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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打工仔的打工日志其一

“你会替我收尸吗?”

无数次,年轻人问。

然而他的恋人也总会不厌其烦地,郑重地回应,“会的,向来如此。”

所以对于尸体的处理方式也早已熟烂于心,只消告知当地组织的干部,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抹除西川贺死去躯壳的人生轨迹。

组织投资的医院是开死亡证明的好地方,要是仔细数来,某位BOSS大抵要专门为自己开辟一层,好来摆放自己的弃躯。

今天并不是周末,但由于医院声名在外,来就诊排号的人并不少。

琴酒将帽檐拉低,绕过摄像头,加快了步伐。

此时他换了身黑色休闲装,牛仔裤下踩着双运动鞋,压下一身煞气,只余冷淡好看的眉眼,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因为被人纠缠而倒霉入院的小年轻帅哥。

帅哥本人原本是打算将尸体送到后就会安全屋等西川贺自己找上门,结果才进了太平间就被匆匆赶来的护士驱赶了出来,并被邀请去了那位“声名远扬”的医生先生的办公室。

认识到某人手笔的存在,琴酒倒也不再急着离开。

换上护士带来的衣物,在一众男女好奇的目光下,琴酒踏出太平间。

左右都是与西川贺汇合,此时对方愿意立刻见面自然是最好的,他原本以为在度过方才那件事后彼此间会先冷一段时间。

只是……

琴酒扫了眼人挤人的电梯,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原本领着他向前的护士似乎是也没想到此时用电梯的人会这样多,焦虑地抬头看了眼大厅悬挂着的钟表,原本下垂的眉眼顿时显得更加颓丧。

站在四周等电梯的人突然向他们凑来。

琴酒向墙角退了一步,出于习惯,他站在半人高的花坛后,好预防突如其来的袭击。

可自进入医院后便出现的凝视并未消失,反倒是愈演愈烈。

男人皱起眉,盯着不断变化的电梯数字,藏在袖中的匕首落下。

这家医院是组织的产业没错,但这也并不代表完全安全,毕竟当地黑/帮猖獗,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卧底潜入。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塑料袋被人为扯动的响声。

琴酒抬眉。

“那个……”

一个胖乎乎的奶奶笑呵呵的仰着头,自她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红润的苹果。

琴酒:……

他没接,冷着的脸一如既往的煞气满满。

可奶奶还是笑着,见琴酒不接东西,以为对方不爱吃苹果,便又翻找了一会儿,这才又捧了个橘子出来。

她踮起脚,拍了拍琴酒紧绷的手臂,语带赞叹,“大小伙子长得真好!”

“就是,就是!”

一瞬间原本候在一旁的大爷大妈们纷纷涌上来,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样啧啧称奇,“小伙子长真俊!”

“有对象没?哎呀我跟你说,我邻居家二女儿也长老好看了……”

“去去去!哪轮得到她!听姨说!姨家大侄女!公安刚毕业!这可是铁饭碗!”

护士小姐在人群里哭泣,“我快迟到了……西川医生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呜呜呜……”

琴酒:……

琴酒:默默抽开自己的手。

琴酒:移出人群。

好似不死,在他脱身的那刻,一直在运作中的电梯终于到达了一楼,并发出了响铃。

未等老人们发声,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便自电梯内升出,将站在门口的琴酒拉了进去!

“嘘——”

反身将琴酒压到电梯角落,眉眼弯弯的西川贺单手撑墙,仰着头,笑得得意又好看。

他升出空闲着的另一只手,抵在琴酒唇上,颇为暧昧地按了下去。

琴酒盯着他不说话。

人群纷纷涌入,迫得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电梯在向上运作,而琴酒却感受到了对方胸腔内蓬勃的震动。

也不知是在那瞬间放下了什么,男人终于露出一点笑颜,虚揽西川贺的腰,以免对方被他人撞到。

“不生我气了?”

西川贺的语气很轻,带着笑。

他现在这幅躯壳大抵是医生,成年男人带着眼镜,眼下青黑,唇色很淡。

琴酒将视线挪开,注视着不断跳动的数字没说话。

可他的手却自西川贺的腰间撤开,贴住了西川贺的颈侧。

仿佛在确认什么,停了好几秒,琴酒这才回应,“不生气。”

他并不对西川贺轻视生命而感到生气,对方的选择总是对的,就像是在他带着西川贺的尸体翻过墙后,便听见警笛响起。

西川贺是要他毁去尸体的容貌,好将这件事就此了结,但现在嫌疑人的失踪无疑带给了当地警局更大压力,就方才在来的路上,琴酒已经看见了不少警车呼啸着驶去。

可对方却明知自己不会放任对方的尸体浸泡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进而被运上警方的解刨台。

西川贺在明知顾问。

一次又一次,踩在悬崖的边缘,去探究他人的真心。

碾了碾手指,仿佛上面还残存着爱人温热的血渍,琴酒将目光投向面前的人。

那人还是笑意盈盈,探究不出底色。

发消息给波本与苏格兰也是西川贺在死前告知的,对方总会提前策划好一切。

就先现在一样。

电梯停了下来。

于是原本狭小的空间再次旷了下来。

跟着上了电梯的护士终究还是没忍住,“那个……西川先生。”

“嗯?”

西川贺笑起来。

“我将您的患者带到了……那个……您不是说,这位患者要尽快……额咳!”

女孩羞红了脸,似乎是对着琴酒那张俊脸说不出话,只能暗示医生快些出来。

“哦~我都快忘了,感谢你呀,纱织酱。”

接过女孩递过来的报告,西川贺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

琴酒看了过去。

“我来看看……嗯,不错,黑泽先生,您是预约的今天的前/列/腺检查没错吧?”

“……”

长久的沉默。

“哦!我看到了!”

偏偏西川贺还在喋喋不休,周围已经有方才围上来的大爷投来惋惜的目光。

“是因为您……唔!哈哈哈哈,我不说了,对不起嘛~”

“我觉得今天这件事不简单。”

在便利店时,安室透对诸伏景光说。

“我觉得今天这件事不简单。”

开车回宿舍时,安室透对诸伏景光说。

“我觉得今天这件事不简单。”

彼此洗漱完,准备休息时,安室透突然窜进诸伏景光的房间,将对方方才熄灭的灯给敲开。

金毛小伙瞪着两只红彤彤的眼,面容狰狞,“今天这事绝对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先不说密斯卡岱这人安排的工作就没一个好处理的,哪怕就单单是让今晚这事草草了结,放弃压榨他们继续免费加班这件事就很不符合密斯卡岱这人的个性!

今晚这件事必定不简单!

已经躺下了的诸伏景光:ZZZ。

也不知是不是熬夜熬出了问题,安室透倒也没去管睡着了的诸伏景光,他先是在客厅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关上了诸伏景光的房门,坐在沙发上便敲出了风见裕也的手机号。

没去管对面人没第一时刻回应的声音,年轻人急忙开口。

“风见,去查查山田……”

话语卡住了。

“咚咚咚。”

门扉传来响声。

是一道低沉稳重的男声。

那人正站在他们宿舍门前,说:“嗯,查什么?”

同时,经过电子传讯的声音自安室透的手机那端传来。

“是我吗?”

已经醒了的诸伏景光悄然站在门后,双手持枪,对安室透点了点头。

而山田守却很有礼貌地再次敲响门扉。

那人渣彬彬有礼,说道,“密斯卡岱告诉我,你们可以替我做一些事。”

第72章 玩弄以及被玩弄不过是小情侣的情/趣……

打工仔也总得要有打工仔的尊严的,特别是在面对上司突如其来的派遣时。

但很可惜,安室透与诸伏景光不仅仅是个打工仔,他们是打工仔里面的底层,卧底中的伪精锐——可称为卧底实习生。

此实习生非彼实习生。

至少真正的实习生会拥有他们的工资,还不用彻夜加班。

但作为卧底实习生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们不仅倒贴钱加班还会被当成人情被送走当牛做马。

牛马本牛安室透:……

牛马本马诸伏景光:……

安室透试图反抗,隔着门,他问,“只有我们吗?”

是的!

他已经相信这就是密斯卡岱的杰作,任何奇葩的,不可理喻的事摆在“密斯卡岱的安排”这一前提下,都显得无比合理。

但目前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那就是。

为什么莱伊不用加班!

自动忽略了莱伊这几天也忙得不停,对比他们两人也没好到哪去的状况,安室透那运作过度的大脑开始谋划如何将莱伊拉下水,好替他们当牛做马的邪恶过程。

但遗憾的是,密斯卡岱并没有让莱伊参与进这次活动。

山田守站在门口,彬彬有礼而不慌不乱。

男人思考片刻,回答,“是的,密斯——西川君。”

“西川君并未向我提及其他人,冒昧拜访是我的不对,在事件了解后我会对此做出相应补偿。”

啊,西川君。

是密斯卡岱惯常用的那个身份。

收到了密斯卡岱回信的诸伏景光向安室透点点头,并未放下手中的枪,自防盗门后撤直安室透身畔。

视线收回,成功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不着掉的熟悉话语,在得到密斯卡岱的肯定后,安室透选择了相信。

那家伙虽然活的不像个人,却也不会这样随意将手下人推入陷阱。

更何况。

两人对视一眼,将门锁打开。

无论如何,密斯卡岱都会将他们捞回来的。

不管怎样,无论生死。

他们所居住的居民楼并不奢华,由于被拖欠工资的缘故,他们甚至一度连水电房租都交不起。

虽然说组织内的工资确实也没多少,更多人是靠奖金与灰色投资,但对于他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卧底来说,任何一笔来历不明的资金都会成为他们陷入深渊的推手。

因此破旧的居民楼的隔音并不好,他们甚至能隔着门,听见山田守短促的呼吸。

一步,两步。

门被打开了。

安室透扬起笑容,垂眸凉薄地打量着眼前人。

诸伏景光率先上前一步,向山田守伸出左手。

“山田先生。”

语调柔和,面容却远不如话语好看。

笑容假得要死,就连伸手都是漫不经心地抬起,没有丝毫恭敬之意。

装修简单的房间并不明亮,甚至于还有难看的污渍贴在了墙面,怎么都铲除不去。

什么都是陈旧的,唯有两个站在房里的人明亮又沉静。

山田守扫了一眼,露在绷带外的嘴角弯起。

他在等待别人抢先弯腰,却不曾想对方根本就没要招呼自己的意思。

站着的两人并没有更多动作。

密斯卡岱曾告诉过他们,作为他的下属,他们不必对他人点头哈腰,费心讨好。

年轻人坐在后座上,奢华轿车内自带香氛,少年人衣着精致,自发丝到鞋尖,无一不完美,无一不贴心显示着他的骄矜自傲。

但他偏偏拥有这种资本。

沿途风景在后撤,车内却摆放着一摞又一摞完成的合约。

按照密斯卡岱的指示,诸伏景光替对方用钞票叠成一朵玫瑰。

年轻人笑起来,点燃了那朵造价不菲的绿色的纸花,端起,然后引燃自己细长的雪茄烟。

烟雾将他的面容掩住,暗绿色的耳钉在车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密斯卡岱——组织如今的话事人,没人知道他何处而来,没人知道他能走到何种高度。

他的名字,样貌,过去,未来,都由他自己编织。

人偶,傀儡,却无人不敢对他不尊敬。

毕竟他随时可以成为任何人。

他究竟是谁?

或许谁都是,又或许谁都不是。

“与你们交谈的对象,或是我的对手,或是我的所有。”

“放轻松,上班不是来上坟,你们可是代表着我啊,亲爱的们。”

年轻人的语调抑扬顿挫,好似在朗诵什么歌剧。

“将我的对手打败,然后替我耀武扬威,替我巡视四方。”

拍了拍两个下属的肩,密斯卡岱意有所指,“就像这张假/钞一样,尽你们所能,去做一个有用的存在。”

“然后……”

然后?

“然后将后果全部交付给我。”

“我自会处理。”

“任何——我是说任何,都不允许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

“我需要知道一切。”

“一切都必须在我的掌控中。”

“懂了吗?”

于是——

“您好?”

诸伏景光挺直腰杆,微笑着问,“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山田守愣了一下,目光在安室透与诸伏景光脸上停留许久。

“不,当然没有。”

男人的目光掩藏在层层绷带后,伸出右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猜猜——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回复完诸伏景光的消息,西川贺将半褪不褪,落直胯间的衬衫捞起搭在肩上。

医生的身躯干瘦苍白,不比以往西川贺惯用的有力,腰窝深陷,肩胛骨凸起,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咬了下舌尖,又晃了晃悬在办公桌旁的小腿,于是便扭头眯眼盯着一旁正在穿上衣的琴酒看。

尽管湿润的眼睫下垂,尽管嗓音还有些哑,尽管通红的鼻尖怎么看怎么无辜纯良,却还是掩不住语气里的兴奋。

西川贺抻着布满红痕的脖子笑嘻嘻地问:“你不好奇?”

“我不好奇。”

尴尬的沉默。

平心而论,医院并不是一个幽会好地点,而琴酒也并无意在这时与西川贺发生关系。

但他的伴侣却不这样认为。

冷静的,平缓地,只有一方主动的欢愉。

连吻都不再温热。

将外衣抖了抖,琴酒在整理完四周痕迹后便来到年轻人身前。

两双绿色的眼睛撞到了一起。

于是西川贺再一次抢先避开了。

这里是一个早已经荒废掉了的器材室,西川贺凭借着身体的记忆将琴酒带了过来,并赠予拥抱。

思维在运转,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对方是一个难缠的差生。

不听,不见,不采取。

冷处理含括了有关“密斯卡岱”方面问题的一切。

像是猜到了琴酒要说的话语,年轻人打了个哈欠。

他的眼角还有泪,被经过层层灰尘笼罩过后的阳光轻拂,又在脸颊形成一片斑斓,而风过云散,不消会儿那片光便失了踪影。

沉默快要溢出,却始终没人开头。

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

琴酒想说我爱你,却又觉得单调乏味。

他们彼此间有太多不贯通,以至于事到如今只能回答“不生气”。

“我不生气。”

“真的吗?”

“……”

假的。

问出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于是问题便被无期限地拖延下去,直到爆发,然后和好,又沉默……

如此循环往复。

不疼吗?不怕吗?

这样无度的消耗,就不怕哪一次睡去不再醒来?

不疼,不怕。

那人总是这样说,扯住琴酒的手,让对方去感受自己的心跳。

“看啦,我不会死的。”

“我是神明,是终结一切的人,是你的爱人。”

只穿了一半人皮的怪物学着歌剧的腔调,懵懵懂懂地安抚着恋人。

他总说,“我不会死的。”

手中却无一刻停下对自己未来的消除。

他说,“我不疼。”

却又在半夜因为惊恐难眠,坐在桌台前等候天亮。

琴酒想,自己从未教过对方撒谎,而西川贺却无师自通。

太阳总是在燃烧的。

第一次告知对方,太阳会死去的时候,琴酒就从西川贺的眼中看到了快乐。

那种不作伪的快乐纯粹到让人心慌意乱。

就好像第一次见证西川贺死亡的场景时一样。

他的神明,永不落幕的巨大恒星,就这样陨落。

仿佛与每一颗尘埃并无差别。

然后一次次地回过头,再次挽着被他抛下的恋人登上舞台。

死亡——复生——再次死亡——

肌肉代替了记忆,通往黄泉的通道成了西川贺逃避人世的天堂。

“把衣服穿好。”

最终琴酒也只是这样说。

“为什么?你还是生气了。”

年轻人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缺漏,又恢复了快乐。

他的快乐总是这样简单,就好像有关琴酒的一切都会让他心情好转起来。

就像小动物一样。

见琴酒伸手,西川贺便探头将脑袋搁了上去。

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琴酒这才回过神来。

重新贴住西川贺的颈侧,静静感受了许久那平稳的跳动,男人这才松了手,俯下身,一个个地替年轻人扣纽扣。

自小腹到锁骨。

自贯穿伤到割裂。

有太多都是在自己的协助下完成。

要是……能有办法将对方关起来就好了。

不要死去,不要离开……

他会找不到的。

但西川贺并不喜欢被那样对待。

像是被突然唤醒,男人的动作迟钝一瞬。

他没能看见,他那懵懂的恋人正不带一丝表情,冷静——不,是审视般地盯着男人的后颈。

见对方的动作停止,年轻人收起那点机械化的神情,重新恢复了那张笑颜。

“你在想什么?”

琴酒听见他的恋人快乐地问。

粘腻的,讨好的,卖乖的。

闷在鼻腔里,甜得仿若含着饴糖。

“在想我吗?”

第73章 饲养一只小怪兽是要很多很多爱的

“在想我吗?”

“在爱我吗?”

“在……恨我吗?”

“没关系,总归都是我。”

“哈哈哈,你说什么?控制狂?”

“……唔,似乎是个不错的形容词。”

“嗳?恶心?”

“那更好啦~”

“毕竟我可不会让无关紧要的人对我产生多余的感情。”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假的?没关系。”

“你有关于我的记忆和感情是真的就好了。”

“真的。”

“嘿嘿。”

“你说呢?阿阵———”

***

“你说呢?!!!”

阖上了手机,安室透深吸一口气,就差没对电话那头的人吼起来。

诸伏景光见状便轻车熟路地接过手机,以防自家幼驯染爆炸时殃及池鱼,将手机砸个稀巴烂。

天知道他们现在根本换不起新手机。

其实不光是手机,他们其实了连换洗衣物都差点买不起,好在贝尔摩德见不得俩代号干部天天顶着着张命不久矣的臭脸穿着皱皱巴巴的T恤短裤到处谈生意这才另外给他们拨了笔“外形费”。

此时此刻,与安室透穿着一起在商场打折促销买的廉价黑色卫衣蓝色工装裤的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抱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吉他包开始盯着车窗发呆。

方才他们联系的是莱伊,那人这几天正在附近执行暗杀工作,按道理来说会比他们更熟悉当地情况。

可在听到这不是密斯卡岱下达的命令后,莱伊就直接否决了给他们提供帮助这一建议。

电话那头的男人带着连续熬了四天夜,并在中途给FBI同事处理尾巴的怨气幽幽说:“我从不做工作以外的事。”

这是安室透还不知道对方FBI的身份,要是换到赤井秀一身份暴露的后来,一定会蹦起来对着电话冷笑。

“呵,美国人。”

事实上在多年后安室透完成了这一夙愿,并给赤井秀一造成了较大困扰。

——就比如在对方MI6的妈面前大肆嘲讽对方美国人的身份,并吐槽对方迟早因为种族问题被FBI开除,然后无依无靠年过半百回家啃老。

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此刻还没能混成密斯卡岱在组织最亲近的秘书的安室透只能无能狂怒,并将这份愤怒加倍增添在了莱伊身上。

他开始对着密斯卡岱非必要不回消息的对话框疯狂输入莱伊的坏话了。

思考片刻他们两个警校优秀毕业生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后,诸伏景光陷入沉默。

然而不等他仔细回想,自出发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山田守突然出声。

“到了。”

诸伏景光抬头看去——

鸟取到了。

***

“你说呢?阿阵?”

“好看吗?”

西川贺在离开医院时换了具躯壳。

此时少年背着滑板,长发被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形状优越的面部。

绿色嵌银流苏的耳饰在闪闪发光——那是方才他央着琴酒在一个路边摊买的。

没管这具身体还没打耳洞,借助耳饰的针,便戳了下去,擦干净了血又背着手去看其他东西了。

留下付款的琴酒和被吓到了的老妇人摊主面面相觑。

“那个……”

老人颤颤巍巍地拿起一旁已经用了大半的酒精,“你朋友……”

“啊。”

琴酒自手机界面回过神,将钱点出,随后摇头,“不用找了。”

他也换了衣物,是惯常穿的白衬衫黑西装。

西川贺为他选了副墨镜,琴酒没戴,只是挂在胸前口袋。

此时这个身姿挺拔,肩臂有力的银发男人与少年站在一起仿若黑//道电影里最常见的,骄奢少爷与他忠心耿耿的保镖先生。

男人惜字如金,迫于对方凶煞的气质,老人便不再多语,只是一昧点头,慌乱地将钱收下。

远处少年已经走过了街口,琴酒看着对方轻盈的身影在车流中闪烁明灭,心头忽得一颤。

于是加快脚步,由走变跑,胸腔因为呼吸而扩张,脚步也没有往常稳健,但却在对方到达另一端时抓住了那飘忽不定的衣角。

“哎呀!”

少年回头。

他像是第一次见到琴酒一样,笑得眉眼弯成了月牙。

反手挽住琴酒的手臂,西川贺笑,“捉到我啦!”

橙色的光自斗兽场的拱顶落下,毫无偏爱地笼罩住了人群。

西川贺眼睛很亮,一度遮挡了他耳饰的光芒。

鸽子在低空盘旋,又落在地。

少年的笑容也开始模糊,就像是半醒未醒的梦境。

车灯闪了闪,风声呼啸,世界在那瞬间崩塌又重建,西川贺拉了琴酒一把,这才险险擦过。

“我有这么好看吗?”

像是在调笑,又颇为正经,“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

琴酒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而开始提起其他。

西川贺尸体的安排已经准备好,警局里的人也会帮忙运出没来得及损毁的,那个密斯卡岱的残尸,帮准他们下葬。

“哦,那很好啊。”

少年有些漫不经心。

“你知道的,有些身体并不适合立刻腐解,这问题困扰我蛮久的,这下好了,下次要再遇到这样的问题也算是提供了一个方案。”

“……我们暂时回不去了。”

“什么?”

西川贺的笑容不变,这不由使琴酒想到对方很有可能在他先前便得知这一消息。

深吸一口气,琴酒将少年带到路边,就着河面徐徐晚风,他脸色难看。

“朗姆将我们拦在了意大利,我们暂时回不去。”

“——但波本和苏格兰已经在山田守的协助下出发,相信很快就会找出老宅里隐藏的秘密。”

少年问,“你在担心什么?”

“我……”

“老宅?有关密斯卡岱的秘密?还是朗姆?”

用余光去瞥琴酒的表情,见对方并未有太大波动,西川贺反倒叹了口气。

他像是在诱导,又像是是一无所知。

少年向前一步,仰起头,伸手抚上琴酒的脸颊。

他的手很冷,像极了方才被琴酒送入太平间的尸/体。

琴酒面色不变,只是继续说,“你先回去带着波本他们。”

“哦——我先回去?”

绿色的眼睛里盈满笑意。

“你舍得?”

“……”

“怕死了吧?嗯?”

“……”

拍了拍恋人的脸颊,少年转身,他似乎在看落日那一点余晖,又似乎只是在四处眺望。

语气突然转了个弯,在看见身旁一对情侣拥吻后,西川贺扭过头。

他一瞬间就对自己方才构思的计划失去了兴趣,说:“我有时候真不懂你们在想什么。”

少年的发丝被风吹起,与耳饰银色的流苏绞缠在一起,又在摇晃到最大限度的时候突然落下,不给人一点犹豫的时间。

于是他重新将发丝撩到耳后,站得不是那么直,懒懒散散,语调拖拉,偏偏一双眼睛锐利得仿若粹过火的利刃,轻而易举便能将眼前人的真心刨出赏鉴。

他得到感情的过程太过简单,理解得又太过浅薄,孩童般的占有欲迫使才接触人世的怪物扭曲,欢笑着看自己的信徒痛苦难堪。

天气真好啊……不愧自己在前一天给气象部门砸了那么多钱下去。

要是感情也能想天气一样能人为操纵就好了。

“你不是很怕我离开,很怕我死去吗?”

“西川……”

“现在我给你创造出了这个机会。”

少年笑意盈盈。

“我给你选择——要留下我吗?还是放任我离去?”

“来吧,来选择吧。”

“我会乖乖听话的。”

第74章 被叩响的门扉被掏空的胸腔

“鸟取啊……”

诸伏景光下了车,仰着头,盯着眼前诡谲的景色看了一阵。

夜色已至,海风席卷而来,远远可闻山涧尖啸。

绿色在上浮,而银色却只在海面上跳动,远洋的汽笛带着潮湿雾色朦胧而来。

远处一座古朴陈旧的乡间别墅露出一角,但就山田守的神色来看,那并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黄昏别馆。”

出乎意料,刚才下车的安室透低低出声。

诸伏景光看过去。

他是知道安室透被密斯卡岱带在身边一段时间来鸟取处理事物的,所以并不感到惊讶。

“你知道?”

“当然……”

隐去接下来的话语,安室透看向车内的山田守。

“还没弄好吗?”

“很抱歉。”

那绷带怪人回应,“看来我们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让我来看看……唔,附近有一家‘旅馆’。”

放弃摆弄突然停摆的越野车,山田守也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建筑物。

由于绷带遮掩了面容,这倒是让人难以揣测他的情绪。

男人掏出一早准备好了的,饱遭揉拧,破旧不堪的纸张,在安室透面前晃了晃,还未等诸伏景光看清,便又以一种不符合他行事风格的速度收了起来。

他的语调里带了快乐的意味,看向安室透。

“叨扰了。”

也不知究竟是在对谁说,空荡荡的车道上方已经乌云密布,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下雨。

沉默在蔓延。

安室透想,

带来的枪械倒是还能经得住雨水,但他和诸伏景光熬了这么些天的身体却未必能承受住,况且就密斯卡岱的指令来看是要求他们“配合”。

莱伊方才也拒绝了自己的支援请求……就从目前所知的情报来看,自己与景光必须死死看住这个男人,以免对方对社会造成更大危害。

而且山田守居然有“请柬”。

那分明是很久前密斯卡岱炮制的,能进入别馆的通行证。

掏出密斯卡岱在走前所给的钥匙,金发的男人冷冷瞥了山田守一眼。

他倒也不和对方多计较,转身拎了自己与诸伏景光的行李就向那别墅走去。

路上泥泞不堪,将落未落的水汽早已将每一寸土壤浸湿,不时有凝结起的水珠自树枝落入后颈,带来一片凉意。

那公馆占地极广,建得也很高,四面环崖,在阴天里却还是精巧夺目的。

自车道上看去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实际走下来才发觉是天差地别。

山田守的身体并不好,那场火对他造成了实实在在的伤害,以至于他并不能长时间的活动。

逐渐加大的喘息声伴随着阵阵沙哑的低咳,一下一下,好像带着血。

而那人的语调还是兴奋的,尽管已经疲惫得说不出话,尽管嗓音已经嘶哑扭曲到判断不出言语,山田守却还是笑着,喋喋不休地向其他两人念着含糊不清的词句。

他的快乐丝毫作不了伪,哪怕遮蔽烫伤,维护体面的绷带被树枝挂住,也没有解开的打算,只是一昧向前,向前,再向前。

就像是中了蛊一样。

那样痴迷,那样向往,那样虔诚。

残缺着,步履蹒跚着,气喘吁吁着,向旁人介绍着他心中的圣所。

记忆里,

乌丸莲耶颤抖着说,“黄昏别馆。”

西川贺憎恨着说,“黄昏别馆。”

他的兄弟姐妹们在黑暗里齐唱,孩童的嗓音合在一起,纯净又邪恶。

无数个密斯卡岱手拉着手,轻轻吟唱。

他们说,“去吧,去吧,去寻找我们的源头。”

他们说,“去吧,去吧,去践行我们的理念。”

他们说,“去吧,去吧,去死去,然后再次复活,在火中重生,在爱中长眠。”

去找我们存在的意义,去追寻我们真正应前往的终末。

黄昏别馆。

到了。

***

“抓紧时间,再做不出决定,我就走了。”

少年的脸上笑意满满,绿色的眸好似春水,盈盈得将人溺毙。

他实在混蛋到了极致,哪怕在浑浊不堪的黑色世界里也是独有的那份。

可他却也美丽得过分。

腐朽的花天生就对独居兽类有着致命吸引力,更不用说对方在充分了解了自己的魅力后,那种衰朽的,迷人的,颓败的,等待拯救的芬芳越加强烈扑鼻。

他就是故意的。

恶劣的家伙。

琴酒沉默得太久,久到西川贺精心挑选的夕阳都落下,白鸽全部飞走也没能给出答案。

天黑了。

西川贺抬手看了看时间,正准备意兴阑珊地告知对方他要离去,却被一只手截走了去路。

“?”

衣角在空中旋转半圈又回到了原位,手腕上的温度依旧平缓。

少年的眉高高挑起,一双眼睛亮亮的。

就在西川贺以为琴酒会说些什么来训斥或是挽留的时候,身后的欢呼却将他的注意转移。

原本已经暗淡下去的长街再次亮起,那些虚晃的灯光自远处而来,盘旋而上,将不远处的圣诞树点亮。

歌声与弥撒一同唱起,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他们推开门窗,自发的向广场走去。

晃神中,少年完好的那只耳垂被轻轻捏了一下。

对方的手又些凉,或许是因为热的那只已经钳制住了恋人,因此便不再能再给自己提供温暖。

顺势将少年拥入怀中,凭借着身高优势,琴酒低下头。

两人的发丝勾在一起,夜间的天气又些冷,但两个人的体温却足矣抵御这微不足道的冷风。

欢唱着的人群自他们身侧掠过,浮生绘般到来又离去。

琴酒的口吻是冷的,没什么感情。

他说,“圣诞快乐。”

没有繁琐的花腔,没有此起彼伏的波澜。

没有怨骂没有谴责没有怒火。

琴酒只是很安静的,在等待灯亮起的那刻,为他的爱人送上他由衷的祝福。

吻了吻少年的头顶,琴酒松开了手。

“好了。”

琴酒说,语调依旧冷淡,就好像方才对西川贺搂搂抱抱的人不是他。

西川贺:???

西川贺:“接下来——”

“接下来?”

看着满脸期待的少年,琴酒垂下眸,思考片刻。

“嗯?”

“早点回来?”

“???没有了吗?”

因为这具身体的高度因素,西川贺踮着脚,狠狠拽住琴酒的领口,成功借体重让对方低下了那高贵又愚钝的脑袋瓜子。

“看着我。”

西川贺咬牙切齿,两个人的脸靠得无限近,是半步都不用差就能接吻的距离。

因为气恼或是其他因素,少年原本苍白的面颊骤然红起来。

琴酒盯着那双绿色的眼眸看了半天,这才点点头。

“嗯。”

没等西川贺的神情松懈下来,那男人便伸手替自己整理了一下衣领。

琴酒(认真脸):“没穿好。”

西川贺:???

西川贺:!!!

西川贺:我期待的不是这个!

“你……我……算了!”

踟蹰片刻,少年红着张脸,将自己故意敞开来的领口拢起,一步一回头。

他在向人群走去,前路是漫天花火与人世纷纷。

琴酒在看他。

银发男人就那样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

“要找到我!”

西川贺挥手,“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找到我,拉住我,只要你说……”

“什么?”

欢呼着的人流将他们分开,远远的,只能看见那只挥舞着的手臂以及西川贺难得的喊声。

“我说——”

少年变扭的真心被裹住,来不及扭曲阴暗就被冲进了人间。

“只要你说,我就会留在你身边!”

“我保证!”

***

“我保证!”

经过长途跋涉的安室透喘着气,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背,勉强提起一个笑。

“他不会造成太大事故。”

平日里蓬松的金毛已经被打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又被撸到脑后。

诸伏景光也没比安室透好到哪去,扶着他那琴包也反手拍了拍安室透的肩。

出乎意料的是,身体早已亏损破败,走个路都一摇三晃气喘吁吁的山田守此刻倒是走到了他们前面。

此刻男人身上的绷带已经所剩无几,弯弯扭扭的红色肉芽破开了不甚完好的骨架,沿着密密麻麻的缝合线疯长。

脚,手,肩,颈,大半张脸。

在这朝圣的路途上,他早已经走不动了。

粉碎性骨折的后遗症迫使他本就韧带断裂的双腿弯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曲折的骨头将皮撑得凸起,血自皮肉的各个缝隙中流淌开来,灌溉了土地却也抽干了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而男人却由衷地匍匐在精致的大门前,伸出被泥沙草地搓弯了的手指,像是任何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样虔诚又缓慢地叩响门扉。

“哐,哐——”

常年栖息在屋顶的鸟雀被这声响惊动,尖叫着四散,霎那间整片丛林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乌云的颜色更深了,已经有雨丝落下。

唯独四周悬崖下的浪声依旧。

“哐哐哐哐——”

乌鸦叫起来了,一下又一下。

咯吱咯吱,有人的脚步由远及近地走来。

安室透收回了掏钥匙的动作,反手握住了手里的枪。

“哐哐哐。”

这次的声响是自门内传来的,诡谲的橘色灯光散射出来,柔软而冰凉。

诸伏景光死死盯着门,做出防御动作。

可最无力,最孱弱,最疲软的山田守却露出了笑容。

他的喉咙已经吐不出一个完整词句,“嗬嗬”仿若鬼魂。

血红的手印落在门上,恐怕再大的雨都无法再将其冲去了。

于是三声叩门声再次自门内传来。

“哐哐哐——”

是神非人。

第75章 鬼神之间莫问莫闻

“你是谁?”

“我是神明。”

一个有趣的传闻,在第一次救下死里逃生的诸伏景光后,密斯卡岱曾这样对他捞出来的下属说。

“我是神明。”

少年语气寥寥,死亡的快感还没从大脑内驱尽,因此在看向自己舍命救下来的人的时候,眼神格外的冷。

绿色的眼睛不含笑的时候便有了鬼意,幽幽地将那点人气掐冒了烟。

神经质地抖了抖,密斯卡岱就将安室透推开。

那是个很简陋的地下医院,墙面地板糊满了污渍,手术刀或许这辈子都不曾消过毒,而安室透却在祈祷这仅有的医疗资源能拯救他幼驯染的命。

自耶稣到观音,从地藏到佛祖。

现在想来,他当时确也拜了另一个人。

——密斯卡岱。

那是他第一次,由衷地希望对方真的是神明,那样他就可以将诸伏景光渡回人间。

最终也不知是哪位发挥了作用,重伤的诸伏景光竟真在密斯卡岱的操刀下好转,并成功挺到了支援到来。

只是密斯卡岱又死了一次。

因为失血过多,那少年仅来得及替诸伏景光缝上线,便瘫倒在地。

直到他死而复生,这才将那具可怜的,破破烂烂的躯壳带走。

他说他是神明。

或许吧。

这样的话,对谁都好。

不用去深思对方的诡谲,不用为死亡而愧疚,只用安静地等着对方自黄泉复返。

永无安宁。

如影随形。

这样就好。

够了……

……吗?

“哐哐哐。”

再次响起的三道敲门声将安室透自不合时宜的神游中召回。

门开了一个小缝,门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又好像什么都在蠢蠢欲动。

山田守哆哆嗦嗦的掏出那被血污染了的纸张,自那缝中递去。

诸伏景光对一旁的安室透点了点头,慢慢向前挪去。

“嘎!”

乌鸦突然惊叫,疯狂地向着闭合的玻璃窗撞去!

很遗憾,那老旧的玻璃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易碎,反倒是让鸟儿的羽翼断裂,而后滑下。

“啊,抱歉,让诸位受惊了。”

机械的女声迟钝地传来。

“邀请函……是正确的……进,对,请进……”

“咯吱——”

门被彻底打开,微弱的阳光倾洒进去,可遗憾的是,门后空无一人。

厚重的地毯自眼前展开,一直蔓延到尽头曲折的木质楼梯前。

一副巨大的画像挂在楼梯转折处,似笑非笑的老人搂着一个绿色眼睛的孩子,直勾勾地注视着每一位来访者。

死寂,古板,伴随要命的的巨量灰尘。

一座失落的囚笼。

安室透抢先走了进去,蹲下身抹了下地上的灰尘,便向诸伏景光点了点头。

诸伏景光便将山田守架起,拖着对方进入屋内。

“一切的……源头……神明啊……”

男人显然已经神智不清,诸伏景光很是怀疑对方是否能给他们提供准确的情报。

要知道,完成不了密斯卡岱的任务可是件要命的事。

他一点都不想面对那人冷冰冰的笑脸。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诸伏景光还未来得及皱起眉,便分辨出了那人是谁。

于是原先紧绷着的身躯骤然松懈下来,正如那橘红的灯光依次展开,再扩散,尽数将黑暗驱散。

于是笑声又传来了。

是那人惯常的,机械化又平板的笑声。

诸伏景光都能幻视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贴在监控后看他们小心翼翼的讨厌模样。

“啊……神明……”

或许是老旧的,依次打开的灯光太晃眼,抑或者是多年的抑郁与追求终于显现,山田守激动地复述着。

终于,他们头顶的那盏灯被打开了。

那平缓的,不紧不慢的脚步也终于走来。

男人的面孔在强烈的灯光的曝照下又些失真,远远看去就好像真的是“神明”。

电力电亮的灯具在嗡嗡作响。

人造的罪恶之神站在二楼的扶梯后,垂眸轻笑。

“欢迎来到最初的开始,血脉的源头,我们共同的家。欢迎。”

**

首先,这里是黄昏别管。

其次,这里是乌丸家的产业。

最后,这是密斯卡岱的老巢。

两位卧底先生被安排在了一楼的大厅内,正在试图整理他们目前所知的信息。

“怎么说?”

安室透仰躺在沙发上,那还是他上次被密斯卡岱带来打扫卫生时清理的。

也好在他上次清理过了,这座房子才能勉强进人。

回想起第一次到黄昏别馆时的情景,安室透的脸都白了几分。

诸伏景光站在落地窗旁,轻轻挑起一角向前方经过的从林看去。

“不怎么样。”

他将窗帘重新合上,转而环视屋内物件。

“没东西——要是有我上次早就发现了。”

安室透挥挥手,见诸伏景光仍然面色不佳,便也反应过来。

“怎么了?”

“没血。”

诸伏景光很冷静地后撤一步。

“咚!”

一声巨响自窗外响起。

玻璃震了震,却没碎。

收敛了倦色,诸伏景光扭头看向二楼。

方才密斯卡岱将山田守带上了楼,但就目前来看山田守并未像他展现出来的那样失去神智。

恰恰相反。

对方甚至还有余力控制东西来试图进入别馆。

“他怎么不趁方才进入时发难?”

安室透一撑手,自沙发一跃而下。

“看见是什么了没有?”

“鸟……”

“什么?”

诸伏景光似也在疑惑,但那点疑惑很快就被手机的震动给打断。

也不知发件人做了什么,欢快的声音便自顾自地跳出。

“附加任务——一起来守护我的家园吧!当然,如果守护失败我不会来捞你们的……”

话语未尽,又有重物砸上窗户!

一下,两下……

鸟类羽翼合展时的声响刺耳又惊悚,并随着时间逐渐自一扇窗的撞击演变为了多扇。

一瞬间四面八方都是恐怖的震响。

它们啼叫起来,沙哑至极。

明明是鸟的鸣叫,此刻合在一起却让人晃神。

就好像……就好像他们在低吟诵词一样。

“神啊……救救我们……被弃的残物……”

本是诡异到让人发疯的场景,而密斯卡岱的话语却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那雨落似地砸击声。

“唔,当然,如果你们这次任务成功,我会批准你们前段时间的资金申请,并给你们多开些假期。”

对方笑了一下,其中的欢愉不言而喻。

“那么,加油吧,少年们!”

第76章 神不在的第七天故事开始构建未来……

上楼,直走,左转,进入主卧,接着旋转台灯,进入暗道,再输入虹膜等保险措施,过四道门,进入实验室。

麻烦,枯燥,谨慎有余而安全不足。

西川贺拽住山田守的后衣领,面无表情地将对方一路拖行至实验室。

血渍自一楼的大厅攀爬而上,在那副巨大的油画面前停顿片刻,又蜿蜒离去。

安室透说是清理过,但有些地方他终究还是没能探查得到。

房屋终究是老物件了,再加上距离上次打理已经过了些天,便不可避免地落了一层薄灰。

这原是件不打紧的事,但却会对一个皮肉外绽,躯骸扭曲的人来说,这细微的尘埃不亚于一场酷刑。

一步,两步。

西川贺的步子没有停顿。

他是最早回到这座别馆的人,在“西川”逃离枷锁后,那人便将别馆的钥匙交与他,并告知别馆内一切隐秘的存在。

这里是乌丸莲耶梦想的开始,也是他们罪恶血脉的源头。

——乌丸家的造神所。

木制的楼梯色泽暗淡,坚硬冰凉,而鲜红的血却给其单独上了笔重彩。

暗红的地毯并不柔软,一次次的试图折断男人的脊骨。

山田守仰着头,便见那高高的穹顶,以及斑斓繁丽的水晶吊灯。

微弱的阳光经过水晶的折射,在各处印出五彩的光斑,没入那墨绿丝绒的窗帘,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圣所……”

山田守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正在上最后一级台阶的西川贺顿了一下。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察觉到自己与对方血脉的相似。

那种癫狂的,惹人讨厌的个性,果真就是骨子里带来的病。

无论何时都无法摆脱。

如影随形。

也正是因为世界上有这样多的,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这样扭曲又怪异的存在,这才会导致密斯卡岱间的自相残杀。

他们都自信自己才是“唯一”。

高傲自大心理扭曲。

罪恶的血从未滋养出任何一朵真正美好的花,就连当年在实验室护着自己的“姐姐”,都是当年那场大火的点燃者,在那些年手上沾了无数同类的血。

……

也对,毕竟世界上这么多人,也就琴酒能忍受自己长久以来的疯狂。

所以他更要扣住。

只要对方要逃走……

如果要走……

啊,不会走的。

他走不掉的。

真开心啊。

阿阵之前的恼火。

难得一见的……对自己的占有欲。

真是想想都开心。

要是没有眼前这家伙就好了。

自己也不必赶过来。

要是不赶过来的话。

按照先前的气氛,只要他再加把劲……

是不是就能见到一个,为自己而失控,从眼到心都只有自己的琴酒了呢?

真可惜啊。

明明自己都已经挑好了囚禁自己的地点了……

只差一步。

最后一步……

那个人……

他最喜欢,最想抓在手里的人。

就能……

“恶心的怪物。”

怪异沙哑的声音打断了西川贺的构想,看着对方潮红的脸颊,被火烧得只余一只眼的男人哈哈大笑,却又很快难受地呛咳起来。

对方的身体实在虚弱到了极点,以至于连辱骂都只能发出气音。

低头看了看一无所知的安室透与诸伏景光,西川贺停下脚步。

“噢。”

年轻人面无表情。

他松开拎着对方衣领的手,蹲下身。

空荡荡的目光落在山田守难看的脸上,那双碧绿的眼睛便像是毒蛇一样骤然缩紧!

“哐!”

一声巨响!

原先一直盯着窗外的诸伏景光被这巨响惊得一抖,这才发觉那声响并不是自外发出的。

正准备询问密斯卡岱是否无碍,那怪异的鸟群便疯了似地袭来,以至于他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到面前更危急的情况中。

在诸伏景光看不到的二楼楼梯转角,西川贺松开了方才按住了山田守脑袋的手。

他摘下了原先戴在手上的黑色手套,塞进了山田守嘴里。

年轻人说话慢条斯理,不紧不慢。

他说,“比不上你,人渣。”

成条的血自墙壁滑下,而脑袋被破了个口,抛妻弃子,背德无义的人渣还在抽笑。

一声又一声,脊背弯起,像只熟透了的虾子。

尽管由于嘴里被塞了东西,但西川贺还是能从对方的眼神和嘴型中看出对方的话语。

山田守说,“真可怜啊,这么多年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很辛苦吧?”

“……”

西川贺自知再无话可以对这个疯子说,便不再停顿,站起了身。

他打开了走廊最里侧的主卧的门。

随后拽着山田守进去了。

**

“这就是监控里的所有,接下来的我们也不得而知。”

诸伏景光举起手机,将镜头对准主卧没关上的密道,那是他方才和降谷零交换着打开的。

“里面的基因锁我们开不了。”

狙击手语速很快,他与降谷零方才解决了一波那怪鸟,却不曾想对方的进攻并未停歇,在他们捣鼓密道的时候冲破了玻璃,进入了馆内。

“得亏这门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