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囚雪陵.10
身后被人温柔圈揽住, 她低头,而某人已经从被子里探出头蹭了蹭她腰,抬眸轻声道, “明明还是吵到你了。”
她将人从被子里揽出来,尾巴和耳朵早就因为受不住她摸而被气哭的孟凭瑾全部收了回去,现在满身咬痕一览无余, 都是她的, 她拥紧这软玉温香, “那也只有我能听到, 是我的特权。”
“蠢…又不是什么好事。”孟凭瑾心底有点堵,赖在她身上不愿意动。她摸着老婆脊背知道今日寒意不小,便哄着人穿衣裳, 但某人一贯是个娇气鬼, 一听到她声音就开始闹着自己没有手,非要让她帮自己穿。
徐风知倒也乐意,但脱他衣裳的时候实在是没记顺序,而今一件件都是白衣搭在床榻, 她捞过一件狐狸就摇头,换另一件还是摇头。
她盯着孟凭瑾, 而孟凭瑾弯着眼睛。
她勾唇敛眸, 俯身攥住美人脚踝, “好啊族长大人, 既然每一件都不对——”
她抬眸将眼中晦涩摊开于他, 孟凭瑾后撑着身体慌乱眨眼, 水蓝蝴蝶漂亮得过分, 她望着那蝴蝶有些走神。
“那老婆还穿什么, 省得我还要一件件解开, 今日留在床上陪我吧。”她轻笑着,手指作势要打开他腿,掩眸先亲在那雪白内侧。
眼看真要失控,孟凭瑾立刻扯过薄薄白衣,垂落在他身上,红着脸恼声怨怼她一句,“这件!”
她歪头了然笑笑,默不作声与他相望着,目光中分明是拉扯,她不愿松手故意逗他,而孟凭瑾渐渐软了眸光,无奈一眼又一眼羞恼央她。
“成吧。”她起身失落叹了口气,孟凭瑾知道她在拿捏自己的心,害羞但气呼呼伸手圈住她脖颈咬了一口。不疼。她笑着拎过那件衣裳开始为老婆穿好。
孟凭瑾就任由着她摆弄自己,有人帮忙穿衣服的感觉很好,他可以懒懒散散地哼哼两句。
徐风知听着听着就动了心思,穿衣服的动作也越来越缓。
欠亲。
她压下眼睫,“孟凭瑾。”
“嗯嗯?”孟凭瑾弯眸抬头,明媚难掩。
她站在床榻旁边,弯腰垂头却又堪堪停在他唇上,然后盯他,“我要亲你。”
孟凭瑾愣了愣,不懂她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他认定这是她恶劣的一环,慢吞吞迎着她目光坐直腰身轻声嘟囔着,“亲就亲嘛,又不是不让你亲,逼迫我就那么有趣……”
埋怨归埋怨气恼归气恼,心还是想要,咬唇抬起下颌闭目亲她。
说到底逼着他主动、将他心思猜透,不都是他自己惯出来的。
直到气息七零八碎,衣衫凌乱几层,她低头憋着笑,孟凭瑾侧过头不看她,可分明在喘,唇上潮湿水意诱人,眼睛总是被亲出水。
她忍着笑意又继续帮老婆整理衣裳,这回多少认真了点,毕竟老婆再三恼她说如果再心猿意马,今晚大概就不能解老婆衣裳了。
这可不行。
看着得意洋洋的小狐狸,徐风知憋笑憋得很难受,她满脑子都是昨夜稍微受到她一丁点冷落就立刻哭着和尾巴挥爪打架的孟凭瑾。
笨笨的。
就这还想拿贴贴来威胁她。最后只会威胁到他自己罢了。
某人而今越来越黏黏糊糊,昨夜光是贴着还觉得不够,自己气呼呼掉泪将自己衣裳解开埋进她身上,非要肌肤贴着肌肤,怀里像窝着一个小小火球,给她烫得睡不着。
徐风知边帮老婆穿衣服边淡淡将这一切说给老婆听,不管老婆的脸越来越红,最后还要总结上一句。
“故此,今夜若真不解老婆衣裳,到最后老婆你只会被伤透心不依我,自己解开一层层衣裳——”
她特意在此处顿了顿,亲在美人耳尖,浅浅笑他,“然后要我抱要我亲。”
孟凭瑾听得频频抿唇,最后拿手肘撞她,却轻轻的。她笑出声,半天才收敛住,孟凭瑾脑袋冒烟强装镇定,假装听不到她笑自己,玩着手里的银镯,对此十分满意。
徐风知见他这副神色,忽然想起他上次得到这银镯时也十分满意,其实一直忘了问狐狸为什么这么在意这银镯。
孟凭瑾听后便脱口而出,“那当然是因为你看起来很在意它!”
“上回给我玉佩都不肯给这个,说明对你很重要,是不会轻易给出去的东西。但如今你却给我了,这就说明我呢……”孟凭瑾拖着尾音,眼睛亮亮地望着她,柔软水蓝分明在是向她撒娇想听她说。
她故作深沉点点头,“嗯,是,我喜欢小孟族长。”
“哼哼~”小狐狸满意地哼了两句,徐风知无奈笑着摇摇头,听他弯眸自言自语,“幸好我早早就要过来了,没给过旁人,我真高明嘛。”
银镯在他手指间。
徐风知笑眯眯地揽起老婆腰身,低头为他系衣带,昨夜如何挑开这结现在就要如何系好。她的笑有些漫不经心,“老婆,你知道你当初是如何向我讨要的吗。”
“我哪里知道……”他嘟哝着,隐有埋怨之意,“非要灌我酒,不灌我又不是不依你,那日我明明——”
徐风知没听清,孟凭瑾渐渐没了声音,迟缓眨着眼睛,眼尾粉意如雾。
那日明明都做好交出自己的准备了,还以为那酒是什么安排的前戏…。…开心得像个笨蛋。
观他气恼偏瞳,徐风知不明所以,但将谜底告知了他,“你咬着它向我讨要的噢,特别可爱。”
“八成是你诱我的。”孟凭瑾深知咬着银镯会沾染多少情色意义,红着脸回怼完映入的是徐风知隐有话说的笑眼。
就仿佛预料到她下一秒会想要说什么,孟凭瑾先一步交叉了两根手指,将她的想法打了叉否定再轻巧眯眼,“等你娶我那日再咬给你看。”
“喔。”她落寞应声,也挑着眉并无不满,逗他,“那我得尽早娶小孟族长才行。”
孟凭瑾乐意听这话,满意点了头,“你得尽快嘛,倒不是我急着嫁于你…”他眼睫颤动,“我清白被你尽毁,你若不要我了。”
她问:“老婆你当如何?杀我?”
他垂眸,“…我舍不得。”
徐风知手上动作一顿,系衣带的手被他缠上,狐狸脑袋轻轻枕上她手,“我不会对你如何,我不知该对你如何。”
声音轻轻,“…所以你别不要我。”
孟凭瑾很清楚,将心摊开只会成为致命的缺点,自己没有能牵制她的东西,又因为太喜欢而被看破被摆弄,此刻这句话说出去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
倘若有一日她真抽身离去——
“噢~老婆总是想很多,得尽快娶了搞到手才行。”
孟凭瑾眸光凝滞,一寸寸移向她,而她正摊开怀等待着狐狸自投罗网,笑意盈盈。
于是天下第一美人就这么酸着眼眶落进那怀中去,小声嚷着:“明日也能被抱吗,明日也要记得抱我才行。”
徐风知有在听,一半心思陷进小狐狸的声音里,而另一半心思全在回应他,句句有应。
“老婆是黏人娇气鬼。”
她已经在系最后的衣带,时不时碰到床帘上缠着的银丝,峂罗族的银铃总是响,那些铃铛和其他的铃铛都不一样,峂罗族族长大人的铃铛是最细密、镂空花纹最繁复的那一种。
她扯了一段下来,问峂罗族长,“能否给我?”
“你要这做什么?”孟凭瑾这般应答着,却乖顺地上手为她缠在腰间。
他做这些事总是格外认真,缠了一圈好像觉得不满意,伸手又扯下一段,缠上两圈觉得漂亮才满意弯眸。
徐风知本是打算缠在剑上的,要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峂罗族族长大人的东西,而他二人密不可分。
如今、如今被某人擅作主张缠在腰间。她眨眨眼。太好了,老婆亲自给缠的,一会儿出去炫耀三圈再说。
“族长,您、”殿外头那人颤颤巍巍顿了顿,“您二位起了吗?长老找族长有事。”
这话明明是来请族长的,可现在听上去却反倒是像在征求某人意见似的。
殿内二人相视一眼,孟凭瑾歪头,墨发松散垂落,那样漂亮的眉眼此刻的温柔格外过分。
徐风知忽然就不乐意放手,叹气黏黏糊糊地搂上老婆的腰,晃着怀中人闹他,暖香阵阵,“老婆你别去,真烦人,他们怎么这么烦人,别去嘛族长大人,陪我陪我,别理他们……”
孟凭瑾笑着抱住她,想笑她也会有黏人一面,可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笑她。小狐狸很乐意被黏被抱,万一以后她不黏了……小狐狸摇摇头。那样的事才不要呢。
徐风知还在拧眉认真闹腾,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一口一个族长大人混着两句老婆叫得某人招架不住。
当然最后还是去了,带着她一同去的。
殿内阴风阵阵,众长老无人敢说话,而殿上,囚雪陵那位族长大人今日看起来心情颇差,垂眸压着愠意,唇色隐约像是被揉弄过,坐在鬼面铜倚之上频频拿眸光恼向某处。
而徐风知就站在那处,无辜之下分明是愉色。
美人恨然一眼。
就不该对她心软,一不留神就被占了便宜。
角落里,净泷看着他二人,他殷切的视线终究还是令徐风知疑惑回望了过去,见是他,她愣了愣。
净泷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拧眉却笑着,总归是带着苦意的。徐风知眸光幽沉。
“叩叩。”
鬼面铜意被叩响,那是要他奉茶之意。
他埋头走过去,在右侧为族长递去一杯茶。
可族长却是用左手接的。
那只手骨节分明,稳稳端住茶盏,从他手中接过。
净泷只是随意瞥了眼,眸中却骤然一滞,整个人瞬间犹如被冷水泼了头。
他呆愣着不知所措,而族长早已云淡风轻收回了手。
他视线黏连在某人手上,怎么样都剥离不了。
那手腕上之物他比任何人都认得。
那素色银镯、根本是他们二殿下徐风知的。
第62章 囚雪陵.11
素圈银镯不够亮眼。
净泷还记得, 徐风知在这银镯刻下自己名姓时一次次重来总是不满意,可净泷知道她大概是很满意,因为她总是将那银镯对着太阳, 笑眯眯地望着。
这件事甚至传到了徐厌泪的耳朵里,也忍不住来问她阿姐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么个不起眼的银镯,还非要将自己名姓刻上去。
他还记得, 那日庭中有蝶在飞, 徐风知听罢后目光从蝶上拉回, 略一挑眉向她道, “我刻此徐风知并非你认识的那个徐风知,这名字是我的,刻的是我。”
她话音明朗, 字字句句都落入他心里, 只是他一字都听不懂。他只会煮茶。
他也觉得那不是个什么值钱东西,他一点都不稀罕。他做徐厌泪侍君之时随便一件饰品都比它华贵许多倍,他何苦要为这种东西伤神。
他垂首退下,站在殿外一角阴翳里舒了口气, 仰面清风徐徐,他合目, 在自己的脑海里编排出一场旖旎。
方才离得太近, 他看见的不仅有银镯, 还有颈间未做任何遮掩的红痕咬痕, 全是他们二殿下刻下的不必多言。
耳后尤其多。
那是很惹她喜欢之处吗。
净泷知道自己已然耳朵滚烫, 可他什么也没得到, 只是固执地将自己所见的痕迹, 统统用目光卑微偷过来印在自己身上罢了。他自觉自己如此可笑。
殿内似乎散了场, 众长老三三两两出了殿, 他立于一旁埋着头,很快就听到熟悉声音,却并非是他熟悉的语调。
那是些许粘腻、隐有依赖的语气。
他心神不稳仍旧抬眸一眼,见她圈揽着他们族长大人的腰身,眉目生动,好脾气地哄着,“老婆别生气了,你就没有一刻是不生气的,天天生气怎么了得。”
他已分不清心中滋味,只知被哄的倘若是他,那不管自己郁结何事此刻大概都已被她安抚好。
但他们族长大人却没有因此有所松动,反而垂着眼睫冷笑,“少来,你尽是故意的,拘着我不放开害我慌慌张张,你倒是占尽便宜。”
徐风知佯装回忆片刻,深沉点头,“那确实,我亲得爽。”
孟凭瑾一听这些就听不下去,拔腿就走还作势要捂耳尖,她眼疾手快捞住美人腰身,小心翼翼地垂下头,“那看来是我不太好,亲得老婆不舒服,那我下次不亲好了…也没关系的…嗯…。”
她刻意抽抽鼻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拙劣的演技当然是在高明地露出破绽,逗逗老婆最好玩了。
孟凭瑾有些恼火,“你这在替换概念。”
她没否认,甚至愉悦点点头,紧紧凑近恶劣补上一句,“那看来是舒服。”
然后净泷就看见,他们族长大人咬着牙拿腰身撞她,她笑眯眯抱住,二人好一顿假意拉扯之后便又黏在一起,他们族长大人从她怀里挤出手替她理了理她腰间银铃,嘴上大概在嘟囔她吧。
那银铃也特别,只有族长才佩得。
他幽然望着这一切,然后猝不及防地,二人忽然望向这边。这一瞬,他竟想要躲在柱旁。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二人。
身边小狐狸似乎淡淡说了一声什么,她没听清楚侧耳去问,小狐狸瞥她一眼,“我说你二人方才还眉来眼去。”说完,他指尖探进左手袖下,摸了摸自己的银镯。
徐风知对狐狸心思洞若观火,蹙眉思索一阵,憋着笑挑破他,“怪不得你非要用左手接茶盏,我还想着莫非是我在你右手上咬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孟凭瑾听罢忍着气恼,歪头泄出一丝笑,一指尖拔下自己衣领几寸,雪色显在寒意里,映目尽是难消红印。
那就好像在说,颈上已经够见不得人了。
徐风知有些心虚,老婆这是在怨她。今晨他原本想着要用法术隐没去,但她硬是给人亲得晕头转向,死活不肯让他将这红痕隐去。
可这对于徐风知来说自然是事出有因,上回在霖阁将孟凭瑾锁了那几日,而后一次次念诀将他身上颇多红痕全部都隐没。
而随着红痕一个个被抹除,她总错觉自己是在将孟凭瑾一点点推离,将他归还给世界,放回他的眷属之地。
印下时有多随心所欲有多开心,隐没时就有多心空落寞。
如今又怎么可能再一次看着那些印记消除。
她摸上那些红痕。绝不允。
她理理思绪舒眉展笑,歪头问孟凭瑾,“陪我出去吧。”
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开口,孟凭瑾移开眸光,声音平淡,“你就不能留在囚雪陵。”
她笑眯眯拐着人走向她唯一熟悉的后山,是那回将下了高台的孟凭瑾拐去之处,除了幽静小亭还有几株冬花,看着心情会好。
她按着人坐在雪地石桌旁,一枝红梅压在桌上,竟意外甚美,她眼前一亮指了指想让老婆也瞧一眼,可孟凭瑾无心去看,她无奈应道,“我倒是也愿意留在这里。”
孟凭瑾已听出这话定有他绝不会爱听的后半句,垂眸彻底乱了心绪。而徐风知也只有说下去,“话宁师姐和执白师兄还在空城等我们回去。”
孟凭瑾冷结的眸光松动些许,仍旧没有看她的意思,鼻尖隐约泛红,听见身旁人格外认真:“先前查出的煞气似乎与那处有些关联,我担心这背后有人做局,若是冲着灼雪倒也没什么,怕冲着天下苍生总是不安。”
说完,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这世间修为最强之人,抬眸央道,“这不是来请你了吗。”
孟凭瑾一听这话倏然冷了眉,回身望着她缓缓眯眼,“我听懂了,用我你才来请我,要是用不上我那你还来囚雪陵吗。”
“来。”徐风知连一秒缝隙都不敢留,急匆匆接话捉住老婆的手,“来娶老婆。”
孟凭瑾咬咬牙又松开,话也是这样在喉咙里辗转几遍,无奈望着她竟似有难解恨意,“你总是拿这个诱我。”
徐风知轻巧笑了笑,而美人眸中水蓝渐渐温软,肩膀松懈下来软声软气地怨她总是拿捏自己,过分至极。
她听着老婆埋怨自己,起身从雪地上认真弄一捧雪,最最干净的白雪。
孟凭瑾还在委屈猜不到她要做些什么,直至她笑意粲然捧着手中白雪走至他身前,小狐狸抬头,而她松开手,落雪簌簌。
小狐狸顶着白雪轻轻抖了抖脑袋,抬眸去看她,水蓝雾色弥漫。而轻灵雪色犹如白纱,点点皎白滚落在发间,唯他眼尾和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那般可爱动人。
她将这一切看了个完全,深吸一口气,眼睛眨了又眨,堵着千百句话,最后笑着缓出来,抱住孟凭瑾道上一句,“…真是狐狸。”
虽然在生闷气,但被抱是可以的。孟凭瑾这样想道,为自己的黏人找了个台阶,实则在她怀里还过分塌腰贴她,悄声怨她,“这算什么,捉弄我。”
她探头,眼睛犹如灿星,“头纱~”
是她眼中太灿烂还是这语调太轻巧,孟凭瑾长睫垂下,声音含糊,“拿雪做头纱……”
那句笨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心跳哪里会说谎呢。如鼓心跳被拉至他耳边,眼尾灼意弄心,两相滚烫。孟凭瑾说不出话。
……浪漫笨蛋。
徐风知就这么看着美人的脸一点点沾染上梅色绯意,她悠然上扬着唇,看天下第一美人难为情自然是要比石桌上那枝梅色还要动人千倍百倍。
小狐狸叹气声也轻轻,“…我同你出去就是了。”
徐风知早就知道孟凭瑾早晚会应答这件事,谈不上意料之外,但她还是逮着老婆蹭蹭抱抱好一顿闹腾。
说老婆天下第一好,人美心善还强得一批,说天下没他不行,说空城没他不行,说自己没他不行。
说完还强调补充,说自己没他真的不行。
这样说上千千句,孟凭瑾唯有捂住自己绯色耳尖想逃掉被她咬一咬的命运,可他哪里知道,他指尖也略有粉意,某人之前就被诱了心。
闹到最后还是被吻遍,怎么都逃不开。
于是孟凭瑾红着泪眼回囚雪陵,而今离开囚雪陵之际又是眼尾通红。和回来时一模一样,气呼呼地掉着眼泪,还被某人笑眯眯搂着腰地凑在耳边,话音却幽沉:
“不准哭唉老婆,我不想他们看到你掉眼泪,好讨厌,明明是我一个人的小孟族长吧……”
她语调越来越沉,似乎酿生出什么不得了的阴暗东西,孟凭瑾睁大眼睛,眼睫还委屈挂着水色。
…到底谁是反派。到底谁是。
就这么三两句话徐风知便轻而易举地将峂罗族族长大人拐出了囚雪陵,众长老好不容易盼着他们族长大人归来,现在没几天就又要看着族长大人被人出去,而且这回……这算是娶么……
没人敢问,因为也不必问。
赤真二皇女来求娶囚雪陵族长大人一事,天下早已传遍了。
……还是他们族长大人在祭祀当日百忙之中、亲自安排的-
徐风知带着爱哭鬼回到空城里,话宁师姐和执白师兄早已在城里调查过一番,就在等着他们。
他二人心思玲珑,见他们归来,同频抱剑悠然望着他们俩,扬了扬下巴,了然看破道:“如何?”
徐风知瞥了眼孟凭瑾,某人还在闹别扭不看她。
“得手了。”她欣然弯眸,伸手将孟凭瑾拽到身侧,朗然点头应声,“我的。”
孟凭瑾没过度挣扎,但生闷气不接她话。
天知道他忍着眼泪有多难受,根本是受尽委屈嘛…!某人眼底又开始泛雾。
可孟凭瑾全然忘记了,他也可以不用那么听话的…是他自己总是太乖,习惯做她那可爱小狐狸罢了。
第63章 公主剑.1
空洞鬼城内凄风阴冷, 缠尘过恍若白雾。他们四人此刻身在一僻静孤巷中,只是在徐风知与孟凭瑾眼中,这孤巷外头热闹喧嚣, 烟火气蔓延在每一处,百姓的呼吸和喜怒都极为真切。尽管…他们都非人。
可映在许话宁和沈执白眼里头的却截然不同。朝着巷外深深望上一眼,城中死气阴沉, 天上无穷无尽地飘零着片片白色纸钱, 户户窗纸已破, 干枯黄色卷了边, 风过声哗哗竟是唯一响动,身在此处便寒意攀身,静散不下。
“也就是说, 这城内我看到的、其实都是鬼?!”徐风知一遍遍望着巷外城中那些生动眉目, 她不觉得那些百姓像是什么厉鬼,心中左右难以相信。
“但这就是事实。他们都是鬼。”孟凭瑾随着她长久地凝望巷外,语调平静,“全都非人。”
“空城以前是漠戈的皇都, 漠戈城。”沈执白适时开口,“但漠戈一夜覆灭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时常传出诡谲之音, 所以才会有人传它是鬼城空城。”
徐风知略一思忖, 那她和孟凭瑾看到的应当就是漠戈的百姓。
沈执白以剑尖在地上为他二人简明扼要地画下空城的基本布局, 徐风知盯着地上的图细细打量着, 心底渐渐怪异起来。
她拧眉目光却没从画上移开, 直截了当伸手摸住孟凭瑾腰上银铃, 将人勾到她身边拍拍腿要他蹲下, 指向地上的布局画, “族长大人,没你不行。
是在求老婆帮忙没错,但似乎过于理所当然,顾不上看他,紧锁着眉显然已陷入天下苍生诸事中。
孟凭瑾轻微不满,揽袖瞥了眼那画,一眼看破后轻巧撑起下巴侧眸看她,“阵法。”
阵法…?
徐风知再度看向那布局。此城外圆内方,八角皆立有高塔,旧皇城落座于城居中之位,城内各矮房排列如今再看竟还真有几分阵法布局之影。
心底不安静悄悄地碎裂开来,流淌一地。她不愿相信般追问孟凭瑾,“以整个城做阵法?”
“未尝不可。”她循声望去,接她话的人是那一身墨黑色的郎君,提着剑随意倚在一旁,发丝尽数束起,有些凛然。
他沾染的江湖气息越来越深,昔日那些皇城中的矜贵影子愈发见不着了,哪里像个奂京城的三殿下。
沈执白接着说下去,目光复杂,“将整个城看作阵法,此局如此宏大,恐怕棘手。”
沈执白时常踱步于空城城墙之上,走上几趟后发觉这城怎么形状诡异,试着与许话宁将此布局记于心中,方才画出之时便隐约察觉到此城布局大概和什么阵法有些关联。
孟凭瑾的指尖压在沙砾一角,漫不经心地说,“是汇聚煞气的阵法。应该是将送子庄的煞气源源不断地汇聚在城中。”
这和他们初步探查的内容对上了,果然是在用送子庄的煞气引导进这阵法里布下了什么大局。
徐风知还在专心研究那城内布局,头也未抬,“孟凭瑾你三年前来这里的时候有注意到哪里不寻常吗?”
莫名无声几秒,身旁声响冷淡,“没。”
她没应声,指尖点过简略画的那八座高楼上,横竖看不出什么,又问道,“那孟凭瑾,这布局和三年前有什么区别吗,你还能想起来吗。”
这回静默的时间更长,徐风知意识到有些安静过头,正要抬头看一眼,可身旁人接了话,声线微寒,“三年前我只是自天穹山归来时途径这里几日,谁会去管它寻常或不寻常。”
孟凭瑾说的很有道理。徐风知起身望向许话宁和沈执白刚要开口,就见话宁师姐神色复杂冲她眨眨眼,她愣了愣,下意识低头。
噢,小狐狸还蹲在那里没起身。
徐风知微微诧异,但很快就冲他俩没心没肺地笑了笑,“不要紧,他一贯娇气的很。”
说罢全然也没留意地上那雪色小狐狸美人,只顾着和话宁师姐执白师兄说自己的计划。
“既是阵法,那事关阵眼,不如我们先去探探那居中位的旧皇城。”她眸中微不可闻地划过一丝暗芒。
“我同孟凭瑾与师姐你二人所能见到的并不相同。那么你二人前去的则是早已覆灭百年的朽败皇城,而我二人这厢见到的大概会是荣盛鬼都。”
她稍稍敛眸,话止于此。许话宁和沈执白已然听懂。
她话意十分简单。
既然他们所见不同,何不利用它探出不一样的东西,寻找这阵法的破绽。覆灭百年的皇城与荣盛鬼城。冷清与热闹如此割裂不愁找不到线索。
许话宁和沈执白点头应下此事,目光坚定平静,拥有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安心的力量,握紧长剑踏出巷中。
目送他二人身影消失在巷口步入未知,徐风知挥了挥手收回目光,也准备叫上孟凭瑾前去这漠戈城中心的荣盛鬼都,然刚一回身就忽然被抱住,毫无防备,脚下没站稳趔趄两步抵上灰墙。
她望着挤进她怀里的孟凭瑾,以为是孟凭瑾缺安定感想要抱,回过神便环住美人,耳语轻哄,“怎么了孟凭瑾。”
她声音已经足够轻,好似一片白羽打着旋落入心底只漾起涟漪,因而孟凭瑾三字轻得足够软他心。
于是错愕映入她眸中的,是孟凭瑾耳尖粉意似雾,贴她靠近她却又低眸,“你方才不这样叫我。”
狐狸成了落寞小狐狸。
徐风知全然不知,甚至都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些什么。
可随便一回忆,脑中思绪每一秒只都和皇城计划有关,别说和孟凭瑾说过什么,她大概根本没顾上孟凭瑾。
而敏感非常的小狐狸却从她眼里读出那些许空白,一时间委屈愠意涌没了眼底。
他知道她心里在意天下苍生,可他没那么好没那么善良,至少他不想、被冷落在一旁。
那安然潋滟的水蓝色无声逼近她,漂亮的小孟族长近在咫尺,眼睫似蝶,然而眸光和声音一样冷。
“徐风知。”
她轻微打了个寒颤。
孟凭瑾漠然盯着她,“你方才就是这么叫我的。”
她总算知道狐狸在生什么气,这确实不能怨小狐狸,这听上去太冷淡,仿若——
孟凭瑾淡淡地望着她,说不清是被她的冰冷伤到了眼睛里,又或者是生气到有点反向平静。
似无情意。
她有点心虚,伸手环揽住孟凭瑾,认真哄狐狸,“对不起老婆,我最最喜欢你,绝对没有改变的意思!”
孟凭瑾偏开眼眸,水蓝不再映照着她。
想要亲小狐狸也不成,那白皙手背轻轻贴上他自己的唇,垂眸不愿看她也不说话,分明是不允她使用这伎俩的。
可孟凭瑾太纯情,他以为光是拿手遮上自己的唇就不会被欺负……徐风知眯眼就已然在敛笑。
仰面亲上他手心是轻而易举的事,孟凭瑾怎么也没想到这样还是会被她欺负,而且更加难受。
就好像方才那片白羽怎么未经允许就落在掌心里,默不作声地、惹他动情。
不必亲到第三遍,便能攥住美人所有淡粉指尖,轻巧却不由分说地将它亲得发软,自己不得已从唇上退下来。
喘音张合的唇,是要欺负的柔软之渊。
孟凭瑾声声克制倚在灰墙上喘气,每呼吸一下都晕染着灼热而漂亮的绯色水汽,左手实在受不了认输垂下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又要被她欺负。
银镯晃动,巷内吞没水色,一并被吻住的,还有某人的委屈哭泣。
直至看着那滩水蓝变得温软、波澜涟漪阵阵,哪怕融化出几滴清泪也不要紧,哪怕恼她恨她也不要紧。
那种冰冷又漠然的目光,她再也不要看第二次了。哪怕知道那是假的,是狐狸装出来骗她的,她也不要再看。
她抱着美人坏心眼地一遍遍唤道,“殿下啊殿下…小孟前辈…老婆…狐狸宝贝……族长大人……”
全是很平常的称呼,每一个字拆解开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怎么听她念出来就这般难为情,每一声都被渡上欲色。
他哭着咬牙,脊背一遍遍发抖。但忽然又被抱得紧了些,耳边扑来热气,随吻印下的还有他的名字。
“孟凭瑾。”
泪水有点失控,说不清是被气的还是被弄的。孟凭瑾死命咬着牙。
而她恶劣欺负完了,再温柔又心疼地望着她的狐狸,伸手替孟凭瑾抹去一滴滴眼泪,知道他心里委屈,抿唇道,“老婆,下次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在生气呢?”
“不能。”
真是果断利落的回答,尽管在哭也不影响他不肯轻易原谅。
徐风知苦恼地盯着孟凭瑾看了半天,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计策能让老婆变得更坦率一点,但她是见不得孟凭瑾就这么悄悄生闷气的。
“那也可以。”她点点头。
而孟凭瑾委屈忍着眼泪,听到她说:“反正我哄你就只有这几个手段,那你委屈生闷气的时候,我就自动理解成你想要我亲你。”
她探头问道:“嗯嗯可以吗老婆。”
那双漆黑眼睛里的坏心思根本是杀不尽的。孟凭瑾迟钝地意识到这一点,眼尾潮红失了序,将冻住的眼泪又温成水。
心里对她怨啊恨啊,其实都是不满足罢了。
孟凭瑾生她的气,可又崩溃地向她索求安定感,伸手泪眼朦胧地搂住她,在她颈边哭道:
“我根本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不在意什么天下,所以我不想你离开囚雪陵…一点都不想…。”
如果囚雪陵是神明的眷属之地,那离开囚雪陵以后,她就不再只是他的了。
就像徐风知偏执地要他归属一人,孟凭瑾知道自己又何尝不是。
第64章 公主剑.2
孟凭瑾不在意天下, 近乎冷漠的不在意。
天下在他眼前顷刻死去也不会令他泛起任何波澜涟漪。他与世界之间,从来都那样远。
可是徐风知大约喜欢这天下。她心里眼里都能窥见苍生,时常为世上诸多微小之事而动摇心底。
孟凭瑾很清楚, 自己和她截然不同。
倘若有一天被她发现原来连天下他能都能冷漠割弃、发现他的心不够纯白……她会讨厌的。
…该把心藏得再严实些的。
于是,那话诉出去后,孟凭瑾后悔了, 堆叠委屈变成苦意。
但孟凭瑾埋在她颈边, 逼自己咽下这委屈苦涩, 一滴一滴藏起眼泪。
每藏起一滴, 心都朽上一次。
无所谓,它本来也就是坏的。残存泪光里,孟凭瑾眸光冷淡, 长睫垂下阴影。
待到整理好眼中涟漪, 他伸手拽她剑穗,想去做些正事好来证明自己对天下没那么冷漠。
可扯了下去她没动,孟凭瑾只得侧眸看她,然而水蓝蝴蝶猝不及防地被关进漆黑暗愉之中, 眼睫怔愣一颤。
她分明笑着,眸中粲然, 哪有半点讨厌他啊。
隐约察觉到这一点后孟凭瑾脑袋发晕, 被娇惯就立刻娇气作势, 明明也眯上笑意但就是不坦率, 佯装气鼓鼓抿唇晃她撒娇, “干嘛啊, 不许笑…”
她倒是真心想憋住笑, 但肩膀颤抖快要站不稳, 倚上身边那世间最强, 明晃晃的笑意烫到了孟凭瑾的脸,连着一片红到脖颈里,还能往深处看去。
孟凭瑾还在闹她,她被晃得东倒西歪抱住老婆亲亲,悦然开口时甚至还在笑,勾唇语调轻巧,“听爽了。”
某人那薄薄脸皮立刻就红得透出血色来,自心里将撒娇时那些气音通通回忆上一遍,可不知怎么,能想起来的全都是闷声扮凶含糊哼哼,还有上不了台面的拖长尾音更是不能深想。
徐风知戳戳某人可爱脸蛋,笑道:“小孟族长以后能多说一点吗,我喜欢听。天下在你这里,原来是我更重要呢,我特别喜欢听唉。”
孟凭瑾迟缓地眨眨眼睫,这时才确认她的暗愉原是从那句他懊恼万分、觉得不该说出口的话开始的。
徐风知的笑意这时再看去竟有一丝安抚感,如同轻易看破了他方才那落寞冷然的一瞬,甚至可能读穿了他的些许自我厌弃。
孟凭瑾散落的发丝被风吹动,时时遮住美人面,徐风知自然而然地替他顺至耳后,收手时却还是没忍住捏了捏老婆耳朵。
她轻巧地将话扯到当下的撒娇上来,唇上扬着,“老婆你心里想或者不想什么,就像不想我离开囚雪陵,也请多说一点给我听,像这样撒娇给我听就好,这实在很好听。”
孟凭瑾没应声。他没法应声。眼前模糊一片就算了,怎么喉咙也被泪水塞住哑了声响。
他现在的感觉就好比是眼见着自己那颗朽坏的心脏被人笑着捧起来,知道是嘲笑会被丢掉,便试图藏起腐坏的部分,扮得可爱乖顺一点。
可某人伸手摸摸腐烂掉的部分,眉眼弯弯地告诉它,“可爱!是我的宝贝!”
眼泪掉了两颗,安静无声,流泪可以没有哭声,这就不算在哭。孟凭瑾这样自圆其说。
他开口问她时有些执拗,困着破碎的泪光也硬是没让她察觉出不对劲,“不喜欢世界是可以被原谅的吗?会害怕我吗?那算不算是我心脏腐坏掉的地方。”
这些问题听着似乎是幼稚困惑。
徐风知很快就意识到,孟凭瑾觉得他对待世界的冷漠,像是只与众不同的、需要藏好的小怪物。
“可那不是啊。”她认真朝他应答,这次一并抱住的也许还有他心里那只小怪物。
“那不是什么腐烂掉的地方,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喜欢这个世界才行。你的心就像你一样是个可爱的娇气鬼而已孟凭瑾。一点点别扭冷漠也是可爱的花。”
孟凭瑾在发抖,心脏与心脏同频振颤,她眼眶轻微红掉了。
如果说先前那一角书外往事她窥见的是漂亮冷漠的耀眼之花,那么此刻她借这一句话窥见的则是困惑敏感、不知道被困在哪个角落里撞得头破血流的小怪物。
为什么没有人跟孟凭瑾讲过这样的话,明明一句话就可以将他解救出来。她将她的那些恶劣摊开给他的时候小狐狸欣然接住了她,怎么就困住了自己呢。
她红着眼睛意识到——
孟凭瑾的心从来都活在他自己的地狱里。
轻轻地,孟凭瑾又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将脸埋进自己胳膊里,连耳尖也没露出来,千千发丝铺满脊背散落在身后。
她见此将眼眶旁的泪克制回去,跟着蹲下去,支颐歪头,想他开心一点。
[老婆真的是天下最强吗?]
心里的念头自然是故意逗他的,那柔软一团里传来闷闷声响:“你打赢我你就是最强了。”
孟凭瑾默了默,“…我可以放水。”
他说的很轻,但徐风知知道他大概是认真的,这真像是孟凭瑾能做出来的事。
“何必放水。”她上扬着唇。
孟凭瑾侧头看她,眸中一滞。而她还在自顾自地狡黠地笑着,“孟凭瑾,我只要将你亲哭就行了,依照你的性子只会向我服软要我抱,到那时别说是和我过招了,你还能拿得稳剑吗,哼哼我猜做不到吧,你一贯是个——”
眼尾措不及防落下一吻,寒枝雪那样发甜。她怔愣难停,久久不得回神。
孟凭瑾不知道她想起什么伤心事,孟凭瑾更不愿意去猜她是因为心疼自己才红了眼眶。
小狐狸只会这样哄一哄她,委委屈屈但眼泪泛滥,是看到她眼眶红自己也会跟着心碎的敏感柔软小狐狸。
这是什么小怪物?
“来,老婆。”她努力拧眉忍着眼泪撑出个笑来,眼底那亮亮晶晶的东西也许是泪,又或许是心底的喜欢满溢出来。
她笑,“抱我一下吧。这回是我想。”
孟凭瑾揉着眼睛去贴她,直到自己的腰被她搂紧,彼此发丝不得已相纠缠分不出你我,腰上那两道银铃也一同轻轻响着。他盯着看了很久。
他摇摇头,声音依旧软,这回只是听着有点哑,“…我也想要你抱。”
音落,再被抱紧几分,小狐狸很好满足,自己慢腾腾擦掉泪水。
可徐风知无声困着泪,怀里从来都是她的世界,从来都是-
荣盛鬼城想要进去还真是不易。
外头那侍卫硬是对他俩盘问了好几番也不肯放他们进去,孟凭瑾几次都冷淡压眉,徐风知看穿他是想直接拔剑出鞘。
按照孟凭瑾的意思,孤星一门直接杀穿这皇城,将那漠戈陛下捉出来一问,什么隐情还是秘闻只要等刀剑架在脖子上那一刻自是水到渠成的。
徐风知听得连连摇头,觉得这种大张旗鼓的计划肯定不成。
此时只知此城是阵法,破阵的关键在何处尚不得知晓,万一误打误撞冲撞住什么不就直接宣告结束。
她好一顿安抚老婆,左思右想后,知道按照正经规矩进皇城恐怕是不行了。
他二人相视一眼,决定走另一条路——
借漠戈城中向皇室献宝一事进宫。
漠戈城素来有这么个规矩,三年一回,百姓也有面圣的机会。按孟凭瑾所说,之前困在伞崖上被他们捉去做吉祥物的神鸟就是某次献宝之时被呈上去的。
可是献宝,首先就要让那皇城外的官员进行第一番查验,确认此物是宝物且有面圣的价值才能够进入皇城。
只是他二人现在身上…。
于是徐风知将剑拍在那官员的桌上,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并拆下来,除了腰上那银铃。
可是那官员只是微微一瞥,虽然眼中也对这些东西略微划过一丝亮光,但最终也只是撇撇嘴,一口认定这些只能算是贵重之物,并非是特别宝物,没有什么面见陛下的价值。
徐风知有些失语,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还是盯上了腰上那银铃。
峂罗族的银铃…肯定是宝物吧。
可她的手才刚一摸上银铃,余光里就看见孤星一门悄然被推出鞘一寸,剑光凛然阴沉。
她顶着那剑光小声地怯怯哄老婆,说没关系,还会回囚雪陵去的,到那时床榻上不多的是,醒来后扯下一段再缠上不就是了。
她知道孟凭瑾一贯爱听这些有关于以后的微小日常,他喜欢听自己被自然而然地计划进她的往后里。
于是尽管心里气恼,但想了想一并忍了下去,啪地一声合了剑,侧过头不看她算是默许。
她将那银铃拍到桌上自信扬眉。
可那官员狐疑地将此物拾起后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最后漫不经心嗤笑道:“此物还不如你方才那些。”
徐风知深吸一口气,当即下意识回身按住孟凭瑾的孤星一门,死死搂着老婆的腰知道老婆已经快要气疯。
她脸上撑着微笑看不出任何不爽,可其实刺月分明也已经快要按不住了。
杀了,都杀了算了。
无奈只得动用下下下策。
她目光哀求了千千遍,心声从未像今日这般稠密,每一句都在央着那冷然美人。
[老婆你相信我,这并不是把你推出去,这是为了查清楚真相不得已而为之啊老婆!你放心老婆,他们要是敢把你怎么着,不用你动手我直接先一剑灭一城!]
孟凭瑾冷笑一声,“到那时我还用得着你?”
她被噎也不敢说话,但好在美人望她一眼后沉郁着漂亮眉眼走向那官员之处。
她立刻跟上去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囚雪陵的美人,特来献宝一宴呢,是因为……”
这不太好编下去。
孟凭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歪头悠然挑眸就好似袖手在一旁等着看她要如何编排,心里果然还是有气的。
她咬咬牙,两眼一闭,“是因为心仪你们公主许久,来求见你们公主的。”
[错了老婆错了老婆错了老婆!别生气别生气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啊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65章 公主剑.3
这话说出去, 身旁人难以自控地泄出一声冷笑,身形气得一晃,任凭说些什么去哄都不成了。
冷意入耳犹如狐狸在心上咬了口。徐风知深知自己肯定会被算总账, 干脆绷紧唇低下头,视线里是孟凭瑾笼层白纱的衣裳宽袖。
想扯一扯,可才刚探手老婆就躲开。她有些心虚, 强作镇定安慰自己, 老婆素来好哄, 没关系小问题, 然后转头就见孟凭瑾同那漠戈官员轻巧压睫,“是,我分外心仪~”
原本还在心虚的徐风知忽然就淡淡眯眼, 随后看到水蓝眸色暗自朝她短暂闪烁了下, 摊开置身事外般的暗愉,俨然给她看的。
她意识到自己的推拉被反打一手,默了默什么都没说,脸上笑意丝毫未改, 垂头理袖。
[好得很,小孟族长, 好得很。]
“心仪我们公主?”那官员半信半疑, 拧眉时的眼神就好像在质疑他们, 换了这么多法子非执着进皇城怕不是有什么特别目的吧。
只是待他抬眼想再仔细看上那美人一眼, 见到的却是美人不知因何缘故雪色沾绯, 侧过头掩着耳朵, 剑也叫一并夺去, 无所可依而恨然委屈, 唯有嚷身边人不准再念, 不然立刻就抓她回囚雪陵。
念什么?没听到有声音。那官员颇觉莫名其,往后靠坐,细细盯着气恼美人打量几番。
方才这二人一同来找他时,他有注意到这实难得见的殊色,钉在原地几秒。
那时候美人冷淡得像是被冰封几层,那美格外凛然,他瞥了几眼后就不再去看,像是心被动地感知到了冷漠背后是无尽危险。
而此刻别样暖意笼罩之下,些许朱色晕开在眼尾,心里暗自清楚不单是漂亮动人。
他收回目光,最终确认问道,“你确定,要去面见岁戟公主?”
徐风知听出这是过关的意思。
过关了,可说高兴也没那么高兴。
她低头扫了眼身上叮叮当当的配饰,它们刚才被拿来拿去挑挑拣拣,再通通推回来,告诉徐风知这些东西只能算是金贵东西,并不算是珍宝。
现在可倒好,换了孟凭瑾过去动用美貌,不需要什么推拒就认可了这珍宝。
某人黯然失语。这能不是珍宝么,老婆天下第一美人,身上处处惹天下肖想,眼睫一颤就轻易引得世间泛起涟漪,来和珠饰金玉相比纯粹是降维打击。
她突然感觉自己为这背后真相付出颇多,长叹一声。
不能放任这煞气不管,为了天下苍生也必须将其查个水落石出。
她拿孤星一门的剑柄撞了撞孟凭瑾的腰,手下力度有数,敲得不重,但恰到好处惹老婆站不稳就是她的坏心眼了。
根本是在罚孟凭瑾不自知地将某一面示于人前。若失控的话一两秒也就算了,她不是小心眼的人,偏偏不自知地闹了好久,差点连声线也散乱掉。
孟凭瑾显然也觉察到两三分缘由。哪怕被敲在只有某人知晓的敏感点上,脊骨发麻也死咬紧牙关,难捱也忍住。
可明明,他不过是稍微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句话而已。
只因为醋她一句心仪。
哪里知道这些话只有她能说的份,他自己一点也说不得。但一开始,分明是她编排的,是她要推自己出去的。
太过分了,没有人会这样过分。
当听到她心里阴恻念了两回好得很,孟凭瑾就隐约意识到不妙,八成是踩到她哪条隐形边境上了。
但小狐狸侥幸地想着能如何呢,众人目光之下,她能如何她当如何——
后果就是被晦涩心声狂轰滥炸。
以平淡语气,详细地将咬在他所有敏感点的反应波澜不惊地描述给他本人,语速快却不含糊,是详细到令心不断恐惧怯怯退后的程度。
其中还随意透露了两句,猜他对每处的喜欢程度的剖析……准得可怕。
[孟凭瑾你身上涨红跌进锦被,里衣半挂肩上但还是随第二回颤身落至胳膊,发丝散了半榻我揽了一把怕扯到你疼,眼尾红得可爱眼睛也亮,唇上刚被亲过。]
[而我指尖顺着你肋骨往上随手揉了你身前,可你失措得脊骨绷紧,是那晚你第一次喊不要。]
[但我猜八成是你口是心非又犯了,它明明在发涨,颜色莹润失控,于是我咬上去试探你。而孟凭瑾,你哭喊说你不要,可是挺腰要我了。]
[你把我搂得那样紧,还哭诉你不要我摸我会信吗?你就差快挂在我身上了啊老婆,我笑了你两句,于是你哭。]
…如今只是又将她心声零碎回忆一些,孟凭瑾的心跳就再次承受不下去,每一下都如同小兔撞心。
这是专门针对他,将他的难为情映进她眸中镜里。淡然的、却以最直接方式把他不自知的色气尽数归还给他。
欺负。…是故意欺负。
孟凭瑾频频走神,她又一次拿剑柄敲了敲老婆的腰,明明看见老婆耳尖红透,也知道他肯定在反复羞恼她心声,但就是不问。
她歪头笑着,“问你话呢大人,你确定要进宫面见那位公主吗?”
孟凭瑾眸光全乱眼睫颤动,而她问完那话却没给对方回答的机会,回身答复仍旧是那笑脸,“他说要呢。”
那官员点点头也没忘记叹气,揽袖在宝册上写下什么,想了想欲言又止看向他二人,道上一句,“我还是提醒你们一句,虽然说我现在放你们进去,但你们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切莫抱有过多期待。”
徐风知抱着两柄剑,刺月和孤星一门挨得太近,鞘外剑意时常交缠,但再也不似之前一贴近就总是轰鸣。她稍一挑眉,“这是为何?”
“不为何。”他这话说得太绝对,自己也后知后觉,默了半天没好气地补充上一句,“岁戟公主她不好相处,算是我提醒你二人的,总之——”
他压低声音,视线幽幽盯着他们。
“不要和她走近。”
……
就这样,熬过诸多关卡之后终于随着其他的献宝人一同进了宫,可惜好不容易熬进去时夕阳已渡了暖色,没几个时辰宴会就要开始了。
因此也没机会与此时不知现在何处的话宁师姐还有执白师兄交换消息,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献宝宴既是宴席就必有精美佳肴,哪怕他们这种平民百姓坐在大殿之内宴席最末尾的地方,但菜品大致上没什么差别。
听完漠戈皇帝那些场面话之后,随着众人起身举起酒杯,两人口中同步含糊着其他人喊的那些话,都略感心虚而移目。
好在是高明地糊弄过去了,旁边其他几位都没察觉出来,向他二人举杯示意,微微点头。
徐风知回礼完一圈人,看了眼桌上的菜肴便深觉满意,可动筷之前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老婆你说这鬼城的东西吃进肚子里会不会有事啊?”
孟凭瑾撑着脑袋侧看她,已经习惯做添酒夹菜这样的小事,随手夹了块萝卜搁入她玉盘中,“死不了。”
她望着孟凭瑾自然而然的动作,添酒也好夹菜也好,看的久恍然感觉小狐狸好似在慢条斯理地安排着她的一切。
她嘛,自然乐意之至。
她抿了一小口酒,微微发甜。
老婆说死不了那肯定是死不了的。相信老婆准没错。
她尝了口发现这些菜肴竟然意外好吃,今天一整天除了在囚雪陵吃过了两块糕饼以外就再没吃过其他的东西,她早就饿了。
她频频动筷夹完这个夹那个,还示意孟凭瑾哪些菜好吃哪些菜不行,在角落里压着声音说得起劲。
美人就坐在摇曳烛影间,沾染些许倦意暖光,多了几丝亲近温柔,淡淡歪头托着下巴,听她说哪些菜好吃就随心记下来,将那些菜夹于她,自己却没怎么吃。酒也没喝。
自从听说自己因酒被她锁在霖阁几日,且醒来后连一点记忆都没有。孟凭瑾就决心再也不会沾酒。徐风知之前说的没错,吃酒误事。
漠戈那陛下话总是很多,献宝一事他不急着看,反倒是拉着几位大臣关心起人家的家事来,还问了几个小辈的婚事。
怎么看都不像是位帝王。徐风知心中纳闷。
而他身旁两侧,只坐着两人。
坐在左边的是苦忱殿下,皇位将来的主人,自进了殿中起就压着眉,心烦与阴沉藏都不藏,旁人敬酒给他他也不回,只是一味饮酒,未曾动筷。
坐在漠戈陛下右边的那位就是岁戟公主,雍容沉稳地坐于席上,眉目不见喜怒,神色平静非常更是看不出什么来。有人若是向她敬酒,她遥遥回之一礼,却不饮。
徐风知又想起那位官员冰冷冷的声音:
“不要和她走近。”
徐风知拧眉盯着殿上那位公主,也不知是她目光太过专注,又或是那位公主的反应敏于常人。
那双寒冷的、犹如冬日执冰一般的眼睛轻轻转动,微小偏移的那一寸刚刚好好与徐风知的视线相对撞。
徐风知恰在那时饮下一口酒,硬是被这毫无防备的一眼给狠狠噎住。
明明,徐风知已然坐在长宴席最角落之处,更别提这中间人影晃动,想要一眼找到她,准确无误地回望过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那双眼的主人不仅轻易做到了,而且现在就在看着她,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不悦没有波澜。
徐风知蹙眉眯眼,轻微慌乱很快平息下去,但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巨大的茫然失措。
因为她发现、烛火似乎映不尽那双眼睛里,任凭火心怎么跳动,那眼睛里头都是一片漠然的黑灰色。
心底有个念头渐渐浮现。
这位岁戟公主,似乎双目失明…。
第66章 公主剑.4
那双眼睛着实不够真切。
徐风知心生疑窦, 这公主自殿内现身起,并未见任何人帮扶照顾,她端庄沉静, 步步从容。
况且,旁人在殿下头向她敬酒,她也能准确无误地举杯回礼, 方向根本没出过差错。
这要如何做到。
岁戟已经移开视线, 徐风知回身朝自己杯中看了眼孟凭瑾添酒入杯, 她端起朝一旁探身。
那是和他们一同来献宝的青年。他的珍宝是一对鸟眼宝石。山中偶然凿出, 本算不得什么,可两块翠色宝石一模一样凑成一对实属少见。
好一番拉拢攀谈后,那青年人不由得涨红了脸, 望着那少女灵动神色他有些心慌, 兴许是酒力上头。
他抬手止住了她再次递来的酒,神色为难,怕说出这话就会伤害到她的热情。抿抿唇,还是诚恳道与她听, “姑娘,我不胜酒力。”
徐风知也知道灌得差不多了, 未回头只手将杯盏按于他案上, 坐直, 唇稍扬起, “不喝也无妨。霍大哥, 我不是漠戈城的人, 故有一事实在好奇, 可否问你?”
他点点头, “你讲。”
徐风知等的就是这句, 她眼中得逞之意稍纵即逝,旋即又成方才那邻家小妹的模样,眨眼问他,“我刚才胡乱看了一眼,这岁戟公主的眼睛似乎照不见烛光,莫非双目失明?生来便是吗?”
那青年听后摇头,坐直身体环视遍这喧闹宴会,没有人能注意到他们这一角,尤其是高台上那几位。
他这才低下头,而徐风知机灵地靠近他,他措不及防向后一滞,回神慌乱眨眼,“公主她……”
声音渐没,他不敢看那少女的眼睛,心跳急切作响,他匆匆说下去,“公主她确是双目失明,但并非生来如此,而是伤心所致,不幸哭瞎了眼睛。”
哭瞎了眼?徐风知不禁蹙眉。公主伤心至此是为了谁为了何事呢……
她太想弄明白这些,再度探身,“哎方大哥,公主她——”
话还没能说完就被扯回去,她不明所以回望过去,然而那人仅仅是将杯盏推向她,瞳内水蓝冷淡。
她大致能猜到孟凭瑾这是让她倒酒,可他不是不喝么。
“喝吧喝吧。”她叹气,慢吞吞捞过杯盏,提起酒壶为老婆倒酒,却也安然哄道,“沾了酒会特别坦率真的没关系吗,这回我可以无所顾忌了,要你掉下一滴泪就定得道上一句最最喜欢。”
酒倾注入盏,她声音与酒气一同发着甜,“待到那时候,床榻帷幔里,你说是哭声多些,还是喜欢二字更多些呢。”
杯中琼浆已满,她随意拿指背将它推向身旁,停在某人面前时玉浆晃动险些溢出,那似乎隐含欺压心思。
而她笑眯眯侧眸,“嗯?凭瑾哥哥怎么不答我?”
案下漆黑,孟凭瑾的手被捉住,不容抗拒地挤进纤细指间,非要将掌心温度传递给他,他挣扎了两下不仅没松动,某人还得寸进尺暗自探进袖内,一指勾住银镯连带他手腕一同晃了晃。
[想起你白日那句心仪就该多醋你一会儿,可还是算了。]
[你总是生闷气,而我一贯心软。]
孟凭瑾淡淡垂头玩着她手指,“你将此事记到现在就证明你在意。”
他逐渐习惯心思在她面前无所遁形,横竖会被她轻易读懂看破,做什么辩驳都无用。
况且现在每次被她看破,心里都像是填塞进一点棉花软絮,为此小小满足也很好,心就这样渐渐被惯得柔软。
她弯眸点头,“我在意。”
小狐狸抿唇不应她话,眼睛里星星点点,心里好似又塞进一团棉花-
…献宝宴这名头虽然吹得响亮,外面层层核对也声势浩大,但其实非常无趣。
至少他二人都这么认为。
前来献宝的百姓轮番上前介绍自己的宝物,激动万分向陛下表达崇敬感激,再听那话多的漠戈皇帝感慨交谈几句,官员们还得连连附和。
就这么一来一回白白消磨好多时间,他二人干坐着,看着菜肴被撤下换上精致糕点,心里惦记着正事毫无闲心去品尝一番,巴不得下一个就轮到他二人上殿。
偏偏越盼着什么越得不到什么,他们被安排到最后一个。从孟凭瑾手心冰冷一直坐到他手心被暖得温热,反过来暖起她。
听到宫侍念到他二人名字,徐风知连忙从席间起身,孟凭瑾一贯不紧不慢,袖手跟在她后头,二人立于殿下。
用的当然还是在外面应付官员时的那套说辞,只不过这回徐风知又润色一番,无所顾忌地将天下第一美人小孟编排成:
一眼动情还求而不得的苦情人设。
她做起这个那真叫得心应手,真挚地将她家大人这些年来对岁戟公主的倾慕之情说得格外动人,眼中隐隐泛泪,说到最后还沾了沾袖子。
她说这些时,偏偏身边那位绝色美人垂眸默不作声,好似真地应了她说他倾慕至此也不愿来打扰公主,只愿一生黯然仰望。
徐风知心虚擦汗,还好提前跟老婆沟通过了,把一切交给她,他只需要不说话就好了。
她这一套很好用。好几位官员都显然被这番说辞给打动,但是沉浸在杜撰剧情的徐风知很快就注意到一个诡异的问题。
方才还热闹的宴会,这会儿气氛冻结,人人脸上分明是俱色,更多人匆忙低垂下了头不敢说话,就连这殿内正中央帝位之上的漠戈皇帝也愕然着。
这算什么情况?莫非是她说的那些难以自洽吗?……可那又何至于此?
直至,一笑刺穿了这冻结氛围。
然而这透着蔑然的笑意压根没有让气氛稍稍松快,而是直接令其掉至冰点,瞬息成冰。
徐风知渐渐收敛神色,不动声色地循声望向那帝位左侧之人,漠戈帝位下一任主人、苦忱殿下。
今夜他喝了一夜的闷酒,旁人向他搭话他也不接声,可他却在这一刻发出这样意味不明的冷笑……徐风知此刻疑惑更多。
苦忱笑着摇头,酒盏都端不稳,“这天下居然真会有这样的人,也是好久都没能遇到自寻死路的傻瓜了。”
徐风知冷漠抿唇,在心中思索自己方才所言,莫非真是踩了什么禁忌。
而苦忱悠然饮下一口酒,看起来心情颇好,和刚才那独自喝闷酒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朗然开口道:“皇妹,你说有不有趣,上赶着来找你杀头呢。”
岁戟的神色并未有变。
苦忱瞧了眼孟凭瑾,挤出个轻笑,“只是这样的美人杀了实在是可惜的很。”
徐风知瞳中寒意浅淡。
苦忱低头,为自己斟酒也漫不经心,“皇妹,我说你呢,也不要太生气了。我看他二人的打扮并非是我们城中之人。”
“他们不知道你的手段你的秉性,瞧你一眼以为你是好欺负的性子软的主儿,想要从你这里套些什么好处来很是合理啊,谁都会这么做的嘛。”
眼看他俩已经被认成别有用心之人,徐风知虽然不能弄明白她破绽在何处,但知道此事能做的唯有观察形势。
或许是她的破绽,但万一能借此看出几分细节的话,便是机会也说不定。
因此她并未反驳,与孟凭瑾默契地站在殿下头,尽力留意着每个人的神色。
“不过嘛,也有可能是有几分真。”苦忱话音一转,好似收起了针对他二人的意味,将目光投向孟凭瑾,笑意冷淡,“我瞧那位也有可能是真对你动了心动了真情,他说一眼倾心于你也未尝不可。”
他说着说着像是觉得不尽兴,还要站起来说,哪怕举着酒杯颤颤巍巍地,手一扬酒洒了大半,笑道:
“我皇妹呢,容貌姿色自然是不必多言,漠戈城唯一的公主唯一的明珠,世间心向往之也是常事嘛……”
琼浆洒在地上,他腰上玉佩清脆碰响。
苦忱回头看向那一直面无表情的岁戟,像是笑又像是轻哼,“…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
徐风知就那般平淡看着,苦忱再度回身朝着众官员仰头饮下杯中仅剩的酒,接着将那杯子随手一扔,即便话音沾染些许潦倒醉意,也越来越冷,笑意骤然褪去。
“因为你一贯就是个看起来单纯的好利用的公主而已,你这副假面目最会骗人,害死一个不够,还要害死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
他声音渐强,然殿内连一点声响都没有,所有人都坐得那样规矩,紧紧埋着头,稍微胆小些的更是害怕到战栗着不想有过多动作,满头大汗也不敢擦。
就好像生怕那上头有谁一个不如意不顺心便随便从他们之中挑一个,拖出去砍了头。
苦忱似乎对这种恐惧格外愉悦,他乐意品味这人人俱之的压抑,这可比那喧嚣热闹有趣的多。
于是干脆懒散坐在台阶之上,玉佩又一次碰响,满不在乎地从一旁捞过了岁戟案上的杯盏,就着她的杯子饮酒。
是一样的酒。岁戟一口未动过。
苦忱目光迷离,嘴里念叨着——
“岁戟,你看得开一点对谁都好,收敛收敛你的性子吧,不然你要让城中怎么看你,怕你的人已经够多了。…就求你收敛收敛吧。”
这最后一句徐风知听得云里雾里,用眼神问身旁的孟凭瑾,他更是紧紧拧着眉。
案上,苦忱碰倒的酒壶,被一只素白的手准确扶起。
是岁戟。
苦忱那番话对她俨然是针对之意谁都听得出。可她平淡启唇,眸中倒映不尽任何光亮,话音又沉又缓,没有感情波澜。
“皇兄,这世上还轮不到你来管本宫的事。本宫要对谁如何,杀谁或者不杀都是本宫一人的事。你来干涉本宫,本就是错。”
她的眼睛眨动,似乎转向台阶上醉倒的苦忱,眼里一丝涟漪也没有,“你醉了。”
第67章 公主剑.5
一同醉倒的还有漠戈陛下。
徐风知有着重观察他, 在苦忱提着酒壶开始对岁戟进行冷嘲热讽,说至第三句时他便不动声色地假醉在案上,演得那样逼真。
岁戟收回目光, “扶他们回去吧。”
徐风知眉心蹙起,不知岁戟是否看穿这位陛下的装醉,或者看穿了只是也陪他演下去罢了。
岁戟身旁的宫侍与她的淡漠如出一辙。他们听到公主话音已止, 便移步上前揽起醉倒的苦忱, 默然扶着他穿过这气氛凝固的殿内。
随后, 殿上三人仅剩一位公主。
公主正盯着这处, 幽乌眼睛淡淡转向了他二人,迟缓转头金步摇垂响叮铃,众官员急急埋头。
徐风知稍微收敛起几分肆无忌惮, 埋下头, 眸线却微微上移几分,暗中观察着岁戟。
她对这公主现在是越发感兴趣。双目失明,但看起来行动又与常人无异。端庄从容、处处妥帖,可不知何因听上去是个暴虐无情的主儿, 人人都惧怕她。
听苦忱刚才说的那些话,话里话外就好像笃定了他二人会被岁戟下令杀掉……徐风知瞳仁晦暗。……所以此刻这岁戟公主会对他二人做什么?杀掉吗?
万道烛火将殿内点照得格外亮堂, 灿灿金光相折, 珠饰晃动。岁戟尚未启唇, 殿外已有两名带刀侍卫冷着剑跨入殿中, 直直走向他二人, 漫不经心地拆解着手上的绳结。
那绳很长, 暗沉的血红色早已浸透了它, 丝毫看不出曾经的颜色。
此为何意, 不言而喻。
众人大气不敢出。
然而, 殿上那公主不紧不慢抬手于侧,那两名带刀侍卫的脚顿时钉在原地,面色错愕紧盯着她,她摇摇头,“不必。”
说罢,她手,那两名侍卫躬身应命,出了殿。
也许是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众人忽地陷入更加深重的恐惧,那原先发抖的几人更是吓得直接昏死过去,无人敢理会。
徐风知从他们的神色里读出了这不寻常,她拧眉眯眼,种种疑惑再添一层。
不杀他们了?
徐风知心里知道自己那套说辞经不起细推敲,实则漏洞居多……这种事往小了说是不知深浅,可往大了说就叫做欺君,也着实够他二人死上一回。
徐风知又一次打量岁戟那淡漠美丽的脸庞,盯着看了半晌之后,她干脆彻底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看。
这公主若果真生性暴虐,那大约只会愤然下令杀他们。而这会儿不杀他们嘛,是另有缘故还是……
她忽然一愣,想起自己这说辞里的重点是那漂亮又一言不发的雪色美人。
她有些傻眼…该不会,看上孟凭瑾了?
见她频频向后看自己,那神色分明是欲言又止,孟凭瑾眨眨眼,随着她无辜歪头,腰身小小银铃摇动她心。
岁戟起身,穿案走至殿中央,双手交叠在身前,身姿纤秀青丝及腰,“献宝宴已散,诸位回吧。”
话音刚落,殿下头犹如大获赦令、死里逃生一般,齐刷刷起身,“谨遵公主之命。”
所有人都将这句话念得飞快,连一丝停顿都不敢有,念完就立刻安静地垂着头快步走向殿门,心里争先恐后要出去,面上还得装出平静万分来,殿门一时间挤得好几人都勒到了手。
但这场逃跑是安静无言的。
直至所有人都逃出去,唯独空荡留下他二人和万道彻夜通明的烛火。
岁戟看着他们,声音似乎缓和了很多,不似方才下命令时那般冷漠,“你二人随本宫来。”
这是何意啊?
可岁戟这话仅仅是一道命令,并没有给他二人反应的时机,说完便转身走出去,不曾回头看他二人是否跟上。
徐风知同孟凭瑾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看清自己、是晕染上对方瞳色的自己。
别说是前路未知生死未卜,就算明知是死路一条,如今已走至这里…死路也闯得!
她向前扬眉,而美人笑着倾身贴了贴她,她趁机拥了拥老婆的寒枝雪,听他耳语道,“你那套说辞很好,唯有一点不对。”
腰上被环,显然是在闹她要抱。
徐风知想提醒他前头那公主还在走,要他收敛一点。可颈上被咬,某人短暂地黏了她一下,自己在她怀里赖上一秒,娇气得要命。
“我心仪之人、我早已得到她了。”
再直起腰身之时,那漂亮脸庞红得可爱。
徐风知想了又想,抬眸远远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公主,她伸手搂揽住孟凭瑾的腰,这下轮到他慌张起来,而她只是想念老婆,明明也没分离。
于是仅仅是贴了贴咬咬耳尖,自己不由得感叹上一句,“真是黏人的热恋期啊……”
“什么?”孟凭瑾被她一闹就思绪散乱,故而没听清她感慨出的那句。
她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说喜欢小孟族长。”
他偏转眼瞳,双手轻巧负于身后,唇角上扬着,隐隐有些欣然,“当然的事!”
她笑眯眯。喜欢可爱狐狸,喜欢孟凭瑾,这都确实是当然的事-
随岁戟公主在这皇城之中,途中收到了执白师兄传来的符纸。
符纸上头简单地写着他们调查所获。
漠戈一夜覆灭,好似是因为岁戟。
信上说,漠戈国那时有个强劲的邻国至火,至火兵力强盛,漠戈不是对手。
他们求娶漠戈的公主,定下盟约。
可是到了大婚次日,至火杀进漠戈,说,公主并未如约和亲,漠戈皇帝当即瘫在皇位上,和亲没能完成边意味着盟约被撕毁。
漠戈城就这么一夜间灌满了血。
看完这些字,徐风知默不作声。
照这么说,漠戈城中不该恨岁戟吗,为何是怕她至此……疑点重重。
他们随岁戟七拐八绕地走进一僻静之所,多余景致也近乎没有,唯有池塘里养了一尾金鱼。
碎月困在池塘波影,竟算是此处唯一雅致。
徐风知上下一打量,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公主并非是苦忱所说的生性暴虐之人,干脆问了句,“这是您的住处吗?”
夜色如墨,池塘内落了片叶,涟漪不静。岁戟稍稍侧头,语气依然淡淡,“本宫以为你要问这是将你们带去何处了。”
说完,她自顾道,“这里确是本宫的宫殿。”
此处很好,安静雅致。但它不该是一位公主的宫殿。
它实在太过寂寥,说的难听点就是落魄……而岁戟的身份与这里绝不相配,尤其她还是漠戈城唯一的公主。
徐风知会那样问出口,也仅仅是因为踏进此处之际,瞥了一眼就看到了宴会上她身旁的那位宫侍,由此随便这么一推测。
所以坦白说,徐风知真的没有想过这里居然会是一位公主的宫殿……岁戟被众人惧怕,是断然不可能受到欺负才被赶到此处。
莫非是此处有什么特别??
于是压着不解,徐风知又一次观察这殿内。可是她瞧了一遍又一遍,也实在看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同旁处。
她侧目打量着,而走在前头的岁戟没头没尾地说上一句,“是本宫自己愿意来此。这里很好,本宫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