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五十一,二更
戏剧落幕,前后座位的人们意犹未尽,但也逐渐起身离开,玛格丽特与罗茜顺着人群慢慢往外挪动脚步。
“怎么样,这戏好看吧?也挺好笑的,看了让人放松。”罗茜说着,
“确实是出好戏,伍尔诺先生还有什么其他作品?”
玛格丽特询问罗茜,可她也不关注这个,言说不知道。
“不过我知道,伍尔诺先生出过自传,这书凯尔和劳伦斯先生看过。”
她们上了一楼打算出去,可这会儿玛格丽特是真想如厕了,她招呼罗茜一声,便问了侍者,又朝盥洗室走。
丁戈的夏季炎热,冬季寒冷,圣诞日前后整个丁戈放眼望去一片雪白,街上无人,只剩枯萎的树枝与挂在树梢的冰锥。
鸢尾街,米勒家的厨房里,白色热气扑开了锅盖,团团雾气蒸腾升起,玛格丽特往里头加了姜片,熬煮成浑浊的颜色。
玛利亚最近总是喊膝盖疼,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玛格丽特烧了一壶姜水给她提上楼,倒进木桶里泡脚热敷膝盖,她也一起把脚伸进桶里。
泡了一会儿玛利亚的脸上冒出一层薄汗,脸颊也红润起来。
她觉得这样舒服,差点儿睡着了,瞌睡打醒之后,感觉膝盖不疼了,抬眼见玛格丽特却还在看书。
玛格丽特盯着书,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算算日子,寄去阿伦盖的信已经六日了,今天她应该能收到回信,但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玛利娅刚想问玛格丽特看的是什么,房间外的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莫莉的声音。
“乔治回来了。”
闻言,玛格丽特把书丢开,擦了脚起身往楼下去。
外面现在正不太平,乔治忽然回来必定是有事儿。
玛格丽特到达客厅时,乔治正站在门厅里抖动斗篷上一寸厚的积雪,他象是骑马回来的,这一路上可是冒着雪赶路了几个小时,冻的耳朵都快掉了。
“玛格丽特,领主的骑士团听说我们有煤碳,又有船,想叫咱们送一批到阿伦盖前线去。”
玛格丽特给乔治拿了身干净的衣裳,“当然得送,我待会儿就去找马格。”
“好,斯蒂文以及把我们两家的煤球都准备好了。”乔治没吃饭,进了厨房,玛格丽特把烤鸡肉拆下来,擀了一碗裤带面下了,煮一煮烩成一锅鸡丝裤带面。
乔治连汤带水的埋头吃干净后,姐弟二人向伊莎贝拉和玛利亚说了个明白,一起出了门,骑马去马格的公寓。
马格跟兄弟们住在一栋居民楼里,他举着蜡烛点燃了过道里的灯,挨个敲门把船员叫出来。
众人见玛格丽特穿着骑装,外头披了绸面镶斗篷,打扮的严实又利索,看上去象是要出远门去。
“阿伦盖前线的军团传信来,叫咱们送一船煤炭去。只不过这活儿危险,说不定就会与敌人碰上,你们愿意吗?”
“走,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是啊,没什么不愿意的,多给些钱就成了。”
“放心吧,我们这些兄弟只怕没钱,不怕死。”马格笑的咧嘴,他摩拳擦掌,叫兄弟们把防身的家伙都带上。
有的人拎了大刀,有的人拿了弓箭。
装上满满的一船煤,玛格丽特与乔治亲自押船,玛格丽特登上船,选了一间小船舱,跟船上的厨娘大婶住在一间房,这位大婶是某个船员的姐姐,听说是要去前线的,紧张兮兮问玛格丽特万一遇到敌人怎么办。
玛格丽特的行囊只有一只箱子,她跟厨娘睡在一张草席上,箱子里装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
雪夜中行驶船只,即便是马格这种老手也没试过几次,一是海面看不清,单纯靠着指南针,容易迷航。
二是天气寒冷,偶尔会遇到河面结冰,但好在此时冰面还薄,很容易破开,碰到厚冰层,就要船员坐舢板去前边开路。
玛格丽特用稻草编席子把船上能透光的窗隔都挡住了,她与厨娘烧热水煮海带干虾汤,配面包和果酱给船员们做充饥的食物。
乔治一直呆在马格身边,记录行走的位置。
玛格丽特的意思,是尽量与敌人避开,天气清的时候靠在隐蔽的岸边降下船帆休息,下雪海面起雾时就出发。
从维娜河北上,抵达阿伦盖郡边境,需要绕一点路。
天色浑浊黑暗,刺骨的河面小船静静驶过,不远处的冰面有些厚,但此刻是凌晨,大家刚刚休息下,值守的人只有一两个。
玛格丽特早已被海浪拍打船舱的声音吵醒,她在漆黑不见五指的船舱里生起一炉火,煨上热水,这船上最不缺的就是煤炭,故而取暖不是问题,每间船舱里都有炉子。
也正是因为这缘故,玛格丽特掌着蜡烛,穿好披肩,隔着门从玻璃里挨个查看船舱里的炉子有没有隐患。
黑夜里,船帆升起来了,顺着风在往前缓慢飘荡。
这么一两天过去,玛格丽特一路都没见着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人。
这冰天雪地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玛格丽特爬上甲板,站在船头向远眺望,她看了船上的航海图,这条航道不宽,也没有什么暗礁暗流,再过一整个白日就能到达与军团约定的港口了。
玛格丽特的鼻子被风雪吹的发红,她戴着兜帽,刚想转身离开,忽然瞧见不远处有几条小舟,正往他们这里来。
玛格丽特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小舟上的人不像士兵,反而象是从灌木里蹿出来趁乱搞事的流匪。
“马格!有匪徒来了。”
玛格丽特钻回船舱,点燃走廊里的蜡烛,挨个拍门把人叫起来,她回到自己的船舱里,厨娘已经吓的哇哇乱叫,准备钻进衣箱里躲一躲。
“别慌,藏在这里不要出去,待会儿我来给你开门。”玛格丽特帮助厨娘把衣箱关好,她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来一把做好了很久的。
这把是造船时,玛格丽特私下托一个木匠制的,她自己也动手修磨了许久。
这个时代是有的,但造价太高,大多数人常用弓箭。
玛格丽特的这把很轻,箭袋一共有三十枚小箭,她把箭袋绑在后腰,低头顺着人流往甲板上挤。
“兄弟们,把家伙事儿拿出来,别叫那些匪徒上船了!”
“米勒小姐,你要干什么?”
马格从掌舵室的箱子里翻出一把弓,正准备搭箭往越来越近的匪徒身上射,玛格丽特就爬上甲板,不顾乔治的阻拦去了船边。
小舟上载满匪徒,他们黑压压的一群,看向这艘货船的眼神如同饿狼捕食,短短几瞬,他们手中的鹰钩爪几乎就要挂上船板。
暴雪裹挟着斗篷在风中翻卷成黑影,玛格丽特从后腰抽出弩箭。
金属箭头三支并行,耳旁呼喊不断,箭风冷冽,中箭的匪徒倒入水中,鲜红一片。
船上的人一共也才十来个,匪徒却有几十人,他们穿着锁子甲,只有爆头才好杀。
丧尸脑袋里的晶核能源是世末的硬通货,玛格丽特曾经是世末的万元户。
她手中的箭被人称作脑仁定位器。
的威力巨大,可以穿透锁子甲,速度又快,几把箭头撒下去,玛格丽特的箭袋空了。
“船上有手,小心!”
船下的匪徒见状,打算弃船而逃。
“别追他们,马格,把船帆升起来,我们连夜赶路,先去白芦港。”玛格丽特按住了准备追过去的马格。
她神色严肃:“先把煤炭送到战场。”
马格明白了玛格丽特的意思,他立刻指挥手下把船重新整理好,加了尾帆,收集更多的风力速度前进。
玛格丽特把厨娘从衣箱里放了出来,她们把带上船的牛羊肉一锅炖了,给大家分食。
乔治与玛格丽特研究着回程的路线。
“还是免不了要走这条路,要是再碰见他们怎么办?”
陆路更不太平,水路还算好走。
“会有办法的。”玛格丽特盯着地图,她猜测物资抵达后总会有士兵回领主宫报信儿,如果能跟他们一起走,还能更有些保障。
转眼间,港口抵达,玛格丽特与马格亲自盯着工人卸货把煤炭运送进了囤兵的营地,有个姓赫德的骑士,把货钱交给了玛格丽特。
“大人,我们马上就要返程回去,请问你们这里有人要回领主宫吗?我们可以一起。”
赫德骑士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他叫玛格丽特等一等。
玛格丽特在船上等了许久,一行骑士打扮的人登上了船,他们抬着一个病人,进入了船舱。
“这是索伦.塞巴斯蒂勋爵,他昨日在前线冲锋时受了伤,到现在也没醒,你们把他送回领主宫,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军机!”
赫德骑士把玛格丽特与乔治带到室内,谨慎地嘱咐着。
照顾勋爵的人总共有十来个,有神职人员,也有士兵,这么声势浩大,恐怕想不让人发现他受伤了也难,玛格丽特想不明白,但没有说什么。
刚好,装过煤炭的船舱空出来,住下这些人绰绰有余。
玛格丽特煮了一锅鹰嘴豆配面包,亲自给这些官老爷们端进去。
还没进入船舱,她就被拦了下来。
“我只是送些吃的来,你们也没吃饭吧?”
士兵接过了玛格丽特手里一半的东西:“进去吧。”
她打开门,进入船舱,房间里站着几个神父打扮的长袍老者,房内燃着两盏灯,床上躺着一个金发年轻男人。
玛格丽特的目光没有停留,她放下餐食,询问道:“需要水吗?”
“不需要。”那两个神父的眼神冰冰凉凉,对待这位勋爵象是监视犯人。
“好,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玛格丽特说罢,双眸再次看向那全身都被包裹,只剩张脸露在外面的勋爵。
他平躺着双手放在胸口,轻微颤抖,嘴唇红润,脸色也不像生病,倒像睡着了。
她觉得他已经醒了,可玛格丽特什么也没问,后退关上门板,踩木梯往上一层的船舱去。
他们太诡异了,装的太不像话。
临走前半小时,梅格在最基层的织布机岗上转了一圈,她关心了这些工人的工作时长,也没看见年龄过小的童工。
玛格丽特在一旁听着,得知这里干重活男工人一周的薪水是九先令,女工人是七先令。
他们大多自发的用纱巾围着鼻子,避免吸入棉絮得肺病。
这种病例实在太多了,大家已经心知肚明。
梅格心想,曼彻斯特罢工闹人命出来就是为降薪和工作时长太久,这些工人都是为了糊口,但凡是能忍受的条件,都不会冒风险去罢工。
若想长久的顺当下去,总要让人有喘气的余地才行。
玛格丽特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清楚的洞察到了梅格小姐对这些工人的想法,心里也稍微安稳一点。
转头,她瞧见索伦站在一架走锭精纺机前面看了许久,他似乎对这些玩意儿更感兴趣,问了经理一些机械损耗上的事。
近中午,一行人离开工厂,回到宅子里,打算正式开始筹备去婚礼的行头。
第 52 章 五十二,一更
工厂内的机械噪音不一会儿就给人的耳膜造成了不小的疲劳。
梅格觉得今日须得到此为止,她回头,发觉玛格丽特并没有跟在身边。
又寻着影子找过去,却见她与侄子齐齐的仰头抬眼看着什么,这似乎使得二者之间空气中飘舞的棉絮好像缓慢了一瞬。
不久,索伦的眼神从半空飘忽在她脸庞几瞬。
随后,他们毫不经意的一左一右的转过身,又在几个空隙后朝她这里走来。
梅格十分敏锐,欲言又止,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若是要送进独栋别墅住宅里,托马斯则会扣响门房的窗户,将报纸交给门房。
他已经将这份工作做的十分熟练,轻松的与贝拉分配任务,每人一天要送上百户人家,即使是暴雪,暴雨,从未停过。
时间大约到了中午,兄妹二人已经抵达了稍微富裕一些的街道,给那些主要是公司办公用的楼房送报纸。
眼前,是一家门口钉了黄铜门牌的的律师事务所,看起来气派又庞大,木框玻璃门内,繁忙的人员在走动,前台有一位漂亮的夫人,托马斯对着玻璃门整理了着装,确保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脏,再三犹豫,整个人的脸都通红了,这才踏上律所的石阶。
前台的夫人不是第一次见到托马斯送报纸了,可以说,他已经连续一个月给这家律所送最新的日报了。
通常情况下,这个腼腆的小男孩将报纸交给她之后就会迅速离开,生怕叫体面的绅士们瞧见他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托马斯在短短的几瞬间做了许多的思想斗争。
他想,反正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继续回去送报纸,玛格丽特说的对,没什么好紧张的,只要他勇于开口。
况且,只有这里的前台是一位看起来随和的夫人,不像别的律所,都是清一色严肃的先生。
他给完报纸,迟迟站在前台边,咽了咽口水,与前台的夫人对上视线,问道:“夫人,我想请问,您这里招不招杂工?”
前台的夫人姓罗姆德,她的丈夫是这里的会计,而她是这里的前台,主要负责接收信件,以及协助安排律师莱逊先生的日程工作。
“杂工?”
见罗姆德夫人在思索,托马斯又赶忙继续说道:
“我识字,会算数,也会打扫屋子,可以扫烟囱,我对纽约的街道很熟悉……”
托马斯绞尽脑汁的说出了他所有会的东西,他甚至有些结巴,说完就闭上嘴巴,等待着被拒绝。
罗姆德夫人上下打量了这个孩子,他个子不高,送报纸还算勤快,虽然看起来不甚机灵。
“要说缺,我们这里还真缺少一个跑腿帮闲的人。”
罗姆德夫人的意思是,像擦窗台,打扫废纸,擦书桌,跑腿送东西这样的活儿,确实还没人干,可要说缺人,这样的活儿,她平时也会顺手做了。
那些大一点儿的求职小伙子,总会来问她招不招律师助理。
从未有人问过她,还招不招勤杂工,毕竟勤杂工又不可能学到律师的本事。
莱逊先生是个古怪的人,他从不喜欢过分狡猾的小伙儿,也不喜欢用助手。
虽然律所的其他律师生意不错,但作为老板,莱逊先生却从不招一些能给自己带来派头的下属,对待事务所的管理,他大方,却又不上心。
这样的事罗姆德夫人可以做主,她想着自己能轻松一些,就询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你的年龄太小了,如果到我们这里来做杂工,也是需要担保人为你写推荐信的。”
托马斯闻言立刻将自己的姓名以及住址告诉了罗姆德夫人,看着她抬手记在了本子上。
他问:“只要我有一个担保人就可以来做工了吗?”
罗姆德夫人点了点头,并思索着说:“律所可以给你提供一间小宿舍,可以包三餐,但周薪只有四块钱,你可以接受吗?”
对于男性来说,不仅同工不同酬,找工作天生也比女性要容易。
但,莱逊先生在工会中是一个支持男女同酬的大人物,他制定了律所的规矩,所以罗姆德夫人索性只给托马斯开出了与女帮厨一样的薪水。
托马斯虽然也意识到工钱不高,但他还是十分欣喜,连忙答应。
玛格丽特说过,只要进入了律所,他就可以学习律师们的习惯,观察他们是如何运用智慧的,总有一天,他会在其中受益,比短时间的薪水要更值得。
出了门,寻到了正在门外等着他的贝拉,托马斯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贝拉也同样感到意外。
“我想,你可以去找煤店的老板做担保人,我们家已经连续几年在他那里消费了,信用良好。”
托马斯点头:
“我正是这么想的,等我去了那家律所里做杂工,包吃包住,不需要什么花费,到时候,我非要把你这个跟屁虫送到学校里面去。”
贝拉顿时有些不高兴,她往家里小跑:
“为什么非得上学?”
托马斯默默的想,贝拉去上学了,以后能学更多的东西,例如打字,缝纫,搞不好还能脱离眼前这种辛苦的体力劳动,可以为舅妈减轻负担。
家中,玛格丽特将艾米的上衣裁片缝制了□□成,她在餐桌上工作了足足半日,后背都已经僵硬了,听到敲门声,这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
一定是托马斯和贝拉回来了。
玛格丽特苦恼着午饭该如何做,今天早餐并没有剩下什么能继续吃的东西。
她抽开了门闩,打算与托马斯商量,要不要去外面买点什么东西回来吃,还没开口,就被一脸兴高采烈的托马斯打断。
托马斯将自己今日求职成功的事情告诉了玛格丽特,他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他的紧张。
“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能有机会在律所中工作,虽然只是干杂活儿,但是再也不用大清早去受冻了。”
玛格丽特懂得这种感觉,很多时候,人与机遇,除了学习,仅仅只差一次胆子大而已。
“看来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啊!我们更不能草率的过了,待会儿我们三个一起去市场里,买一些肉和意面回来煮了吃。”
玛格丽特这样提议,从钱袋子里拿了几枚硬币,她很少逛食品店,不知道食物的普遍价格,但还是打算改善一下伙食。
一路上,托马斯筹划着吃完午饭要去找煤店的老板,叫他帮忙做担保人。
其实许多像这样自己做一些固定门面的小生意的人,都会给这种没有人脉的杂活儿工充当担保人,只需要这杂活儿工在他的店里有长期消费就可以,算是互利互惠。
一般情况下,只有最劳苦的工厂工作不需要任何担保。
玛格丽特并不知道这些十九世纪的社会规则,她看似与托马斯一应一合,实际上也是默默的把这些东西记在心中。
舅妈经常光顾的,商品很是廉价的甘瑟沃尔特市场距离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那地方在十一街,走过去得半个小时。
一路上,姊妹三个有说有笑,玛格丽特甚至第一次抬头观赏起了纽约的景色。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工作的太久了,几乎都要忘记,纽约是一座如此美丽的城市,中央公园内舒朗的雪景映衬着繁忙街衢的匆促。
平缓的哈德逊河上,船只如同白鸽一样在水面滑动。
她行走在闹市中的街道,临街商铺悬挂了松枝,槲寄生藤蔓,彩色缎带,闪光的玻璃球,覆盖着一层蓬松的白雪,看起来如同电影画面一样美好,吸入肺腑的空气冰冷但氤氲着面包坊里的香味。
抵达市场,玛格丽特又看见了许多紧挨着的小店铺,这里是一条露天小街,有肉食店,有粮食店。
由于她们三人还没有这个闲钱在外面的餐馆里吃饭,只能来这里尽可能选择一些多的食材回家自己做。
玛格丽特知道自己厨艺不好,她在肉食店里看见了烟熏过的培根和红肠,还有一些新鲜的各种肉类,打算选些好做的。
一磅牛腰肉需要两角五分钱。
一只拔过毛,处理干净的鲜嫩母鸡售价为六角五分钱。
它们的价格不便宜,都被店家收拾的整整齐齐,一排排挂在铺子里,价格便宜点的,只有一些腌制风干过的东西和淡水鱼类。
例如一角二分钱一磅的烟熏香肠,和九分钱一磅的带刺的鱼干,纽约有丰富的淡水河流,这些鱼算是不值钱的副产品。
在主食上,有各种谷物,以及面粉,以及面粉的半加工品,比如意面,面包,烤饼,每磅价格都不超过一角钱。
这市场里甚至还有华裔移民,背后留着又细又长的辫子,戴瓜皮帽,穿长褂,卖的有米糕,豆饼,豆腐。
还有卖乳制品的,例如黄油,奶酪,以及一些冬季的根茎类蔬菜,选择说少也并不少。
玛格丽特逛的眼花缭乱。
她想起了上辈子,那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时的窘迫时期。
当时她整天忙着各种考试和绩点,勤工俭学,窘迫的为自己计划,怎么用最少的钱吃饱,经常是三顿白馒头,配上咸菜和煮鸡蛋。
所以,即使后来有钱了,她也依旧吃的简朴,没有锻炼出来什么不得了的厨艺。
姊妹三人购买了一包空心意大利面,一磅熏红肠,一磅干鱼,玛格丽特见到肉店里有没人要的猪板油,也要了大一块,才几分钱。
卖肉的店家见她要的多,送了半颗卷心菜。
玛格丽特少不了思念家乡美食,她也去华裔移民开的店那儿买了一块老豆腐,打算回家去煎一煎,随便煮点咸鱼汤也是美味。
罗茜惊讶:“哟,要求不低呢,不过这样才配得上你。”
嘉妮会化妆护肤按摩,虽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学来的,但梅格小姐出门去社交场合期间,总少不了她。
她的心气儿与自身能力形成正比。
吉娜虽然有梳头手艺,可家里贫寒,父亲只是工人,母亲还有疾病,就有些志短。
“但凡是个工作稳定的男侍从能向我求婚,我就得满意了。”
这在现在似乎是一个现实,玛格丽特听着,觉得对自己来说并不适用。
毕竟她知道自己的贫穷只是暂时的,所以心也不穷。
罗茜问她,她只摇头,老神在在:“如果没有最好的选择,我宁愿不婚,当一辈子老仆。”写一辈子书
第 53 章 五十三,二更
四人在宿舍里打纸牌,闲聊,分享街上买来的各种零食。
看着外面雪越来越大,嘉妮还从厨房借来一口黄铜的脚炉。
几人烤了半晌,吃过午餐后,又继续这样闲话,天南地北的说,直到了下午快天黑。
“我不喜欢伦敦。”罗茜出牌,说伦敦生活实在太不容易。
“在北方,至少食物便宜一些,住在小镇里,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多少钱。”
现在粮食涨价,面粉吃不起了,罗茜昨天出门回程时还看见有工人下班后去买了一袋土豆红薯什么的做口粮。
像她们在大户做女仆,好处良多,不用愁吃愁喝愁穿,轻易也不会丢工作。
薪水上,虽然只有最勤奋的纺织工一半多,但可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我听说,伦敦遍地是金子,只要狠下心找门路”嘉妮的话被打断。
“笃笃”外头有人敲门。
玛格丽特丢下牌,起身穿鞋去开,是这里的老门房。
“女管家的侄子在前门,他来找人,问谁是那天去给他送包袱的,他说自己有事相求。”老门房是问过了波洛太太才找来的。
玛格丽特想起来,他叫哈维。
“噢,应该是找我给女管事捎信吧。”她披上厚外套,出了宿舍,往大宅前门去。
哈维应该也是硬着头皮第一次来找这里人,竟然连后巷门的位置也不知道,就这么直愣愣的敲大门。
他若不提女管家的名字,恐怕要被门房叫男仆赶出去。
玛格丽特猜测,能让这个故事写的不怎么样,人还很痴的哈维找上门,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她从正门出去,外面雪飘的像鹅毛,街道上连车辙都看不清了。
哈维穿着件半旧的呢绒外套,打了领结,戴了小圆帽,头上顶着一小堆积雪。
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找人,他有点畏首畏尾的,站在台阶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了玛格丽特出来,简直两眼放光。
他怕玛格丽特不记得他,连忙拿出那天被她点评过的稿件。
“那天你说我的开头有问题,我连夜顺着你的意思改了一遍。”
他把改后的稿件给玛格丽特瞧。
“今天上午,我去了‘夏夜’碰运气,结果你猜他们怎么说?”
玛格丽特当然能猜到,她走出门,带哈维来到原离大门口的地方,再谈论这些事情。
夏夜是与枫丹白露差不多的小出版社。
她看着这版本的稿子,目测几行,觉得他上了道,她冻的有点缩头缩脑地问:“出版社怎么说?”
“他们愿意跟我签合同了!‘夏夜’愿意出版我的小说!”虽然只印几百册。
但十几万个单词的长篇作品要比一小篇几千一万个单词的短故事要难出版的多。
从外观来瞧,这学校还算宁静温馨,麻雀虽小,门廊前积雪打理还很干净,显得大方。
玛格丽特敲了门铃。
在等待的间隙,她想拉着贝拉往前走,但贝拉却有些不愿迈动步子,她那双缝补过多次的小鞋子牢牢嵌在雪地里。
玛格丽特弯腰蹲下,双手捧起贝拉那瓷白脸蛋,她从贝拉的脸上,看出了对未知环境的恐惧。
“别害怕。”
玛格丽特微笑道:“贝拉,无论里面怎么样,我们都得先进去看看,如果不看,万一错过了好事情呢?”
贝拉秀发金黄,她扎着两条羊角辫,此时正不停用手指搅动辫尾,脸颊被温软的双手揉搓,她有些犹豫的嘟嘴说道:“如果我不喜欢呢?”
“不喜欢就不来,没人能强迫你。”
说罢,玛格丽特收手起身,刷了黑色油漆的铁艺栅栏门后,一位稍微健壮的棉裙中年女人从门廊里走了出来。
她走过来,给两位来者开了门,思索着问。
“你好,是来咨询入学的吗?”
玛格丽特有职业病,她首先从头到脚打量了这位女士,她的模样没什么不寻常。
上身穿一件圆领的钴蓝外衣,下身穿着细腻但不算新的印度棉条纹伞裙,裙子很长,盖住了皮鞋的脚面。
浑身收拾的利索,看得出手上不拮据,但不追求时髦,很像是一个从银行信托拿几百块年金的老派人。
“是的,我们看见了报纸上刊登的信息,我们可以先进去参观吗?”
“完全可以,你可以直接叫我玛德琳,我未婚。”说着,玛德琳将门拉开,请玛格丽特与贝拉先行,又错了两步,上前带路。
“好的,玛德琳小姐。”清晨,今日雪霁。
玛格丽特从床上爬起来就开始工作,她先是用坯布制作了一只束口袋,将得来的所有工钱都装进去。
寥寥几枚硬币发出清脆的响声,玛格丽特把它们悬系在床底的隐蔽处。
托马斯与贝拉依旧是最早出门的,兄妹二人昨日就领好了明早的报纸,将一沓一沓的纸张折叠成册,清早,吃进嘴的玉米糊糊还没有消化,二人就开始走街串巷。
托马斯有一部小本子,他用铅笔录下了所有订购了报纸的客户地址,每天都将最新的晨报或其他报纸塞进他们的房门口。
玛格丽特也给她和贝拉做了自我介绍。
这位玛德琳小姐带她们参观了上课的房间,宿舍,饭堂,以及一间小小的图书室,窗宽明亮,没有一丝阴冷感。
“这会儿孩子们正在自己看书。”
玛德琳小姐叫玛格丽特隔着玻璃门瞧了瞧。
里面的小孩不多,大都在五岁到十二岁之间,一共三十来人,还有两个年轻的女老师,排排坐在墙边的长凳上。
她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之后,跟着玛德琳小姐去了她的办公室。
“贝拉,你喜欢这里吗?”玛格丽特低低的询问她。
贝拉说不出感受,只点了点头。
玛德琳小姐看得出来,这位扎尼隆小姐十分尊重她表妹的感受。
见贝拉点头,玛格丽特才开始与她商量着学费的事儿。
她方才在图书室外,仔细看了那些小女孩们的手,脚,头发。
她们的指甲都被整齐的修剪过,没有泥垢,头发也都是用发油梳过的,也没有营养不良而造成的干枯。
证明这里的伙食还算上呈,但如果照这样去照顾,这点学费就远远太少了。
玛德琳小姐从书桌上翻开一本厚厚的皮面笔记本,她有些近视,写字时要往鼻梁上架一枚镜片儿,目光精明:
“贝拉真是有一个好姐姐,我鲜少见到像你这样上心的人。”
埃洛伊丝没有说话,她低头抿唇,从口袋里数出一周的食宿费。
她想,肯定是因为上辈子在这上面吃了苦的缘故吧。
将贝拉留在学校,接她放学的时间是傍晚五点,也就是晚饭前。
埃洛伊丝学校之前,还特意回头看了看,从窗户里,她看见玛德琳小姐给贝拉递了一块麦芽糖,这才放心离开。
艾米托她做的夏季上衣,可以慢一点交付。
玛格丽特眼下计划,先做完露易丝同事的那两双手套。
都已经裁下来设计好了,明日再加紧缝一天,就也差不多。
明天还有一整日时间。
玛格丽特不紧不慢往家里走,她经过一排卖鞋履的店铺,这些店铺都爱成堆的开。
其中一家的橱窗里,摆着一双精致的蓝色丝绸面的低跟女鞋。
鞋型优雅,鞋面缀着花型红水晶,鞋口镶了一圈光润的缎带,有细细的绑带,适合穿去出席舞会。
展示台边上,摆着黄铜的价格签,赫然刻着30$。
玛格丽特看愣了。
倏忽间,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迅速逃离了这里,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她可真够穷的!
给人家用旧衣改制,能赚取的手工费十分有限,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光靠这点,她何年何月才能给家里换间宽敞点的公寓?
更莫提买得起这些她看中的东西。
想要赚更多的钱,除非能制作全新的物件儿拿去卖
玛格丽特心里盘算,这事儿,要么,是找精品店铺,寄卖东西。
要么,就是自己摆摊。
摆摊嘛,需要全职,又有一定的风险,她现在的家庭可承受不住任何潜在意外,索性就不考虑了。
她得有一份能领基本薪水的主业,再把做手工品的活儿,当成创收的副业 。
这样才稳妥。
玛格丽特想明白了这一点,又把回家的步伐放缓。 她随意走入了一家门面并不宽敞的女士精品店。
不过,她的对手却因为那些资料上误差的地方忧心,有些不在状态,前十步就犯了明显的小错误。
“等等,这是走错了?”
玛格丽特十分有棋德,不赢这种缺漏。
索伦捡起注意力,将那枚白棋挪回来。
“走错了,悔一步。”
玛格丽特都乐了,“看来,今天我是注定做什么要赢的。”她的车棋进了一步。
“还赢了什么?”白色兵棋退了一格。
“跟罗茜她们打纸牌,赢了十几个便士。”她翘起嘴角。
“便士?”
索伦的口吻一如往常,问起是什么牌,什么规则。
不久,玛格丽特的黑方就占据了桌上大部分位置。
屋内,简短的交谈,棋桌上的碰撞声,与柴火的噼啪声交汇。
门外,梅格看完文件,轻轻打了个哈欠,抱着文档欲进,看见屋内情形,又止住脚步,无声让到了门后。
她稍微观察,驻足一小会儿,神色变得微妙,便回了卧室。
梅格将门关上,文件放回梳妆台,她吹了灯,表示已经歇下。
第 54 章 五十四,一更
人背起运来,喝凉水都塞牙,但要是走起运来,那也顺的不能令人相信。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总之烛台上的白色蜡烛融化了一半。
玛格丽特盯着一切机会,但凡对方稍错一步,就抓住机会咬死了不松口。
第三局刚开始过招的时候,索伦看见窗外的大雪逐渐停歇。
它原本像是要把这座城市全部沟壑都填平一样的雪夜,外面的煤油路灯都已经看不到影了。
现在黑夜却忽然清晰起来。
玛格丽特专注地思考着,长久后才出了棋,却不见对方的反应。
白日里,炉子里膛着余温,只要把炉子的进风口全都塞上,碳就燃的慢。
玛格丽特估量手里这点料子,能做出来两身胸衣,她手里捏着针,细密的缝纫着针脚,开始锁边。
东西虽然小,但要弄得精细,算算还得两三天才能好。
外面一层府绸,中间夹了吸汗的塑过型的双层棉衬,靠里是一层透气的软纱,后背用了黄铜丝的金属无痕钩。
设计上,并没有太大的发挥空间,除了镶花边,就是刺绣,除去成本,能赚个三五块的她也就满足了。
玛格丽特缝到眼睛酸了才休息,她简单的吃了点面包,用壶里烧的热水灌下肚,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她计划,先把手上要送精品店的东西做完。
再去赶露易丝带回来的订单,那些都是旧衣改造,做的说得过去就行,无需特别费心。
傍晚,舅妈和露易丝接了贝拉回家。
玛格丽特依旧背影笔挺坐在桌后,她听见贝拉在楼梯上嬉笑的声音,这才左右扭动脖子,舒展僵硬的肌肉。
门没有上锁,舅妈和露易丝进屋来,都已经习惯了每次回家屋子都像冰窖。
露易丝不用看就知道,炉子里肯定只塞了一块新碳取暖,所以温度才这般微弱。
玛格丽特是一个节省的人,她从不过分犒劳自己,独处的时候,对自己更狠得下心去。
露易丝“啧啧”两声,摇着头进屋,她放下一包袱要改的旧衣,腾空了手,首先便提起水壶加了碳。
旁边玛格丽特还在沉浸专注的工作,完成最后两针,她才抬眼。
舅妈在给贝拉洗脸,露易丝扔下了一包旧衣裳。
“这一包都是要改的吗?”玛格丽特打了个哈欠,问道。
“是啊,今天又有两人要请你,我本以为你没空,又想起你上回说叫我来者不拒,于是就答应了他们,这是他们给的钱。”
露易丝往桌上放了几个硬币,玛格丽特点头收下,打算待会儿放进钱袋子。
碳块填进炉子里,冒出黑色烟雾,露易丝将房间的窗缝推的更宽,才从脖子上一圈圈解开围巾,摘掉帽子,散下一头浅色卷发。
她把鞋子脱下,晾在屋里烤,又问玛格丽特,怎么要接下这么多的活儿,是有什么缺钱的地方吗?
玛格丽特抬手挠挠鼻尖儿。
她本打算缓缓的,等吃过了晚餐,再把房东要她们搬家的事儿说出来。
但露易丝问了,玛格丽特只好说道:“本来是不用这么着急的,但现在恐怕需要了。”
她的脸上露出苦笑。
玛格丽特上了楼,刚好,那熟悉的铜铃铛的声音就开始响,今天的晨会,倒没有什么别的事儿。
莫里森太太今天戴着一顶有羽毛装饰的船型女帽,只说,蛋白石套房的客人,那位本杰明先生,给酒店里的二百多号人都准备了年节的礼物。
叫她们下班时,记得去会计室里排队领取。
玛格丽特怀着期待的心思干活儿,即使劳拉又叫她去扫六楼,玛格丽特也没说什么。
好容易捱到了中午下班,会计室外头又被人堆儿围挤的水泄不通。
她趁着自己身量瘦,挤进门儿,先一步领了东西。
是纸盒子装的,容量不小,拿在手里有些重,盒子外头包了一层彩色的印花纸,看不出什么,她晃了晃,心想这回应当不是巧克力。
回家后,玛格丽特才把东西拆开。
盒子里头是一套瓷器杯碟,不知道是喝什么用的,颜色纯白,造型不算很复杂,但杯底儿有品牌的落款。
玛格丽特家里,使的都是便宜的玻璃,木器陶器。
这样的瓷器很少有工人阶级使用,至少得花两三块才能买来一只,成套更得几十上百。
她心想着,或许可以卖了二手换钱。
暂且把这撇在一旁,玛格丽特将家里收拾一通,准备继续开始做胸衣。
舅妈给贝拉收拾了一通,扭脸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儿?”
“房东太太说,她先生把这栋房子给卖了,需要我们最晚在圣诞过后的一周就搬出去。”
舅妈早听见风声,闻言倒不意外,可就是仓促了点儿,本以为至少得开春之后才要搬呢。
“这么说,就半个多月的时间,这可叫我们上哪去找房子。”
舅妈扶额叹息,那个时节,就算是廉价租赁行的中介,也都休了年假回乡村老家了。
“我倒是可以找时间,亲自去街头问问看,有没有空置的房子,一间间去找。”
玛格丽特说着,她目前也只有这办法了。
“我想,咱们家人多,最好还是租个两室的屋子,房租倒是好说,多做些活儿总能凑够。”
舅妈听了她的话,暗暗点头。 那摊主太太蛮不乐意的算了算,说道:“一共六角九分钱。”
“一共六角吧,我只带了这么多钱。”玛格丽特镇定地从兜里掏出六个十美分硬币,她作出苦恼的模样。
都是二手的东西,她选的这些,本就不算很好,摊主绝对亏不了,而她还得拿回去改。
那摊主太太凝噎了一会儿,今日大雪,暂且还没什么生意,就从她手里拿走了六个硬币,嘟囔道:“下回可不行了。”
玛格丽特果断的抱着这些东西走开,继续往前找去,找了一家卖二手布料的,扯了几尺白坯布,又买了一些棉线,牛皮绳。
她在这摊位里看见了一架坯布发旧的二手等比例女士人台,实木底座,黄铜衔接,里面填充的棉花,要价也不菲,摊主说,再便宜也得两三块钱。
玛格丽特只是贪婪地看了看,没有继续询问。
买完辅料,玛格丽特身上的钱花了个干净,她抱着这一堆东西,用坯布裹了,扛着一路朝家里走。
算算,若是想集齐全套装备,人台是做立裁少不了的东西,还有缝纫机,长剪,熨斗,皮尺,黄铜的弧形尺,一堆辅料,等等。
她得做到何年何月才能买得起这些东西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至少,要有个能转身的地方,若是能有阳台就更好了。”
露易丝补充道:“虽然有盥洗室的房子我们住不起,但至少也得挤的人少一些。”
平时他们洗漱,都得专门守着等邻居用完,无论是上厕所还是擦身都多有不便。
特丽也对这些难处介怀许久,她附和着点头。
再有一个月就不会下雪了,到时候,需要花销的地方就更少。
况且,她已经打算过完圣诞就辞职,去中央公园附近,支个小摊儿卖油炸的面食。
这要不了多少本钱,亏也亏不了多少,只要她的运道稍微好点儿。
如果一切顺利,换个大点的房屋,每周多一两块的房租,应该勉强可以维系。
过了半晌,玛格丽特收拾了家伙事儿给大家腾地方,把露易丝拿回来的包裹拆开,拆出来一堆需要改造的衣裳。
她理了理工作顺序的思路,舅妈的做的汤汤水水也煮好了。
吃过晚餐,几人被这要搬家的坏消息弄的满头官司,趁早,占着公用的盥洗室擦洗过,就睡下了。
利兹酒店,今日又是发工资的时间。
心里存着事儿,玛格丽特睡不好,干脆就提前一小时出门了。
她到的很早,门房那里都没有几个人在排队,换好衣服,就抱着纸包,下楼梯找去厨房的宿舍找艾米,敲了她的门。
漆面有些斑驳,又叫厨房油烟熏黄的门过了一会儿才被打开。
玛格丽特将衣裳给了她,艾米还睡眼朦胧,她揉揉眼,拿在手里细看,好一顿夸。
今天她不当班,玛格丽特准备上楼继等着听晨会,艾米又从屋里折出来把她叫住,递了一只罐子。
“这是我哥从外面弄来的糖果,我这里还多,你拿去吃啊。”
玛格丽特笑着应了,才苦恼的想起来,根据本地传统,这会儿正是互送礼物,人情往来的日子。
她不能光拿别人的,自己也应该出点礼才对。
至少,给家里人,以及艾米这种关系好的,都得准备上一份。
这也是一笔节省不了的钱。
果不其然的,打从入门起,训练有素的仆人便接管了他们一行的一切事物。
玛格丽特与罗茜,吉娜和嘉妮四人在晚餐后,被一位年轻的女管事带去庄园后花园附近的仆人排屋里休息。
这里大约有男女仆从,厨娘厨师,杂工帮佣,一共四五十人左右。
在老夫人的计划中,她搬去纳德维丁是为了长孙女的婚事,一方面离得近培养感情,二方面也能转移经济重心。
不过,在玛格丽特得知,大约过完圣诞,夏洛蒂那里的事情彻底落定,老夫人还是打算搬回来。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从花园旁边的小岔路踏雪来到排屋,这里是一座设施齐备,装潢崭新的建筑。
由于没什么年代,所以十分干净,整洁得体的很,即便是夜晚也不会让人觉得瘆得慌。
玛格丽特与罗茜这回没有被分到同一间宿舍,各自有个不大的单间。
玛格丽特回屋,坐在床垫上试了试,觉得很软和,地毯也很厚,感叹总算是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晚了。
不过,这会儿时间还早,她从箱子里掏出纸笔,就像一直做的那样,坐在床头书写,纵然恍惚间会分不清这黑夜属于哪天
第 55 章 五十五,二更
玛格丽特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环英格兰腹地旅行一圈,她就像一道漩涡不断旋转,与新的暗流交汇,直到水面溢出一层泡沫。
虽然此刻身体越劳累,但头脑里却不麻木空白。
她看着纸面,笔尖中流淌出一句又一句的词汇。
脑海中,伯明翰鬼屋一样的翰博尔花园在咯吱作响,伦敦佛里特街繁忙的清晨好像擦身而过,谢菲尔德昏黑泛紫的夜幕盘旋还映在眼里。
她还记得那个不愿私奔的女孩,马车上遇到的鞋匠夫人,剑桥那位住在排屋里罹患精神疾病的女管事。
环境对人的影响实在润物细无声,玛格丽特将《皮尔斯小姐探案集》写到新的小篇章时。
港口,玛格丽特在一艘扬着巨大白帆的船边矗立,天气阴翳。
这里是码头,她带着乔治和亚丁来看货,为了提防香缇酒坊的人察觉,玛格丽特不便亲自露面,就让他们两个假装是纺织商人的学徒,乔装改扮,上船去与人交涉。
这艘船来自阿伦盖郡,名叫珍珠号,船体吃水很深,比玛格丽特正在造的船大了两倍,载货量也是两倍。
浅蓝色海面并不清澈,如今的船全靠风力远航,巨大的白色帆布在海岸线像一张张大网,又像振翅欲飞的海鸥。
这艘船上有布料和粮食。
乔治从船上回来,玛格丽特之前让他注意的地方,有数量,干燥程度,这批粮食大约有七十桶,是麦子,保存的很好,起拍价是一百二十个银币,不贵。
玛格丽特花五个银币在拍卖场领取了看台座位,乔治坐在玛格丽特身边,他在男爵府里时见惯了有钱人,这会儿发觉很有几个人能对上脸。
“玛格丽特,你看。那儿是不是戈登先生”
乔治指的地方,在看台区的另一侧,戈登先生压着帽檐,衣着不打眼,若不是经过他的审讯,乔治恐怕还认不出来。
玛格丽特觉得或许是巧合,她回过头:“别管了,待会儿咱们先等别人拍两轮再出价。”
此刻已经傍晚,有人在拍卖场里点了巨大的蜡烛吊灯,灯光嘹亮,第一艘船上的货物已经在开始竞拍。
玛格丽特往下看,发觉香缇酒坊的人也正朝她看过来。
白天没看着她去船上查货,也没打听到米勒酒坊的人来过,还以为是不参与竞拍,香缇酒坊的管事蹙眉坐下,香缇夫人嘱咐过他,即便不能把粮食抢来,也不能叫米勒酒坊得了。
若是让他们家坐大,日后就难压制了。
白日里以为玛格丽特.米勒不来,他并没有准备充足的预算。
要知道拍卖可是要竞价的,底价虽然低,但香缇酒坊的啤酒价格不如白酒,如果超出预算太多,他们没赚头,本来就已经在无偿送粮食给人,再亏他们就经营不下去了。
漫长的竞拍过程中静寂严肃,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商人们在深思时蘸墨水划掉羊皮纸上的字发出的“唰唰”声,以及举牌时布料摩擦。
玛格丽特看了一眼号码,接下来就是珍珠号,这艘船大,不止有粮食,甚至还有几箱草药,这个国家祖上有一支民族擅长使用草药,但他们的医术还不被大众认同,很多人说他们是巫。
每到战争中,极端分子总爱屠杀他们,导致现在这个族群都生活隐蔽,非必要不会从海岛里出来。
“七十桶大麦,产地阿伦盖平原,起拍价一百二十银币。”
香缇酒坊的管事与人竞价完,玛格丽特才让乔治举牌,这时价格在一百三十银币,超过一百六就没有赚头了。
但看着是她,香缇酒坊的管事把数字追的很近。
“玛格丽特,戈登先生举牌了。”
玛格丽特抬眸看过去,示意亚丁不必再竞价了。
见玛格丽特的表情有些凝重,乔治和亚丁都不知所以。
香缇酒坊的管事见有别人来出价,也不追了,那粮食就这么被戈登先生拍走了。
索伦坐在看台上,他知道自己这左手倒右手的行为只是为了弄清楚香缇酒坊是不是在于米勒酒坊竞争。
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跟玛格丽特.米勒进行交换。
他在半场时起身离开,从拍卖场出门,往右拐进了窄街,坐进铁皮马车,他查过玛格丽特.米勒。
这位小姐短短半年时间,就弄的城外几条街的酒馆餐厅生意惨淡,肯定不是什么笨人。
一个聪明人,不主动给她可以利用的地方,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即便知道了什么关键消息,也会为了自保而缄口不提。
索伦觉得玛格丽特.米勒是这种人。
距离船造好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这期间玛格丽特还缺至少两百桶粮食,否则会跟不上酒厂的产量。
她反复思虑,还是骑着马往窄巷去。
亚丁和乔治守在不远处,他们盯着那辆四驹马车,只间玛格丽特骑着马信步往车门边站定。
她抬起手,敲了敲车门,没有下马。
“戈登先生,看来您是专程在这里等我。”
玛格丽特把目光往戈登先生邋遢的络腮胡上瞧。
长相被毛发遮盖的看起来有些岁数了,但她却莫名觉得这位戈登先生身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干净,胡子拉碴,穿旧衣,但身上没有味道,指缘洁净,皮鞋也只是看起来旧,鞋底连泥土都没有。
像乔装打扮过。
他被这视线看的把脸往边上偏了偏,语调平平。
“我不打算跟你兜圈子,小姐。”
他从车里拿出来一张纸,这是购买竞拍物的票据,不记名,靠票据在港口提货。
“这是你需要的粮食,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就能交换。”
他把票据递给玛格丽特,她接过了,视线转移到纸上,玛格丽特莫名觉得凑近了瞧,戈登先生的身形样子有些面熟。
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至少是很久之前见过。
她的注意力被票据吸引。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关于男爵的死对不对?”玛格丽特抢先说道。
她把票据收进口袋里,“香缇酒坊曾经想购买白酒配方,我没有答应,所以他们在挤兑米勒酒坊。”
“不仅是抢海运来的粮食,本地附近的粮食商人他们打了招呼不让卖给我们,我们只能挨家挨户去村子里买。”
“我很疑惑,香缇酒坊的啤酒工艺不同,每周的出货量只需要五十桶麦子就能完成,但他们至少收了九十桶麦子,这粮食存放不宜过长,容易潮湿发霉,影响制酒。”
玛格丽特的声音压的很低。
“我派人去他们的酒厂里盯梢,才发现,他们每晚都在偷偷往海里运粮,这下数字也能对上了。”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货款回特丽农花园还给您。”
玛格丽特长话短说完毕,勒马准备走。
“等等。”索伦从车里探出手。
他又递给玛格丽特一个纸片,上面是地址。
“我不回特丽农花园,这里是我的住址。可以把钱寄过来,顺便,希望你能继续监视香缇酒坊,如果需要粮食,也可以写信来。”
索伦也长话短说,他探出头去,才看见玛格丽特跨在马上,她目光如炬,接了地址,点头离去。
不久后,索伦的马车离开丁戈,他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根据玛格丽特.米勒提供的消息,他一开始的怀疑在正确的路上。
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西蒙勋爵已经与干莫西公爵互通款曲,隐蔽的养了一票海盗,以及邻国的私兵。
干莫西公爵这些年但凡有点轻举妄动就会被叫进王都软禁,国王从未放松过警惕提防他。
可他还是能联络到这些力量。
索伦不意外西蒙会帮助干莫西公爵,毕竟他们从出身来说,实则同病相怜。
干莫西公爵是国王的堂兄,干莫西公爵的爷爷是兄,但娶了西泽列公主,与西泽列开战时,干莫西和父母以及奶奶都被驱逐修道院。
干莫西公爵的爷爷战死了,先王之父代理政务,但迟迟没有把干莫西公爵一家接回王都,先王之父受一众贵族支持。
也就没人再提把干莫西一家找回来的话,由着先王之父加冕,后来再顺位给国王。
也有相当一群王权正统的守护者反抗,暗中接干莫西回王都,但都被掌握了兵权的先王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