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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世界上我最爱的那个你能否给我点回应……

你信神吗?

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

或言辞激烈,或死寂如坟。

自己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信的吧?

相信自己,相信他——那个独属于自己的神明。

于是听着西川贺的言语,琴酒在等待弥撒结束后问,“你信神吗?”

这个问题放在那时问确实很像是在挑衅,但好在西川贺了解他的意思。

年轻人只是笑了笑——那种很轻蔑,很懒散的笑。

他说,“我只信自己,当然,我自己也是神明,所以换而言之,我信神。”

似乎没什么可参考的意味。

但却也足够了。

琴酒想,自己或许该邀请对方与自己共度狂欢节,最不济也该呆到情人节的结束,然后在寂静的夜晚与恋人互诉衷肠。

但很可惜,他们都不是那种将恋爱放在最前的人。

于是琴酒只是说,“刚刚有人提起二月份的玛丽节。”

“嗯。”

他的恋人走出忏悔室,任凭神圣的光辉倾洒在他这渎神之人身上。

“……什么时候回去?”

最终琴酒只是这样问。

“最起码要清理完这里分部的老鼠再走……啊,不对。”

年轻人转过身,皱起眉,“我还需要回去整合港口,这件事总不能扔给波本他们做。”

要是被钻了空子捞去公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虽说波本和苏格兰在自己手下还算安分守己,但总归不是自己的人,贝尔摩德最近跑去法国拍戏,没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

“虽然两头跑对我来说不是件事,但这样高强度地更换身体确实也不太好——阿阵!”

西川贺扬起笑,话还没说,便被拢上来的手给拍下。

琴酒按了按年轻人的头顶,语气很淡,“知道了。”

“那就拜托啦~回来给你接风。”

“什么时候走?”

“嗯……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也不知道。对了,这次的葬礼需要我出席吗?我想罗马的墓地大概还不能够一次性下葬四个样貌相似的尸体的吧?”

年轻人像猫儿一样,仰起头去蹭琴酒的掌心,眯起的眼睛露出一线碧绿,幽幽得在暗处闪着光。

原先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不知何时翘起,长袍因为动作而扬起好看的弧度,被风吹鼓又落下,不再贴合着脚跺。

西川贺捏着《圣经》的一角,尽管站的笔直,却怎么看怎么像个正在喧嚣剧场中心的演员。

领人宣读的老神父快步走来,在看见样貌大有不同的年轻人时先是一怔,随后露出了落寞的笑容。

“密斯卡岱先生。”

老人说,“欢迎回来。”

琴酒不动声色地向老人背后走去。

“嗯。”

西川贺笑容不变,“这些年辛苦你了,经营教堂毕竟不是件容易事,所以组织决定给予你奖励。”

老神父先是一喜,但很快又在西川贺的注视下转换了神情。

他左右看看,最终还是选择将两人引到神像的背面,“振新教堂,将祂的慈爱传播是我的本职……神啊,愿你能赦免我的罪。”

假模假样地念了几句,这位早年便与乌丸莲耶搭上线的老人吞了吞口水,眼中不掩期待,只是故作姿态地低吟,“只是可怜了那孩子……他确实是一个好孩子。”

西川贺没忍住,嗤笑出声。

那笑在神像与墙壁之间的空隙回荡,恰巧掩盖住了枪支上膛的嗡鸣。

以为说错了话的老人搓了搓手,撑着下垂的眼皮努力弯了身子,向组织里的红人讨笑。

西川贺倒是不在意那些惺惺作态,只是捏着书角把玩。

也不知他究竟自那本书的封壳瞧见了什么,原本有些阴郁下去的神情再次扬起,看起来心情倒是比先前还要愉快。

年轻人有些散漫地开口:“对,好孩子,请来吧,先生,你毕竟是组织的老人,那位先生对你还是很看重的,所以……”

没说完的话才足够令人浮想联翩,果不其然,老人原本红润的大饼脸越加涨红,堪比方才出炉的红炭。

他确实为组织工作了很多年,或者说,他为组织工作了太多年。

——以至于失去了那点需要恪守的分寸。

组织虽说本部在日本,给与各国分部代号领导人的权利也够大,但并不代表可以与敌人勾勾搭搭,暗通曲款。

可惜总有人不明白这条道理。

老神父将视线挪至方才琴酒将死去的身躯放置的休息室,不待西川贺说,那人就抢先开口:“那里是我的休息室,很僻静的!我来带路!”

“哦,这恐怕不必了。”

“啊?”

冰凉的枪口抵住了那滚圆的腰身,老人混浊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向本部来的代号干部,就听见对方笑意盈盈的声音。

“呯!”

小小的,几不可闻的响声被掩盖在了孩子们的吵闹声中,原本引着琴酒进教堂的修女们自各个大理石柱后缓缓走出,拖着老人已经无力了的身躯向后门走去。

“愿主庇佑您。”

身穿黑色修士服的瘦削哑女比划着,眼中盈满喜悦。

她提着衣摆,轻快地转了一个圈,便被年长的女修轻轻推走,好不再打搅她们收拾。

血缓缓流下,却赶不在激起来者惊叫前就被擦净。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琴酒垂着手,他正持着一柄犀牛左轮手枪。

枪体进行过改造,接近静音。

古朴,好用,却不是组织统一配发下去的。

或者说,这位神父先生的休息室里,储存了一堆这样“组织未曾拥有收货渠道”的热武器。

——以及一张来自与组织不对付的当地**的巨额支票以及他个人账户的异常金额进出记录。

然而在琴酒在神父的指示下将西川贺先前使用的躯体搬进去时,琴酒就核对过了组织批放资金的日期。

遗憾的是,那些数目并对不上号,反倒是来源地被解码,显示出了与组织不对付的本地**的地址。

“从你休息室拿的,不用谢。”

年轻人站在神像的背面,笼在阴影下,挥了挥那张支票,在成功看见那胖硕神父脸色灰败下去的时候笑容骤然热烈了数倍。

“真是个好孩子。”

他弹了弹支票,侧耳倾听那悦耳的回弹声。

琴酒看了过来。

西川贺笑意盈盈,“或者说不愧是‘我’吗?带来这样大一份礼品,倒使我不知所措起来……再向教堂的女孩们投入一笔资助吧,”

他转过身,已经由阴影处向外踏步。

远远的,那不容质疑的欢快话语传了过来。

“就用查明的这笔钱,你做得到的吧,GIN?”

“是。”

“那就好。”

……

“接下来呢?你没有向他提出邀请?”

男人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调笑,琴酒看了对方一眼,却只是垂下眼。

他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眼睛只是忍不住地透过光的折射去看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年轻人闭着眼,也不知去到了世界的那个角落。

“总会有时间的。”

琴酒说:“总会有的。”

第82章 恋人的谎言是爱的温床

尽管密斯卡岱还想就年轻人间的恋爱问题再讨论一二,但他已经灵魂归位了的兄弟却没留给他这样的机会。

“我多希望你这次用的是一次性的身体。”

男人叹了口气,“那样我就好有借口挽留你再呆会。”

“然后你来收拾两具尸体并帮着处理后事?”

西川贺不屑的嗤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他是没能追上朗姆以及对方所带着的那个孩子,但就方才那些时间倒也足够他向赤井秀一了解清楚对方所知的来龙去脉。

倒也是说对方不愧是经历过乌丸莲耶创业初期大逃杀拼出来的人,在西川贺上位后便开始暗渡陈仓,仗着自己老代号干部的势,抢先一步勾搭上了动物园,不仅跳槽成功,这几年还大有掌权动物园的意思。

“我就是不明白你当时怎么会给他们起了这么个名字。”

密斯卡岱勤勤恳恳地收拾着调酒器具,橘黄的灯光照得他面目慈祥,温和和蔼。

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将组织那些个老辈子炸上天,篡位上台的二代。

琴酒谨慎地在两兄弟的对话中保持沉默,盯着自己杯子里的酒液出神。

一只手自他身后伸来,撑着桌面。

年轻人与琴酒贴得极近,是琴酒一侧脸就能碰脸的程度。

若有若无的茶味自对方的袖口传来,精致的绿钻袖口被镶嵌在铂金纸上,又遮掩住了那半截腕骨。

琴酒垂眸弹了下杯壁。

金色的酒液无声地来回晃动着。

“一群动物而已……看好你自己——”

西川贺的话显然未尽,但他却不再说了。

密斯卡岱比他还要恼怒那次被人替代的事,至于那些迷幻的命运,在这些被西川贺刻意的外界接触中逐渐消减,以至于密斯卡岱不再像先前那般开口闭口就是“命运”。

命运啊命运。

说得好是先知的教诲。

说得不好就是引人自刎的魔咒。

他的家人不需要被这虚幻所困扰。

他自会为对方推平未来一切坎坷。

至于自己的命运……

他最多会在假许的终场为那绚烂放铳礼花。

更别提现如今,在他的调查下,电话里的一切都被推翻。

往好处想,或许电话与兄长的所见都不过上天给予的指引。

他或许是被庇护着的幸运的孩子——才怪。

西川贺撑在桌面上的食指敲了敲桌面,那捉摸不透的笑容便重回了他脸上。

要是这样的一切都不过上天对他所施舍的些许怜悯,他还不如当即点燃组织堆放的武器库给这世界炸个大洞。

污染个百八十年动植物都无法生存那种。

既然有想玩弄他的心思,那就要做好承担他怒火的准备。

他向来是要被捧在高位,被人阿谀奉承着的。

“我们回去了。”

最终西川贺只是这样说。

他带着一点冷淡,一点自得,一点兴奋,拽住了琴酒的衣袖,踏着堪称欢快的脚步,冷着张脸走出了酒吧。

夜已经将尽了。

些许晨曦自道路的那头,被矮小居民楼所遮掩的地平线刺出,又以强硬姿态不容分说地将黑夜编织进它的身躯。

街道一侧就是河流,再往远处去就是遥无边际的大海。

海风很柔地在吹,带来些许咸湿气息。

一下又一下,混乱不堪的潮水冲击着堤岸。

有荒废了的木床被系在了码头,静静地摇晃。

西川贺的目光落到了上面。

他改变了原先向前的脚步。

琴酒却注意到年轻人的脚步开始渐缓,于是便抢先一步站到了对方身前,抬起被拽住了的衣袖。

属于狙击手的,那只骨骼分明的手掠过了头顶。

不算大的动静,却也足够将一个人自他的世界中带回这人世。

两双绿色的眼睛对上了线。

半响,年轻人笑了一下,反手握住了琴酒高高举起的手,带着引导意味地,揽着对方向后撤了半步。

琴酒顺着对方的动作而后撤,在感受对方加大了手中力度后,率先别住了西川贺将至的舞步。

于是年轻人只得退而求次,改为女步,d滑出了一个圈。

一,二,三,四。

向后,向后,再向左。

清晨的冷风吹散了发丝,鼓起的风衣下脚步不停地旋转。

他们穿的不是皮鞋,衣衫也只是便服,却也足够跳完这支舞。

太阳还没升起,乌鸦们也未归巢。

月牙将落,星辰隐坠。

唯有彼此的眼眸明亮如初。

不知是从何处有人开始歌唱,沙哑苍老的嗓音却仍然遮掩不住词句中激昂的爱意。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你比夏天更美丽温婉。

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

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

休恋那丽日当空,

转眼会云雾迷蒙。

休叹那百花飘零,

催折于无常的天命。

唯有你永恒的夏日常新,

你的美貌亦毫发无损。*”

混乱的舞步自是比不上他们曾参加过的,那些名流所请的专业的舞蹈家,甚至在不平整的街道上,西川贺还踩了琴酒几脚,但笑声却逐渐响起,与那悠扬动听的歌声相伴。

在住在街边,忍无可忍的居民倒下一盆洗菜水前,两人终于停下了舞步。

带着旋转的惯性,他们摔到一道古墙上。

西川贺紧紧牵着琴酒的手,撑住斑驳的墙壁弓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运动而产生的热气将他的脸看起来红扑扑的,彼此的呼吸萦绕在一起时再做什么都算不得过分。

“要殉/情吗?”

年轻人伸手勾住琴酒的脖颈,兴奋使他的双眼异常璀璨迷人。

就像他所邀请的一样。

来殉/情吧,一同坠入死亡的冥海,再在太阳升起的时刻浮上海面。

使夏日常新,美貌无损。

来殉/情吧,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就我和你,再无他人间入。

来殉/情吧,来接吻吧,来爱我吧。

窒/息的簇拥我,直至到达永恒的国度。

“我们春天去威尼斯。”

年轻人仰着头,将他内敛爱人脸上诧异的神色一览而尽。

于是他凑了过去,轻轻咬了一下琴酒的耳尖。

呢喃的低语便这样传入了耳道,在皮肉的催化下将暧昧涨得无限大。

年轻人说,“我们春天去威尼斯,在玛丽节之前就去。”

他将情话说得如此认真,便也不能怪别人对他所展示出的甜蜜沉溺。

看哪,他这样好,这样完美,这样不可一世而明亮耀眼到令人头晕目眩。

琴酒只能低下头,虚虚揽住了西川贺的肩,闭上双眼,蜻蜓点水般虔诚吻住了对方的唇瓣。

“阿阵我——”

“嘘。”

男人的嗓音有些哑,面上带了些许柔软的笑。

他遮住了西川贺的眼睛,重新低下了头。

“再教你一件事。”

“什么?”

年轻人的语调听起来很兴奋,自琴酒掌心中不停扇动的睫毛便能看出此刻他内心的愉悦。

天光已经快大亮,很快他们又要为了工作或是其他而四处奔走。

连接着大海的河流波光粼粼,仿若午夜的星辰尽数坠落其中。

或许殉情也是不错的。

不知会在哪一副身体里醒来的自己重新开始等待恋人的归来就好了。

琴酒想。

就是要麻烦密斯卡岱处理接下来的事宜了。

只是可惜自己必须留在西川贺之后离去。

——他得埋葬自己的爱人。

千千万万次。

然后再将对方自冥海中接回。

于是深吸一口气,男人开口:

“接吻是要闭眼睛的,还有——”

“还有?”

……说谎的话,至少要看着人。“别说话,让我吻你。”

温柔的,珍怜的吻。

自额头而下,直至嘴角。

细细密密,轻柔得就好像信徒的献忠。

又好像骑士的诺言。

“你什么时候回来?”

琴酒的气息没变,捧着年轻人的脸,一下下地吻着对方的嘴角。

西川贺闭着眼睛——他向来是个好学的好学生,以至于看不见恋人垂着的眼睫遮掩了大半的眼眸中那近乎冷冽的光。

“马上。”他说。

撒谎。

“你去做什么?”

“嘛……一些,唔,微不足道却很琐碎的麻烦事。”

撒谎。

“我能等到你吗?”

“会的,我会来找你的。”

还是撒谎。

抚摸着恋人因为海风而重新冷下来的脸庞,琴酒一言不发。

就像他想挽留对方的离去却怎么都做不到。

沙子总是越握越少的。

西川贺也一样。

只不过对方会在自己露出些许违背的意思时,就抢先将自己扔到“安全所”。

只不过握住沙子的结局是能留下些许,而他只能静静等待最后的死寂。

你在等待什么?

脑海中,似乎有人在说:

和他殉情吧,做他最好的恋人的搭档,知情识趣点,别让他讨厌自己。

他总是一个人,太辛苦太孤独,就算是太阳也总得有人陪伴守卫。

你在等待什么呢?

在那些日日夜夜里。

“……二月。”

“什么?”

西川贺趁机想睁开眼,却又被琴酒的手死死遮住。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平缓,令人安心。

“我说错了,狂欢节在二月十四日开始,如果要去,我们需要提前购票。”

“……”

“那是冬天,西川,我们春天去不了的。”

“……哈。”

“你去做什么?”

“……铲除那群动物……”

“撒谎。”

“…………并借机处理其余密斯卡岱。”

“……所有?”

“所有。”

“会回来吗?”

“或许。”

冰凉的体温覆盖在了琴酒的手背,并将其自眼睛上挪开。

西川贺正弯着眼睛笑。

那双好看的,明亮的,再也无法复刻的绿眼睛里含满了明媚的,温柔的笑意。

他说:“你看,都是你的错,将气氛弄得这样尴尬。”

他说:“我都说了,我们一起去殉/情就好了。”

他说:“现在只好我一个人去了。”

第83章 晚间新闻——由白鸠制药倾情赞助……

“欢迎收看……现在是……下午六点……”

“怪盗基德……将于三天后……”

“鸟取某民居起火……”

“伦敦……区发生恐怖袭击……一人失踪……”

“德国化工厂爆炸……公海上方出现大量黑烟……”

“大批走私物品被公安缉获……”

“白鸠制药在美国上市。”

“樱花季即将到来,各界名流齐聚东京。”

“狂欢节即将开始。”

“咯哒。”

“哒,哒,哒,哒,哒……”

“监控调式完成。”

“生命体征正常,随时都有可能苏醒。”

半梦半醒的间隙,男人听见一声轻笑。

那人关掉了一直响个不停的新闻,沉默片刻最终俯身在沉睡着的人的额头落下一吻。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笑,将话语编成了小曲,却哼唱得一塌糊涂。

他说:“快快醒来吧,王子殿下~”

“再不醒来,公主就要离开了哦~”

“……”

“……”

——————

——

男人睁开了双眼。

他醒了。

在一间通体洁白,遍布监控的房间里苏醒,远处的客厅里,今日的新闻正在播出。

“今天是怪盗基德预告的日期……”

女主持站在人群外,一脸兴奋地解说。

琴酒坐在床上,看着屏幕闪烁。

作为狙击手的职业素养使他能毫不费劲地看清那上面飞速滚动的字幕。

——当然,他同时也看见了,身着黑色正装,手提公文包,被簇拥进入展馆的西川贺。

不知是否那人也感应到了电视那头恋人的目光,年轻人停下了脚步,略微偏过了点头。

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挡住了照相机的灯光,然而突兀的是,在他张开的无名指上,一枚戒指却不翼而飞。

站在年轻人身边的男孩似乎是注意到了这点,露出了迟疑的神情,最终也还是快步跟上了西川贺的脚步离去。

“咔啦——”

是重物相撞击的声响。

琴酒看了过去——

房间的窗户并没有合拢,只是虚虚地掩了条缝,那上面挂着只怪里怪气,破破烂烂的黑色晴天娃娃。

娃娃的脸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性笔勾勒出五官,而西川贺手上遗失的那枚戒指,则正卡在了娃娃的脖颈处。

阳光照下来,对面铺满玻璃的大楼出乎意料得没有很刺眼,只是衬得那娃娃更加摇摇欲坠。

耳侧女主持的语速越来越快,夹杂着车流经过的声音,扭曲得开始变形。

暗红色的监控齐齐闪了闪光。

琴酒走了过去。

他推开了窗。

然后抓住娃娃跳了下去。

“哈。”

突如其来的笑声显然是将一直提心掉胆的江户川柯南吓得不轻。

男孩跟只猫儿似的,死死拽住了西川贺那长得过分的黑色大衣衣角,就差要弹起来尖叫。

“这么紧张?”

可惜西川贺本人却没有丝毫吓到小朋友的自觉,摸摸下巴又继续向前走。

他们今天是受邀前来参观那枚被怪盗基德盯上了的,号称世界上最大,最纯粹的绿宝石的。

宝石的拥有者是一位德国日裔,已经年至垂暮。

“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留在医院休养……有趣。”

西川贺弹了弹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正是对于宝石拥有者近况的报道。

“医院还是在鸟取……”

“怎么了吗?”

江户川柯南敏锐觉出西川贺不善的语气,担忧地皱起眉,“鸟取有问题?”

“没事。”

年轻人侧过身,躲开了正在向这边看来的,由于东京警备不足而临时从搜查一课调来的萩原研二的目光。

啊……好像是熟人,那就绕开吧。

于是他又只好带着男孩向休息室走,脚步很快,以至于身型变小了的男孩一时难以跟上他的步伐。

人群很拥挤,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这场展览所邀请的人很多。

豪富,权贵,平民。

老人,中年人,少年,孩子。

填满了这座破败的美术馆。

然而怪异的是,除去前来守卫宝石的警察以及极少数参观者,其他人都拥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睛,以及黑色的半长发。

——简直像极了西川贺。

“嘘,不要回头。”

西川贺按住了男孩的头,提着箱子继续向前走。

越来越多的,与他长相相似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沉默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代替了人群的交流,以至于原本伫立在站台四周的警卫也开始不安地四处张望。

距离预告的时间快到了。

而江户川柯南内心的不安却在扩大。

他是前些天收到那份邀请函的,原本并不当回事,却在美术馆的门口看见了难得沉着脸的西川贺。

从对方的口中,他这才知晓,这次的邀请人,正是当年主导实验的犯人之一。

“可他不是在鸟——”

“正在鸟取休养对吗?那边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转至墙角,在确定周围没人后,年轻人终于卸下了脸上严肃的神情。

揉了揉以及僵直了的嘴角,像是没控制住又像是原形毕露,年轻人扯出了一个散漫的笑。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硬币,在指尖把玩着。

“啊呀,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西川哥?”

“还没看出来?”

“西川贺”扩大了笑容,点了点他的脸,做出口型。

“大——侦——探——”

“现插播一条报告,东京米花美术馆发生爆炸,再重复一遍,东京米花美术馆发生爆炸,爆炸原因不明,现场混乱……”

鸟取沿海国道上,一串越野正在行驶,其中带头的是收到上司指令,前来搜捕潜逃罪犯肋田兼则的降谷零以及以线人身份进行伪装的诸伏景光。

风声里,属于西川贺的那漫不经心的声音正在一遍遍地重复。

“咳咳!以下是组织叛逃人员名单更新:肋田兼则,曾代号朗姆,曾犯下多种跨国罪行,是个恐/怖/主/义狂热奉行者,自私自利无恶不作,极其擅长背刺。”

像是笑了一声,西川贺停顿片刻这才接着说:“如若抓获,请立即击毙,组织会给予厚重奖金。”

海浪一下下地拍打着堤岸,像是要把年轻人的声音席卷着带离。

诸伏景光升起了车窗。

“怎么样?他怎么说?”

正在开车的降谷零瞥了眼身侧的诸伏景光,将油门踩至底端。

“根本不回消息。”

诸伏景光皱着眉,他是不相信密斯卡岱这人会大费周章地戳破他们之间维和多年的平和只是为了让他们来逮捕那个早早叛逃出组织的家伙。

尽管他们的卧底身份对于密斯卡岱来说,有和没有根本没差别,但对方肯定不会这样轻易放下这个可以趁机大肆压榨的机会。

不对劲。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对劲了。

那具后来从高楼抛下来的尸体,琴酒的失踪,以及这些天密斯卡岱莫名的兴奋。

那样高昂的神情和溢于言表的笑容,不应当只是为了抓获一名叛徒而展现。

更况且他们最近再也没能看见密斯卡岱的任何一具躯壳到店里。

在一周前的午夜戳破他们身份后,那个人……那孩子,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直到今天上午这才突然在暗网上发布这样一条通缉令。

不对劲。

那孩子遇见事了。

然而最应该陪伴在对方身边的他们却由于身份被对方驱逐出界。

但愿他们能赶在一切结束前将对方带回来。

然后给予对方一个做普通人的可能。

而车内自带的广播还在继续,和西川贺懒散拖拉的声音相重合,尖锐得要将这所剩无几的一点紧绷着的希冀划破。

“东京米花美术馆发生爆炸。”

“如若抓获,请立即击毙。”

第84章 自我审判开庭

“有趣的是,人总是会去幻想自己没走过的那条路。”

“你有幻想过自己不跟随乌丸莲耶的景象吗,医生?”

年轻人的嗓音在蜿蜒曲折的地道里拉得无线长,他持着一盏煤气灯,缓缓地跟在朗姆的身后。

朗姆已经老了,头发苍白稀疏,矮壮的身子佝偻着,尽剩一只的眼睛不甘地死死盯着脚底的间隙看。

并非是他不敢抬头,而是身侧已经挤满了人。

拥有着同样面容,神情不一的人啊,簇拥着他们的制造者缓步前往处刑台。

人影憧憧,脚步拖沓。

那些许的火苗被地下暗道里的风一掀,便促就了黑色的浪潮。

绿色的眼眸在暗处泛着光,没有私语,没有哭号,只是安静地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他们都是收到了朗姆派送的邀请函而前来的密斯卡岱。

或者说,都是于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的,被朗姆这个初代研究员掌握了生命的实验品。

高傲的,不屑一顾的词句是他们今天齐聚于此的原因。

——他们要于今天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在去除掉那些“失败”后,他们即将迎来蜕变。

就是这样。

于是路走到了尽头。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被朗姆绑回日本,却被西川贺半途截走了的密斯卡岱。

他是这场盛宴的主持,同时也是见证。

“到了。”

中年人轻轻咳了一声,这些年他的身体确实算不上好。

站在他两侧的密斯卡岱举起手上的提灯,将四周点亮。

早已被腐锈了的大门反射了些许灯光,破烂不堪的纸条垂落在地,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没能及时搬走的研究器具零碎地散落着,顺着视线看去,那点零星反光一直蔓延到了门内的远方。

他们已经来到这场实验的开端与尽头——顺着黄昏别馆实验室的方向,继续向前,即可来到一条被掩藏起来的暗道。而那建造于被推翻了的乌丸老宅之下的实验室就在暗道的尽头。

确实不好找,也难怪西川贺这些年都不曾寻到踪迹。

谁又会去探查一座荒野之中的山丘呢?

更别提这周围早已被官方围起,禁止入内。

朗姆面部抽搐了一下,他原本是想将那不听话的少爷绑走提取对方的基因好来触发这群仿制品制造之初就埋下的病变。

谁知他派去的人早已被识破,非但没能带回人,还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回想起自己下令尾随的人被绑在审讯室里的面孔,朗姆抖了抖。

他是经历过“西川贺”上台初期的人,自然也是了解那孩子的暴戾手段。

要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当年有先见之名早早跳槽,早就和那群老伙计一同葬身于对方的爆炸中了!

这些年的暗杀……跟踪……接近……无一例外尽被销毁,就连自己好不容易联系到了的那几个有与自己联手意向的复制品,这几日也不知去向……

该死!

早知道当年就因该劝先生将这祸害掐死!而不是因为一时心软留下一命!

看看吧,他究竟都给自己带来了些什么?!

一个……变异了的,无法掌控的孩子,以及将自己多年实验成果付之一炬的废品!

凭什么?

他明明才是给予这群东西生命的人!

他明明才是延续这是实验,并真正引导它成功的人!

他才是他们的神,他们的父,他们余生所要跪拜叩首,前仆后继的人!

老人颤抖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密斯卡岱们绿色眼眸的注视下,强撑着哼了声。

“我……你……”

“嗤!”

不知从何而来的笑打断了老人细若游丝的哼唧,成功将朗姆涨红的脸吓得发青。

他们的人数是在太多太多,以至于原本胜卷在握的人在直面后也开始心生恐惧。

并不是对自己的不自信,而是对于数量上的震惊。

男人,女人,少年,青年,老人。

他们都是被伪造出的存在,都是在彼此厮杀中存留下来的胜者,都是密斯卡岱。

恰在此时,一只手提着灯自他身后伸来!

“好了诸位。”

站在他身后的那年轻人仰着头,丝毫不在意四周堪称人山人海的视线在那瞬间聚集到了自己身上。

他面带微笑,语气轻佻。

“参观的话就到此为止了,很遗憾我们只将投影设备建设到这里,更远的地方由于政/府部门的干扰,恐怕是不能够支撑起信号的传播。”

“噢!”

各国的话语穿插在一起,倒是不难听出他们的遗憾以及不甘。

毕竟都走到这了。

谁不想看看自己出生的原因呢?

当然——对于更多密斯卡岱来说,他们对于这方面的追求并不如山田守来得多。

他们更多还是在意另一件事。

一件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重大的存在——即在他们中选出一人,来成为真正的“人”。

毕竟能将他们聚齐在一起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了,能借此完成自己的夙愿,是在是再好不过。

第一个在群里提出这个方案的密斯卡岱已经不可考察,但他们终究还是选取了这个方案。

奇异的,这些人的眼中并没有恐惧,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是吃饱了出去溜个弯,正常到毫无争议。

“那么,请诸位将手上的灯盏扔下。对,没错,就是这样。”

西川贺向队伍最前方的中年人点了点头,便将手上灯盏打碎,随之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朗姆原先打颤的身子也多少恢复了正常,因为就从他的感觉来看,自己确实正处于当年那个已经被封闭了的实验室门口。

除去那个将自己绑过来的人……

既然这些人都是幻影,那么是否代表自己还有生存的可能?

毕竟动物园那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老板消失这么长时间,肯定也反应过来了。

只要等待……对,等待。

“咔嚓。”

金属震动的声音将朗姆遣回了现实,然而可惜的是眼前那个神情郁郁的男人并没有消失。

大门被打开了。

只有他,和朗姆。

这个实验真正的参与者。

真是温柔啊。

密斯卡岱瞥了老人一眼,最终屈尊纡贵地勾住了老人繁华的外套。

“你!”

“怎么,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吗?”

男人语气平淡,也不知是和西川贺学的还是这套基因里自带,拽着人专门往那些尖锐残渣上带。

似乎是累了,他找了个还没烂完了的桌面坐下。

那双绿色的眼睛,像是多年的梦魇成了真。

乌丸家的绿眼睛。

恶魔一样的血脉。

挥之不去的恐惧使老人开始发抖,他开始回想那孩子在自己离开组织后去了何方。

“你出生于鸟取,是乌丸家仆人的孩子。”

微弱的火光亮起,男人捏着打火机,“啪”地一声又将其合上。

“啪!”

“啪!”

“啪!”

一下又一下。

“给我讲个故事吧。”

密斯卡岱的的眼神落到了远方。

他有些累了,不太想再亲自去探究那些过往。

“讲讲那些我还未曾知晓的过去。”

“讲讲我这身血究竟污脏到了何种程度。”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彻底逃离。”

***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追上他的脚步。”

“究竟要怎样,才能留住他的心?”

有人站在休息室唱歌。

西川贺站在窗台上,点了支烟。

他是早早将这个基地里的人遣散了的,这里终究是当初培养他们的实验室,对于最后的遴选当然还是最初为好。

“唔,有火吗?”

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的男音自身侧传来。

西川贺眯起眼,掏出打火机。

那是一个很高很瘦的年轻人,穿着时尚,发型整齐,此刻正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掏烟。

“哦,当然,当然,我工作都交接好了,当然,当然!”

叹了口气,那人叼着根烟,扭过头来接西川贺的火。

“是——下半年的秀我不参加,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就这样。”

长长地舒了口气,年轻人终于得了空,得以向他血脉相连的兄弟认个脸。

“家人?”

西川贺挑眉,他反手撑在窗台上,就但从眉眼来看,这两人根本分不出差别。

“不,是经纪人。我是一个唔,模特?”

那人见西川贺高高挑起的眉毛,便知对方未曾涉足过这个行业。

“你呢?你又成为了什么人?”

“我?”

西川贺笑了笑,也给自己点了支烟。

薄荷味很淡,不多时便被年轻人所抽的雪茄烟气味压下,最终消逝于空气中。

“我是一个黑/道头领。”

“真是有够无趣的答案。”

做模特的密斯卡岱“嘁”了声,便冲这层楼里歇息的密斯卡岱大声问道:“还有谁是**头领吗?”

“看看,”

那人似乎有些洋洋得意,挨个数了过去。

“光这么些人里就有十来个黑/帮头领,你还有什么更值得说的职业吗?”

这倒不在西川贺平时所了解的范围内了,带着些许自己都说不清的妒忌和玩笑,他耸耸肩,“富豪?作家?证劵交易人?总裁?杀手?情报贩子?研究员?科学家?”

然而遗憾的是,每一个职业在报出时总会有人举手。

“不行不行。”

密斯卡岱们笑着举起手。

他们说,“你的身份未免太好代替。”

“那我可真没法子了。”

“真的吗?你难道没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身份吗?”

那些人问,“说说吧,这些年独属于你的人生轨迹。”

你曾是谁?

曾短暂的做过什么?

又长久地担任什么?

生命即将走向终点,我们总得要活得明白。

着这样虚伪的人生中,我们总得要比“人”更像“人”。

这毕竟是他们所渴求的。

是他们所期待的。

“来吧,诸位。”

半晚的钟声已经敲响,密斯卡岱们来到了重建于实验室灰烬之上的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