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0~60(1 / 2)

难逃 只雀 24096 字 9天前

第126章 后记

是谁一把辛酸泪

……

时针缓缓指向十二。

唰!

桌上的抽纸又被拽走了两张,袋子空空瘪瘪,无声控诉着人类的暴行,表达出浓浓的无语之意。庄医生丝毫不觉,用力擤了把鼻涕,面前的纸团已然堆成了小山。

徐微与:……

“你还好吗?”

“福利院凭什么让你们去打工啊呜呜呜呜,十二岁,还是童工。”庄凡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不能自已。他今天和徐微与谈的话题是童年,徐微与没什么排斥的意思,略一思考就开始放大招——

我是被遗弃在医院的。

社区的公立医院。

据说当时还有一个白人小女孩和我一起。但当年医院的护士正好没有女儿,就把她领养走了,把我送到了社会福利机构。

我很健康,所以很快就上了领养名单。结果在对外公布之前,李家人给当地一个什么项目捐款,顺便将我们那一批孩子中所有疑似具有中国血统的都“收养”了。

他们家每隔几年就会出一笔钱给长辈“积阴德”。

然后我就被送到了教会学校。

……你是说教学质量吗?

……生活环境?环境还行。我所在的那家福利院和两家大型商场有协议,它们会把临期食品,卖不掉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衣服鞋子捐给我们。有时候是志愿者帮忙运送,有时候人手不够,我们就得跟着老师一起去搬东西。

不,我去的次数不多。去帮忙可以提前挑零食和衣服,我小时候经常生病,打不过别的孩子,所以没去几次。

……衣服大了可以改啊,学校里有缝纫机。

而且……其实吃穿真的不缺,主要是我们得去赚钱付水电费。社会捐款只够付福利院的房租和教学费用,我们生病吃药也不是免费的。福利院的冬天,雪能下到这里。

徐微与在差不多一米的地方比了下,“如果停电很多人都会被冻死。”

他表情很平静,甚至还有点怀念,但庄江浙沪中产独生子温室中的小花凡升同学当时就绷不住了。

你是说,在你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就过上了白天打工,晚上拆布给自己和同伴做衣服的小白菜日子??!

啊?

就这种破环境,您还能考上好大学,您就是传说中一手抓学习一手抓独立,两手都抓两手都硬的妈妈辈最爱——别人家的孩子吗?

徐微与哑然失笑。

“已经很好了。幼年就失去双亲的孤儿很多都遭受过性侵和虐待,我所在的福利院可能是因为只招亚裔女性志愿者,所以从没发生过类似的事。好了,别哭了。”

所以说记忆确实是构成灵魂的主要成分。

在徐微与遗忘的那些和李忌相关的记忆中,包含着许多他经历社会阴暗面,洞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部分。

李忌当时是有意带他去经历那些的。他知道彼时徐微与没有自保能力,也没有本钱,很多时候必须借他的势。而他偏偏就喜欢徐微与被迫依赖他的样子。

这点恶劣的心思李忌自己都没有发现,完全是本能。他就跟什么动物一样,将抓来的小猫崽子往鬣狗面前一推,然后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的等着自家猫崽子微微炸着毛回来求自己。

那种同时满足他保护欲和占有欲的舒爽感如细小的电流,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将神经末梢都打得发麻。

李忌很喜欢,甚至有点上瘾,

但徐微与不喜欢。

当他察觉到李忌的目的时,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开始停止示弱。对于徐微与来说,李忌不是他的那些普通朋友,也不是某个单纯对他抱有好感的追求者,他们两个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场由李忌主导的,心血来潮的游戏。

徐微与不知道这个人想干什么,但看身边那些纵情享乐的二代三代,猜也能猜到李忌就是吃多了圈里的,想换个不情不愿的普通人改改口味。

光是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李忌会回味他狼狈的样子,徐微与就无法抑制地感到羞耻。羞耻产生排斥,进而是厌恶。

李忌也是隔了一段时间才琢磨起这事的,当时徐微与已经好几个月没拿工作上的事来找他了。他确实不是故意给徐微与添堵的,所以没往徐微与故意回避他上想,还以为是他成长得太快了,已经不需要自己时时刻刻保驾护航了。

当时李忌的心思怎么说呢?又有点养成了什么宝贝的自豪,又有点微妙的不爽,躺在沙发上都得打两个滚。

不过他毕竟是个成年人,加上徐微与大多数时候都不冷不热的,他也不可能跑过去拽着人家的手问人家“哎你最近工作上有没有什么问题,来问我啊。”

谁家情人当得跟体制内临退休领导似的。

所以后来他就注意着徐微与的那些朋友,隔一段时间就给人家打打电话谈谈心。

不过不得不说,没谈过恋爱的人脑子确实缺根弦。别人家查岗都是确定自家那位绝对没跟朋友在一起,才突然打个电话过去问东问西。李忌查岗专挑工作日。

他还很有理由,休息日要和徐微与在一起嘛。但关键是,工作日徐微与很有可能和那些人碰头啊。

连着听了好几次电话以后,徐微与在朋友调侃的目光下淡定地喝了口咖啡,从此尽量不把手上的难题跟这些共同好友说。

久而久之……也就不把曾经翻给别人看了。

……

“咚咚咚。”

门被人敲了三下,徐微与回头看去,不等他和庄凡升过去开门,那人径直拧动把手——“已经超时半个多钟头了,你俩是在聊宇宙起源吗?”

过于熟悉的调侃式抱怨仿佛顺着领口钻入衣服的带绒种子,用轻微的痒和一点点痛刺激皮肤表面的神经末梢,徐微与的手微微动了下。

但当他的视线碰到侧身进来的人时,心底那丝熟悉又如寸许长的小鱼,嗖一下溜进了深水中,速度快到大脑都没有察觉。

塞缪尔站在门口,眼睛往屋里一扫,随即挑眉。他看看徐微与,又看看哭得满脸涨红的庄凡升:……

“你……”

徐微与刚想解释。

“打他了?”

徐微与:……

塞缪尔走到他身后,手“啪”一声轻轻放在椅背上。他表情很平常,但动作怎么看都透着股保护的意识。

庄凡升:……

我请问呢?您是几个意思?是即使我真的被徐微与打了,也不许我还手的意思吗????

同事之情啊,血浓于水啊!咱俩一起上的党校一起下的乡,在里世界握着对方的手说要为人民服务,要做一辈子兄弟。你现在见着个美人就背叛兄弟?

徐微与甚至还没走人才引进通道啊!你就不怕他是间谍吗?

庄凡升捂着自己闷闷痛的小心脏打开抽屉,拽了张单子出来,“今天就先这样。关于你做梦梦见那谁的症状……我给你开点我们专用的安眠药。”

和灵魂有关的病症,放哪儿都是绝症,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省分局能在这方面说得上话的只有一位,就是那位请了一年长假不知道去哪打野食了的颜祈同志。

庄凡升在纸上鬼画符一阵,用纸包了两盒药递给徐微与,“饭前吃。它的有用成分要直接和粘膜接触。”

“好,谢谢医生。”徐微与起身说道,伸手接过药。转身的那刻,塞缪尔自然地伸手,示意徐微与把药给他。

徐微与:?

这人应该这么好心吗?

……将徐微与一刹那的怔愣收进眼底,某人从善如流地拿下药盒,转身朝门外走去。回头的那刹那脸色说不上好看。

这时候十六层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苏枝晓、秘书还有几个办公室主任都去了食堂打饭,走廊上空空荡荡。徐微与跟在塞缪尔身后,目光在男人宽阔的肩线上过了个来回。

徐微与以为自己的打量足够隐秘,但被他盯着的人实际上背后确实长了眼睛。如果此时有人能绕到塞缪尔前面,就会发现这男人的神情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眼神森冷得能拧出水来。

……

“你、”

徐微与才出声,塞缪尔就回过了头。

徐微与下意识抿住唇,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感愈发强烈。他盯着这人的脸,正中午炽烈的阳光照在塞缪尔的后脑和右半边身形上,显得侧脸五官不那么清晰……

突然,太阳穴一阵刺痛感,徐微与无声抽了口冷气,侧过脸。

“怎么了?”塞缪尔一把扶住他。

徐微与喘了两下平息镇痛,目光落在这人的手上。塞缪尔的手型略宽、指骨分明,指腹和关节侧面的茧子不太明显。

真奇怪,徐微与想道,看起来,塞缪尔应该比苏枝晓更专业。但苏枝晓的两只手从手心到手指全是厚厚的老茧,摸上去跟砂纸一样。据她说,他们这些外勤人员进里世界“科考”,基本就是挖土加打猎。要将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都采集装箱,带回标本。看见土挖土,看见石头敲石头,看见活得更不用说了,拔腿就是追啊。

外勤那就是牲口——苏枝晓同志如是说道。

徐微与正想着,在他的目光下那只手动了动,然后抬起——张开,停在了他脸下几寸的地方。

……

塞缪尔大大方方地给徐微与展现了一下他的手心手背,然后握拳屈指,充分表现灵活度。

徐微与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

“看够了吗?没看够我这儿还有一只。”说着,塞缪尔跟哄小孩一样把右手也伸了过来,“哎,人有两只手。”

徐微与被他侃得脸上有点挂不住,眼皮一掀,凉丝丝地刮了这人一眼。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警告塞缪尔,后者的动作却滞了一瞬。

……行。

塞缪尔意味不明地哼了声,收回手,“你回房间吧,我下去买饭。”

“你?”徐微与下意识问道。

“是啊。”塞缪尔半真半假地叹气,“你去了几次食堂,就勾的那些小护士大医生全去找苏枝晓要联系方式。再不把你控制起来,那些人得摸上来探局里的底了。”

徐微与心说他哪有那么大的魅力。那些医生护士忙的脚不沾地,路过他都不见看一眼,谁知道这人在胡扯什么。

但人家这么说了,他拒绝显得有其他心思一样。徐微与点点头,转身走进1609病房。正要关门,一只手就伸进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

“药,少爷。”

塞缪尔拿着那两盒药在徐微与面前晃了晃,轻轻放在门边的横台上。

……

门被关上了。

徐微与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厅中,足足十几秒没有任何动作。他对面的挂衣架后安装了一面镜子,镜中,徐微与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按在墙上,第一个指节向内弯曲,显见刚才的紧绷。

塞缪尔。

徐微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调查局里有很多“特殊人士”,典型的像颜祈就不用说了,徐微与甚至见过他割空气凭空建立空间通道。这些人的特异功能有些表面上几乎不影响生活,有些却能产生社会轰动。

比如说隔壁研究土壤的萧主任,受某种亲土的蠕虫影响,整个人即使不动用能力也跟没骨头一样,所在的空间湿度会凭空增高。

徐微与不确定塞缪尔是不是这种情况。

……心里稍微有点不安。

他拆了一盒药。庄凡升给他开的安眠药药盒一片空白,就是土黄色的牛皮纸,拆开以后里面有四板,每板两粒药,一白一红,都是小圆片。

庄凡升说这样一板就是一次的用量,用一次可以管三个小时。

正好够睡一个午觉。

有一点徐微与没有跟调查局的那些人说。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李忌了。大概一个月前,那张脸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徐微与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他是谁。那段时间他本来就没有恢复好,加上在梦里,脑子更不清楚。李忌同样不说话,就陪在他身边,陪他看梦里零零碎碎的画面。徐微与浑浑噩噩的,甚至觉得梦中有个人陪自己挺好,居然主动延长了睡眠时间。

梦中的李忌偶尔会和他接吻,他的身体很冰,徐微与有时候会被他吓到,但接触久了也就习惯了。那个李忌大概是察觉到了把,动作开始放肆。逐渐地,徐微与甚至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在问——你到底爱不爱我?

……是爱的吧,他听见灵魂这样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多,直到,徐微与翻到了自己和李忌的合照。

他到现在都能记起那一刻的惊悸感。

颜祈以为他是尴尬,实际上不是,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震破耳膜。有个声音对他说,你看,你最终还是回到了这条路上,这就是命运。

……

徐微与压出两片药,仰头吞了下去。

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和李忌相关的事情有多危险。所以,他其实也愿意强行压制本能中的渴望,哪怕是借助外力手段。

药片一股甜香,冲得鼻腔发痒,徐微与咳了两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了一阵眩晕,眼前天地倒转。徐微与只听咚一声,隔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明白——那是自己倒在地上的声音。

……

五分钟后,塞缪尔屈指在门上敲了几下。

“徐总,客房服务。”

没有声音。

塞缪尔盯着门板,片刻后俯身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下一刻,他后退两步猛上前一脚踹开了门。门开的那瞬间,碎片正中塞缪尔的脸周围血管和皮肉狂乱地纠缠在一起,情状极为可怖。他直接冲进去抱起徐微与,徐微与的头在他怀中软软地垂着。

“徐微与,徐微与!”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墨镜]

第127章 后记

金主和金丝雀的一些问题

【——徐微与!】

徐微与回头,看向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

旋转大门外不断有车停下,开走,宾客纷纷入场。众人上方,水晶大吊灯璀璨夺目,将身穿西装晚礼服的人影印在有八十多年历史的巨型古董黄铜挂钟上,人形扭曲,但都被染上了奢靡的色彩。

“嘿!”

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徐微与回头,只见是科玛姆伊森,她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往门口看了一眼,“见到熟人了?”

徐微与摇头,“刚才听见有人叫我,估计是听错了。”

“那走吧,都在等你。”伊森踢开裙摆,她已经不年轻了,但多年来一直坚持运动,高挑的身材配一身孔雀蓝裹胸晚礼服身处人群中仍旧光彩夺目。她熟练地伸出手,要挽徐微与。徐微与侧身给了她一个眼神。伊森先是一愣,然后笑得花枝乱颤,伸出去的手方向一转拍在徐微与肩上。

徐微与无言,表情淡淡的。

他眼皮的褶皱是一道干净利落的深痕,眼尾深而长,年纪小的时候就非常漂亮,越大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伊森是典型的傻白甜富家女,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不懂看人脸色,只觉得徐微与这样很迷人,其他就看不出来了。

“我之前就想问了,你和李——谁是比较强势的那一个?”

徐微与面无表情地深呼吸一口气。

科玛姆伊森是英德混血,也是这座酒店的实际拥有者之一。她离过两次婚,有三个孩子,但孩子们都不在身边,没人帮她打理财产。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只会花钱的大小姐,所以第二次离婚以后就找了几个职业经理人。也是通过职业经理人才认识的李忌。

大富婆一开始没想着赚钱,纯粹馋李忌的身子。聊完以后抠了点闲钱给李忌。结果李忌转头就用她的钱投资了这家酒店,两年后又在原主人想要出手时一起投资,买下了剩余股份,当年重组经营团队,对外营销酒店的历史情怀,第三年给到伊森的分红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伊森快四十了,第一次“靠自己”赚这么多钱,整个人都飘上了天,那段时间天天找小姐妹炫耀。

炫耀着炫耀着,大富婆心底逐渐起了点小九九。像李忌这么有眼光的投资者,如果能用婚姻绑定,对于整个家族来说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而且听说李家也是名门望族,算门当户对。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先是自己暗示了李忌几次。见对方没反应,猜测李忌可能确实对上了年纪的女人不感兴趣,随即便叫来了女儿。

她以为李忌懂她的意思,但事实上,李忌是在第三次“偶遇”伊森小姐的时候才陡然明白了这对母女的算盘。

当时还没有徐微与,对于伊森一家想要让自己打白工的想法李忌当场真挚地表示只要伊森信任他,他绝对会用上全部专业能力帮她运营酒店。至于结婚就不要想了,他是钱性恋,实在不想在恋爱结婚这种庸俗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伊森信了。

然后不到半年,李忌跟某个把自家小猫照片打印下来贴满社区,并附言“你看见我的猫了吗?它没丢,只是太可爱了”的铲屎官一样,暗搓搓带着那么点炫耀地,将徐微与带到了她面前。

李忌对她说,“这是我男朋友,才毕业,以后要是在其他地方遇见,您帮我照顾一下。”

伊森:……

你小子???

大富婆当然不至于跟徐微与一个才进社会的年轻人计较,更何况李忌的婉拒本来就于徐微与无关。但她多多少少有点嗔怪,就想从徐微与这里挖点谈资聊做补偿。

伊森曲肘捅捅徐微与,示意他说话。

两人走过一楼的长廊,上个世纪厚重的墙体每隔七米就挂有一面古董黄铜玻璃镜,徐微与的余光能够扫见镜中的他和伊森。伊森笑的开怀,而他,眼底凉得能冻出冰碴来。

“怎么问这个问题。”徐微与似是有些漫不经心,“李忌没说过?”

伊森挑眉,做了个遗憾的鬼脸,“自从我跟他开玩笑,说你俩分手以后,我要让我儿子和你见一面,他就再没跟我炫耀过你给他做的中国菜。”

我没有……

徐微与闭上眼睛翻了个白眼。那是他做给自己的,李忌腆着脸过来蹭饭而已。

伊森:“其实我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没怀疑过你们的——well,体位。但是自从李忌跟你在一起以后,就变得异常像那些怀疑丈夫不忠的女人。”

徐微与还没从上一个打击中缓过神来,突然听到这倒反天罡的形容,表情差点没绷住。

伊森挑眉时露出一道道抬头纹,表情即使带着笑也有那么点刻薄,“别否认我,我见多了。他每隔几个小时就给你打电话,问你在哪,干什么,吃什么,见了什么人,接下来要去哪里。天哪,那些女人就是这么失去丈夫的。男人这种东西,你越不在意他,他才会越在意你。你表现得像条有分离焦虑的狗,只会把他推到别人怀里去。”

伊森:“我没法想象李忌要用这么一副婆婆妈妈的样子把你牵上床,所以——或许,你才是上面那个?”

看着伊森求知若渴的眼睛,徐微与恍然有种碰到知识盲区了的感觉。他突然笑了一下。

伊森:?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三个月,但李忌已经莫名其妙地有了种老夫老妻的感觉。从最基础的衣食住行到工作社交,李忌总是一副真拿徐微与当男朋友的样子。

徐微与毕竟有着正常的性取向,三个月前甚至还差点和互相有好感的女生交往,现在天天被一个性征明显,比他高比他壮的同性搂搂抱抱,难免有点不自在。

李忌倒也不强迫,徐微与起鸡皮疙瘩他就咬徐微与的脖子,徐微与下意识推拒他就掐着人的腰转过来亲吻。久而久之,徐微与为了减少和他接触的次数,居然逼着自己适应了基础的牵手拥抱外加亲脸。

李忌挺高兴,时不时就在别人面前秀秀恩爱。这下,两人的交往关系在外人眼中就更真实了。

真实到……像伊森这样和他们表面关系很好,实际上没亲密到那种程度的共同好友,真实地开始好奇他们之间无关紧要的“情侣问题”。

徐微与突然觉得有点厌烦,但看着伊森,想到今晚的社交场合,他到底把情绪压了下去。

李忌想找乐子,他从这人身上拿原本够不到的资源,很公平。这样的机会对于自己这种没有其他依靠的人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不要让自怨自艾挡了路。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想玩我就配合他呗。”徐微与若有深意地说道,走上前推开门。

这条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可以通往酒店花园草坪的大门。透过玻璃,能看见一大片花海,两千多平的草坪间铺满了灯带,硬生生造出一片人造银河。所有长桌都铺上了落地的白纱,而玫瑰和蓝紫色的绣球堆叠在白纱之上,不规则地填充着长桌、走廊与白石膏雕塑之间的空荡,花海一直蔓延到另一边的酒店高墙上。这座一个多世纪前就存在于此地的贵族城堡罕见地点了外墙的煤油灯,古老与现代碰撞,一眼看过去,宛如某位公主的梦境。

伊森跟只母鸽子一样咯咯傻笑,走向人群。

酒店的花园草坪今天晚上有一场订婚仪式。男方的家长和伊森女士是密友,所以将地点选在了这里,据说女方也是上流社会的名媛,往上数甚至混了某国的皇室血脉,目前是小有名气的模特,郎才女貌,煞是般配。

徐微与在场地上环视一圈,目光很快落在了羽毛门旁边。

那下面站着几个人,其中就有李忌。对方穿了身定制西装,估计是为了给主角留发挥空间,那些叮呤咣啷的胸针袖扣一个没戴,就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颗嵌蓝宝石的戒指。

徐微与不经意地看了眼那颗戒指,挪开目光对伊森说,“我看见认识的人了,过去打个招呼。”

“哦,好。”

徐微与从桌上拿了杯香槟,朝反方向走去。这些“本地”的社交礼仪他曾经一窍不通,全部师承于李忌。只能说李忌确实是个好老师,徐微与也是个好学生,一个会教,一个会学,现在对着镜子看,徐微与与人交谈时的动作都有了几分李忌的影子。

草坪上架了一层玻璃,防止宾客被装饰用的灯带绊倒,而底光又正好剪切掉了本该存在的影子。徐微与走过一条长桌,进入微暗的角落,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

手中的香槟摇晃,差点泼到地上,徐微与一把扶住石膏花坛,正想回头,腰就被人搂住了。

“不来找我……去找别人。”李忌慢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都穿着薄薄的夏季西装,布料主要是真丝材质,贴在一起,一点都不影响对方身上火热的温度滚滚压过来。徐微与狼狈地往人群方向看了眼,推了下李忌,低声道“这么多人都在看着,你要点脸行吗。”

李忌失笑,故意把他往花坛上顶,“你往花里面躲躲,那些人就不看见我们两了。”

“滚。”徐微与低叱。

见他好像是真生气了,李忌有点不舍得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松开手。徐微与立刻拉开两步距离,将领带扯正。

他肩背那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长大了也没好好养的缘故,比普通男性更薄。即使四肢都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脖颈到肩胛仍旧能很轻易地摸到脊椎骨。

所以当他微微侧着身整理领带时,身形特别优雅。优雅的让人起歹念。

李忌后腰靠在长桌上,手有点痒,刚才那点隔着衣服的好处显然没有喂饱他。但看徐微与不爽的样子,他又不敢这时候上去撩拨人。毕竟这时候顺心了,晚上就不一定能顺心。两项权衡,还是保大头吧。

他抱臂,没话找话,“刚才伊森跟你聊什么了?”

徐微与看了他一眼。他现在对李忌的要求真的很低,只要这人不在公共场合发|情,私下里他们可以商量着来。和李忌相处久了才能感觉到,这人真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规矩没底线。做事不过脑子,放肆得可以。徐微与都不知道他这种性格是怎么形成的。

“她说你不让我和她小儿子见面。”

李忌:……

他抽了口气,“她居然敢跟你告状?”

徐微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和伊森的谈话,觉得除了这件事其他的绝对不能和李忌这玩意说,敷衍地点了点头,心里祈祷赶紧来个认识的人把他拉走。

他这边的祈祷不知道有没有上达天听,那边李忌已经叭叭上了。

“我去年就跟那女人说,让她闲就来酒店看看账,不然什么都不会,哪天被个职业经理人坑了都不知道。她那些个小孩,跟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全是富贵闲人。她要给你介绍的是她小儿子吧,赫托伊森。长得跟西伯利亚土豆一样,脑子还不好使。听说八岁才能和人正常交流,上大学的时候搞什么鼠类保护协会,觉得城市灭鼠活动太残忍了,游行要求农业部停止灭杀行为,差点被劝退。”

李忌顿了顿,见徐微与望着远处的灯光不看他,皱眉用鞋尖踢了踢徐微与的鞋底,“跟你说话呢,你在看哪儿?”

徐微与抿了口香槟,微微带着坚果香气的液体自舌尖流向喉管,明显度数不高,但他却喝出了一种一醉解千愁的架势。

根据这些天相处的成果来看,要是他敢撂下李忌去找别人,晚上绝对有一场硬仗。但带着李忌去找别人,按照今晚这个场合,那些人肯定要问李忌手上的戒指。

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就是这样,虽然大家从前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但冲着对方的名头,也要装出一副挚友亲朋的样子。

而李忌,绝对会把两人的关系告诉所有敢问出这句话的全家老小,围观人群包括狗都得给他们送上祝福。

徐微与都不敢想象到时候李忌玩腻了,断了分了,他要怎么跟那些人解释两人之间的过往。想想就烦。

于是,他就剩下了最后一种选择——站在这里亲自控制李忌,防止他出去丢人。

眼前突然挡下一片阴影,徐微与皱眉眨了一下眼睛,侧头。

亮光出现的同时,他看见了李忌的脸。

这人今天为了出席订婚宴特意做了造型,所有头发都规整地用发胶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顶光自后侧方打开,让眉骨遮下一片阴影,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沉在里面,晦暗不明。

“……你喝酒了。”徐微与问道。

李忌鼻息间散开的酒气绝不是喝了两杯香槟就能灌出来的,徐微与甚至感觉他喝了度数五十以上的白酒。

李忌动动手指,手心按着徐微与的耳朵,似是觉得那柔软微弹的手感很不错,索性挪过去捏住了徐微与凉凉的耳垂。

“福建有个做灯具的老板想在这边找合适的渠道出货,托人找到了我这里。”

——徐微与下意识开始顺着他的话想,“他为什么不直接做供应商?”

“想避税嘛。”李忌含含糊糊地嘟囔道,“如果他去年来找我,我肯定没法子,但最近,你有没有听说有家海运公司要低价出手货船?”

“投资太大了吧。”徐微与被他捏得有点痒,想要偏头躲开,“而且海运生意你之前从来没有碰过,港口、保险、保养……”

“你眼睛真漂亮。”

徐微与:……

李忌痴痴地笑了起来,他说徐微与的眼睛好看,其实自己的黑瞳中也映着远处的灯光。他用手指碰徐微与的睫毛,“好长,我上次量了一下,有一点五厘米。”

徐微与:???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李忌的手一旦碰到徐微与,就开始管不住自己。他顺着撩过徐微与的眼睫,轻轻摸徐微与的眼角,然后碰他的鼻梁。像是小孩把玩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

……徐微与其实很不喜欢李忌的抚摸。

他能感受到这其中的珍视,但极强的占有欲和侵略性让被抚摸着的自己俨然像是李忌的所有物。徐微与永远习惯不了。

“你醉了。”徐微与说道,想拉开李忌的手。

李忌却微微用力压住了他的嘴唇。

“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好漂亮,全身上下都漂亮。”他盯着徐微与,“你当时上楼梯,好多人都在看你,嘶——我这里特别不舒服。那些人不该看你……徐微与,你能不能别让他们看啊……”

徐微与被压得往后仰,几秒后,他才意识到李忌在说他们两第一次见面的事。

……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微与索性沉默。

他对同性从来没有产生过和李忌一样的情感,即使是对女性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那种喜欢像是见到了春日开在枝头的花,越过浅水的鸟。徐微与永远不可能和李忌一样将她们揪过来,装进笼子里,强行要求对方留在自己身边,宠物一样地陪伴着自己。他产生感情的生物是和他一样的人类,不是任由他摆弄的物品。

李忌没感受到他心底的排斥,侧过头俯身上前,在徐微与的下唇处吻了一下。

他微微闭着眼睛,在花团之下这一幕其实很唯美。而徐微与清醒地看着他,眼底情绪难辨。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

李忌猝然睁开眼睛,他明明是醉的,但那一瞬间,表情非常阴沉。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如果徐微与没有一直看着他,绝对会错过。

伊森从后面跑过来,无语地叉腰。

“够了,我说够了两位。你们好歹看看场合,这是别人的订婚宴。”

徐微与按着李忌的肩将人往后推了推,后者看了他一眼,从容地撤开。

“已经开始了吗?”李忌淡定问道。

不怪刚才徐微与没有发现他醉酒,他这个样子,只要想装,天王老子来了也会觉得他是清醒的。

伊森往身后一指,只见灯光已经亮成了一条过道。两个身穿白色礼服的人正款款朝另一头走去。

李忌抓住徐微与的手腕朝那边走去。夜风微凉,带着夏季的燥热,李忌的手同样很烫。透过皮肤,隐约能感觉到急促的心跳。

……徐微与有些不确定,他不知道那心跳是他的还是李忌的。就像他不知道对方刚才是借酒装疯还是酒后吐真言一样。

走到人群后面,徐微与抬眼往台上看了一眼,微微愣住。

“他?”

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头,伊森看他,“怎么了?”

如果换做现在,徐微与绝对不会多这一句嘴。毕竟社交场合,消息都跟长了翅膀一样,他现在说出口,不到一个小时,就能传到主人耳朵里去。

伊森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甚至是传八卦的主力军。

但那个时候,徐微与还没有这么多经验。他辨认了几秒问道,“他……不是上周还和玛塔利尔在在一起吗?”

什么玛塔利尔?李忌还没反应,伊森倒是明白了徐微与的疑惑。

“哦,你说那个意大利姑娘啊。她回去了,但他们还是情人。”伊森笑着耸肩,“总是要结婚的。像我,十八岁的时候就订婚了。那个时候我还在和篮球队的帅哥约会,周末抽空飞回家接受了我第一任丈夫的戒指。”

她惬意地叹了口气,看得出来,伊森对当年那些时光很是怀念。她带着这个国家的上流社会人士特有的那种优越感,不经意地往徐微与的方向瞥了眼,想了想,又抬起酒杯示意了一下李忌,“我听说你是前年订婚的。到时候你们是怎么打算的?还要在一起吗?”

……

身周人影幢幢,徐微与脸上一时没有任何表情。时间只往后挪了一秒,但却拉得很长,长到甚至有什么桎梏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杂音隔绝在了外面。

……

“别胡扯。”

李忌的声音突然传来,徐微与没动,却能感觉到后者越过他看了伊森一眼。

“我从来没有订过婚。谁跑到你面前扯的鬼话?”

……

伊森表情有点僵,在她看来,她只是提了一个很平常的话题,带点暧昧的色彩,是很适合打发时间的小甜点。李忌却陡然沉下了脸色,当场不给她面子。

气氛一时有些令人难以接受,而就在这时,徐微与居然罕见地出声缓和。

“他和谁订的婚?”

伊森完全是大小姐脾气,闻言带着点赌气地一股脑将自己听来的消息倒给了徐微与。

“也是中国来的移民,姓林。”

“伊森。”李忌警告道。

伊森冲徐微与笔画了一下,“很漂亮很年轻,会跳舞。是个优雅的姑娘。”

第128章 后记

清醒的沉沦

李忌直接把徐微与拽过来,侧身冷冰冰凝视着伊森,“我招惹你了吗?女士。”

他的声音飘散在夜风中,伊森眼神闪烁。

就像徐微与给她的评价一样,她没什么坏心思,只是个从未吃过苦的富家女,但也就是这一身的骄纵脾气和兴头上来就不管不顾的天真让她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也一样。

“别冲我发脾气。”伊森嘴硬道,“你总得和你的小情人说实话。蕾蒂娅跟我说,和你订婚的那个姑娘家里干着跟爱尔兰人一样的勾当。你不能等到某天徐微与挨过打以后再告诉他真相吧,这对他不公平。”

徐微与本来想拦住李忌的手停在半空,隐隐有些发僵。

再怎么冷静,他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李忌和李旭昌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让徐微与见识到了这些豪门的冰山一角,现在又冒出个疑似涉|黑的未婚妻……

李忌脸色风云变幻,即将喷发的火气却硬生生被伊森最后那句话按下来。他拧眉回想了一下,勉强从记忆的垃圾箱里翻出点相关内容来。

“我想起来了……叫林栖梧是吧。”

这人刚才还说他根本没有未婚妻。

徐微与看向另一边,想要离开。他很少回避矛盾,毕竟放在那里的问题不会凭空消失,越早解决成本越小。但李忌的出现却打破了他的原则。

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问题,徐微与无法也无力在李忌不想结束之前和他划清界限。他们之间的社会地位、物质差异大到离谱,李忌伸手就能取用的资源,是徐微与用几年乃至十几年的努力都难以企及的庞然大物。再加上一些说出口都觉得恶心的法律问题经济纠纷,除非徐微与真打算放手一搏,否则跟他闹掰简直是找死。

徐微与已经在尽力忽视这种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还随时有可能会被牵连的感觉了。但李忌和他身边的人总能招出一些事情让他想起来,简直让人……厌恶至极。

李忌察觉到他的排斥,想都没想,紧了紧手上的力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自从她家十几年前出了个走私奶制品的人才,能干的都被连累了进去。明面上的公司也因为管理层空缺,几次重大决策失误,亏损巨大,现在根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还爱尔兰人,少看点电视剧吧,那都是导演编出来的噱头。”

伊森做出了一个中止的手势:“不要说那些我听不懂的东西。重点是——你确实有个未婚妻。”

“重点是——不管是我家还是她家,都没本事把‘未婚妻’这件事变成事实。”

家族的控制只对断不了奶的公子哥奏效,对李忌这样时时刻刻想着掀桌的不肖子孙半点用没有。

伊森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神情间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李忌,很多人都这么想。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叛逆,但当他们二十八二十九,或者三十岁,真正成为公众眼里的‘成年人’以后,就开始向往‘正常’的生活。”

“他们的决定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李忌嗤笑,“还有人二十八跳楼二十九割腕三十醉酒飙车被警察追,一头撞在树上免费火葬呢。”

伊森双手一摊,“哦?如果你真的这么光明磊落,为什么不早点跟徐坦白?难道你们之间从来没有聊过前任吗?”!

李忌霎时间哽住。

伊森抱臂,一副看你怎么说的样子。

事实证明,有些女人吵架是不需要逻辑的。她们可以凭借准的出奇的本能精准抓住对方死穴,然后一句话中止战斗。李忌坐过上百次谈判桌,但在感情这片海里,他就是只旱鸭子,从他开始反驳的那一刻开始伊森就看穿了他的心虚。

李忌下意识去看徐微与,却发现徐微与像局外人一般望着远处的高台,侧脸冷漠得能凝出一片寒霜。

李忌喉结上下动了动,转头瞪了眼伊森,“我不可能跟她结婚。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正合伊森的意。她骄矜地向李忌点了一下头,转身往另一边走去,作势要和认识的人社交,其实一转过身脸色就有些讪讪的,不自然地理了理头发。

希望李忌不要记恨她吧。这家酒店可是她的摇钱树,李忌要是不管了,她得头疼死。

李忌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整个人看着很放松,少顷他就跟做错了事的大型犬一样偷偷往身侧落了眼,想偷觑徐微与的反应——而这一次,他对上了徐微与平静无波的乌黑眼珠。

“放开。”徐微与淡淡说道。

李忌只觉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我就不放。”?

徐微与一脸你发什么疯,李忌看他这样子,那股堵心的难受逐渐转变成了委屈。他当然记得李老爷子和林栖梧那点破事,理论上来说,他确实应该把订婚的前因后果跟徐微与说清楚。但这事儿麻烦就麻烦在,他和徐微与根本就不是正经的恋爱关系。

没说有未婚妻的时候徐微与就已经很不待见他了,要是再隔个女人,徐微与不得跟应付工作一样应付他。

所以之前想说的时候,脑子里过了过可能的发展,他就把话咽了去回去。心想徐微与毕竟不是圈子里的人,应该不会知道。哪能想到还有伊森这茬。

“……你别听她胡扯,那就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我连见都没见过。”

“你不用和我解释。”

李忌正在挖空心思想法子解释,陡然听到这一句先是愣了下,随即脸便沉了,“你什么意思?”

身前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徐微与侧头看去,发现是台上的青年将订婚戒指戴到了女生的手上。他像是被气氛感染了一样,突然抱起自己的未婚妻转了一圈,那姑娘大笑着抬起手展示戒指。灯光聚拢在两人身上,将一切都照得闪闪发光。

而就在一周之前,这场订婚宴的男主角带着另一个女人在法国度假。他们在教堂里亲吻,在街角分一杯咖啡一块面包,在商场里模仿网红视频,仿佛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学生情侣。

一周之后,两人分别回到自己的阶级,其中一个在众人的祝福中于陌生人定下相伴一生的誓言,另一个即将成为他长住异国的不见光情人。

徐微与尝到了一点又苦又麻的滋味,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他厌恶李忌的肆意妄为,同时不可控地在这人也许是真实也许是伪装的感情中沉沦。

他身边的这个人,会买下他正在租的公寓,然后以房主的身份强行入住,强行拒收他的房租。会在晨练以后给他带早饭,偶尔以他是老板为借口,强行给员工发放假福利,压着徐微与一起睡回笼觉。

会和他一起去福利机构做义务劳动,然后在树下喂那只快十三岁的老猫和她的十几个孩子,享受完一整天的闲暇以后,一起开车回来,路上顺便拿下个季度的衣服,问徐微与要不要买床厚点的被子,现在用的这床两个人盖有点窄。

在这些极具生活化的小细节之外,李忌还会毫无保留地将他的经验教给徐微与,一边教一边亲,如果是在公寓里,十次有九次在床上结束,所以后来徐微与尽量不在家里和他谈工作,省的说起某些项目时,脑子里全是难登大雅之堂的画面。

徐微与能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底浅浅探头温软,他也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情感。他对李忌的厌恶,对李忌的警惕和对李忌的……爱,同时存在。

好在不多,没到……文学作品中,深入骨髓、奉若神明的地步,停在这个时候抽身是绝对的明智之选。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长的,先断这里QWQ后面改不完了

我之前一直在尽力回避写李忌的未婚妻和徐微与的心理活动,其实这段的大纲原本在雨林洞穴的梦中回忆里,但当时我把它给删了所以后续剧情突兀嘛。因为我那个时候觉得如果写了,徐微与就太恋爱脑了,他一个被强制爱的早早对李忌产生超越“喜欢”的爱情,不符合我最初设定的那种,情感波动比较小的清冷寡妇人设。

不过我现在写出来以后突然发现,这段非常合理啊。徐微与就是很清楚的知道李忌对他有感情,但又不知道这份感情到底能在李忌这儿占几分,权衡之下决定以自己为主,才导致李忌一直跟个怨鬼一样。而徐微与的这种心态就是这场订婚宴和未婚妻事件导致的。

果然第一版才是最准的。

第129章 后记

我不想听你说话。

李忌用力攥住徐微与的手臂,面料硬挺的衬衫拉出数条褶皱。

“你弄疼我了。”徐微与皱眉。

李忌:“什么叫我不用跟你解释?我不跟你解释跟谁解释?”

“你爱跟谁解释跟谁解释,别把麻烦带到我面前就行。”徐微与不自觉抬高了声,“我可不想跟你一起上杂志新闻。”

李忌眼底有戾色一闪而过,他抵住徐微与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即使我真的和随便什么人结婚,你也能不吵不闹。只要我把合法妻子安抚好,你就甘愿安安分分地当我的地下情人是吧。徐微与你真是够大方的。”

徐微与有点不可置信,直接气笑了。

李忌不说话,紧紧盯着徐微与怒火中烧的眉眼。平时神情总是很淡漠的人一旦染上激烈的情绪,整个人就有种说不出的艳丽。李忌气他的不在意,又觉得朝他发火的徐微与确实好看,两种情绪在脑中拉扯,最后理智气急败坏地跳出来骂他自己没出息。

“你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徐微与冷声。

李忌愣了下,心底冒出一点期待。

但随即,那点期待就被徐微与碾灭了。

“你和女人联姻也好,和男人约炮也罢,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生活已经被你搅得够混乱了,我现在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在你和另一个人开始另一段长期关系之前,主动告诉我,结束我们两之间的牵扯。李忌,我不评价你的人品,但麻烦不要给我埋雷。我没有你那么多依仗。如果我的名誉因为你染上无法洗净的污点……”

徐微与顿了顿,直视着李忌的眼睛,“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被毁掉。”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李忌的声音很轻,却有着难言的重量,“徐微与,你是不是没长眼睛啊。我对你什么样你看不到吗?”

我看的到。

徐微与心底的那个声音轻轻说道。但是你李忌给我的同样可以随时给别人,对于你们这些人来说,钱不算什么,时间不算什么,感情同样不算什么。普通人只敢要一的东西,你们总能同时持有二三四五,甚至更多。

在这片属于你的空间里,有太多人愿意和你们保持这样的关系,愿意纵容你们的一时兴起、朝令夕改,愿意奉上自己的青春、时间、身体和感情满足你们的需求。他们要钱,要资源,要别人的羡慕追捧,或者傻一点,要爱。客观地说,这是公平的交易。

但我不愿意。

李忌这两个字本来就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这么频繁地出现在徐微与的人生当中。

……徐微与抿唇片刻,目光扫过四周。他和李忌虽然都压着声,但隐约带着怒火的争执在订婚现场还是太过鲜明了。

“我懒得和你吵。你都快三十了,也应该有点自知之明吧。”

说完,徐微与抽回胳膊,转身朝另一边走去。他本来只是想避开李忌,没想着离开现场。但身后,木质包羊皮的鞋底落在玻璃上声声紧逼。

徐微与暗骂一声,直接朝酒店门走去。

不远处,一直注意着他们的伊森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酒。

“宝贝,你在看什么?”

伊森收回目光,抬手搭在面前的男模肩上,她垂着眼睛打量情人鼓鼓囊囊的胸口,唉了一声。

“还是你省心,哪像他们……爱情。”伊森不屑地从鼻腔里喷出短促的一声。

“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能正好契合的灵魂,想要在一起,必须切割自己或者切割对方,有的时候,两人都会伸出手去撕扯对方,也有的时候,两人都会低下头啃咬自己。但是……还是不配。人又不是造物主……”

她说一句,情人嗯一声,高中都没读完,全靠一副好皮囊才从家乡闯出来的男模哪能听懂伊森残酷又细腻的嘲讽,只当她又跟平时一样在发疯。

伊森也不在意,像是醉了一样倒在年轻的情人怀里,嘟嘟囔囔,“不过要我说,他们两之间,徐微与的运气更差一点。”

她都能想象得出徐微与原本的人生。

如果这是一本由徐微与做主角的书,李忌应该出现在边边脚脚,在徐微与还不那么成熟的时候,给他的工作加点难度。在他逐渐进入公司中层时,出现在文件、杂志和同事的话中。如此多年。

徐微与应该结婚,和同样很爱他的妻子共同抚育一个或两个孩子。他应该快速成长,独立创业,投资,成为众人眼中的新贵,在属于他的办公桌后摘下眼镜揉按眉心,听电话里的妻子抱怨孩子又把墙画脏了,她和保姆怎么擦都擦不掉,都怪徐微与给他们买画笔。

徐微与会笑着靠进椅子里,说那怎么办,约墙面清洁吧。对面的妻子听出他的疲惫,哼了哼,撒娇让徐微与下周至少休息两天,不要这么扑在工作上。

而这个时候,他的秘书会走进来,用手势示意徐微与预约来谈工作的负责人已经到了。

那应该是个天气阴沉的下午,徐微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抬眼往外看,透过办公室和会议室之间的玻璃,一个身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

彼时他们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徐微与将男人一打量,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会低声和妻子说晚上见,挂断电话,站起身,走进隔壁的会议厅。李忌肯定还是单身,他这样的要么就是一直不结婚一直玩,要么就是二十多岁结,然后有孩子以后再离,而且大多都会闹得特别难看。

伊森见多了。

李忌在来的路上就看过了徐微与的资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两边的下属都各自准备着待会的谈判。徐微与走上前主动示好,他用他们东方人的那套——伸出手,说李总,好久不见。

李忌会看他的脸,看他的腰,然后看到徐微与手上的戒指。

他怎么想的不重要,因为三十多岁的徐微与不可能再任由他摆布。将近十五年的岁月,足够两人在大多数时候平起平坐了。

……

伊森重重地哼了声,情人不知道她在发什么脾气,抱住她晃了晃。

远处教堂里的钟响了一声,广场上,无数白鸽惊起,聚拢成群飞过酒店的草坪上空,在暗蓝色的穹顶之下落在屋顶四周的石头栏杆上。

下一刻,烟花冲向高空,嘭然炸开。

那绚烂的光映在几百扇窗玻璃上,照亮有百年历史的宏伟石制外墙。

“李忌……”

徐微与后背重重撞在电梯壁上,忌字成了气音。刚才为了避开人群,他特意用的这架老式古董电梯,整个四周就是栏杆,摇一摇还会晃,徐微与下意识扶住,生怕给这台还能用的古董撞出故障。

李忌握住他的手,用力拉起来攥住,“你不喜欢我吗?”

徐微与眼睫微颤,抬起来,快速看了李忌一眼就要收回。而李忌用力扳住了他的下巴。

“你不喜欢我吗,徐微与。”

……

“我不喜欢你。”徐微与冷冷答道,眼眶下缘泛着锋利的红,“你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值得我喜欢。”

这个人,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值得我付出感情。

滋——

电梯发出难听的提示音。

李忌回身拉开护栏,徐微与瞅准时机朝外跑了两步,但他的反应哪有正经经过军事化训练的李忌快。李忌甚至都没看,伸臂一拦就箍着徐微与的肩颈将人拖了回来。

眼前一瞬天地倒转,徐微与脑子一白,反应过来的时候下腹钝痛,整个人已然被李忌抗在了肩上。

“你!”徐微与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层除了他们还有十几个房间,万一有人出来——

他撑起身攥住李忌后脑的头发狠狠用力。他也是没办法了,李忌抱着他的膝窝,踢打根本使不上劲。

李忌头往后仰,冷笑了一声。

他一旦到这种时候就不乐意多说话,话越少越疯。徐微与嘴唇微微发抖,“放我下来,明天日程全满。”

话音刚落,房卡在门锁上一按,咔哒一声,门开了。

徐微与大脑一片空白,本能伸手扣住门框借力挣扎。李忌察觉到不对,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巴掌扇在了徐微与腿|根处。隔着西装裤,皮肤一片火辣辣的疼。

徐微与哪能想道他会下手这么黑,手上没抓稳,整个人都被拖了进去,直接扔在了地上。

套房配的是长毛地毯,李忌扔他的时候还弯了腰,那点高度当然不至于疼,但沉沉的压迫感却落了下来。

徐微与仰头,只见李忌反手关门,顺便拧上了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微与,单手解开纽扣,另一手按在门廊的灯上。

下一刻,所有光都熄了。

徐微与眼前霎时一片黑暗。

来不及思考,徐微与手脚并用朝里间爬去。那样子一定相当狼狈,但那个时候,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在李忌之前进房间锁门。

可是这么点距离,哪里跑得掉啊。

一只手稳稳握住徐微与脚踝,猛地将他朝后一拽。

“啊……”

徐微与摔在地上,衣服一下子掀开开,腰腹蹭过地毯的长毛,一阵战栗。

“李忌。”

李忌的膝盖跪在他两腿中间,手按在他后|腰上,“我不想听你说话。”

徐微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不多时,冰凉的丝绸贴在了他脸侧。那应该是李忌的领带。

……(拉灯!)

……

徐微与睁开眼睛。

“哎我去,醒了醒了!”

“苏枝晓!徐微与醒了!”

嘈杂的人声从另一边传来,徐微与后知后觉地动了动眼珠,顺着光看向自己左侧。

他在……调查局的病房里。

【作者有话说】

别说,还是老一辈总结出来的拉灯大法好啊。

第130章 后记

他的身体被掏空了,只留下皮囊和对我的疯狂爱意。

徐微与睡了两天两夜,调查局也疯了五十个小时。

当天,苏枝晓等人都在楼下吃饭,忙了一上午的医护人员打饭的打饭,聊天的聊天。就在这一片祥和的景象中,所有调查局内部人员的手机突然暴起一片红光。

苏枝晓咬着筷子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秘书小姐已经嗷一声跳起来了。

她一步踏上饭桌,揪起苏枝晓的领子就往外跑,迎面撞上神经科主任,主任满脸茫然地看着这俩姑娘,不理解但尊重地横跨一大步让开。

“你们……”

话还没说完,另外三人紧跟其后冲出食堂,跑在最后的手上还抓着俩馒头,紧急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

“跑步不要吃饭,容易呛进气管。”神经科主任弱弱地提醒道。

但没人理他。

开玩笑,红色警报,代表调查局内部遭到破坏,谁还顾得上这点小事啊。要是这次跑出来的是十七层的那位真神,大家都得完蛋。

五个人冲上十六层,拔枪的拔枪,输id拿收容工具的拿收容工具。结果,还没等他们摆开架势,塞缪尔就抱着昏迷不醒的徐微与出现在了走廊里。

据苏枝晓回忆,当时塞缪尔那个表情,跟要吃人一样,一双眼睛落在谁身上谁打冷战。

——不过想想也正常。

徐微与回国根本没办手续,是颜祈直接跳空间送回来的。他有朋友有员工,还有公司和合作伙伴,一旦不明不白地是在国内,说不定会引发国际舆论。塞缪尔作为第一负责人首当其冲得吃处分写报告,开会做检讨,降职降薪,从此定在调查局的反省名单上,每次类似事都得被拿出来说。

这谁受得了啊。

但是受不了也不能踹门啊!差点把大家心脏病吓出来。

“没事没事。”苏枝晓松了一口气,关上警报。

“小庄给徐微与开的安眠药药性比较强,他一个普通人应该饭后吃,或者减少用量。哎,我回头再问问总局吧。之前我就不赞成他给普通人用咱们吃的药,咱们用的这些药好多都是直接压出来的,一个吃了有用就找更多有症状的试药,十个吃了有用就放开。其实到底能不能吃有没有副作用大家都不清楚,反正先活着嘛。但是普通人没有必要啊。他心太大了。”

塞缪尔坐在椅子里不说话,周身散发着浓浓的黑气,方圆一米之内没人敢靠近。

秘书小姐经过,悄悄跟苏枝晓说,“不至于吧,他怎么跟死了老婆一样。”

苏枝晓:“我们外勤组检讨书十万字起步。你写你也跟死老婆一样。”

秘书小姐想了想,深以为然。

然后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当挂在走廊墙上的时针走过第五个大格时,庄凡升挠挠头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他问塞缪尔,“徐微与还没醒吗?”

塞缪尔“唰”一下抬起头,整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唯独两只眼睛迸发出摄人的红光。

“你——说——呢——”

庄凡升:……

他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绕开他,走到床边观察了一下徐微与的状态,嘟囔道,“应该快醒了。最多,两个小时。”

这句话有效地安抚住了塞缪尔,他冷冷瞪了庄凡升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床上。当时是晚上六点多,房间里没开灯,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和远处CBD高楼的霓虹彩光遥遥透进来,庄凡升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并不红,只是刚才映上了对面的红字灯牌而已。

仔细看,那其中的微小光斑其实是金色的,还有点淡淡的浅绿。像早春阳光下半透明的嫩芽。

哇哦。

庄凡升羡慕得要死,心想还是外勤组牛逼啊,动不动眼睛发光手长鳞片,真跟电影里的超能力似的。也不知道塞缪尔的眼睛是什么原理,等过两个星期,关系搞好了他一定要问清楚。

然后过去了两个小时。

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又双叒过去了两个小时……

“诶您好,请问是西部三省分局的黄主任吗……啊您好,我是小庄,庄凡升,有个事想咨询您。我十二个小时前给我们这儿的一个病人用了红色猫头鹰花花粉片剂和白色迷雾片剂,他吃完以后一直没醒……不不不,普通人。”

庄凡升跪在床边,宛如一个绝望的赌徒正在向最后的人脉借钱。

苏枝晓点了三柱香,对着窗外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不知道在拜哪路神仙。秘书小姐和着另外几个值班的插着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神情紧张,仿佛产房外焦急的父亲。

塞缪尔不言不语,存在感约等于零。但仔细看,金属坐椅边缘被他拧得跟麻花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的大型犬跑进来磨牙了。

苏枝晓拜完,将香恭恭敬敬地插在炉子里,呆滞地望着外面的高楼。

“庄凡升。”

庄凡升绝望地抬起头,苏枝晓回过身,“如果徐微与有什么事……”

她脖子猛地伸长,蛇一样将脸顶到庄凡升面前。

“我就宰了你,宰了——你。”

“我我我我我我我感觉给他吃安眠药是对症的,我的感觉一直很准准准。”

“哦?是吗?”苏枝晓的头似乎有些变形,张开的嘴里上颚多出了两排细齿。

庄凡升表情空白,两秒后一翻白眼被吓得昏了过去。

苏枝晓的脸和地面平行,盯着庄凡升看了两秒,确认他确实是昏过去了以后无声地扭转脖子绕到徐微与上方。

塞缪尔看着她,背后墙上的影子边缘缓缓蠕动,不多时,几条细长的虫肢从其中抽出,伸展,然后隐秘地蜷曲在他身侧。

调查局有一个课题,从成立初始一直研究到现在仍然没有确切的答案——被里世界生物污染的人类到底应该怎么界定,还算不算人?

说他们不算人吧,相比纯粹的里世界异种,他们只要能活下来,就多多少少保留着一些理智和记忆。他们记着自己的名字,认同曾经的社会关系,有些污染程度轻的,比如说苏枝晓,完全能够和曾经一样正常地生活在人类社会中。

但说他们还是人吧……

在某些瞬间,他们又会彻底地变成怪物。

“我都不敢给颜祈打电话。”苏枝晓喃喃说道,“怎么办啊。他会烤了我的,我现在申请外派还来得及吗?”

塞缪尔嗤笑了一声。

苏枝晓绝望地抬起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

“我笑你刚才那句话。”塞缪尔头靠着墙,轻声说道,“来不及了。”

人民医院的住院楼自从八年前沉进里世界以后,就和那里有交接点了,即使被拖出来也一直留有裂缝。如果徐微与醒不过来了,他会直接在这里筑巢……谁都别想跑。

苏枝晓打了个冷战,有点茫然,但又出于本能地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恐惧来。

不过很快,她就从恐惧变成了痛苦,从痛苦转为疯狂,从疯狂进化为绝望,徐微与醒前的一小时,她才打通颜祈电话。

那边的调查员也才从某个里世界出来,本就一头恼火,得知同事还在大本营给他找麻烦以后,冷笑了一声。

“庄凡升,你给我等着。”

庄凡升:“冤啊老大——我用了预测啊!星图显示用药能显著提高患者生存的概率啊!”

颜祈的声音很是平静。

“六年前萧主任想再生一个,但长期接触未知土壤,生育功能受到破坏,找你治。你他妈给人开了N5里世界的腐生水芫提取液,三个月后,她老公怀孕了。五个月后,做手术开出了一颗人头大小的腐生水芫种子,收容办公室问我应该怎么给编号,他们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两年前,局里收容物泄露,墙体霉变严重,让你处理。你发现普通的除霉药剂不管用,自作主张用了混有未知棕色粘液的酒精。霉变确实控制住了,第二天,局里长满了巨型蘑菇,顶塌外墙,差点砸到人!到现在菌类研究所都没把那些蘑菇研究明白!”

“星图说大蘑菇对咱们没威胁啊。”庄凡升跪着给自己辩解。

不用视频众人都能想象到颜祈面无表情站在帐篷外微微冷笑的样子。

“你活着,天灵盖顶开长个蘑菇出来也叫没威胁。你脑子里那颗傻逼石头本来就不是人类,它懂个屁威胁。你有智商吗,居然被它带着走?”

庄凡升弱小委屈窝窝囊囊,“我控制不住啊……”

颜祈:“把你头剁下来就能控制住了。”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留庄凡升一个人对着墙角打哆嗦。

据苏枝晓形容,如果徐微与再晚个半天一天的醒来,庄凡升可能会自己给自己做开颅手术。

徐微与:……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感觉调查局的人好像也不太正常。

苏枝晓看徐微与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呀?饿了吧,待会有人来给你抽血,抽完血才能吃饭。”

她不问还好,一问那股子抓心挠肝的饥饿感霎时间从徐微与胃里升腾而起。徐微与按了按胃,这才想起来他们说自己昏迷了两天。

这两天……他一直在做做梦。

……

徐微与现在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李忌或笑或怒的脸。没有前因后果的记忆片段里,他和这个人交谈、争执、耳鬓厮磨。

窗外的烟花是那间黑暗套房里唯一的光源,徐微与仰面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息,李忌的脸忽明忽暗,汗水从他的鬓角流到下巴,目光稍微偏移就能看见这人结实的胸肌和一下一下律|动的腹肌。

李忌盯着他,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迷恋,仿佛徐微与的身体是什么极昂贵的艺术品一样。徐微与受不了那种赤|裸|裸的目光,偏头。但脸很快就会被强行扳回来。

李忌的小臂贴在他肩上,绷出青筋的肌肉随着心跳轻微跳动,每一下都清晰地传递给徐微与。他压下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徐微与眼中扩大,滚烫的皮肤相互磨蹭,发出一种类似柔软厚实的纸摩擦的声响。

徐微与瞪大眼睛,手在地上乱抓,某一刻突然抠住桌腿,想要脱身。

李忌撑起身就这么看着徐微与往远离他的方向爬,徐微与打了个哆嗦,加快了速度。

“你是不是傻?”李忌突然笑了。

他一手掐住徐微与的腰,不容置喙地缓慢俯身上前——徐微与瞪大眼睛,空茫地看着虚空之中的某一点。

“你跑得掉吗?”李忌声音也有些不稳,但其中的餮足简直透着股邪气,“这样是不是更难受了?还是,你喜欢这样,觉得更舒服?”

一大团银紫色的烟花在窗外炸开,徐微与一瞬看清了李忌的样子。

那是纯粹的男性躯体,就算徐微与之前就知道自己有个变成怪物的前男友,也从没将想象进行到这一步。

身体隐隐发热,心脏却又被某种经年的疼痛拽着下坠,徐微与想了想还是没叫住出门的苏枝晓,坐到床边准备穿鞋。

正当他低头找鞋的时候,眼前突地落下一片阴影。

——徐微与看着来人的作战服,缓缓抬起头。是塞缪尔。

刚才他和苏枝晓说话的时候这人就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抱臂靠着墙。徐微与才睡醒,精力不济也没注意他,此时才发现塞缪尔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也不说话,只是半跪下来,徐微与愣了下,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塞缪尔单手握住他的小腿,徐微与错觉自己贴上了一块冰,吸了口气。

“怎么了?”

塞缪尔跟哑巴了一样,从床底拿出鞋,握着徐微与的脚踝沉默地给他套上一只脚的袜子。?

徐微与敏感地颤了下,只觉得又古怪又尴尬,他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伺候过,被握着脚掌,脚趾都不习惯地蜷缩了起来。

“我自己来。”

塞缪尔一抬手躲开他,不知道为什么,徐微与莫名从这动作里看出了一股赌气的意味。

“坐好。”塞缪尔冷声说道。他仰头看着徐微与,明明处于下位,那姿态却让人想起某种俯在高处的掠食者。

“调查局从上到下只有寥寥几个普通人,其他的全是异种。庄凡升更是异种中的异类。他连生物性都没有,同化他的是一块不知道哪来的石头。你怎么敢相信他们的?”

翻滚的情绪仿佛烧开了的硫酸,毫不留情地腐蚀着理智。塞缪尔——不——李忌,都能感觉到体内骨骼畸变,肌肉扭曲着发出的黏腻声响。

当初他找到调查局的时候本来想立刻带走徐微与的。

但很快,李忌就发现颜祈的决定是正确的。苏枝晓庄凡升等人虽然嘴上说着对灵魂没有研究,搞不懂这个搞不懂那个,可是一顿稀奇古怪的药加上不知名的仪式,居然硬生生稳住了徐微与撕裂的灵魂,甚至隐隐有愈合的趋势。

李忌在徐微与的病床前站了很久很久,眷族蠢蠢欲动,它们感受到了调查局所处的这座住院楼中的里世界气息,作为筑巢点,这里好过雨林千万倍。但是每当那些扭曲的网试探着朝外蔓延时,李忌就会想起徐微与绝望到自杀的样子。这具身体久违地品尝到了曾经,在他还是个活人的时候,所感受到的痛苦。

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曾经他还活着的时候,所预想到的他和徐微与之间最差最差的结局不过是成为一对怨偶而已,他从来没有想过徐微与会用死亡来逃离他。

到底……为什么?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爱吗?

蜘蛛是一种极其擅长隐匿的生物,在徐微与昏迷的那段日子里,李忌安安静静的像个影子一样待在那间病房里,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发现他。

只是有一次,颜祈匆匆回来,站在门口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李忌无意识地望着他,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侧颊肌肉微微抽动。

空间的缝隙中,形容扭曲的人蛇状网朝那个叫颜祈的调查员蜿蜒而去。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苏枝晓从颜祈身后冒出头,“他恢复得还成,就是数据有点怪,你看看。”

颜祈头疼:“别给我看,我真看不懂,我当年是艺考生。”

网延伸开来,将苏枝晓也划进了攻击范围。

【杀了他们。】

李忌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命令。

就在这一刻,颜祈猝然抬起头望向苏枝晓身后,手中白刃直刺破开空间。

……

“老大,咱们的收容物又跑了?”苏枝晓颤抖着问道。

颜祈也有点疑惑,他感受了片刻摇了下头,“可能是我神经太敏感了,总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

不,你没感觉错。

李忌缓慢地摆动步足,重新藏进十六层与十七层之间的隔音层里。他爬到远离徐微与病房的地方,等颜祈走后,缓缓垂下来心满意足地压在徐微与身上。

他“舔舐”徐微与有些干燥的唇,将身体里分泌的带有标记作用的粘液耐心地涂满徐微与的身体,用异种才能懂的方式打下标记。

他贪婪地咀嚼着徐微与的病号服,将那些脆弱的布料撕开,舔舐爱人单薄的胸|膛,人类柔软带着弹性的敏感处在空调的冷气刺激下微微充|血。

真漂亮。

李忌叹息道。

像蔷薇花最里面的那层柔嫩细腻的花瓣,他要是能长出更多的无骨外置触足就好了,把徐微与抱在腹部下面,不然在外界环境里,徐微与很容易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