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月登记好之后,宿舍管理员带着她上楼。
两人爬楼梯的时候,宿管左右看看,忽然压低声音跟赵如月说话:
“别人托人送东西回家都是自己带上门请人帮忙,你们两口子还特地来找范小蓉拿东西,你家跟范小蓉家只是老乡,还是也是亲戚?”
“只是老乡,”赵如月看她神色不太对劲,隐隐有点蠢蠢欲动要八卦的样子,心里警惕起来,开始胡扯:
“别看我男人跟她爸以前在老家是工友,其实他俩年纪差了有十来岁,玩不到一起去,关系也一般,只是她爸跟我男人他哥是发小,两个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关系好。
她爸拐着弯托他哥来叫我们帮忙,我男人他哥死要面子,帮捎带东西回去还不行,非得让我们顺便来看看人家姑娘在这边生活环境怎么样、同事好不好相处、有没有被人欺负,我男人听他哥的,但他一个男的,又进不来,我不乐意来也拿他没办法,说也说不听,只好跟着跑一趟了。”
宿管啧了一声,深有同感地抱怨:“男人就是这臭德性,听爹妈的,听兄弟姐妹的,听外边狐朋狗友的,就是不听媳妇儿的!不过你们来一趟也好。”
她确认赵如月只是老乡后,跟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
音量几乎只有她们两能听到:“我跟你说,你回去可别告诉别人,那个范小蓉,好像在做那种见不得人的生意!”
“啊?真的吗?”赵如月皱眉,嘴上适当地发出震惊的疑问,引着她继续往下说。
宿管一拍大腿,声音还是很低,眼神却很兴奋,十足的八卦模样:
“怎么不真,我都亲眼看得真真的!就前段时间,我时不时就能看到有男人来接她,好几个不同的男人轮流来!
每次接她出去,当天晚上就不回来了,要是放几天假,放假当天就有人接她走,收假那天晚上才回来!”
赵如月没想到,范小蓉遇到的事情已经这么严重,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不安。
她想到范小蓉送自己的耳环,那分量跟普通耳环相比可不算轻。
范小蓉出来打工,至少一半工资要寄回家,剩下的她自己买日用品也要用一些。
按范小蓉出来打工的时间和工资来算,买耳环花掉的,也许是她工作这么久才攒下的所有钱。
这姑娘花掉所有攒下的钱,难道日子不过了?
第27章
聊着八卦,爬到范小蓉宿舍所在的楼层时,宿管已经说起了别的事。
两人一起走到宿舍门口,宿管敲了几下门,里面没人应声:“奇怪,范小蓉昨天是晚班,我早上看到她回来了,没见她出去啊,这门外面也没挂锁,里面肯定有人在的。”
赵如月透过窗帘的间往里看,她视力好,眼睛尖,看到有一张床上被子拱起。
她指着那张床对宿管说:“那个是不是范小蓉的床?她好像在睡觉,是不是上夜班熬夜太累,睡熟了,听不到敲门声。”
“不可能啊,”宿管也凑过来看了看,“我听她宿舍的其他人说,最近范小蓉总是睡不好,有时候半夜做噩梦还又哭又喊的,那应该就是她的床。”
赵如月心头再次涌上不安:“别是生病没人发现,晕过去了吧,你有没有她们宿舍的钥匙?我们开门进去看看?”
宿管说:“不用,从窗户这里可以直接把门打开。”
她说着打开了窗户,直接伸手进去摸索几下,很轻松就把门打开了:“别看这样好像不怎么安全,但这是有人的时候才能这样开,可以从窗户开,有人下班回来,就不用总是教人帮忙开门了,她们自己买了锁头,要是宿舍里的人全都出去了,会从外面用锁头锁上。”
赵如月顾不上继续跟宿管说话,人已经冲进宿舍里。
掀开床上唯一躺着的人被子的一角,果然是昨天去她那里送东西的姑娘:“范小蓉!范小蓉!”
赵如月轻轻推了推她,紧闭着双眼的姑娘没有一点反应。
她又用了些力气,范小蓉还是没反应。
‘啪嗒’一声,慢几步走在赵如月身后的宿管打开了宿舍的灯。
朝向不太好,又到处挂着蚊帐、衣服,导致室内光线不好,大白天也十分昏暗的宿舍瞬间被灯光照亮。
这时赵如月才看出范小蓉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抖着手,把手指伸到范小蓉鼻子底下探了探,发现她还有呼吸,不禁松了一口气。
宿管走过来,捡起范小蓉床下的一个药瓶:“看来她真是生病了,有些药吃了容易犯困,吃完药睡下确实不容易被吵醒。”
赵如月听了宿管的话,稍稍放松了些,然而一个不经意的转头,看到她手上拿着的空瓶子,感觉有点眼熟。
她把那空瓶子要过来看了一眼,日期和瓶身包装纸的新旧程度。
整个人立刻蹦了起来:“快!快下楼打120,叫救护车!”
这种药,她以前跟两个孩子闹矛盾,心烦睡不着的那些年也吃过,所以一看就看出来了。
“怎、怎么了?为什么要叫救护车?”宿管被她这一嗓子喊懵了,看了一眼药瓶,没看出什么门道。
范小蓉生病不是吃药了吗?怎么就要叫救护车了?
赵如月顾不上解释,立刻冲出宿舍,冲着楼下站在楼下等自己的宁绍明喊:“绍明,快去宿管办公室给120打电话,叫救护车!范小蓉吞安眠药自。杀了!”
她这一喊,把宿舍楼里下晚班休息的人全喊醒了,其他宿舍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张望、讨论。
“刚刚有人在喊什么?什么救护车120的?”
“谁生病了叫救护车?我睡太熟,没听清。”
“我刚才还没睡,听清了,那个喊人的是范小蓉吞安眠药自。杀,叫楼下的人打120叫救护车!”
“天啊!竟然有人自。杀!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有人认识自。杀那个吗?怎么样了?死没死啊?”
“太可怕了!咱们厂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万一人真死了,以后这宿舍还让人怎么住啊!”
“是啊,真吓人!”
“范小蓉……范小蓉不就是那个谁!”说这话的人给身边的朋友使了个眼色。
她朋友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隔壁车间那个、别人说她是做那什么的女的?”
“就是她!”
“怎么还闹自。杀了?”
“会不会是被家里人发现,嫌弃她丢人,不认她,她就不想活了?”
“没证据的事,你们别瞎说!”
“谁瞎说了,住我们这一栋的人,谁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有跟范小蓉相熟的工友听到消息,赶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半路上就听到有人嚼舌根,当场跟那几个人吵起来。
各种各样的人说话声汇聚在一起,赵如月只听到耳边嗡嗡声作响,感觉时间过得太慢,救护车来得也太慢。
她现在没有手机,不能马上查该如何急救,身边也没有电话,不能连线医护人员,让她们指导。
自己两辈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在等救护车来的这段时间,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以对范小蓉有些帮助。
最后只能什么都不做,待在那里等着。
赵如月感觉过了大半天救护车才来,实际上工厂附近就有一家医院,从叫救护车到救护车到达,只过了十几分钟。
宁绍明跟着医护人员才得以上楼,他走到呆坐在床位的赵如月身边,握住她的手,那手冷得像是握住了两个冰块。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赵如月终于回过神来,腿软得站都站不稳,被宁绍明半抱半扶地跟着医护人员一起下楼,一起坐上救护车去医院。
宿管和她们主管也跟着一起来了。
几人一起在抢救室外面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出来。
赵如月听到医生说了一句:“幸好送来得及时……”后面医生好像还说了什么,但她完全听不进去了。
只知道范小蓉被救回来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人还比较虚弱。
她醒过来之后,面对工厂派来的负责人,任凭他们说什么,她都一声不吭。
等工厂派来的人离开,赵如月走进病房,范小蓉才留着眼泪,声音沙哑地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赵如月叹气,她是真的不太会安慰人,也装不成知心大姐姐说那些暖心的话。
她直接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你送的水果我收下了,但那对金耳环我不能收。”
范小蓉听到这话有些激动地想坐起来。
赵如月按住她:“你别起来,好好躺着休息,听我说完。”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可你是受害者,不是加害者,我不能收你那么贵重的东西,其他受害者家人送的贵重物品,我都没收,我要是收了你的,我成什么了?”
坑高广强和高父,赵如月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范小蓉已经够可怜的了。
宿管八卦的那些话,也许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是范小蓉被人叫走,是事实,厂里不少人都看见了。
赵如月猜,她大概被迫陷得比房东的孙女和周家的姑娘更深。
可范小蓉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她没能及时得到帮助,甚至都不知道能跟谁说,也不敢跟人说,更不知道如何自救、能找谁救自己,又有谁能救自己。
赵如月不知道上辈子范小蓉是否也吞药自。杀过。
只知道自己不希望她跟上辈子一样走歪路,更不希望她就这么没了。
赵如月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耳环拿出来,塞进范小蓉手里:“你这次吃安眠药是个人自发的行为,你们厂里不愿意给你垫医药费,我就先垫了,等你病好了,医药费你得还我。”
“姐,可是我、我……”范小蓉把耳环往赵如月那边推,可她身体太虚弱,哪比得过赵如月的力气。
最后只能攥着耳环流眼泪,哽咽着说:“我不是不想还你……只是我可能、可能在厂里待不下去,不能继续上班挣钱了,厂里的人都知道我……”
她咬着下唇,剩下的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范小蓉晚上做梦,总会梦到自己掉进水里,她拼命地想往水面游,却永远浮不出水面、游不到岸上。
高广强被抓了,但那些事造成的影响却没消失。
周边的声音、那些鄙夷的眼神,伴随异样眼光而来的厂里男员工的骚扰,就像紧紧缠绕住她的水草,拽着她,将她困在深潭,让她窒息。
“姐,我脏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这些事她憋在心里太久,终于有个可以理解自己,让自己可以放心倾诉的人。
范小蓉忍不住抱着赵如月放声痛哭,边哭边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站在门边的宁绍明急忙走出去关上门,站在门外注意着外面,不让人到门口偷听。
赵如月在里面陪着范小蓉,她没说话,只是像一个母亲哄哭泣的孩子一样,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辈,听她诉说所有的委屈。
大哭发泄过一场,又痛痛快快地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范小蓉终于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后,她想离开这个世界的心,终于不再那么坚决。
只是她依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回老家?
她刚来打工的时候才十四岁,还没到十六岁可以出来打工的年纪。
但是她爸和她后妈找人借身份证,也要让她出来挣钱,他们甚至不愿意等到她初中毕业。
而且回去后不再出来打工的话,她又该怎么跟家里人解释呢?
同一个厂上班的老乡不少,肯定有人听说过她的事,万一人家回老家,跟老家的人说了怎么办?
到时候老家她也一样待不下去。
她今年满十六岁了,不能出来给家里挣钱,她爸和后妈很有可能,会随便找个给彩礼多的人,把她嫁出去。
范小蓉感觉,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自己能容身的地方,要不然之前她也不会想不开。
赵如月听完她的话,试探着问:“你妈跟你爸离婚,离开老家后,你还跟她有联系吗?能不能找到她?”
第28章
提到自己的亲妈,范小蓉神色黯然:“我爸妈离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也联系不上,去我外婆家问,我外婆和舅舅姨妈们也说没有她的消息。”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外婆那边的人,也许她们也不想让她再去找她妈妈,后来她就很少去,也没什么时间去了。
因为她放学回家除了要做作业,还要做家务,做饭、洗全家人的衣服、喂鸡、喂鸭、喂猪、放牛全是她的活,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
父母离婚的时候她还小,但她妈妈离开前也问过她,要不要跟她走。
当时她不懂事,奶奶哄她说,要是她跟着妈妈走,等她妈妈嫁给别人,就会把她卖了。
到时候她就是个没爸没妈的孩子,留在家里,至少她还能有个爸,她就信了,说不愿意走。
父亲再婚后,她很快被迫懂事,才后知后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但是跟她妈妈走,是否就会过得比留在老家好呢?
范小蓉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但人总是会美化自己没选择的那条路。
她在家受委屈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幻想,自己当初没选择留下,而是选择跟妈妈走,然后过上了很好的生活。
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赵如月不知道范小蓉的想法,她只知道范小蓉急需脱离现在的环境和自轻自毁心态。
听完范小蓉的话,她尝试让范小蓉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件事:“你看,你妈妈走了之后,连你和你外婆家的人作为亲人都找不到她,换到你自己身上,你也可以做到。”
范小蓉一怔:“姐,你的意思是……”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赵如月:“既然觉得那个厂回不去,那干脆就不回去了,担心老家人也知道那些事,老家也可以不再回去,彻底远离让自己难受的环境。
你现在人在外面,不想让人找到,他们绝对找不到你。
国家那么大,全国那么多的城市,换一个地方,身边都是陌生人,跟旧人的联系一断,新人谁知道你的过往?”
范小蓉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可我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
赵如月挑眉:“死都不怕,还怕去陌生的地方?逃避既不可耻,也很有用!”
至少对于现在的范小蓉来说很适用!
“是啊,我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范小蓉感觉心胸骤然开阔,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还怕什么呢。
她这会儿倒是有点后悔,当初被逼着做那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时,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
赵如月看她低头沉默的样子,以为她还是害怕。
又说道:“真害怕去陌生的城市,那去鹏城别的区也行,你来鹏城打工将近两年,辛辛苦苦忙着上班挣钱,还没好好看过这个城市吧?
鹏城那么大,有好几个片区,也许你出了这个厂所在的片区,跟去了其他城市没什么两样,你混入人群,就像一滴水混入大海,只要你想,就可以再也遇不到任何一个熟人。”
赵如月其实还想劝范小蓉跟范家断掉联系,别给那一家子吸血鬼寄钱了。
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疏不间亲。
她跟范小蓉只是因为一件事有了交集,自己阴差阳错救了她,互相之间却算不上真正的熟人,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说出来不合适。
可不说的话,赵如月心里总觉得不爽,凭什么一个小小年纪、还没成年的姑娘出来工作,那一家子就等着吃她的劳动成果。
她想了想,想到范小蓉的小姨,上辈子听八卦的时候,听到范小蓉后来跟她小姨走了。
给她说这事的人,也八卦了一嘴她小姨的经历,那人还说范小蓉的小姨,这几年也在羊城的电子厂打工,距离鹏城那么近,她竟然没看住外甥女。
赵如月这会儿听范小蓉说,她这些年跟外婆家那边的人不怎么走动,感觉她小姨上辈子被人说嘴也挺冤的。
就凭她小姨上辈子愿意顶着闲言碎语的压力,带走收留名声坏成那样的范小蓉,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
“我听说你小姨在羊城那边上班,你要是有她的联系方式,再不行,去找她也不错,有个长辈在身边,也不容易被人欺负。”
范小蓉还真有小姨的联系方式:“那我试着联系一下我小姨,能联系上的话,我就去她那里,等我找到新的工作,拿到工资,我肯定先把医药费还上。”
听到这话,赵如月总算可以放心了,这姑娘能想以后找新工作的事,应该不会再想不开做傻事。
“什么时候还钱都行,我不着急,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你不会赖账。”
范小蓉难得被人夸,仅仅夸了那么一句好姑娘,她就既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脸都红了。
赵如月真心希望她能联系上她小姨,跟她母亲娘家那边走得越近,以后有更大概率跟父亲那边越疏远。
范小蓉的小姨作为她的亲人,有些话由她小姨来说更合适,最好能劝得范小蓉跟范家断绝关系,不要再供养那一家子吸血鬼。
想到断绝关系,赵如月又想起上辈子跟自己断联的女儿,那时候的她,是不是也被女儿当做吸血鬼了?
她应该没老范家那么丧心病狂吧?
赵如月思绪复杂,劝好了范小蓉,她离开的时候心情却不太好。
宁绍明不知道原因,还以为她在担心范小蓉以后怎么办:
“要不我们回去问问房东,能不能让范小蓉去他亲戚的厂子上班?房东不是说,他又好几个开厂的亲戚,应该不会都开在这一片吧?”
赵如月摇头:“先看看吧,范小蓉说先试着联系她小姨,联系上的话,就去羊城她小姨那边,联系不上再说。”
“也好。”要不总去找房东帮忙,宁绍明也觉得不太好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范小蓉经历一系列不幸后转了运。
过了没几天,赵如月收到了范小蓉从羊城寄来的信。
这还是赵如月第一次在鹏城收到信,感觉还挺新奇:“我还想着,后天你刚好有空,再过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宁绍明也觉得新奇又好奇:“信上写的什么?”
赵如月边看信边告诉他:“范小蓉在信上说,她现在一切都好,那天我们走后,她就借医院的电话联系了她小姨,她小姨第二天就请假赶到医院,她们第三天问过医生,确认可以出院后,就去厂里收拾东西辞工走了。
她小姨一家在羊城租了房子,范小蓉暂时在那边休养一段时间,等过完年就进她小姨上班的电子厂工作。
她还跟我道歉,说不是故意一声不吭就走,而是担心离开前来找我被人看见,到时候范家人知道了她离开前最后见的人是我们,会给我们惹麻烦。”
宁绍明听到这里觉得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去她小姨那里,不打算让老范夫妻俩知道?”
赵如月看着剩下的内容,不由露出笑来,也不给他分析那话什么意思,只继续说信后面的内容:“她说以后不会再回老家,也不会再联系老家的人。”
这下不用赵如月分析,宁绍明也明白了:“这姑娘是不要家了呀?”
“你觉得那还是她家?”
宁绍明叹息:“老人常说,有后爹就有后娘,真是没说错。”
“她能想通就好,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她能好好过日子就不错了,哪还管得了那一家子。”赵如月把信递过去让他也看看,看完了折起来收好。
“晚点我也去买张信纸和信封,给范小蓉写回信,她说以后工作发了工资,会把医药费寄给我,得跟她说一声,我们回老家就不再来了。”
赵如月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该分的已经全都分出去,只剩下他们现在还在用着的被子枕头那些。
吴丽说这些她都要,到时候他们回去了,她再收拾,这下他们连床铺都不用收拾了。
吴丽和黄文发夫妻俩回老家过年的日子晚一些,得到大年三十前一天才能回。
宁绍明后天办好离职手续,正式辞职,不用再去上班。
他们过两天跟房东去看过工厂,再一起去买点东西,就要跟着比较早回去的老乡一起,包车回去了。
榕溪镇,大桥街。
周六的一大早,宁时夏端着碗出来,看到爷爷拿起挂钟下的挂历。
她赶忙抱着碗冲过去:“爷爷,我来我来!让我来撕!”
宁达哭笑不得地把挂历递过去:“我就是看看,没要撕。”
“哼,我才不信,昨天大哥也这么说!”她信了,结果就上当了!
上初中住宿的宁丹萍从学校回来,好奇地问:“小夏怎么迷上撕日历了?最近你们学校不流行折星星吗?”
宁时秋看了一眼撕下昨天的那张日历后,一脸心满意足的妹妹,无奈跟堂姐解释:“自从我爸妈答应给她买滑板回来,她就天天撕日历,数着日子等爸妈回来。”
宁时夏重新端起碗,往嘴里划拉炒饭,含含糊糊地说:“还有四天爸爸妈妈就回来了,哥,到时候我们可以上高速休息区接他们吗?”
“不能,你忘了,爸爸妈妈打电话回来的时候说过,他们会跟鑫阳的爸妈一起包车回来,直接到家门口下车。”
“好吧,也不知道他们几点钟到家,要是晚上到,我睡着了怎么办。”
“少愁这些没用的,赶紧吃早饭,吃完抓紧时间写作业,”宁时秋很有哥哥范儿地说道,“不写完不许出去玩,也不许开电视看!”
“知道了知道了!”宁时夏话音没落,人已经抱着碗跑出去。
跑到隔壁开了电视的邻居家,跟小伙伴一起坐着小板凳边看电视边吃。
宁时秋还来不及提醒她,端着碗慢慢走路,别跑那么快,已经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只好转头回来,捡起被妹妹撕下扔在桌上的日历,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带回房间,夹在日记本里。
然后拿出笔,在夹着昨天日历的那一页,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下一行字:
2004年1月10日,农历腊月十九,星期六,爸爸妈妈还有四天回家。
第29章
坐上前往工厂的车时,赵如月难掩激动的心情。
她觉得这次机会送上门来,自家不说发大财吧,怎么也能小发一把。
多活了一辈子,赵如月认为自己有先知优势,不就是选小商品卖嘛,这有多难?
这一次,她必然不会再被时代的浪潮抛下!
她畅想着,等以后自己挣了钱,给儿子女儿都买一套房一辆车,看女儿还敢说自己偏心她哥!
结果去之前有多雄心壮志,真正见识到人家工厂的商品种类有多少、出货量最低要求是多少后,她就有多傻眼。
陆发说他这几个开厂的亲戚做的都是小商品的生意,乍一听好像是代工的小作坊小工厂,生意貌似也做得不大。
赵如月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到了之后才知道,人家的商品是小商品没错,生意却不是什么小生意,不但在国内铺货,还正经做出口生意。
别说虽然她有十万,但还要留着一部分备用和应急,能动用的钱,可不到十万,就算把他们全副身家都拿来进货,也不够人家最低的出货要求的。
赵如月看完第一家工厂,就有点想打退堂鼓,什么先知优势、什么多了一辈子?
她深深感受到,就算再多活两辈子,人也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
也许换了胆子大、有闯劲儿、有经济头脑的人来,可以凭借手头有限的资金,撬动一笔大生意,从此成为成功的企业家,走上人生巅峰!
可赵如月有自知之明,很明显,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人。
要不然有这本事,自己上辈子也能发财了,还用得着供两个孩子上学都苦兮兮的?
好在他们夫妻俩面上都端得住,跟在陆发身后到处参观,心里不管怎么想,也没表现在脸上。
赵如月心里庆幸,之前陆发提出这事的时候,自己没有被这个好处冲昏头。
要是那时候脑子一热,跟人家说想趁春节前那几天好卖,年前批发一些货回去卖的话,现在就要下不来台了。
前面几个工厂参观下来,赵如月没有发现哪个是适合自己这样的小本生意人做的,倒是陆发跟亲戚谈下了两笔生意。
赵如月这才知道,陆发家不只靠房租生活,人家在鹏城和羊城都有店面,生意还做得不错。
只是那些店是他的孩子在管理,他不需要去看店,只需要负责把控货源,收收租也只是平时有空顺带手做一下。
今天恐怕主要来进货的是他,带自己跟宁绍明来只是个搭头,怪不得陆发敢说,他带他们来,他的亲戚一定会给他们批发价。
原来是他自己也要进货,赵如月想,以后自己进货,估计也是搭着陆发家的货一起批。
只是这样,就要根据陆发家卖的货,来考虑和确定自己要卖什么,并不一定能随自己当地的需求和心意挑选。
如果她要的货不包含在陆发家要的货范围内,赵如月不知道,到时候是否会被拒绝。
以这种方式做起来的生意,限制很大,不可控性也很大。
也有可能,到时候陆家为了还之前他们帮忙的人情,会贴钱帮他们做生意,可这样的生意不会长久。
“要是换个聪明人,人家可能在房东提出这事的时候,就会问或者直接就猜到房东家也做生意了,再不济,参观第一个厂子的时候,听他们说话或者观察他们的神态,大概也能猜到,”赵如月趁着没人的时候,小声跟宁绍明说,“我看到人家验货签单才意识到这点,可见我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分。”
宁绍明倒是觉得她有些妄自菲薄:“你以前也没接触过这些,不知道不是很正常?这次见识过,以后就知道了。”
赵如月叹气:“机会可遇不可求,哪可能一直待在原地等着我学会,以后怕是没这样的机会了。
宁绍明看出来她没干劲,也不想做小商品生意了。
安慰她:“我们说好了年后再给房东答复,你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考虑,接下来还要看最后一个工厂,参观完你要还是不知道该卖什么,这事就算了。
反正不做小商品生意,你还可以跟我一起做餐饮,夫妻档也挺好的,两个人忙一个店,总比一个人干一样轻松些。
到时候由我来跟房东说,我希望你帮我一起开餐饮店,就不做小商品生意了,今天来参观就当花一天时间,来见见世面,长长见识。”
赵如月挺不好意思,之前兴致勃勃要卖小商品的是她,现在打退堂鼓的也是她,幸好宁绍明比较能包容她。
最后一个工厂,倒是跟赵如月来之前预想中的有些接近。
那是一个做衣服、裤子、帽子、袜子、鞋子的代工厂,规模不算大,出货量最低要求也不高。
进货资金这方面是合适了,赵如月却依然做不了,因为衣服这东西,需要比较好的审美去选品。
她的衣品只能勉强算得上一般,买的衣服几乎全是以舒适为主,但是想长期做服装生意,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选品要是做不好,就等着积压一大堆货亏钱吧。
赵如月觉得,让自己女儿来选,没准选出来的都要比她选的好,可她女儿才三岁……
最后,来这一趟发财梦碎,还什么也没做成,赵如月干脆破罐子破摔,想着来都来了,干脆豁出去。
算着准备要走的时候,她厚着脸皮问人家:“我们过几天回老家过年,想给老人孩子买几件衣服,能不能直接在这儿买?能给个批发价不?”
本以为老板会不太高兴,没想到人家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直接点头同意:“当然可以,我们这里经常有打算进货去卖的人来拿样品,只要登记一下,就算每样只拿一两件,我们也给批发价,你们要的话,我就当样品给你们了。”
“那太谢谢了!”赵如月原本只打算给父母公婆、她和宁绍明一人买一套,两个孩子一人买两套。
一看价格,连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全算上了!
儿子女儿更是直接把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要穿的,一人给买四套!
赵如月选好款式,跟着工作人员去拿衣服。
工作人员在仓库里翻合适的袋子给她装衣服,不小心扯到角落的一个大口袋,里面散落出一捆一捆红红绿绿的袜子。
赵如月好奇地问:“你们这怎么还做这种大红大绿的袜子?城里很少有人会买这种样式的吧?这种带到我们老家乡下去,价格实惠点的话,倒是有可能会比较受欢迎。”
“这个啊,”工作人员头疼地看了一眼那袋袜子,“这是圣诞节前做的袜子,圣诞节那时候倒是卖得还行,过了圣诞节就不好卖了。”
“原来是这样。”赵如月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那配色挺眼熟,还真没往圣诞节想,毕竟她也不过洋节。
就她这种审美非常一般的人,看着都觉得如果不跟圣诞节搭边的话,那配色真的挺土挺丑的。
工作人员听赵如月说,那袜子在她老家可能受欢迎,仿佛看到了清理积压货的希望。
“那些都是当时做多剩下的优等货,不是瑕疵品,你要带回去卖卖看不?
一共有两袋,可以便宜点当积压的次品,一袋一百块钱批给你,还有三袋丝巾、围巾、手套那些混装的,不全是圣诞款,有些是去年春节做的羊年生肖款,今年过时了,拿回去需要自己挑拣分类,你要的话,等会儿我去跟老板说一声就行。”
赵如月下意识想拒绝,那袋子可不是两塑料袋,而是类似尿素袋那样的大编织袋,想带那么几大袋东西回去可不容易。
他们原本回去要带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再加上这些,长途车司机的白眼恐怕能翻到天上去。
过年人人回老家都要带不少东西,放行李的地方不一定够分,到时候可别连他们都被司机拒载了。
可话没说出口,赵如月又想起他们是跟老乡一起包车回去,不存在中途揽客超员和放行李的地方不够分的情况。
合伙包车的人还差两个,要是她把那两个位置也包了,加上原先她和宁绍明的两个位置,他们一共就有四个位置。
车底行李舱里能占的空间也更多,多带点东西,其他人应该不会有意见。
最重要的是,那一袋袜子,里面有几百双,只要一百块钱一袋,能卖出去就绝对不亏。
别的赵如月不敢肯定,但是那些袜子,她可以确定,只要能带回老家,就一定卖得出去!
其他三袋东西,里面每种数量不多,应该也不难卖,要是年前卖不完,也可以留着慢慢卖,反正这东西又不会坏,成本也低,实在不行就打折卖!
赵如月问:“你能不能稍微等等,我出去跟我老公商量一下?”
工作人员挥挥手:“行,你去吧,你要的衣服我还没找全呢,可以商量好了再过来。”
赵如月转身跑出去,没一会儿拽着宁绍明一起来了:“你看看,就是那些。”
宁绍明问过工作人员后,跟赵如月一起过去,大致翻了翻那几袋东西。
确认那些东西确实不是瑕疵品,大小型号也都很齐。
他在心里粗略地算一算利润,跟赵如月对视一眼,两人不用说话,就默契地理解了对方眼里要表达的意思。
来的时候,他们是坐着陆发家的小汽车来的。
走的时候,他们是跟着最后一家厂里帮忙运货的皮卡车走的,五大袋东西,陆发的小汽车根本装不下。
陆发也没预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不过他看赵如月和宁绍明批了货,心里也挺高兴的,觉得不管怎么样,他们俩这次跟来有收获,这人情算是还回去一部分了。
晚上吴丽和黄文发下班回家。
看着客厅里几乎占满小客厅的那五大袋东西,两人齐齐傻眼:“那么多东西!你们这都买的什么?回老家日子不过了?!”
第30章
“就是想以后日子过得好一点,才买这些。”赵如月拆开袋子,拿出了适合他们尺寸的袜子,让他们拿一些去穿。
“我和绍明打算把这些货带回老家,趁着年前甩卖,挣点钱好过年,”赵如月拿了袜子,又打开另外的袋子,“别看那些袜子颜色花花绿绿的挺不好看,这些可都是工厂里的优等品呢,这里还有别的,你们快来选几样试试,丝巾、围巾、手套全都有,就是还没来得及分类,来喜欢哪个就拿哪个,算我们送的。”
“那可不行,你们要拿去卖钱的,我选几样你给我算算多少钱,”吴丽摸了摸赵如月拿出来的袜子,觉得质量确实不错,拿了钱塞赵如月手里,“我顺便给家里父母孩子也买几样,你回去的时候,帮我带给他们就行。”
赵如月把钱又给她塞回去:“可别给钱,我们都多少年交情了,这点东西还用得着给钱?快给我收回去!不用你说我也得给他们送一些,我们捡了个大便宜,进货价低得很,送出去这点破不了产,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宁绍明也在旁边附和:“小月说得对,你们就收下吧,后天我们回去,还得麻烦你们帮忙收拾房间和剩下带不走的东西。”
黄文发说:“你们留下的东西,全是平时能用得上的好东西,我们收拾也算我们占便宜了,哪能算帮忙。”
“得了,一点东西,别一直叽叽歪歪的,”赵如月干脆自己挑出两条丝巾塞给吴丽,又挑出男女款不同颜色款式的围巾各两条,手套各三双,直接全部塞过去,“再退回来或者给钱,我真生气了!”
她都这么说了,吴丽和黄文发也不好再跟她推来推去地客气:“好吧,我们这回算是沾光了。”
两人摸着塞过来的东西,那质感,跟他们去逛商场的时候,只敢看看摸摸,不舍得买的那些质量一样。
要是去商场买,这么多东西,怕是要花出去半个月工资!
他们收下东西也在心里琢磨,得买点什么让赵如月和宁绍明带着,坐长途车的时候在路上吃。
以前来的时候兜里没钱,他们坐长途车带的就是家里煮的鸡蛋,街上买的馒头、包子,这一类便宜的东西,连水都是从家里拿个水壶装的凉白开。
什么零食、面包、饮料,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奢侈品’。
现在不一样,他们每个月都能挣钱了,那些以前舍不得买的东西,偶尔也舍得买点打打牙祭,买来送朋友一回也不会觉得心疼。
赵如月和宁绍明十四号早上的车回老家。
这几天鹏城终于降温,晚上温度低,吴丽和黄文发一般一下班直接赶回家,不在外面逗留受冻。
十三号这天黄文发去接吴丽下班后,两人没跟以往一样马上回家,而是拐去了附近的商场。
先去商场的超市里买了些零食和饮料,出来又去面包店,挑了各种不一样的面包凑一袋。
回去的路上,路过卖盐焗鸡的店,又买了一些盐焗鸡翅和盐焗鸡腿,回家后只给自己留了两个面包明早当早餐吃。
其他的全塞给赵如月和宁绍明:“你们带着路上吃!”
赵如月夫妻俩看着面前的两购物袋东西,目瞪口呆:“我们15号早上就到家了,哪能吃得了那么多!”
吴丽说:“天冷,不容易坏,吃不了带回去给小秋和小夏吃。”
黄文发点头:“就是!”
赵如月想了想,这些东西推八成是推不掉,她看里面有不少保质期比较长的东西,干脆不再推拒。
大不了带回去后,给他们家妙妙和小德也分一分,在他俩回去之前,就让两个孩子提前高兴一回。
即将要回家,行李早就打包好,赵如月躺在床上却一直没有困意。
一想到即将见到两个孩子,她怎么都睡不着。
脑子里不断地在想,回老家之后,跟两个孩子一直生活在一起,她以后就真的能教育好两个孩子吗?
她这次该怎么养他们?该选择怎样的教育方式,又该如何实施?万一不顺利怎么办?
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感觉没睡多久,闹钟就响了。
起床的时候赵如月脑袋昏昏沉沉,好在没生病,只是一直打哈欠。
宁绍明看她没精神,一上车就催她赶紧补补觉,可别晕车再吐了,到时候更不舒服。
好在他们包的车是长途卧铺车,可以躺下,回去的人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陌生人,只有他们老乡。
宁绍明一说赵如月昨晚没睡好,现在想睡一会儿觉,就有几个老乡也说,因为今天要回老家,他们昨晚同样兴奋得睡不好,也想睡觉,其他人就主动压低了声音说话。
上了车后,赵如月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睡醒,刚好车子要在半路的高速公路服务区停下休息,服务区有收费的洗手间,可以洗漱、上厕所。
吴丽和黄文发买的那些东西,赵如月早上吃了点,这会儿看着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却没什么胃口。
反而闻到别人泡的方便面香味,有点想吃方便面。
她拐去服务区的小超市一看,普通商店卖四、五块钱一桶的桶装方便面,这里直接翻倍,卖十块钱一桶!
十块钱,买袋装的都能买四袋了!
赵如月什么也没买,空着手出来了,心里想着,等她到家,直接买两箱放家里慢慢吃!
出了小超市,回去勉强往肚子里塞了点东西,车子再次上路。
她一上车,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离家越来越近,但凌晨两点到五点,长途大巴不能上高速。
凌晨一点多将近两点的时候,车子要停在另一个高速公路服务区过夜,凌晨五点后才再次上路。
重新上路的车子又继续开了两个多小时,赵如月终于在路边的指示牌上看到:云山县、出口、12公里的字样。
其他人也看到了那个牌子,这意味着他们真的快到家了,车上的氛围有些躁动,这时候已经没人再睡觉。
十四号上午八点钟,车子下了高速,继续往榕溪镇开。
下高速后,距离高速出口最近的一个老乡很快到了家,他的家人早早在门口等着。
车子一停下,他的家人立刻迎上来,一叠声说着:“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路上怎么样?没晕车吧?”
“东西我们拿着,你快去跨火盆!”
“快去洗洗脸和手,早饭都做好了,知道你们早上到,我们都等着你们回来才吃,吃完你们就先去好好休息……”
车子重新启动,越开越远,团圆的第一家人逐渐看不到了,车上载着也即将跟家人团圆的人,心里都难掩激动。
一个个盯着窗外熟悉的家乡景色,有些平常话不多的人也控制不住地多话起来。
“也不知道我爸妈在不在家,前几天打电话回去,他们说要借牛去耙水田,我让他们等我回去再耙,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耙田那么早?不是二三月份才开始育秧?”
“他们说这些年出去打工的年轻人多,养牛的人家少了,怕到时候借不到牛,我想着等还了家里的债,要是还剩点,干脆自家买一头小牛,让家里老人养。”
另一个人说:“养牛麻烦,我打算攒够钱就买辆拖拉机,到时候能运货,还能拆下拖拉机头,改成旋耕机,装上水田轮犁地、耙地都行。”
“怎么的,你以后还回家种地啊?”
“不种地能怎么办,总不能打一辈子工吧?孩子上小学他们爷爷奶奶还管得了,我们出去还行,上初中就不好管了,我们当父母的可不能不在身边。”
“嗐,这有什么,孩子读得出来就供,读不好就让他们也跟着出去打工呗,一家子一起挣钱多好!”
另一个人笑笑不搭这话了。
赵如月听着别人聊天没吭声,他们家也快到了。
十分钟后,熟悉的老房子映入眼帘。
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一直蹲在家门口眼巴巴等着的宁时秋和宁时夏,远远看到一辆极少见的、比去县城的公交车还要高大的大巴车来开,立刻猛地站起来。
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辆车,心里默默念着:万别是路过、千万别是路过……
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中,那辆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他们家门口。
两人不可置信地愣了好几秒,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们的名字:“小秋!小夏!”才如梦醒一般回过神来,往车门的方向冲过去。
“妈妈!”
赵如月红着眼眶一手揽着一个孩子:“小秋小夏,我们回来啦!”
宁绍明乐呵呵地站在旁边,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他刚想说话就被一起回来的邻居叫走:“宁三哥,快来搬你们的东西!”
“来了来了。”宁绍明想起他们东西很多,急忙招呼从家里出来的父母、大哥还有大侄子,帮忙一起搬。
帮忙搬东西的他大哥宁绍贤一边搬一边瞪大了眼睛,夸张地说:“你们夫妻俩这是发达了,把鹏城的商场整个搬回来了?”
宁绍明笑着说:“什么发达,没有的事,我跟小月在朋友亲戚家的厂里拿的东西,等进去再仔细跟你们说。”
“好家伙,”宁绍贤再次发出夸张的感慨,“你们俩真是出息了,竟然还结交到了家里有亲戚开厂的朋友,早知道去年我也该跟着去打工的。”
宁绍明:“……”
他默默在心里决定,等会儿跟家里的说辞,改成他们跟工厂赊账拿的那些货,进货价也要说得再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