理,他买这栋房子时,还没有升成经理,后来成了经理,要被派去芝加哥,前年,他就带着妻子孩子搬走了。”

“这桩房子,房东还没有住上两个月,我想,等他过两年回纽约,还是要住这里的。”

“所以啊,若是你家要住在这儿,以后必须好好爱护这里的设施,否则房东是要怪我的。”

老约翰原本是玩具工坊的看门人,后来他儿子顶了工坊的工作。

他和他的太太都被经理雇佣来守屋子。

“那是自然,我家里并没有邋遢人。”

埃落伊斯简单告知这老约翰,她与舅妈他们的背景信息,都是正经工作,收入稳定。

“看来是的。”

玛格丽特恍惚了,她对身处世界的架空程度有点恍惚,又或者说感觉好似打破了某种次元壁。

“你也喜欢这本书吗?”她脱口而出。

玛格丽特并不知道这本在后世十分出名的著作在当代有什么风评,只是有些激动,但又很快压制住异样,清清嗓:

“我的意思是,这个故事很好看。”

索伦点头,要说点什么,忽然背后传来敲门声。

是梅格,她穿着一身蓝丝绒长裙,手上拿着一封信,倚靠在门口,双手抱臂地打量着屋内。

她先只看见了一桌的礼盒,又看见索伦的背影,待他转过身,才看清他后头站着的玛格丽特,他们好像捧着什么东西在看,略显亲密。

“噢,你们都在啊,我看外面没人,就直接进来了。”

梅格唇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掩藏在温和的笑容中。

第 59 章 五十九,二更

索伦将手稿交给玛格丽特,环顾地面,挪了两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要来问问你,贝玆先生今天动身了没有?”

她昨天见到了来看望她母亲的贝玆先生,问他打探了点消息,但有温菲尔德先生在,梅格问的并不详细,她打算再写信详谈。

索伦的舅舅和舅妈,打算带夏洛蒂和亨利去伦敦过圣诞。

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正愁没有机会,眼下疫病把大家打个猝不及防,倒是合了贝玆先生的意。

他带着夏洛蒂去伦敦了,正好把她和克林顿中校的婚事含糊个一年半载的。

夏洛蒂本就不满家中安排,也更是愿意晾着对方一阵子。

索伦并非不清楚父亲和姑姑之间的暗中较劲,但他想了想:

房间狭窄,也有狭窄的好处。玛格丽特还蹲在边上,摆弄她那几块破布。

吃完了烤土豆,托马斯擦了擦嘴,给自己的水壶灌满了壶里烧开的热水,他挎上水壶,摸了摸口袋里多出来的五角钱,还是怕弄丢了。

“玛格丽特,我想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赚点外快,能帮我把这钱收好吗?”托马斯的担忧不无道理,纽约街头有许多扒手。

他们通常情况都是跟随那些马戏团一起出动集体作案的,除非身上偷无可偷,这才不怕。

玛格丽特忙着缝手套,收了钱,应了一声,“小心路滑,早点回家,别跑太远——”

她学着一个长姐的模样,唠叨了两句才放托马斯走。

直到夜晚六点,天色渐渐暗淡,风雪又开始在纽约的上空飘洒,窗外的世界像打翻了的水晶球,晚饭点前,不包晚工作餐的舅妈和表姐露易丝一起回家了。

特莉将晚饭煮好了,用一口铸铁锅盛在屋里唯一的桌上,这桌儿也不大,托马斯一人便可以搬到两张床的中间过道上。

“如果我有幸能学到一星半点儿,未来就想开个自己的裁缝店。”

托马斯对玛格丽特的话不置可否,他也看见了玛格丽特做的手套,与二手店里的样子没什么差别,至少能值几角钱一双,可他没想到,玛格丽特竟然还想开裁缝店。

街上那些裁缝店多么体面,裁缝们个个神气的不得了,纽约最有名的裁缝们,整日带着学徒和帮手,乘坐着马车前往权贵富豪的府邸,给上流社会的淑女绅士们制衣,好似半只脚也踏进了那高不可攀的云层。

他一开始觉得玛格丽特有些异想天开,可转念一想,她才开始学这手艺,就已经做的这么体面了,未来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未来,未来我想成为一名律师。”托马斯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勺儿,如果姐姐可以异想天开,那么他也可以说出来。

这回轮到玛格丽特诧异了,他一个小屁孩儿,从哪见到的律师?

托马斯“咯咯”一笑,说道:“昨天晚上在车站的时候,就是遇到了一个做律师的绅士,他叫我送信去给剧院的经理,给了好些跑路费,可真是一个好人。”

“好吧。”玛格丽特端着盘子将牛奶一滴不剩的喝了,她又道:“或许,你可以去律师的事务所打杂,也跟我一样,偷师学艺。”

托马斯见玛格丽特一脸认真,愣了愣,红了脸:“我怎么可能成为律师呢,说着好玩的。”

玛格丽特摇摇头:“不努努力怎么能知道。”

说罢,她起身把几人吃完的盘子收拾了,将剩下的牛奶给舅妈留着,又把蜜收好。

接着继续完成她的手套。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玛格丽特向前走了一段儿,她的脚趾已经冻的没有什么知觉了,于是就停下来,在一处摊子前查看商品。

摊主太太歪坐在一只洛可可时期的软包扶手椅上瞌睡。

她花白的头发包在红色布巾里,身上盖着块橘色花纹的粗呢毯子,双脚搁在冒烟的炉子上,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猫。

怀里的猫儿看见有客上门开始叫唤,摊主太太这才将头抬起来,她揉了揉双眼,朝过道里望去。

只见,一名五官干净的小姑娘站在那儿,她衣着简朴,虽然塞了好些衣裳在外裙里,依旧看得出来清瘦,她那双折射着雪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摊位上的几顶女士暖帽儿。

兴许又是个穷且长相漂亮,又爱美的虚荣女孩儿。

摊主太太见惯不惯,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可是法兰西来的好货,一块钱一顶,不还价。”

玛格丽特确实盯着那几顶漂亮的二手女帽。

都是草编芯子,外面镶了一层上等的天鹅绒,或者麂皮绒布,帽檐有一圈丝绸缎带,缎带周围是手工的蕾丝花边,还有染了颜色的手造花,堆叠的华丽娇俏,一看就是柔弱奢侈的贵妇小姐们用过的东西。

很浮夸,也同样很美好,漂亮的让人几乎一瞬间失去了斗志。

玛格丽特即刻收了目光,她随手拿了两顶没有任何装饰的波奈特草编帽。

这种帽儿有些像后世的婴儿帽,可以遮住耳朵,也有前檐,可以挡雪,但冬天不比暖帽保暖,所以卖不上价。

检查过有没有不可容忍的破损之后,玛格丽特又翻找了两条羊毛钩织的薄围巾,说是围巾,其实就是两条针混纺的布,以及露易丝需要的方形手帕。

这些东西,多少都有许多大瑕疵,价儿很贱。

摊主太太扫视了她一眼,倒是没料到,这样的小姑娘还能抵挡住那些漂亮玩意儿的诱惑。

“你确定,只要这些了?我这里可以分期付款的,你可以每周来交两角五分钱,一个月之后,这顶暖帽儿就是你的了。”

玛格丽特重重的摇头,她若是没有重活一世,可能还会染上这种超前消费的歪路,但现在她可不会。

“结账吧,两顶草帽,两条围巾,两条帕子。”

玛格丽特心想,她或许可以去多买一些辅料,回家去亲自动手改改就好了。

摊主太太见劝不动她,嘟囔着嘴,以往叫她这么说,那些女孩子们哪个不上当?

有初一就有十五,今儿是帽子,明儿是鞋子,后天又是衣裳,渐渐就债台高筑了,只能被这老太太拉去做娼还债。

玛格丽特冷冷地斜着眼,原身或许就是这么被骗的。

虽然她也有物欲,想享受,但不是以这种形式。

这些手套上的布有些破损的地方,她都打算绣上花儿和波点。

上辈子搞设计,自己也会亲自做一些东西,学过传统刺绣,这些不在话下。

她选择从简单的手套开始,又在今日对托马斯说这些,也是为了给以后做裁缝的计划铺垫铺垫,省的让家里人觉得她是女巫上身了,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会。

一个下午的功夫,整整齐齐的三双简约短款手套就去过水清洗,只等晾上一晚就可以佩戴。

这个时代的富家小姐们,在舞会上常用长度到手肘的蕾丝手套,要么就是软纱做的,还有小米珠点缀。

冬天或者常服时,富小姐们会使用丝绸,麂皮,天鹅绒制作中款手套,镶嵌花边与缎带,那也不适合劳作。

有一些出自裁缝店的精品,有一些出自专做这些女人配饰的加工厂,女缝纫工们在流水线上做,做好了分销给配饰店,卖给小资群体。

穷人家,大多用毛线手套,和玛格丽特制作的这种棉布手套,长度都恰好到手腕,可装饰性很小。

大多都是自己在家里随便缝的,也不管整齐不整齐,能挡风就行,像她这样用心装饰的很少,实在难看。

稍微有一点追求的纽约姑娘,都会攒上一块半块的工资,去二手店或者配饰店挑选一双时髦些的。

夜晚,舅妈和露易丝一回家,就看见玛格丽特制作的那几双手套,以及她清洗的袜子,一起被晾在窗户边。

即使玛格丽特已经藏了拙,没怎么发挥,露易丝依旧捂着嘴巴惊讶了半晌。

她围着那几双手套看,针脚整齐,雏菊刺绣细腻,与姜黄的底色很相配,看得出巧思,普通人自己在家可鼓捣不出来。

“你真要送给我?这要是拿去二手店里卖,恐怕能卖上半块钱!”

玛格丽特摇头,她拉了露易丝在床上坐下,说道:“其实我是这么想的。”

“我想把这个买卖长期经营下来。”

“做手套拿去寄卖吧,要是以后买新布料做,那价格肯定就高了,还不一定比工厂里的手套划算。”

“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让你和舅妈戴上手套,在酒店里现现眼,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用旧衣裳做的,若是她们也喜欢,你就叫她们也拿旧衣裳来,我给她们改成手套,手工费么,就收四角钱一双。”

“无论是跟二手店里比,还是跟配饰店,裁缝店的新手套比,怎么着要更划算。”玛格丽特认真的给露易丝解释了一通。

一旁,就连舅妈都听明白了,她脸上止不住地高兴,一边往炉子里加煤块,打算热热托马斯买的牛奶,一边附和道:

“这简单,露易丝别的没什么,就是朋友玩的多,你叫她替你宣传,定有人照顾你的生意。”

露易丝笑了,她抬起下巴,说道:“那是自然了,跟我一起负责清理屋子的那些女孩子,个个都想着穿衣打扮的漂亮,好在酒店里遇上一位不嫌她们出身的有钱绅士。”

“你要是拿这么好看,又这么便宜的东西去引诱她们,保准比钓鱼还简单。”

我决定放下这段感情,但你应该不会想听一个郁郁寡欢的男子诉说自己的失败。

回到伦敦后,我才知道你的作品竟然收获了巨大的反响。

仔细阅读过后,我恨不得能立马知道下一篇的内容,又感觉自己就是个没天赋的小丑。

我现在身处伦敦,受到热烈的欢迎和讨论,上流社会的邀请函塞满了信箱。

这一度让我感到十分焦虑,并且嫉妒,又心虚仿佛窃走了属于你的荣光。

出版商想要在这些短篇全都发布后将其编订成合集出版,还提出要给一千英镑的稿酬,但这并不属于我。

如果你的经济状况不算良好,用的上这笔钱,那我可以替你答应出版商,并且代为接受稿酬。

连载短篇时本该属于你的另外一百镑,等到这一千镑到账,我一并汇给你。

如果你同意,我将在合集出版之日登报,也就是明年的四月,把应有的名誉也还给你。

我相信,这会让我感到荣誉和轻松’

彻底读完信,玛格丽特又再一次从头到尾的重新看了好几遍。

她久久的不能平复心情,起身去炉子边上倒了一口热水,喝下去,这才恢复了镇定

第 60 章 六十章,一更

诚然,玛格丽特鲜少碰到像帕特森爵士这样的好人,她一时间高兴的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谁不想钱财双收,谁不想一夜之间让全伦敦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可玛格丽特镇定下来,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她回到书桌后,提起羽毛笔来,抽了白纸写回信。

‘帕特森爵士。

收到了你的信件,我完全能明白你的心情。

我的情况你应该知晓,关于修订成合集出版这件事我完全同意,毕竟没有一个作者能拒绝不菲的稿酬。

不过,关于归还名誉这件事,我们还需要慎重。

当初在售卖文章时,你已经付出了自己应该付出的价格,我已经得到了应有的认可。

马格与船手们与新船磨合,他们出了造船另一半的工钱,拿分红,算是半个主人。

哪个船手不希望自己能拥有一条船呢?

这些船手们在丁戈租了屋子住,整日都往船厂去,造船工人都没了脾气,干活儿时不敢偷工减料。

深秋来临,玛丽传口信到镇上,告诉玛格丽特,夏末种植的蔬菜,有一部分已经生长成熟了,问她要不要采收。

自打玛格丽特给了玛丽深厚的报酬之后,得到好处的詹姆一家都不提让玛丽结婚的事情,他们反而希望玛丽能好好的在农庄里做管事,偶尔还去主动缓和关系。

玛丽强忍心软,跟他们谈了条件,同意回家,但不叫他们管着自己的人生大事。

晴天里,玛丽会带着人去山坡上管理蜂房,一开始她十分恐惧这些小虫子,但还是克服过来,分蜂筒,熏蚊虫,并且过滤出一罐罐的蜜,隔三差五往特丽农花园送。

玛格丽特给玛丽买了几辆驴车,农庄里成熟的蔬菜,一部分进了特丽农花园,一部分装上了刚下水的船。

玛格丽特的船完工,她与马格商量,先近距离走走,试试船性,蔬菜一筐筐装上船,撒了水保鲜。

她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向远处眺望,身旁站着左顾右盼的,是煤矿主。

自打那日谈好条件之后,玛格丽特每月都寄钱给煤矿主,让他帮忙做蜂窝煤卖,秋天没来时生意一般,可如今秋天了,要烤火的人家多了,蜂窝煤的好处显露出来,煤矿主脸上忍不住笑意。

斯蒂文如今的收入比以往高出不少,他见玛格丽特的这种煤卖的好,自己也开办了加工工坊,利用玛格丽特提供的技术赚了钱,他也没有什么也不表示。

除了销售利润之外,他还单独给了玛格丽特一笔钱,打算交好。

他这次来找玛格丽特,竟然听她说有了自己的航船。

斯蒂文想与玛格丽特搞好关系的意愿愈发强烈,他算过一笔账后,对玛格丽特说道:“你想不想买一座煤矿毕竟这样好的点子是你想出来的,怎么能白白便宜了我本来,我家里那座老矿,产量逐年减少,也不值几个钱。”

玛格丽特瞧了斯蒂文一眼,她不用看都知道,这家伙似乎是知道她赚钱的点子多,想搭上关系好趁东风。

看在同是年纪轻轻就创业的份上,玛格丽特询了价格。

“给别人,那少于一百八十金币是不可能的。”

斯蒂文觊觎玛格丽特的脸色,他摇摇头:“一白个金币,年产低于三千桶煤,我斯蒂文.查理来补。”

玛格丽特听的心里蠢蠢欲动,但她就是维持着一副冷淡的神色,这样对方才着急把矿卖给她。

“那行吧,反正如今我船都有了,多一个矿又算什么。先付给你付五十个金币的定金,等煤矿赚了钱,再把尾款结了。”

玛格丽特露出挑剔的目光。

斯蒂文霎时兴高采烈:“那如果你这船航行的顺利,是不是能把我的煤矿也捎出海”

“当然了。”玛格丽特答。

其实斯蒂文一直以来都是跟外国船合作,坏处是怕船商跑路,怕货款结不到,又怕船手没经验把货弄损了。

但他见过玛格丽特的船,安全性高,船手都是现成的熟练工,况且她也被拉进了煤矿行业。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在运输煤炭上和保管过程中,也能更用心。

莫名其妙买了个矿之后,玛格丽特怀着忐忑的心回家取钱。

她的钱保管在最安全的银行,母亲大人手中。

与玛利娅说了这事儿后,母女三人坐又从卧室的衣橱后挪开砖块,拿出里面兑换的金币,刚好能凑够买煤矿的定金。

玛格丽特与玛利娅,还有伊莎贝拉,都觉得可笑的紧,每次玛格丽特赚了钱,好不容易攒下来一些,就要拿去做其他生意,还刚好够。

好像有某种天意,让她不停的赚钱,交钱,逐渐有了庞大的家底。

房子三座,地一块,矿一座,船一条。

马格的船试航之前,先是在本地布料商人那里收了特产,又装了数十桶白酒,他们打算去一日航行就能到的地方。

隔壁郡,阿伦盖。

阿伦盖郡最大的城市是布尔堡,布尔堡在海边,有领主宫。

布尔堡城是老牌富裕城市,比丁戈这种靠着大航海起家的地段更有底蕴,那里的特产也不菲,是珠宝和黄金。

其实有一个小郡,比到阿伦盖更近,在丁戈的东南方向,面积不大,名叫鲁尔普郡,那儿有一长片海岸线,但属于王国的中段地区。

因为每次战争时,那儿都是敌军最先抵达的地方,所以人少地广,物资匮乏。

但船队背道而驰,去了丁戈西北方向的阿伦盖郡,那儿也是本郡领主赛巴斯蒂伯爵的管辖范围,在通行上有免交税的优势。

马格和他的兄弟们把蔬菜,特产布料,以及酒水在布尔堡城的港口倾销了个干净,赚取毛利达到了八百银币。

除了酒水和蔬菜部分的利润,玛格丽特与马格他们平分了,酒水和蔬菜是出自玛格丽特的手。

船的航行成功,返回时,又与布尔堡的金矿商人做了笔交易,帮他把一船的金矿运到王都去。

玛格丽特飞书答信让马格他们看着办,她此刻正坐在书房的拱形窗户前,闻着花香,计划把特丽农花园扩建重修。

她在画图纸,想把特丽农花园背后的树林也买下来,一次性修到位,弄成四合院式的庄园,周围挖护城河,种树林,口字形建筑中心,造水塘花园。

彻底改造成后世五星酒店的模式。

这无疑是一笔大开销,但玛格丽特如今虱子多了不怕痒,曾经害怕破产的她已经彻底无所谓了,即便她还不上尾款,合伙人斯蒂文也不能把她如何。

兴许是觉得乔治太无所事事,玛格丽特就把买树林和找工程队的事情交给了乔治去跑。

他生活在温室里,是该锻炼锻炼能力。

而伊莎贝拉则是被玛格丽特出重金聘请,求她帮忙设计特丽农花园的新图纸,以及装修风格的建议。

看看鸢尾巷的这间房,在伊莎贝拉的管理下,一日比一日气派。

原本麻布的窗帘换成了蓝色刺绣细麻,墙面挂了石膏条,贴乳白色墙布,装饰上浅金色金属烛台,壁炉边多了一座书架,是来自南方的柚木螺钿花橱。

玛格丽特对这些一贯不拿手,这跟她的物欲奇低有关,什么金的银的,粉的兰的,在玛格丽特看来都大同小异。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吃上,不仅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每日都安排荤素搭配,水果奶酪白肉红酒,以及时蔬,顿顿不落。

玛格丽特心想,伊莎贝拉要是生在好时代,高低也是个时尚博主那种的人物。

伊莎贝拉得了这份差事,终于把做衣服裙子的爱好暂停,她怀里揣着一本空白的本子,整日带着莫莉出门,观摩神殿,角斗场的建造装饰,还有男爵府,已经邻居们的宅邸。

她擅长绘画,看见什么好的样式,都喜欢在纸上录下来。

神殿内,穹顶上的绘画还没有完工,但建筑开放了一半,伊莎贝拉穿了一件鹅黄提花绸长裙,头发盘了,留着一绺卷发垂在脑后。

莫莉给她打伞,她就站在距离穹顶不远的地方,在羊皮纸上用铁铅笔勾勒建筑物的内轮廓。

花型窗的造型独特,彩色玻璃窗透出耀眼光斑,伊莎贝拉对这些美感很敏锐,她抬起头,看见了站在脚手架上绘画的艺术家。

他在使用一种纯粹的蓝,为圣女的长袍着色,圣女的面容恍若真实的人面,这皆是出自他的手笔。

伊莎贝拉知道他是谁。

温菲尔德家族对索伦的期望显然不是让他做一个普通商人或者工程师。

还记最初就是托尔斯先生因为索伦不去参与这个工程,而与他起了争执。

当时她就在过道里听着,索伦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玛格丽特猜测,他说的更重要的事,说不准正是家族的安排。

不知道为何,她可以感觉到,老夫人对待索伦的态度,有种莫名奇妙的强硬。

她曾在老夫人书房时就撞见过。

而索伦呢,又莫名其妙的顺服,这一点,让玛格丽特有些犯嘀咕。

就好像他有什么把柄在她老人家手里一样。

玛格丽特缄默半晌。

索伦也没有回答,只是将手里的《二月花》递给她。

“你可以看一看,他的故事……仿佛有一种能力,让人轻而易举就能喜欢上他这个人……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