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即死亡,也不知道究竟谁脑子有坑,给自己挖这么大一个洞生怕自己哪天没躯壳可跳转了不能当天横死街头。
每一次意识的跳转都代表着他一条退路的斩断,而这人却将这当做游戏,嘻嘻哈哈的整天没个正形。
久而久之,就连灰原哀都不将他的死亡当成一回事。
她也开始学着蹲在尸体旁边,端着平板记录对方的生理消失全过程。
——当然,是和密斯卡岱一起。
那人负责说,她负责记录,然后在对方的下一具躯壳里进行改进。
她能做到直视密斯卡岱的每一次死亡,却做不到像琴酒那样每一次珍视地将对方埋葬。
水葬,土葬,火葬……灰原哀曾怀疑这是他们之间特殊的情趣,却又怎么都不能从琴酒的脸上探究出一丝一毫的伪作。
所以结果只有一个,这两人是病情相投的神经病。
灰原哀不想去探究神经病的精神世界,她只需要眼前这人别作大死把自己真给搞死了。
不然她这些年的研究全白搭。
而眼前这人显然没意识到女孩的意思,笑容阳光又灿烂,就好像那个脑干缺失的二哈。
西川贺扬了扬下巴,灰原哀怀疑对方是把自己说的话自动翻译成自己在很关心他。
这人的眼睛亮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小狗……
算了。
灰原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被傻笑着的西川贺给拉着手带回了座位。
“你们去干什么了?兰刚刚还在找你们。”
毛利小五郎斜着眼睛瞥他们,但很快就被旁边坐着的其他学生家长给吸引了视线,乐呵呵地交谈起来。
“你说我要是把你方才说的话告诉他会怎么样?”
西川贺笑眯眯的,翘着个二郎腿也没正形。
“不怎么样,除非你想在这搞自/杀式爆/炸——当然我知道你没这么傻,这具躯壳不是机械的,你哪怕要搞爆炸也得起大早安炸药。”
灰原哀用气音嘲讽,“你起得来?”
“嗤!”
西川贺笑出了虎牙,但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恐怖。
他说:“工资。”
“你就知道这。”
“那又怎样?我是老大,我管你们。”
年轻人眯起眼,扭头看向一旁说说笑笑的男男女女们。
“嗨,这么说吧,我今天来呢,可不是来搞破坏的。恰恰相反,”
西川贺站起身,此时台上的戏剧也即将开演,他与自幕后探头而出的医生对视了一下。
两张俊逸脸庞上的笑容如出一辙,微微点头,侧身避开自身后传来的探究目光,在骤然响起的音乐声中,年轻人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有人看过来了。
正端着饮料的女人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此时向她走来,一时脸色难看。
注视着西川贺那边情况的灰原哀晃了晃小腿。
窗边落下一只黑色的乌鸦,绿色的眼睛正盯着室内向前走着的年轻人。
话剧演到了高潮。
公主被劫匪绑架,孤立无援。
谁来救她呢?
她的爱人?
亲人?
命运?
还是她自己?
幕后人露出了满意的笑,为即将上台的骑士带好面具。
“救世主来了。”
一时剧目与现实交织,在骑士出场的那一刻,年轻人自女人的手上拎走那一盘饮料。
“请小心,不要做出让自己悔恨终身的事。”
像是低语,又像是轻笑。
在手上重量骤然一轻时,女人发觉对方递来了一张名片。
“清仓特价,买一送一。”
像是意有所指,年轻人一边向垃圾桶走去,一边摆手,“当然,我觉得你应当也用不着第二次。”
“舞衣?”
仿佛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坐着的,穿着时尚的女人向他们走来。
“就这样。”
西川贺点了点头,黑暗中他的面容并不清晰,但无端给人一种特殊的信任感。
抬头看去,骑士已经救下了公主,他们很快就要迎来快乐的结局。
真的吗?
真会迎来快乐的未来吗?
西川贺在很多年前也这么想过。
在他第一次逃出实验室,在他第一次获得“密斯卡岱”的身份,在他第一次听见琴酒的告白,在他第一次成为“西川贺”的时候,他都曾这么想过。
可惜命运却总将他席卷着携带去了远方。
不得安宁,不得好死。
命运在他的人生打下了一次又一次的判决。
而他却往往能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人。
第58章 公主骑士本就一往无前
“舞衣?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鸿上舞衣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紧握住方才接下的那张卡片,向她的朋友们走去。
“抱歉啊,没能买到饮料。”
她的语气有些淡,却不再犹豫踟蹰。
“啊……这样吗,那就只好等看完之后再去买饮料了。”
其他人倒没将这回事放在心上,摆摆手示意让鸿上舞衣坐下。
“先看完再说吧。”
“嗯。”
“有什么发现?我看见你刚才的动作了。”
没走出两步,西川贺的肩便被人拍住,扭头看去正是伪装成新出医生的贝尔摩德。
扭头看了一下舞台上接近尾声的戏剧,女人耸了耸肩,“居然没出事。”
“难道你很希望出事吗?”
西川贺假笑,“我倒是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热爱工作。”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神情却远没有言语那样轻松自如。
他此刻正操控着窗檐上的那只乌鸦,自旁观者的视角来观察自己是否做出不受控制的举动。
当然,不止如此。
场内也被他安插了许多自己的躯壳,只要自己不受控制,那这个身份就此作废。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想:也不知道命运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个篡改者?
愤恨?愉悦?
会强制性地让自己“剧情杀”吗?还是会默许自己的动作?
哎呀呀,是在是有趣。
今天这出戏是他所知道的,有关命运的关键点,其他他都已经尝试,篡改并不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此时就想知道,如果是命运的关键点被改动了,它还会如此无动于衷吗?
如果一切按照自己的预想走下去,那就代表自己可以放开手来缔造自己的未来,如果不然……
他就只好放弃这个利用多年的身份,带着他的下属们更名换姓准备开溜了。
在月影岛救下的那个医生已经证实了一点,“身份的死亡”也是死亡,而当他原本的身份死亡后,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再扯到他身上。
其实不仅如此。
这段时间他观察了很多原本将死的人,通过接任务的形式接手他人的暗杀。
报酬仅是要求委托人换个名字。
他得到了答案。
那些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并没有走上原本的终末。
况且他那疯癫的哥左右说得都是“组织”灭亡,他就不信命运能拐几个弯精准打击到自己身上。
再不然……他其实也可以不是西川贺,不是吗?
年轻人勾起嘴角,站在暗处,突然盯着贝尔摩德笑。
“干什么?”
贝尔摩德挑眉,她知道这人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因此语气也颇为不善。
“哦。”
年轻人将手上的饮料扔进垃圾桶,垂眸,“你要不要再换一个名字?”
“?”
“算了,没什么。”
年轻人扭头,看向舞台。
公主已经被骑士救下,他们即将开始美好的生活。
没有危险,没有风雪,没有意外……
真的吗?
还是这只是骑士为公主设计的美梦?
公主会知道这些是假的吗?还是说知道是假的,却不敢或是不能够去戳破?
西川贺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只需要等待,然后交上最好的剧本,静候开场。
没有谋杀,没有死亡,没有任何波折。
谢幕,鼓掌,下台。
骑士都不曾摘下面具。
“其实我并不是很明白你这段时间的举动。”
象征性地为台上的年轻人们鼓完掌,伪装成新出医生的贝尔摩德与西川贺站在暗处带着探究问:“能说吗?采访一下。”
“很抱歉,我好像没有告知你全部的义务,但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你得按照我说的做。”
年轻人打了个哈欠,不再去看台上的一切。
对于他来说,实验已经结束,他也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
“回去了,你替我说一声。”
西川贺摆了摆手,便不再去看身后的一切。
“喂!喂,我怎么解释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贝尔摩德在背后喊。
“我你都不认识?”
年轻人没回头,与向舞台挤的人群相逆,带着点得意,又好像提不起劲,“他们都认识西川贺的,随便编编就行。”
由于演出结束的缘故,原本安静的大厅骤然嘈杂起来。
工藤新一颤抖了一下,方才与兰亲近的喜悦骤然消减,转换为了不知该如何圆谎的无措。
他僵在台上,余光瞥见自幕后探出的铃木园子,那人正满脸兴奋地盯着他与兰看。
“我……”
少年哽咽了一下,接下来的却怎么都说不出声。
要是现在出现案件就好了。
要是有案件,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出场,然后一如既往地推理,斩获旁人惊诧的目光。
像是少了块拼图,怎么都找不到。
又像是原本垂下的那根蛛丝,已经被火灼烧断。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
少了什么?
工藤新一不知道。
但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在炫目的灯光下,无数人向舞台上的男主角投来探究的目光。
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们都是认识工藤新一的,更是知晓工藤新一与毛利兰间那近乎明示的关系。
所有人,包括毛利兰,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回应。
他看见台下,戴着帽子,伪装成自己模样的服部平次正皱着眉,不时一瞥身旁带着口罩的灰原哀,然后再将目光挪到自己身上。
方才与西川哥站在一起的,原本要饰演男主的新出医生,也正含着笑,看着自己。
渐渐的,私语声渐歇,只留下了那些探究的,肯定的目光。
其实自己应该在戏结束的那刻就下台的。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自己却动不了?
是因为那点少年意气,或是那点不甘心?
还是单纯得想要出风头?
“我……”
少年艰难地发出气音。
可还没等他说出声,身后的斗篷就被人轻轻扯住。
“我来。”
低低的女声既不柔弱又不甜蜜,反倒是带着坚毅。
少女将骑士挡在身后,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
“感谢大家今天的观看。”
少女的嗓音有些颤抖,处于多年的接触,她已经能判断出面具下的人是谁。
但怎么可能呢?
新一他不是……他不是柯南吗?
原本向外走的男人脚步一顿,饶有兴致地抬头望向舞台。
由于发现散场时间已过,但学生们还没出来的老师们也在向礼堂走来。
其中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外籍女教师。
西川贺突然笑起来。
原本落在窗台的乌鸦突然展翅飞起,掠过那位女教师,直直向空中飞去。
正在家里处理文件的琴酒,打开窗,正巧一只乌鸦飞进。
“猜猜我看见了什么?”
机械的声音还可以听得出对方的狡黠,仅凭这几个字,琴酒都能猜到西川贺由于兴奋而亮起的双眼,以及嘴角弯起的弧度。
显然对方并没给自己回答的机会,乌鸦整理了一下自己仿真的羽翼,玻璃的眼珠一转,便将所有投影到墙面。
有不知所措的少年,有为恋人挺身的少女,还有一个混在人群里的FBI。
这位FBI小姐的运气显然不太好,西川贺的乌鸦自带信号干扰器,从对方的表情上来看,恐怕是监听设备出了问题。
“他们在盯谁?”
琴酒将乌鸦放在桌面,熟练地开始检查对方的躯壳。
自抽屉的最下面搬出修理箱,确认没问题后便开始上机油。
“我。”
“一个不错的答案。”
“哼哼,那是。”
乌鸦的嘴一张一合,尾羽也高高翘起,结合还在发光的眼睛,简直和某人不要太像。
西川贺站在礼堂门口,笑着看舞台上年轻的少男少女。
女孩在颤抖,但仍然将她的骑士护在身后,哪怕他人露出不解的神色,也仍然将致谢词完完整整的说出。
“真是一个好孩子。”
他感慨。
“什么?”
那头的琴酒问。
他还在维护机械鸟,尽管西川贺和他说过很多次不用管他的躯壳,任凭他们死去就好。
有螺丝刀相撞的声响传来,与女孩的声线掺杂在一起,莫名让人心情愉悦。
“没什么。”
西川贺的嗓音在电子的传送下有点变形,也有点怪异,却仍然欢快。
他说:“就是突然很想你。”
琴酒的手顿了顿。
有风透过窗隙,带点甘甜的回味。
于是他想起现在已经是花开的季节了。
邻居家挂的风铃声传得很远,当年西川贺买下这套房产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喜欢这个声音。
但喜欢的人却始终没给自己挂上风铃,就像他对其他很多东西一样。
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鸟羽,琴酒站起身打开了窗。
“所以你又要做什么?”
耳机里琴酒的声音还是那样冷淡,可西川贺却为此弯了眉眼。
他计算着时间,在女孩讲完,踟蹰不安地看着台下人的那刻对他身后的男孩眨了眨眼。
然后大门就被拉开,阳光倾洒而入,连带着学生们探究的目光,一同转移到门口站着的年轻人身上。
“小心。”
西川贺虚搂因为推门而站不太稳的外籍女教师,好看的眼里写满笑意。
不出意外,朱蒂的脸上满是怒火与焦急。
“你看你。”
年轻人假装亲密,自FBI的耳侧摘下耳麦,不顾礼堂内慌乱的场景,笑意盈盈。
“连监听都没监听好。”
第59章 三合一超长章西川搞事日常
“我不赞同与密斯卡岱结盟。”
清晨,某街道,红色野马内。
经过大修的车并不适合在他们执行公务时使用了,但由于现在行动的隐蔽性,赤井秀一倒没换车。
金发碧眼的女FBI皱着眉,扭头看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
卡梅隆缩在驾驶位,不敢张嘴。
“秀,你有在听吗?好,那我再重复一遍,我认为密斯卡岱不可行信,更不用提与他合作这样的话。”
“秀!”
朱蒂拍了一下车把手,梅卡隆缩了缩脖子。
然而很可惜,自后视镜看去,那个十年如一日戴着黑色针织帽的男人还是闭着双眼,双手抱臂,一动不动。
朱蒂显然也预料到了他的冷处理,磨了磨牙,再次开劝。
她是除赤井秀一外,唯一见到过密斯卡岱的人。
在那之前,她都是通过赤井秀一传回FBI的情报来一步步了解密斯卡岱这个人。
赤井秀一说他深不可测,阴阳不定,残暴酷厉。
但赤井秀一也说他立场不坚。
朱蒂通过这些,一点点地描绘出密斯卡岱。
他应该是一个俊美,阴郁,孩子气又聪慧的少年。
因为自小在组织长大,因此身居高位,但却不怎么管事,更多时间都泡在了实验室。
赤井秀一说他可以试着游说对方,因为他发现密斯卡岱对于组织并不忠心。
对比那些将组织视为信仰的中底层人员,密斯卡岱更像一个将任务当作游戏的孩子。
当然,这或许与密斯卡岱当时的年纪有关。
少年有了成年人的样貌,心性却还没脱稚气。
与其说他幼稚,不如说是他这些年在琴酒的养护下次越发倒缩回去,再也不见幼年时的阴沉。
他基本上不接手组织的任务,整天趴在办公室骚扰工作的琴酒。
密斯卡岱甚至开始上学,就在米花町的帝丹高中,还颇有其事地准备着升学考试。
作为被安室透和诸伏景光推出来接密斯卡岱的人,赤井秀一叩击着方向盘,盯着放学的人群沉思。
或许密斯卡岱真可以被拉入他们这。
毕竟谈起实验设备,他们或许还会比组织更胜一筹。
赤井秀一知道上层那些人,在面对密斯卡岱这样的人才根本不会给对方判下死刑。
反倒是成为自己同事的可能性更大些。
但他搞不懂密斯卡岱。
搞不懂对方那奇怪的脑回路以及在组织的各种行为。
但能争取总归是好的。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自学校的栏杆上反射出亮得发白的光,方才从任务地赶来的赤井秀一眯了眯眼。
夏日的热度烘得人两颊发烫,连知了声都停歇,唯独风穿林叶,沙沙做响。
下课铃响了,一瞬间沉寂的校园喧闹起来。
有人抱着篮球,冲出了教学楼,转身,跳跃,投出一个三分球。
口哨响起,男孩女孩们开始笑。
穿过无数人准确捕捉到了那个高挑的少年的赤井秀一按了按喇叭。
他开的自己的车,一辆红色野马,在一干来接孩子的商务用车里及其扎眼。
赤井秀一降下了窗户,百无聊赖地等待着自己上司。
被人群簇拥着的少年白到反光,一颦一笑都格外吸睛。
简直像是夏日里冻好冻波子汽水,被打开时,玻璃珠一样美好。
西川贺单肩背着包,头发理短了些,用绿色发带扎了个小揪揪。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少年的脸红扑扑的,将蓝色的校服外套搭在臂弯,清清爽爽的白色衬衫短袖拧开了最上面的扣子,露出形状优越的锁骨与脖颈。
不像在组织时总穿一身白或黑,此刻的少年鲜活得都不像“密斯卡岱”这个人。
慢悠悠地晃到了车旁,与众人道过别的少年这才不紧不慢地撑在车窗上眯着眼问:“怎么是你?”
赤井秀一知道他在说什么,琴酒是一个小时前走的,事发突然,而与他同级别的密斯卡岱还在上学,只能由劳模四处奔波。
“琴酒有事。”
“啧。”
赤井秀一尽量简洁地回答,以免被对方逮到个点使劲戳。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密斯卡岱对他的态度是在算不上好。
对比同在密斯卡岱手下,还窝在组织休息室打台球的苏格兰与波本,自己算得上是连轴转了。
今天凌晨才降落东京,又跑了一单还没来得及歇一歇就又被推出来接上司的赤井秀一:……
精神上他现在就想下车抱摔这个小混蛋,但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这样做。
并不是因为打不过,也不是因为怕卧底身份暴露,而是因为后患无穷又无尽。
他见过密斯卡岱被刺杀的场面,说实话,比起恐惧更多的是恶心。
对,恶心。
而这种感觉其实也没出现太久。
问题就出现于密斯卡岱与他某次任务中。
前面少年才中弹倒下,还没等他拔枪反击,敌人就被身后同党捅了个对穿。
FBI的卧底握紧枪,尽管面上不显,但内心却波涛万丈。
密斯卡岱死了。
这么简单就死了?
被组织里当作都市传说的,近乎妖魔化的,折磨了他这么久的密斯卡岱就这么死了?
尽管很不敢置信,但事实就在眼前。
尸体还冒着热气,血像是坏掉的水龙头,自少年的胸口溢出,然后将这片土地染红。
赤井秀一没看见,在地上那具身体中弹的瞬间,站在敌人身后,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绿色的眼睛亮了起来,与死去的密斯卡岱一模一样。
未等赤井秀一反击,眼前的敌人便被身后的自己人捅了个透心凉。
“哎呀呀~”
中年样貌的男子抬头,是一双绿眸。
他松了持刀的手,任凭尸体下滑,一步步向赤井秀一走去。
赤井秀一没放下枪,警惕地盯着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
一步,两步,站定。
然后将地上密斯卡岱的尸/体搂起,简单地跳了一个舞步。
尸体的头颅不自然地垂落,鲜血淋漓。
他们在月下起舞。
这两张脸在靠近时才会显得相似,只不过一个是已死的僵硬,一个则充满生机。
“像吗?FBI?”
男人轻声问后面半句没发音,但做出了唇形,苍白的皮肤贴在一起,绿色的眼珠也像无机制的玻璃。
有乌鸦的啼叫,很像什么东西在笑。
由于常年无人居住而疯长的藤蔓卡进墙壁,又弯曲着自断言残币出探出枝桠枯叶,簌簌出声。
赤井秀一硬生生起了一身冷汗。
自熟悉的神态中,他辨别出了眼前这人,却不太敢相信。
那次事发突然,只有他与密斯卡岱。
伏击也突然,以至于他第一时间并没反应过来。
赤井秀一之前只是隐约听说过密斯卡岱的特殊性,却不知道对方究竟特殊在哪。
体质?能力?还是智商?
都不是。
密斯卡岱拖着自己已经失温的身体,一边哼歌一边向方才伏击他的人的尸体走去。
血落了一地,粘粘哒哒的。
赤井秀一沉默的收回枪,跟上对方的步伐。
这是一座废弃的工厂,他并不知道密斯卡岱为什么非要在半夜拉着他跑过来。
水滴在敲打钢筋,而他死过一次的上司则一手拽一具尸体向工厂的深处走。
不时传来他模模糊糊走了掉的曲调,在空旷阴湿的环境里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密斯卡岱还在笑,鞋跟有节奏地敲击楼梯,发出“嗒嗒”响声。
密斯卡岱没给方才的话语解释,只是胸腔有力地起伏,发出低低的笑。
赤井秀一甚至想过就此将密斯卡岱击杀,但显然就眼前这个状况来看,他的暴露密斯卡岱早有预料,而今天带他来或许就是为了顺手杀了他这个卧底。
赤井秀一当然能做到与对方同归于尽,但密斯卡岱他不正常。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的面前死去又活了过来,简直就像是……恐怖故事里游荡在坟头趁机占据旅人身躯的幽灵。
血渍自他们方才呆的地方蔓延开来,却莫名带了点甜腻。
密斯卡岱停下了。
他站在一扇门前,很有礼貌地叩击门扉。
很可惜,门内的人并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于是密斯卡岱只好向向身后伸手。
他抬了抬眉,神色里还是那个组织里总是懒散度日的少年。
赤井秀一原是将枪递给他,却不曾想遭了一记白眼。
于是他只好掏出口袋里皱皱巴巴的烟盒。
密斯卡岱笑了。
叼着烟,长长的鬈发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少年的神情与中年人的容颜混合在一起,莫名颓废又迷人。
橘红的光亮起。
门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动响。
“嘘——”
密斯卡岱突然回头,弯起眼睛笑。
“三——”
出于直觉,赤井秀一向后退了一步。
“二——”
赤井秀一握紧了枪。
“一!”
“轰!”
门被炸开的同时密斯卡岱向后一跃!
他任凭自己拖过来的两具尸体被碾压成泥,而自己则还有闲心弹了弹烟灰。
血雾弥漫,属于化学制品的气味自门内传来。
还没等对方说什么,下一场爆炸便自被压扁了的尸体处传来!
没来得及撤回的门内人被骤然轰开,手脚分离,头颅高高飞起,然后掉落在赤井秀一的脚边。
赤井秀一低头一看,又是一张“密斯卡岱”式的脸。
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浓烈的气味便传出。
绿色的雾气猛得席卷一切,而赤井秀一只来得及翻身跃下大楼。
风声在呼啸,爆炸声再次响起!
很幸运,楼下长了不少灌木,在拔出插/入体内的枝干后,被划得满脸血的赤井秀一便看见了站在车旁,毫发无伤,神情冷淡的琴酒。
琴酒在抽烟,神色与其说是冷淡还不如说是不快。
那种浓烈的感情突破了他的面瘫脸,就连他这个人都鲜活起来。
枪声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不多时,这座破旧的大楼就开始晃动。
有残渣掉下,糊了灌木一头,细细碎碎的都是血肉。
赤井秀一闭上了双眼,耳边却还能听到密斯卡岱兴奋的笑声。
一下接一下,带着尖锐到变调的疯狂。
然后赤井秀一就听见琴酒“啧”了一声。
爆炸声响了很久,停止的时候甚至带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工厂重新变成了一座死宅。
赤井秀一低头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自他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琴酒与密斯卡岱的关系不错。
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而迁怒到自己身上。
良久,直到那些血雾消散,琴酒着才开口。
“他带你来的?”
似乎压着火气。
赤井秀一回答:“是。”
他似乎听见了磨牙声。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同事?搭档?还是朋友?
为什么会发火?
自己是否能借助今晚的契机来撬开密斯卡岱的秘密?又是否能离间密斯卡岱与琴酒之间的关系?
密斯卡岱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他的人格会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又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与他样貌相似的人?
他究竟是什么?
人?还是鬼?
他带自己来的原因是什么?
赤井秀一不知道,但他抬头看了看方才发生爆炸的楼层。
“叮!”
他的手机发出震动。
是来自密斯卡岱的短信。
“走吧。”
他收回手机,对琴酒说,“密斯卡岱要我们上去。”
“那是我第一次正式接触‘密斯卡岱’的存在,尽管对方带我去的用意不过是铲他糊在地面上的尸/块。”
“他后来自琴酒开来的车里出现,穿着一贯的白大褂,笑意盈盈,不见丝毫倦意,举着相机将我的每一个举动拍摄下来。”
“波本和苏格兰也说过密斯卡岱很喜欢记录他们的反应。”
“后来密斯卡岱也向我解释过,他收集这些不过是为了能更好地调试出情感模块,好尽快投入使用。”
“说不定哪天就能看见一个披着密斯卡岱壳子的‘我’呢?”
赤井秀一笑了一下,却发现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便敛了容继续说。
“从那天起,我就明白密斯卡岱并不在乎。”
“他不在乎我的身份,不在乎我在生死关头抛弃他的选择,不在乎将自己的秘密向别人坦然展示出来。”
“他非但不在乎,还十分的欣赏别人得知他非人那刻的表现。”
“他似乎将这当成了游戏,为每一种选项的可能,都提前做好铺垫,只为迎接我们不作伪的情感。”
像是一支烟抽到了尽头,长长的呼吸声回响在轿车内。
卡梅隆尴尬地扣了扣方向盘,甚至想就此打开车载音乐,以此来缓解车内奇怪的氛围。
“那……那他是为什么呢?”
大块头的调查员笨拙地提出疑问。
朱蒂与赤井秀一的目光聚集到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
似乎是有了上一句的铺垫,梅卡隆接下来的话逐渐连贯起来。
“如果……如果按照赤井先生所说,密斯卡岱他早就拥有这些躯壳,也早就看透了我们的身份与来意,那他为什么还要将你纳入组织?毕竟作为引导人,您出问题的话他也会受到苛责不是吗?”
“……”
长久的沉默显然是卡梅隆没预料到的,感受到重新冷凝下来的氛围,梅卡隆重新扣起了方向盘。
好在赤井秀一并没有忽视他的打算。
男人捻了捻食指,似乎是想掏出烟盒,但看了看副驾驶的朱蒂,赤井秀一终究还是没掏出烟来。
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考为什么密斯卡岱还没来,赤井秀一重新开口。
“我不知道……”
他说:“尽管组织里都奉行着BOSS的旨意,但实际上我,不或者说我们,其实都不曾见过这位‘BOSS’。”
“组织的大小事项都被分割,密斯卡岱,琴酒,贝尔摩德,或许再加上雪莉,他们组成了组织的管理层。”
“怎么会这样?”
朱蒂皱眉,“可是你不是与我们说组织内确实有一个领导人吗?”
“是,但他从未露过面,从旁人口中盘问出的也仅仅是曾经历过迭代……”
“在说什么吗?需要我来为你们讲解一下?”
含笑的声音就这样自开了条缝的窗口外传出。
正坐在车窗那侧的赤井秀一垂眸,向内缩了一下。
尽管经历过很多次密斯卡岱式出场,但果然作为一个正常人还是不太能够适应。
对比其他两个被密斯卡岱突然出声而被吓到了的同僚,赤井秀一的反应无意平淡许多。
他只是很冷静地抬头,将窗缝打开得更大,好让这只乌鸦进入车内。
“哎呀,还真是贴心~”
鸟/头一动一动,黑色的鸟嘴也没张,话就尽数说了出来。
那鸟试了好几个地方,自梅卡隆手上飞到朱蒂胳膊上,最终降落在赤井秀一头顶。
它整理了一下羽翼,晃了晃脑袋。
对方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嗓音沙哑得不像样,粗糙得仿佛砂纸摩擦。
但无疑还是好听的,不像他平日里的平和,反倒是平添许多慵懒。
赤井秀一很谨慎地没回话。
具他的经验来说,这个点,这种嗓音,密斯卡岱身边必有琴酒。
他可不想去招惹那条只听密斯卡岱话的疯狗。
见没人回话,那头的密斯卡岱倒是开始唉声叹气,好似约了凌晨见面的人不是他,而是赤井秀一。
年轻人那边声音不是很清晰,悉悉索索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响,过了好一阵这才传来汽车发动的动静。
密斯卡岱打了个喷嚏,接过琴酒递来的纸巾,开始擤鼻涕,完了就开始半瘫在后座,手机一放就大大咧咧地与赤井秀一等人开始了通话。
“你,哦,不对,是你们。”
年轻人嘟嘟囔囔的好像没睡醒,思考半天终于清醒,开始工作。
“你们最近是不是要抓贝尔摩德?”
“?!!”
闻言,朱蒂脸色剧变,她将贝尔摩德视为恶魔,自然是恨不得将对方杀之而后快。
赤井秀一自后座握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对方微凉的体温,朱蒂这才回过神来,安抚性地反捏了捏赤井秀一的手。
乌鸦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绿色的眼珠在不断变大缩小,最终回归到正常大小。
理了理尾羽,密斯卡岱的声音再次传来。
“知道你们策划了很久,我呢,也不是来给你们泼凉水的,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会管。”
“……怎么可能……”
朱蒂终究还是没忍住,幼年时的那场由贝尔摩德带来的大火仍旧在她的人生里燃烧,并伴随着时间季节的更迭愈演愈烈。
她近乎破音,嗓音嘶哑,指甲沤进手心肉里却不觉得疼。
“你与她的关系那样好,你怎么可能坐视我们对她的围捕?!”
话说到最后近乎泣血,朱蒂闭上双眼,眼前仍是那张美艳的脸。
她松开了赤井秀一的手,推门而出,站在街道上独自梳理情绪。
“……”
卡梅隆与赤井秀一对视一眼。
没人说话,但好在密斯卡岱并不在意这点插曲,依旧自顾自地说话。
“你们可以围捕贝尔摩德,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他好像很诧异,尾调高高扬起,“我只不过是想向你们说一声这事我不插手,你们想哪去了?”
“可是……”
“哦,还有,你能不能别开红色野马了?”
没等赤井秀一说完,年轻人抱怨的声音就这样传来,“真的很骚气,你是想借此向别人表明你是一个很好搭讪的轻浮男吗?”
“……”
“就这样,我挂了。”
西川贺活动了一下脖颈,回过神来。
他不会插手FBI对贝尔摩德实施的围捕,今天的这通传话也是提前表明自己的立场,好不让这群FBI失败后疑神疑鬼又跟自己绕圈子。
简单点,对大家都好。
当然至于捉不捉得到,这就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中了。
他只不过是想扩大一下观察库,并不想将自己的好下属给交出去。
什么?
你说贝尔摩德会因此心怀不满?
可他是老板啊。
况且贝尔摩德在遇见危险的时候,也没少将自己扔出去当肉盾。
偶尔的互坑反倒是会促进上下级之间的感情呢!
西川贺丝毫不脸红,反倒是理直气壮起来。
反正要是真出了事,他也有能力将对方捞回来。
只要不是当场脑死亡,他都能将头移植下来。
哪怕真脑死亡,他也可以利用之前的数据,再造一个出来。
恰好此时琴酒看过来,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在晨曦下反而温柔了许多。
琴酒只穿了一件黑色T桖,与好好打扮过的西川贺不同,长发在脑后简单扎起,碎发掩住大半脸颊,但高挺的鼻梁和板直的下颚线依旧吸睛。
他就像一个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一样,在清晨开着车送恋人上班,然后再回家收拾东西做饭,掐着时间来接人。
西川贺思考了一下。
要是琴酒出事了会怎么样。
但结果却是没有。
他从不认为琴酒会在自己的保护下出事。
哪怕出事了,那也必定是在自己死后。
自己死后……其实要是自己要死了话,一定会拉着琴酒一起的吧?
同生共死……听起来就很浪漫。
如果,如果琴酒真的要死呢?
如果上天一定要琴酒死呢?
西川贺自后视镜看琴酒沉静的面容,认真思考了一下。
那果然还是抢在他死之前吃掉吧。
不允许其他像对方的东西出现……
不允许琴酒对自己的爱里掺杂进其他……
不允许那双眼睛不再看着自己。
不再去抢救,不去挽留,他会给琴酒,他的爱人开一场盛大而史无前例的追悼会,然后在对方下葬时彻底消灭掉“自己”这个存在。
用什么样的死法呢?要不就用和琴酒一样的死法吧。而且最好是自己没尝试过的。
晃了晃脚,西川贺思考了一下。
自己好像什么死法都尝试过了,哦……不对,还有一种。
于是他笑起来,趁琴酒等红绿灯的时候扒拉住驾驶座位,拽了拽琴酒的长发。
年轻人笑得眉眼弯弯,双眼像两只月牙。
他说:“琴酒,我们一起老死好不好?”
显然对方没理解到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只是很难得的,放松了嘴角眉间,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
琴酒说:“好。”
西川贺当然知道对方只将这句当成情话,在后座翻滚了一圈仔细一想其实也不是不行。
等琴酒死后他又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哪怕自己撒着对方骨灰玩,琴酒也不能说什么。
有节奏地敲打了一下座椅,西川贺直起身。
他看见工藤新一家的屋顶了。
于是急匆匆下车的年轻人对他的恋人说:“那就说定了,你要和我一起老死,要是你违法了约定话……”
“?”
似乎是在思考,最后西川贺露出一笑。
他说:“那我就杀了你哦。”
琴酒当然没把这句话放心上,他帮西川贺理了下衣领,连再见都不说就踩了脚油门走了,徒留一夜没睡的顶头上司在清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说到做到。”
他嘟嘟囔囔的说。
然后这点郁闷在看见等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工藤新一时彻底扫清,西川贺又变成了那个人人信赖的好邻居,米花町的十佳好青年。
“监听器。”
年轻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不是给他站在门口,贤良淑德的对象一个吻,而是手一摊,下巴一抬。
琴酒叹了口气,将手里小巧的机器递过去。
“~也不怕我们趁机捅他们一刀,这么大大咧咧地给我的身上装监听……该说外国人就是胆大吗?”
“那只是一只乌鸦,还是机械的。”
琴酒提醒,“你是个人。”
“哎呀,差不多啦。”
年轻人转了个圈,随手将监听器捏碎,扔进垃圾桶。
他将外套扔到沙发上,盖住了叠的整整齐齐的抱枕玩偶,假装看不见琴酒高高挑起的眉头,踩着拖鞋就往卧室冲。
在彻底关上门前,西川贺郑重其事地说:“我要开始补觉了,不要吵我。”
“……”
琴酒瞥他一眼,举起了手上的报告书。
他倒没拆穿西川贺根本就不需要睡觉这一点,只是盯着对方看。
西川贺也不害臊,挺直腰板把门一关,随后往床上一跃,便脱离了这具躯壳。
仔细想想,今天好像没什么事了……
那就找点乐子吧。
来看看……
哦~
哦哦哦!
小侦探和毛利兰准备约会了!
哦哦哦!
FBI开始内讧了!!!!
他的两个忠心的好下属已经在咖啡厅忙得不可开交了。
去找谁的乐子呢?
在城市的街头,绿色的眼眸闪烁着,自街头传到巷尾,然后总归于一名穿着基础款米色大衣的成年男性眼中。
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是察觉到了潮湿的气息,男人放下了原本正在评鉴的咖啡,抽出身边的公文包开始查看。
这是他安插在他哥身边的一具躯壳,普通的伦敦小侦探,但却实用可靠。
就像此刻。
他可亲可敬的兄长大人挂着俩硕大的黑眼圈,托着沉重的步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晕染过的灰色短发,踩着一双JOHNLOBB的皮鞋,提着一杯自星*克买来的咖啡走下了他万年不变的黑色SUV。
丝毫看不出作为前任黑/道老大的风范。
西川贺自文件的间隙偷瞄,在看见他哥因为精神不济一个恍惚差点摔倒还轻轻吹了个口哨。
看来还没疯到连工作都做不了的地步。
律所实质控制人/西川/大老板/贺:压榨人的快乐,我知道。
敲了敲桌面,留下小费后西川贺就此起身,准备回他的事务所继续观察他哥。
很不幸,在他起身时,一位女性与他相撞,两人的咖啡尽洒,让赶来的招待生很是手忙脚乱。
清理掉身上的印渍,在看清楚对方是谁后,西川贺展露出他一贯的微笑。
“啊,真是抱歉。”
黑发绿眼的男人文质彬彬,给人的印象极好,就连被他撞上,而导致咖啡洒了一身的赤井玛丽也无法说出斥责的话,只是挥着手表示没事。
只可惜这条裙子买来还没穿几次,怕是就这样报废了。
也不知是看见了赤井玛丽脸上的惋惜,原本还在道歉的男人改了口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很真诚地低下头与赤井玛丽对视。
“是在不好意思,请让我赔偿您吧!”
那双眼睛让赤井玛丽想到了她已经离家多年的大儿子,皱起的眉头松开,最终还是露出一个坦然的笑。
“没关系,你身上也撒到了,说起来也是我没注意,这才导致这场事故发生。”
女人不年轻了,但面容姣好,自有一股坚毅之气。
眼角高高挑起,明亮的绿眼睛倒是与赤井秀一一无二致。
乌鸦落到餐桌上,突然嘶哑地啼叫起来。
那双玻璃的瞳孔也是绿色的,只不过无人在意。
隔壁高层的楼上,一扇窗户打开,另一双绿眼正自上而下地注视着街边这场小插曲。
然而窥视的人不知道,此刻站在他办公室外,抱着文件的员工已经悄然摘下美瞳,露出绿色的眼眸。
楼下的闹剧还在继续,不,或许说,是有人刻意维持着不让它结束。
“还是让我赔偿一下吧,不然弄脏一位美人的衣衫,可是会让我于心不安很久的。这位女士,你也不想我在午夜梦回,辗转反侧,抱头痛哭自己为您添麻烦了吧?”
西川贺说得很俏皮,加上他干净俊朗的面容,很容易就会让人心生好感。
尤其他这具壳子在捏造时一定程度上参考了赤井秀一的面容走向,更是让赤井玛丽产生动摇。
“我……”
看了眼腕表,赤井玛丽最终还是推拒了,“是在不好意思,”
她指了指指针,面带歉意,“我恐怕没时间了。”
话音落了赤井玛丽这才察觉自己话语间的不妥,暗恼一下,抬头时却又对上一张笑脸。
“这样啊。”
年轻人的话语很轻快,他将自己身上没溅到多少污渍的风衣脱下,披到赤井玛丽的肩上。
似乎是想起什么,西川贺自自己的公文包中抽出纸笔,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收下吧,您是要去上班吧?我正好开了车,如果不嫌麻烦就让我送您一程吧。”
只剩一身宽松衬衫长裤的年轻人双手抱肩打了个哆嗦,眼睛亮晶晶的,“走路的话可是好冷的。”
不知怎的,赤井玛丽答应了年轻人这个请求,并仿佛鬼迷心窍般,在下车时收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定好周末的见面时间与地点。
是不是进度太快了点……
来不及思索,路过的同事便向她招手。
满心疑虑便只能按下,赤井玛丽只得与自己的同事汇合。
她没看见,呼唤她名字的那名MI6探员眼中那抹幽深的绿。
上前挽住女人的手臂,娇小的黑发女探员习以为常地开始向赤井玛丽介绍今天的待办事项。
隔街站在阳台上享受清晨第一杯咖啡的黑发年轻人向他们举杯示意,但很快就被她来绿眼睛的女朋友给拉回房内。
MI6的门开了,一只黑猫跃进了他们的办公区域内。
坐在车内的西川贺降下车窗,将音乐的声音调大。
街上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倒别有趣味。
特别是用各种视野窥探这座城市的时候。
“不是别有一番趣味吗?”
他笑意盈盈地扭头,副驾驶赫然坐着方才站在密斯卡岱办公室外的员工。
仿佛是困极了,黑色长发的女生打了个哈欠,绿色的眼睛里挤出了泪水。
后备箱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与副驾驶的人偶对视一笑,西川贺踩下油门。
阴沉的天空已经落下小雨,在这样暗沉的氛围下,年轻人哼着歌,将车窗降到最下,任由雨水飞进车内。
他哈哈大笑起来。
“今天真是不错的一天!”
第一次看见“未来”的时候,是一次加班后的沉睡。
中年人穿着一件黑色睡袍,疑心自己是加班过度导致产生了幻觉。
组织破灭的画面还在眼前消散不去,但向来奉行唯物主义的男人并没有将这场梦放在心上。
西川,不,应该是“密斯卡岱”。
他的人生前半部分经历了太多,却缺失了许多,这也就导致他选择忽视了这个梦。
想想也不可能,那个已经盘踞黑色那方的组织,怎么可能会那样轻而易举的坍塌?况且还是在一个小学生的带领下。
密斯卡岱将这当作玩笑,但由于工作是在繁杂,便也没向他长居日本的兄弟叙说这一梦境。
洗澡,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办公,监视其余密斯卡岱,然后睡觉。
男人的生活日复一日,而他反而自得其乐。
对于他来说,这种生活已经很好了。
尤其是在与西川贺的偶尔联系中,他更是庆幸自己当年选择了与对方互换身份这一举动。
他做不到带着组织向上,更做不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与自己的仿制品做斗争,日日夜夜都在钢丝上行走,时刻提防着自己再次摔入深渊。
他只能带着组织一同毁灭。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成为一个正常人。
于是在又一次的梦境中醒来,再次看见组织内血流成河的密斯卡岱沉默了许久。
他终究还是给西川贺发了消息,告诫对方去寻找“江户川柯南”。
西川贺找到了,并告诉他,与他梦中一样,那个男孩已经被他们变小。
一切都在推进,仿佛是接通地狱的轨道,而自己无法控制这辆已经失控的列车。
密斯卡岱开始变得不正常,或者说他本来也没多正常。
一个被关押许久,与社会脱节的人,再怎样伪装也会展露出那非人的钝感。
尤其在有人触及到了他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家园时,这种非人的残暴感便凸显出来。
密斯卡岱不明白。
分明是关西川贺未来,为何对方总是不紧不慢,好似隔岸观火。
为何自己再怎样提示,对方还是笑意盈盈,不见一丝烦忧。
为何自己已经快被梦境逼到疯癫,他的家人还是没出现在身边。
密斯卡岱开始打破他这些年的习惯。
他又开始喝酒了。
酒精导致的头脑混沌又促使了梦境的真实。
他时常感觉自己已经见证了组织的灭亡,而自己也早已被那群正义人士捕获,此刻正被关押在牢房赎罪。
或许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男人躺在地上,原本干净整洁的茶几上堆满酒瓶烟头。
他已经很久没再去上班了。
阳光自窗帘缝隙透过来,而男人只是眼珠一转,动都不动。
自那天……跟西川贺通过电话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他是嫌我烦了吧?
毕竟我这样扭曲又阴暗。
还不知好歹地挑拨他和琴酒的关系。
说实话,直到现在,密斯卡岱都没弄明白自己那天为何会打出那通电话,又为何会对着琴酒他们大喊大叫。
是自己的疯病还没好全吗?
还是基因里带的病症开始发作了?
飞扬的灰尘吸进肺里,便导致了一场自鼻腔到脊椎的抽搐。
连泪水都要挤出,这才喘息着,平复下来。
今天……是星期几了?
好久都没人给自己发消息了……还是手机没电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想:要是就这样死掉其实也不错。
在梦里结束的一生,也就没了深究的意味。
哪怕自己现在其实身在牢房,这样的结局也算得上“美好”了。
闭上双眼,在阳光中的灰尘仍可见,不过是换了种形式。
他听见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是谁呢?
走错了吧。
整幢楼里只有他一户。
男人漫不经心地想,梦里也会有这样真实的存在吗?
可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一下又一下。
坚定又沉重。
于是男人的呼吸停滞。
他一时间竟不敢上前,怕这不过是他的另一场梦中梦。
隔着一扇门,西川贺将手上拎着的人扔到地上,见门内人没有要开到意思,只得再次敲门。
他对着耳机嘀嘀咕咕:“要是再不开我就闯进去了。”
很可惜,仿佛是听见了西川贺的心声,门内传来开锁的声音。
有些迟钝,有些恍惚,不过在开门后一切不确定都在那刻化做了惊喜。
只穿一身宽松衬衫的西川贺站在阳光里,脚边躺着一个人,笑意盈盈。
“哥。”
年轻人很甜的笑起来,重新拎起脚边陷入昏迷的人。
他说:“我带礼物来看你了。”
“我并不觉得一个大活人是看望病人的礼物。”
沉默许久,电视里的琴酒终于出声。
他方才被迫接通了他老板瞬移了上万千米的电话,此刻对于某个打着睡觉名义到处乱晃的家伙满心不悦。
密斯卡岱挠了挠自己长了些许的灰色短发,脸上的胡茬还没刮干净,一脸尴尬地收拾茶几上的杂物。
西川贺倒是往沙发上一躺,自若得仿佛回了自己家。
“没关系。”
年轻人笑嘻嘻的,他捡了瓶他哥没开的啤酒在手里把玩,“我觉得合适就行。”
“……”
琴酒没出声,但就他的动作来说他打开了西川贺扔在家里那间卧室的房门。
西川贺玩啤酒瓶的动作一顿,求救似地扭头看密斯卡岱。
被小情侣夹在中间,前十分钟还在伤春悲秋的密斯卡岱:……
“呃,我还是挺感谢他能来看我的,就算不带东西我也会很开心……”
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密斯卡岱终于通过自己布满红血丝,并在这几年因为沉迷网游与加班而重度近视的双眼看清了他弟带来的人是谁。
密斯卡岱:……
密斯卡岱: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还是密斯卡岱:闭上上了嘴。
他暂时还不想知道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这玩意令他反胃,但愿西川贺不会对他说这是他新造出来的躯壳。
密斯卡岱僵着一张脸,想:不然自己现在就会给对方来上一刀。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西川贺仿佛参透了他哥的神经质,赶在彼此脆弱神经崩裂前开口:“这不是我做的。”
琴酒:……
密斯卡岱:……
西川贺:“真的。”
长久的沉默。
直到琴酒轻咳一声,这才打破了这难堪的寂静。
“好吧,都不信我。”
年轻人嘟嘟囔囔,他站起身,薅起被他迷晕了的人身前。
密斯卡岱也蹲下身,顺便替电视调整了一下位置好看见西川贺的动作。
“来吧,看看……”
西川贺将对方的腕表解开,露出正在不断变化的数字。
“诺,这下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第60章 喧嚣与你难以抉择
“这是密斯卡岱?”
一句话引得另外两个人齐齐看过来。
在回想起自己现在也是“密斯卡岱”时,男人的脸扭曲了一下。
他咳嗽一声,强装镇定,“但我确信没有与我一样大的密斯卡岱——那几年的产品在基因上出了问题,你就是解决了问题后诞生的第一批。”
“所以这就很好解释了。”
西川贺将那人的头发掀起,露出黑色的发根并擦去妆容。
在疲态尽显的中年人的面容后,隐藏着一张比西川贺还要年轻幼稚的脸。
密斯卡岱沉默一瞬,蹲下身,拽住那人的衣领,仔细确认对方的衣着。
是自己日常的穿着。
这个认知让他面容扭曲片刻,他向来是很讨厌旁人模仿他的。
或者说他对有人装成他的样子这点很愤怒。
这会让他想起被关押在组织实验室,猪狗不如的日子。
怒火在心中燃烧,逐渐升腾,将酒精净泡的大脑点燃。
西川贺向后退了一步,单手插兜吹了个口哨。
琴酒自屏幕的那一端看过来。
“友情提示,”
年轻人的话语像是歌唱,踩在调子上,轻快又诡异。
“麻/药时间快过了。”
西川贺笑眯眯的,无视掉密斯卡岱投来的,暗沉的神色。
他说:“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进行审讯——或是你这有地下室吗?”
“有。”
“棒极了,那这人就交给你了,审出来之后记得给我发一份。”
假模假样地看了眼时间,年轻人向他哥点点头,便径直推门而出。
他打开了门,风自楼道灌入屋内,吹起房间内的杂物。
躺在地上的人偶动了动。
西川贺笑了一声。
琴酒简单说了一声也下线了。
徒留精神不是很稳定的密斯卡岱与他的复制品。
西川贺站在门前,掏出一包烟。
这具躯壳不抽烟,这还是他在来的路上买的。
凉风将街边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不多时西川贺就听见了自屋内传来的,凄惨的哀嚎与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耸耸肩,将烟头掐灭。
年轻人迈着轻快的步伐,一步一跳地下了楼。
雨已经开始下了,很快就会冲刷掉那些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掏出手机,将方才其他躯壳探查到的,那些监视着他哥多年,并在这段时间伪装成他哥的那些人的地址发送,年轻人站在街边,对着阴郁又沉闷的天气大声称颂。
“真是好天气。”
“然而我却不这么觉得。”
琴酒坐在桌前,烟灰缸里还有半支没燃尽的香烟。
电脑的显示屏上是方才西川贺发来的地点标记。
将这发给长居伦敦的组织成员,琴酒扭头看才从床上爬起来的西川贺。
天色还未晚,厨房里传来食物的香味。
与伦敦阴冷的天气不同,东京已经快步入夏季。
窗户被打开,街边的绿植长得很好,枝桠快探入屋内,风过林梢,以及有知了微弱的鸣叫。
男人的声音有些冷,于私心而言,他现并不想让西川贺过多接触那个疯子。
尽管这两兄弟实际上疯得不分上下,但显然就稳定性来说,前任老板并不如他的继任。
于是琴酒问:“这件事你显然很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今天才捅到他眼前?”
西川贺瞥他一眼,并不言语。
他才处理好伦敦那里的事,趁着赤井秀一不在美国,又去晃了一圈,此时正处于精力被消耗掉的倦怠期。
“哦。”
连笑都不再展开,只是很平淡的回应。
他似乎是睡久了,说话带点鼻音,,沉闷着有些粘稠的撒娇意味。
“因为有趣。”
他开始回避了。
这是他在面对琴酒发问时一贯的反应,而他也自信对方不会逼问。
毕竟琴酒对自己这样好。
年轻人似乎有点漫不经心,他也确实没把心放在方才那个发现上。
垂眼盯着床单上的皱褶发呆,愣了半天这才回神。
于他而言,今天发现有人在监视他哥还不如碰见赤井秀一他妈好玩。
但在看见琴酒的一瞬他又觉得不是很有趣了。
银光闪闪啊……
好干净。
就像是什么被清洗掉了的感觉。
年轻人扣了扣被单,打了个哈欠。
该怎么解释呢?
说自己也不过是偶然发现?还是说自己早有预料?
哎呀呀~还真是难以抉择呢~
就恋人之间来说,自己应该要表现得更无辜点吧?
将责任推开,笑脸迎人,刀尖向后,清纯又无辜,惹人怜爱,被人心疼,受人宠爱,站在背后,坐等其成。
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想到有趣的事,西川贺自下而上,仔细地描摹着琴酒的面容。
他很清楚,自己是被爱着的。
却也很清楚,自己并不能像别人爱自那样爱人。
或许是因为一夜未眠,又或许是因为方才观看了一场传统的童话爱情,一些麻烦的,无法理解的东西便冒出了头,萦绕在心间,挥散不去。
就像方才,他明明可以私下里去找他哥,将顶替对方的人处理掉,却还是联通了琴酒的视频,邀请对方来看。
他可以大大方方的,说自己见到了赤井秀一的妈妈,说他去外面转了一圈,说他觉得与家人见面并不好玩。
说自己并不喜欢他哥在看见那个仿制品时,厌恶而暴戾的眼神。
让人想一拳砸上去。
但是自己都答应别人了,要护着对方,要成为“西川贺”。
要站在最高点,要包容,要克制,要瞻前顾后并处心积虑。
那种控制不住,想毁掉什么的想法越发强大。
是因为被少年间真挚的感情灼烧到了吗?
按时间来说工藤新一应当已经出门和毛利兰约会了吧?
会说什么呢?
谎言?
“我一段时间后就回来?”
还是“不要担心。”
要是将真相全讲出来又会怎样?
会很有趣吧?
这样一想,自己方才应该先去他们那边转一圈……
混乱的思想在大脑里翻来覆去,却始终抓不住一个重点。
简直就像是在溺水,浮浮沉沉得找不到一个支撑点,挣扎着向下沉溺,窒息,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灵魂像是被分成两半,一半在冷嘲热讽,一半在无动于衷。
下落,下落,下落。
然后将身躯撞碎成无数块。
再站起。
西川贺倒是很熟悉这种感觉。
意识到跳跃必定会带来后遗症,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他自然不可能逃出付款的队伍。
就像此刻,低落的情绪席卷了大脑,而内心却在为琴酒接下来的动作而期待。
西川贺从不否认自己的异常,而他将这点异常视为趣事,在摆脱那点低落情绪后他总能站在反方,向当时的自倒打一耙,并绘声绘色地向琴酒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他认为这很有趣,也认为这是他像个正常人的依据之一。
于是在缓过那点低落,在笑容还没恢复过来前,拥有充分经验的年轻人就要开口自我挖苦。
他向来精通这点。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恋人已经上前抱住了他。
然后人世骤然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