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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来的夫君真甜 钱娇娇 20976 字 3个月前

天下女子,出嫁前是归属于父亲,出嫁后便归属于夫君和儿子,她们赖以父亲丈夫给的“名分”生存于世间,所以名分何其重要。

可是沈青不需要,她以男子身份行事,所以她就是沈青,她还有沈府,她是沈府绝对的主人。

似乎是没有必要成为另一座府邸的……女主人?

“我虽然理解你的意思,可事实是,你终究是个女子啊……总不能一辈子就跟珩公子在外以断袖相称吧?”

沈青重重叹了口气:“诶,怎么世上男女成婚,都是女子变成某某夫人,没人说男子就变成某某夫君呢?”

她喜欢谢珩,想跟谢珩成亲也行,可是真的不喜欢一场姻缘无形中定下的男女尊卑啊。

当然,其实也有关于将来萧瑞和谢珩之间可能存在的冲突问题,她也不适合在未明了前,与谢珩结为夫妻,这点她没再跟岳瑛多说。

她转而将话题转到生孩子上面:“诶,算了,不管了,先看能不能生个孩子吧,你在小金顶上不是跟我说,想要聪慧可爱的孩子,必须得父母双方情投意合嘛……”

房中两人说话的声音絮絮叨叨传来,谢珩无心再听下去,脚下不轻不重踩着台阶慢慢离开。

他也很想知道,天下怎样的成婚方式,世人不称她为“谢夫人”,反而称他“沈夫君”?

世上有“某某夫君”这种称呼吗?

第96章 第96章这下你应该不会跑了吧?……

这天夜里,沈青沐浴完,翘着二郎腿躺在谢珩这张宽大的床榻下,青灯流转中,盯着头顶的床幔和挂在床头的流苏看了会,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阵,终于懒懒打了个哈欠,准备睡去。

卧房的门轻轻“吧嗒”一声,从外头打开,又从里被合上。

她撑起一点身子,看见青灯照映下,多了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姿,待他款步走近,可以看清他五官眉眼亦清隽皎然。

“今晚,我就宿这里。”

清润的声音温厚平静,如寻常一句话语。

“噢……好。”

沈青反应过来,身子往里挪了挪,然后重新直挺挺躺下,眼睛直愣愣盯着床幔,昏暗中,只有一双黑亮的眸子不安分地转了转。

须臾,身侧的床榻微微一沉,是谢珩在一旁躺了下来。

很奇怪,她明明觉得这样同床共枕才是对的,可一颗心就像被高高抛起,然后在半空中漂浮摇晃了起来。

身侧的人不动,她也绷着身子不动;身侧的人不出声,她也屏住呼吸不出声。

好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了,小口呼吸了几下,窸窸窣窣从被窝里翻了个身,背对着身后的人,只有余光里完全没有对方的影子,她那颗在半空中漂浮摇晃的心脏才重新回到了胸腔。

怎么回事?

难道跟女子同床共枕,他还需要花很大的心力来说服自己吗?

不过他现在至少愿意迈出这一步来尝试了,可是现在怎么办呢?如果说前几天的圆房,是两个人都情绪激动下的一次意外,那现在,是两个完全清醒正常的人并肩躺在一起啊。

她忽然想到,软榻下还藏了陛下赏的一对酒,要不这会儿拿出来两人干了?

刚冒出这个念头,她听到身侧有动静,很快,她被人从身后轻轻拥住,熟悉的温度再次将她温柔包裹。

因为不必再隐瞒身份,她这几日就寝便只松松垮垮给自己套了身中衣,只是浅浅相拥间,心跳和呼吸也是交织在一起。

“沈青。”

清浅的声音,带上几分灼热,在她耳畔荡漾开来。

她看不见他,只微缩在他怀中,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来可以带上这样旖旎的情愫。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从心尖一路颤到喉头。

身后的人好像踟蹰了一下:“你最开始喜欢我,其实就是想要利用我生个孩子?”

说到正事,她绷紧的一根弦暂时松散下来,坦诚告诉他:“你长得那么好看,那跟你一起生的孩子,肯定也是很好看的。”

她顿了顿,还是补充了一下:“我上次也跟你说了嘛,一开始是因为爹爹的遗愿,所以我想生个孩子,现在……我想要有个孩子,孩子的父亲还得是你。”

最后,她还特地强调:“我就是一眼看上你的。”

说完,不知道为什么,身后的人又陷入沉默。

刚才她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她一见钟情他还不高兴了?她还没怪他是后面慢慢动心的呢!

脑中正思绪纷纷,忽然身后的人有了动作,他从后面抬手,轻轻解开她头顶的发髻。

她束的还是一个男子发髻,只需要将发带拆开,一头丝丝秀发就铺散枕间。

谢珩拂过她铺散的长发,将其中一缕轻轻绕在指尖。

这些日子她衣食起居还算妥帖,这一头秀发也被养的乌亮如绸,发间夹杂着幽幽馨香实在沁人心脾。

他指尖松开那捋缠绕的秀发,从她那头秀发间穿入,轻轻流连过她细腻的面颊,微红的耳尖,还有,秀颀的脖颈,玲珑肩背。

从前,他只觉得,这样一个男人,怎么长相身姿这样阴柔,难怪是断袖。

原来那些惊心动魄的致命吸引,皆是来源于一个绝色女子的娇妍玲珑。

可是她还不是他的妻。

没有明媒正娶,没有名正言顺,以他过去二十年的观念来看,绝不可染指,绝不可亵渎。

但她是沈青啊。

她丝毫不在乎谢氏门楣,也不甚在意他能给的荣华富贵,大概连他的才能品性,估计她也没有特别在意。

她最看重的,就是他这一副最肤浅皮囊。

无论是男欢女爱,还是生一个骨血相融的孩子,在他没有想到办法用“名分”留住她前,只能将这副皮囊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否则再这样恪守礼节下去,用不上他这幅皮囊,她哪天想离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青被耳畔颈后的触碰弄得丝丝痒痒,她微咬着唇忍耐了须臾,总觉不仅是耳畔颈后,实在浑身哪哪都痒得不自在。

“诶呀。”

她不耐出声,准备抽身躲开,指尖游走忽然变成一下一下温润湿濡的唇,像盛夏里被骄阳烤干的地面,迎来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

随着密密麻麻落下的雨点,身后的人撑起身子,倾身覆了上来。

沈青的气息明显紊乱了起来,两人呼吸再次交织,她能清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触碰变得多么灼热。

有过前几天的那场经验后,她已经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眼前是万丈深渊,是深海碧波,他要拥着她,裹着她,带她一起跳下去。

急促的唇齿缠绵间,她感受着对方绝对强势而蓬勃的掌控力。

太好了,他终于在清醒的时候迈出这一步了!

眼神激烈交织的一瞬,她退无可退,慌不则言:“你又可以了吗?”

慌乱中,电光火石的一瞬,她抢回自己一点理智,生生把到了唇边的“行”字改成了“可以”二字。

谢珩眸底顿时深得骇人,长驱直入猛然一探,没有给她留半分余地。

沈青像一个犯了重罪的囚徒,铺天盖地的严苛审讯中,无从反抗,直接把自己交待个干净。

然后一次又一次把自己交待个干净。

枕上眸间,水色尤甚。

反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疾风骤雨渐渐停歇,她像一只经历数次惊涛骇浪的小船,随波逐流中,又重新被裹进温柔宁静的港湾。

“累了吗?”

她听到抵在头顶,有一道喑哑清浅的声音,她懒得睁眼。

废话,本来就撑,还用那么大劲儿,还不许停,换谁谁不累?

心里一大堆骂骂咧咧的话,她也没劲儿骂,只在鼻音里哼哼了两句,算是回应。

她停泊的港湾在她耳边轻叹:“那你这下应该不会跑了吧?”

*

等青灯燃尽,兽炉香销,卧房中都已经天光大亮时,沈青才从一场酣畅淋漓的沉梦中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伸伸懒腰,忽觉四肢伸展不开,掀了被子一看,腰上还牢牢缠了一只手臂呢。

她忙转过身去,入目就是一张清俊逼人的玉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了,倾绝颜色,晨醒睁眼可见。

“你今天竟然没有去早朝?”

随着她的动作,闭目浅寐的公子睁眼,自然而然低头在她额前顺势一点,然后下巴搭在她肩头,声音有点儿瓮:“今日不想去了。”

只想这样搂着她。

沈青脑袋也搭在他臂弯间:“不想去就不想去,反正你官儿

都这么大了。”

两人目光看不到对方,只互相拥在一起,心照不宣笑了笑。

不过很快,沈青感受到揽着她的臂弯越箍越紧,包裹着她的怀抱又开始灼热起来,她抬手在他胸口撑了撑,将两人之间拉开了些距离。

“我跟你说,你不要一直用那么大力气。”

她说这话时,语气像是严肃,但人却埋在对方怀里,连半张脸都不露出来。

谢珩有些错愕,低头看见她秀发下藏着的一双耳朵发红,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这……是不好的吗?”

他以为她的那些低嗔细吟是因为欢愉才是……中间她是有几次说受不了,但他也继续让她受着了,因为他当时好像在正铆着一股劲儿。

为什么呢?

对,因为她一开始说的那话。

沈青将脸埋得更深:“就是有时候要用力气,有时候不要用那么大力气,轻重缓急,你知不知道?”

她自小就是男人土匪窝的老大,见过的猪跑不知道比谢珩多多少,自觉有必要好好引导一下他,但她也是真没吃过猪肉啊,特别是跟谢珩这样的君子在一起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脸皮薄了多少,这些话说起来居然还怪脸红的。

谢珩似懂非懂:“好……我知道了。”

原来这样的事情,也并不是全凭本能就行,他需得去谢家藏书阁找寻翻阅一趟,恐怕也是熟能生巧之事?

只是想到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他心中还是不安:“那你是对我昨晚……还有之前都觉得不好吗?”

“我也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吧……也很好的。”

最后沈青声音低低的,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大早就跟对方讨论夜里种种,似乎不太好?不知道正常人家夫妻是不是也这般相处?

谢珩终于直接问出来:“那你为何突然问我又可以了?”

沈青脑子里空白了好一会儿,想起就是昨晚这一句话,简直让她承受了太多!

她终于把埋在他臂弯中的脸扬起来,目光上下将人打量了一下,终于也道:“我就是担心你不喜欢女子,对女子提不起兴致来着。”

想到她昨晚承受的种种激烈,她觉得现在可以彻底打消这样的顾虑了。

“什么?”

“就是……”她莫名有点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清楚:“就是,你之前说心悦于我,那时候我不是个男人吗?那我就是怕你喜欢上真正的男人,变成真正的断袖,就不喜欢女子了嘛。再说了,谁让你上次睡完,就再也不跟我睡了,好像你多不情愿跟女人睡觉似的。”

谢珩盯着她垂着眸子嘀嘀咕咕说完,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对他真的不满。

不过他也真是要气笑,他只是因为觉得她是个姑娘,该恪守君子礼节,才与她保持距离和分寸的,原来她竟是这样看待他的?

他知道她向来不拘礼法,现在再去跟她讲一些伦理纲常的道理,也只是徒给她增添负担。

他轻叹一声,轻捧起怀中人的脸颊,微红如霞的轻艳绝色,一双漂亮的眼睛澄澈天然。

“沈青,你是男人,我就喜欢男人;你是女人,我就喜欢女人。”

第97章 第97章我知道十一年前,你在哪……

不知不觉,洛京也进入了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不过不似小金顶上终日冰天雪地,今年的天气不错,大部分时候,白天都有暖阳轻轻懒懒地洒在檐下,只有到深夜二三更天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冬夜的冷寒难耐。

冬夜寒冷漫长,也不减床幔香账里春意融融。

在谢府,已经不需要再替沈青掩护,岳瑛也不打算再继续寄人篱下,于是先回了沈府。

许久没回过沈府,沈青也有点想回去,可是想到谢府这里一应俱全的浴房,烧了地龙铺了绒毯的卧房,每天各种食材药膳应有尽有,还有绝色公子可以搂着睡觉,她真舍不得。

过去寡淡的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了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愧是世代流传的大道理。

但是也不能太流连于温柔乡,以至于玩物丧志,眼下世家纷争迭代基本已成定局,萧瑞集结的寒门势力,已然是世家之外最大的势力。

他还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那就要开始着手,替成王翻案了。

当年成王是以逼宫谋逆被治罪,待成王被伏诛,御史台又在他身上加了数条大罪,牵连甚广,才有了后面那一轮又一轮党同伐异的清理。

他生前是在户部任职,所以在户部被挂上的罪名更多,要洗清他身上的种种罪名,就先从户部开始,直到最后,连带着谋逆之罪,都将彻底被翻案。

于是谢府中,情况稍稍有了一点翻转,局势稳定下,谢珩也渐渐清闲了下来,本想着多腾出一些时间可以陪沈青,不料沈青反倒开始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在夜里回来,两人在帐中几许温存。

谢珩自然对朝中局势洞若观火,在世家之间内斗更迭过程中,寒门势力悄然崛起,直到现在,势力几乎与各大世家相差无二。

虽然有点奇怪,他早就知道沈青与萧瑞投靠了晋王,大概是晋王要始终保持自己不问朝政的形象,最后无论沈青还是晋王,竟然都隐于萧瑞身后。

不过谢珩对此也不多加干涉,他知道沈青要做什么,他也早就告诉过她,他们的志向是一样的,天下寒门与世族,本就该拥有同等的机会。

直到某天,鸣山告诉他,沈青在查成王的案子。

听闻消息,他面色清淡平静,修长如玉的指节在书案上轻轻扣了扣。

正麟宫变。

十多年前一场惊天动地的旧案,洛京城中血流成河,即便时过境迁,这场宫变依然是一个极为禁忌的话题,几乎没人敢提。

她竟然能跟这场十多年前的旧案有牵扯?

巧了,最近在琢磨成王旧案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夜里,沈青沐浴完,现在干脆连足衣都不穿,赤着一双脚儿踩着绒毯,一路从里间奔到床榻上,刚钻进被窝,腰间就被一双手臂紧紧缠上。

不似以往的温柔缠绵,是一种极为强势的占有和攥取。

她当即就意识到有些不对,一抬眼,就对上一双深沉得可怕的眸子,像夜里潜伏的兽,缓缓探出巢穴。

“谢珩?”

她憧怔喊出他的名字,双唇就被封缄,五指被交握,是铺天盖地不容置疑的绝对碾压。

枕上海棠凝露带雨,他紧紧钉住她问:“你为何在查成王旧案?”

“我……”

她眸光里水色尤甚,对上那双紧紧盯着她的深眸,她艰难蹙起眉头,勉强找回一点理智,别过头去。

谢珩眸中一黯,即便两人眼下彼此交融不分你我,她也无法毫无保留信任他。

他低下头轻嗅着她鬓边幽香,汹涌的浪潮却一点一点缓缓褪去。

枕上秀眉蹙得更深,因为浪潮的褪去,一双盈盈水眸写满迷茫和无助。

“谢珩……”

她哑声开口,像是祈求浪潮不要褪去。

“那你不肯告诉我吗?”

他的声音也全然不似平常清润,带着浪潮的湿濡,低低在她耳边蛊惑。

沈青紧紧咬住发颤的牙关,一双眸子水光潋滟,似哀求似怨怒,看得人无限可怜。

谢珩轻叹了一声,褪去的浪潮再次席卷而来,这次不是汹涌的浪潮,而是攻城拔寨无所不催的山呼海啸,芸芸众生,哪有半分招架的余地。

“谢珩!你……你疯了!”

沈青被铺天盖地的巨大海浪撞得七荤八素,连声音都破破碎碎,小船紧紧抓住港湾,港湾里汹涌的巨浪将她掀过来翻过去,没有支点,无从停泊。

最后掀起的巨浪要将小船彻底粉碎时,疾风骤雨的港湾瞬间恢复宁静

平和,那汹涌巨浪潜伏下来,化成平静水面上一小圈涟漪。

沈青闭上眼,眸中水色终于变成一汪清泉,沾湿了微颤的长睫,同样微颤的指尖温柔拭过她泪湿的眼角,耳畔喑哑的声音还有点怪无辜。

“你不是说,让我……轻重缓急?”

她简直再也听不了那四个字,只紧紧闭着双眼,打死不睁开,只有两人的呼吸静静纠缠了一会儿,平滑如镜的水面上,那圈小小涟漪又渐渐放大,放大。

再次平地起波澜。

第二日,沈青几乎整整晚起了一个时辰,等她想起今日还有不少正事要做时,一双原本还懵懂的眸子瞬间恢复清明。

她忙掀了被子,下了床一边趿了双鞋,一边找木梳先梳头。

“我来吧。”

刚从镜台前找到木梳,手上的木梳就被人轻轻夺走,她身上被罩了件外衣,身后的人就着她刚才的动作,有条不紊不紧不慢替她将发髻梳好。

沈青微微僵直着身子,她看不到对方,只感受着他的动作和一点清浅呼吸,她都两腿发软。

虽然他现在温柔的比天上的云朵还软绵,但她知道,他昨晚内心深处,有怎样惊涛骇浪的暴怒。

反正她目前是一点也不敢多刺激他,成王的事,本来她也是有点心虚的,这是当年世家、皇室、寒门的冲突仇恨,他们各自站在不同的位置,多少就是会有些膈应。

再说了,她一直就很担忧将来谢珩与萧瑞之间的关系,没纠结清楚前,她的打算是顺其自然的,她也没想到,这个顺其自然……会跟谢珩进展到这个程度。

现在为成王翻案一事还没太多着落,事关实在太重大了,她也不想让谢珩卷入其中。

从各方面考量,她都只能三缄其口。

她知道谢珩为什么生气,她也能理解他的情绪,但是没办法,她也有她的考量。

而且她也发现了,别看谢珩温柔妥帖找不出半点不是来,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变,还是莽山下那个跟她对峙的谢珩,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他的那些顺从乖觉,他都会从帐里枕间找补回来的!

待发髻梳好,身后的人绕到她身前,又半蹲下身子,替她将套在身上那件外袍扣上襟扣,紧束腰带。

沈青微垂着眸子,正好可以瞥见他一丝不苟的神情,仿佛他手上正在做的,是一件比批阅公文还要严肃的事情。

“多谢。”

待身上穿戴整齐,她低声道了句谢,赶紧扶了腰出门,直到彻底出了院子,才小声叽咕骂骂咧咧了几句。

好在谢珩问过这一次,她不愿答,后面的日子他也没再追问过,仿佛他从来就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临近年关,总感觉他好像又忙碌了起来。

她想过,以他的性子,他应该会自己去查,她不想说,但也不能阻止他去查。

他们又各自忙碌,总有一天,或许又是殊途同归,或者也会分道扬镳。

再次交给……顺其自然吧。

时间在忙碌中就过得极快,年关的日子过得更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这日。

除夕这样的日子,在沈青看来,就算是天王老子,那也是要歇息的,本来她就不喜欢这劳碌命,逮着机会赶紧歇息。

谢府这天竟然也张灯结彩,各处厅院都贴了春联,挂了灯笼。

沈青还不由得稀奇了一番,原来这样典雅的人家,也是不能免俗的。

除夕的午宴,谢珩带她去了谢夫人的院子,本来她还有点怪尴尬不太想去,结果谢珩告诉她,谢夫人已经知道她的女儿身了,她也没理由再挣扎。

好在这样的大户人家,除夕盛宴,没有她想象中乌泱泱一屋子长辈小辈,只有她和谢珩母子清清静静的三个人,简直跟她往年在小金顶上和满堂兄弟们在一起的除夕不可同日而语。

谢夫人还是一如既往温厚淡雅,为了避人耳目,她还是称她“沈公子”,只不过语气中多了一些怜悯和宠溺。

沈青都能感受到,他们三个人的其乐融融,在谢府不少下人看来简直离奇惊悚,大概觉得这家人,不仅公子疯了,夫人好像也疯了。

只不过这些丫鬟仆从们训练有素,不敢随意表露。

离开谢夫人院子的时候,沈青从谢夫人手中收了一个巨大的压祟荷包,按理,这种长辈给晚辈的压祟荷包,通常都是放几枚钱币,讨一个吉祥的兆头。

她晃了晃荷包,里头不像是有钱币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打开往里瞄了一眼,好家伙,是一叠密密匝匝压实了的银票!回去数都得数半天的样子!

走在她身边两手空空的谢珩侧目瞥了一眼,不由得轻笑:“倒是没见过那位晚辈在母亲手中收到过这样的压祟荷包。”

沈青唇畔笑意难掩,赶紧将荷包贴身收好,以免被身边这人出于嫉妒抢了去。

到了夜里,按习俗是要吃年夜饭,想到岳瑛一个人在沈府,萧瑞一个人也无处可去,于是沈青带着谢珩回了沈府。

四个人共坐一桌的时候,沈青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跟谢珩好像一对夫妻,白天在夫家待半天,夜里又回娘家待半天?

但确实很幸福,弟弟,闺中好友,还有心上人,都在一起。

都在沈家的宅子里。

虽然已经吩咐沈府的厨子做出最丰盛的年夜饭,但是跟谢府的饮食还是不能比,她下意识关心起谢珩来:“这没有谢府那样山珍海味,你还吃得惯吧?”

谢珩无奈笑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纨绔。”

说得也是,小金顶上的冷菜馒头,他也是啃咽了好几个月的呢,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挑了一块品相极好的糖醋排骨,放到谢珩碗中。

谢珩莞尔,选了一块鱼肉,将里面的鱼刺剔除干净,回以沈青。

只有萧瑞在一旁目瞪口呆,这对吗?

他下意识去看岳瑛,只见岳瑛眉眼都是欣慰笑意,根本看不出半点吃醋和不甘。

什么意思?只有他一个人是多余的吗?

等年夜饭结束,

谢珩独自站在院中阶前,夜凉如水,颀长身姿与院中那颗青柚树互相映衬。

青柚树虽然四季常青,却也不如春夏繁茂。

阶前立着的那道芝兰玉树身姿,目光久久落在青柚树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沈青默不作声站在后面,不知为何,好想把眼前这一幕一直印在脑海中。

感受到身后人的存在,谢珩回头过,四目憧憧相对。

“沈青。”

沈青抬眸,他身后是青柚树枝叶婆娑,夜风如许,他的眼神温柔坚定。

“我知道十一年前,你是在哪里看的烟花了。”

第98章 第98章你愿意与我结为夫妻吗?

“什么?”

沈青歪头疑问,没听懂他的话,但心里忽然隐隐升起一丝紧张。

“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十二年前了。”

谢珩又纠正自己刚才说的话,向她伸出手:“来。”

沈青憧怔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瞬间就被他掌中温热包裹住。

谢珩牵着她就在阶下坐下,忙有小厮递了绒毯,又在身前给他们生起火炉。

火光在眼前烧得噼里啪啦,驱散冬夜的寒意,沈青就歪着身子,舒舒服服靠在身边温厚的臂弯里。

“去年此夜,是何等光景,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清润声音说出的话真是煞风景,沈青想翻白眼:“当然记得。”

去年的除夕,大好的日子,她是在大牢里度过的,而将她关进大牢里的,可不是别人,就是身边这位正揽着她的公子。

“那天晚上,我们也在牢里一起看了烟花。”

“那天晚上有烟花?”

烟花是两个人一起看的,回忆却只是一个人的,谢珩致力于将当晚的回忆,也根植进她记忆里:“那天烟花绽放的时候,你跟我说,那是你十一年来第一次不是在小金顶上过的除夕。”

沈青不由得坐直了些身子:“然后呢?”

“然后我也问你,十一年前,你是在哪里过的除夕呢?不过你当时醉了,就没有回答我。”

“噢……”她顿了顿:“那你当时为何让我喝醉?”

“因为,”她明显感觉揽在自己肩头的手紧了紧:“你当时生我的气,只有让你喝醉,我才有机会靠近你。”

他清浅温和的一句话,像揽在她肩头手臂那样,绕在心口,把她一颗心都缠紧。

本来她临到嘴边的话题一转,是下意识想去避免接下来那个沉重的话题,结果反而被谢珩在这一头温柔拦截。

“哼,你可真像个……登徒子。”

谢珩压抑着声音里的笑意:“……那也比不上沈寨主直接将人强掳上山。”

沈青理亏说不过他,只好将话题拐回来:“那你现在知道的答案是什么?”

谢珩坐在阶前举目四望,一方小院不大不小,简朴温馨,除了那株青柚树枝叶交错,就是青砖墙院围住的四四方方天空。

他轻声道:“很多年前的今日,你应该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阶前,然后抬头从这四方院子里,看见外面的烟花璀璨吧。”

他喉头哽了哽,那时候立在这阶前的幼小沈青,锦衣玉食,千娇百宠,根本连莽山……甚至渝州都没有听说过,怎么会想到将来她会在那千里之外的一片山头,刀尖舔血,一年又一年呢?

循着他的目光,沈青也仰起头看向四四方方的天空,回来的这些日子,她其实这样仰头看过很多遍,平心而论,是比不上小金顶的天地广阔。

这里也是她的家。

现在还没到新岁子时,不知谁家孩童按捺不住,时不时会先点上一两簇烟花,沈青抬眸的时候,正好有一簇烟花在这四方天空粲然绽放。

璀璨了夜空,也璀璨了她清亮的眸底。

“是啊,小时候我就是在这里看除夕的烟花。”

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我印象中,是坐在爹爹的肩头,然后指挥两位哥哥去点那烟花。”

她的语气轻而渺远,好像小金顶上举目可见的茫茫群峰。

尘封许久的答案,被一锤定音,两人反而沉默下来,只剩空中的烟花,有一下没一下绽放。

时间静静流淌过炉子里燃烧的火光中,还是谢珩先打破了沉默:“这么多年,你心里竟然没有仇恨?”

他问得有点踟蹰,多年前的正麟宫变,准确来说,是世家高门对普通士族的一场大绞杀,也才过去十多年,他的那些族人长辈,恐怕也有不少人手上沾了沈家的鲜血。

他是近日将来龙去脉都查清楚,才后知后觉,可沈青是一早就知道的,自与她相识,他感受过她的愤懑,她的不平,她的迟疑,但唯独没有感受到过她的仇恨。

此时因为自己身上流淌着与其他谢氏长辈族人一样的血脉,这让他很不安。

起了点风,沈青往他怀里缩了缩,被他张开双臂轻轻拥住,她说话的时候,正好可以依偎在他肩头。

“嗯……我该从哪里跟你说起呢,说我记得的事情,我记得我阿娘,她出身并不高,但长得漂亮,说话也温柔,所以我爹娘很恩爱。我大哥呢,比我大了快五岁,很斯文的一个小公子,在学堂里师傅每天都夸,如果他还在的话,应该跟你一样,是一个清矜雅正的谦谦君子。二哥呢,性子跟大哥完全不一样,只比我大了两岁,我俩天天都要打架,不知道他是真打不过我还是故意让着我,反正我从来没输过。”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母亲的面容越来越模糊,而她的两位哥哥,永远也只是小小公子和小小屁孩。

“后来……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了。”跳过那段她依然无法亲口说出的惨烈过程:“大概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不见了,根本没有人在乎的,他们只在乎,沈家的两个公子,是不是都彻底咽气。”

谢珩紧紧搂住怀中微微瑟缩的身子,关于她省去的过程,他已经反复复盘了千百次。

沈府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承载了沈青过往一家人所有幸福温馨,也侵染了沈家亲人淋漓鲜血。

一个七岁的孩童,亲眼目睹了家中上下被屠戮干净的全过程。

就在这间宅院里。

沈青忽然指了指院中那颗青柚树:“你看我家院子里,长了一颗这样的树。这树就是我小时候某天,吃了一瓣柚子后,随手扔的籽儿,竟然发芽了。可是我离开的时候,它才长到我的膝盖这么高,我现在回来了,它居然还活着,比院墙还高,比碗口还粗。”

“所以啊,当年在这院墙中种下的,也并非完全是一颗仇恨的种子。”

“世家与寒门纷争已久,或许当时成王看到了世家当权的弊端,但我爹爹其实还不完全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他从不引导我要牢记当日的灭门之仇,他带我上莽山,上小金顶,他期望我能从更高更远的位置去看待世事。”

“他叮嘱我,如果世家当权,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那说明错的是我们,那我们就永远永远留在莽山,守着一方山寨,此生绝不再回洛京。”

“后来你也看到了啊,莽山的日渐壮大,绝非我主动招揽扩张,是无处可去逼良为盗的人越来越多,当越来越多的人投奔莽山,朝廷再容不下我,而我也由此确定,爹爹和成王当年的选择是没有错的,所以我再次回了洛京。”

“再说了,非要报仇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找谁。”

找提刀上门屠戮沈府的人?还是找下令的人?且不说他们现在还在不在人世,即便在,当年之事,谁都是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

真要报仇,就应该把天下世家都屠戮干净。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怀抱着她的人依旧温柔宽厚,只是一直没有回应,她从他肩窝里仰起头看,正好迎上他低头在她额角轻轻一点。

他又沉吟了一会,不算接着她的话在说:“在我祖父去世之前,我都生活在谢家旧宅里,洛京说大也不大,谢家与沈家,相距也没有算太远。”

“这些日子,我查遍所有能查到的宴席记录,我查到过,有好几场宴席,沈家和谢家曾同席赴宴,只是那些记录不够详细,没有记清楚你父亲所带家眷中,有没有一个你。我也实在想不起来,我是否在哪次宴席上,见过一个总角或垂髫的小女孩。”

“沈青,我们至少在同一片都城,只隔了两条街,一起生活了七年。”

可是真正的相遇,竟然在十数年后,千里之外的渝州。

沈青仰着头,只看得到他下颌分明,还有他说话时,牵扯着胸腔的震动,一下一下,是微颤的悲恸。

为他们中间隔了太久的未相逢。

“谢珩……”

她心中动容,抬手去触他的下颌,却被他一手握住,他先低下头,像雨水轻点,

细细密密落在她的额头,她的双眸,她的脸颊,她的唇角。

少年无声沁润,怀里是他最珍爱的姑娘,他真想把错过的所有时光,都一点一点补回来。

如果这一切波澜,都是一场虚妄,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

沈青面上丝丝痒痒的,她揽着谢珩的脖颈,躲到他怀里蹭了蹭。

“沈青。”

“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承诺你,凡你所想,我都会让你安心。”

沈青不再说话,她知道他在为萧瑞的身份而表态。

他能查到她的身份,那必定也已经查到了萧瑞的身份,之前她一直三缄其口不愿多说,的确是在顾虑将来他与萧瑞的关系。

他是世家之首,萧瑞将来是立志要彻底消解世家的新君。

她总想着一切顺其自然,眼前的温柔与欢愉,能贪恋一刻算一刻。

可是他总是能捕捉到她的顾虑,然后稳稳地将她接住。

她想不到以后这两人之间天然的矛盾对立要怎样化解,可是他说会让她安心,那她就安心了。

“沈青。”

见她沉默,他再次喊出她的名字。

“嗯?”

沈青终于也再次仰头,对上他温柔如许的目光,要将她溺毙。

他喉头动了动:“我就想问你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吗?”

想到她是不愿意的,他连忙改口,清润的声音更加坚定:“你愿意与我结为夫妻吗?”

感谢萧瑞的特殊身份,他终于知道要怎么解决沈青不愿嫁给他的问题了。

名分的事,他有办法,现在只需要,她愿意。

沈青愣愣望着近在咫尺的绝色玉容,他眸中星河流转,是她一生渡不过去的劫。

“我愿意。”

“我愿意跟你结为夫妻。”

她答了一句,又强调了一句,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落下,两张温热的唇紧紧贴在一起。

辗转缠绵,不死不休。

新岁的子时已到,四四方方的天空被粲然烟花映满,一对璧人在新岁第一朵烟花绽放下,心意交融。

注定是有惊天巨变的一年。

但他们会彼此相伴,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第99章 第99章沈青,我曾经做过这样一……

新岁第一天,沈青是在沈府自己房间里醒过来的,与以往不同的是,枕边还有一位绝色公子与她同床共枕呢。

很美好的新岁开端。

她支起身子坐起来,推窗可见,院中的青柚树依旧如昨,亭亭立在那儿。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还能带着心上人一同回到沈府,可惜沈府的家人,只剩下她和这颗青柚了。

不过这就是她的家,她的家人,应该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安定和满足吧。

虽然她和谢珩还没有成亲,可是将他带回沈府,她觉得他是不是自己夫君,已无分别。

谢珩不知何时从身后坐了起来,抱着被子,将她裹进怀中,两人就裹着被子依偎在窗前。

他也循着沈青的目光,抬眸望向那颗青柚树,抵着她耳畔轻轻问:“突然想起昨晚一直忘记问你了,以后我该叫你沈青,还是……沈若清呢?”

最后从他唇间念出的那个名字,因为隔了太过于漫长的时光,他小心翼翼用了十二分地珍惜与温柔。

沈青原本还放松着的身子,明显顿了一下。

她微微怅然叹了一声:“还是叫沈青吧,我很喜欢沈青这个名字。”

沈若清……当然也是喜欢的,不过这是独属于七岁前的她,现在这间院子里,家人都已不在,沈若清这个名字,该和逝去的家人们一起,只能放在记忆里珍藏。

“好。”

谢珩没有多问,低头在她发顶轻轻一点。

清晨静谧的院子里,视线里萧瑞目不斜视的身影匆匆掠过廊前树下,头也不回出门去了。

背影有多坚定,就有多凌乱。

沈青不由得失笑,昨晚满城烟花粲然绽放的时候,这小子跟岳瑛一起站在暗处,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她又不是不知道。

诶,现在谢珩知道她是女儿身了,到时候还得想个不那么冲击的方式告诉萧瑞才行。

感受到她的情绪,谢珩将她揽得更紧:“放心吧,如果他这点都不能理解你,那你这么多年心血算是白费,你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吧。”

其实沈青是不是女子,对萧瑞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只是一开始会有些冲击而已。

这么多年,从无比敬仰的大哥,突然变成一个姐姐。

可是谢珩更心疼的还是沈青,多年以前,她可是家中最小的妹妹,是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

她连姐姐都不知道怎么当,却当了这么多年大哥。

沈青伸伸懒腰:“先解决了眼下的事情再说。”

简单收拾一番,她又跟着谢珩回了谢府,无他,谢府的吃穿用度太舒服了,人不可能有好日子不过的。

跟谢夫人拜了个年,两人又在院中厮磨了几日,等官员年节的休沐结束,沈青又开始忙碌起来。

朝堂这边,现在谢道清这类世家之流,被谢珩压制得死死的。

沈青这边的重心还是在替成王翻案一事上,毕竟多年前的旧案,事关如此重大,无论人证物证,很多都被销毁干净,要将旧时罪名一一洗刷,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有晋王鼎力相助,还有谢珩时不时相帮,终于赶在春三月,即春色将暮时候,为洗刷所有罪名的证物资料搜罗完备。

不仅成王生前所有罪名都是诬陷,还有最关键的那场谋逆,当年先帝猝然驾崩,成王不在宫中,世家第一时间隐瞒先帝死讯,传了假诏令成王进宫护驾,待他率兵进宫护驾时,又借了当时还是礼王殿下的孝武帝名义,以谋逆之罪将其诛杀。

事实便是如此。

旧案不仅需要被翻,他们的目标,还有朝堂之上,君王必定更迭。

萧瑞是皇室正统,但这一点,仅靠翻旧案还不够。

洛京之中,禁卫北军在萧瑞手中,而禁卫南军,是王谢二家的掌控,都是谢珩一手培植出来的家族新秀。

如果要到起事动兵这步,禁卫的南北军,对抗宫中仅有的那些金吾卫何有一些苟延残喘的世家亲兵,倒不在话下。

洛京之外,渝州原本的两万人马,沈青暗中指挥赖三招兵买马,其实已有五万之众。

私囤兵马当然是大罪,不过朝中现在真正能管事的,无非就是谢珩和萧瑞,那囤了就是囤了。

正麟宫变的真相虽然很重要,但是如何让人信服这样的真相,就只有靠兵马了。

兵临城下,谁还能说不是?

至此,萧瑞已经是寒门众望所归,待成王翻案,他皇室正统的身份被揭露,又有兵强马壮相辅,一切都顺理成章。

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契机,从哪里开始挑破。

万事俱备,这个契机却还没有头绪。

已经夜深,看到沈青沐了浴,也不直接到床榻上来,而是坐在书案前,青灯照映下,她映在壁上长吁短叹的身影都被拉长。

她也没说,谢珩却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如果你们一切准备就绪,我倒是可以给你们送一阵东风。”

“真的?你能让正麟宫变重新回到众人的视线中?”

“是的。”

“什么法子?”

谢珩却卖起了关子:“当初成王和萧瑞的事情,我问你你也从不答我,还是靠我自己查出来的,现在你问我,我就要如实地全盘托出吗?”

在这里秋后算账呢?

沈青真是想冲上去撒泼,可是她一拽住他的手臂,就笑起来,撒泼变成了撒娇:“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对,你现在有什么法子,快些告诉我嘛,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她声音软软的,又拖得老长,乖觉又无赖,明明直到她说的这些话都不过心,也不可信,就是让人怎么也拒绝不了。

尤其再配上她天真狡黠的笑意。

谢珩轻轻捧起她的脸,看到她清澈的眸子里,清晰映着自己的眉眼五官。

“倒真有一件事,我在心里念了很久。”

沈青还无知无觉:“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在所不辞!”

*

当沈青坐在妆台前,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也看到身后的谢珩时,她还是很后悔,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嘴快?

她持非常怀疑的态度,通过铜镜,看向身后的人:“你确定你真的会?”

那两套头面,虽然她很喜欢,但实在太过于繁复,光是簪子,就有大簪小簪数十支,还有步摇、凤钗、花冠……种种类类,她真不知道要往哪根头发里簪。

谢珩抿了抿唇,从镜中与她对视:“本来是不会的。”

但他学得快。

他将她发顶的男子发髻拆掉,青丝如瀑垂落肩头,他指节分明如玉,在她软绵轻滑绸缎般的乌发间来回,时而紧绕,时而高绾。

谢珩想让她佩戴的是那套红玉头面,在他一点一点温柔动作里,紫檀箱中的首饰越来越少,而沈青,只觉得脑袋越来越重。

很快,一整套头面都佩戴完毕,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乌发如云,金玉点缀,是令人心荡神震的倾国倾城与富贵气象极限融合。

浑然天成,绝世无双。

就是梗着脖子有点不太敢动,毕竟着脑袋脖子上,顶着好几座宅子呢。

“等等。”

谢珩愣愣盯着镜中人看了一会,忽然又绕到她身前蹲了下来:“我给你画眉点脂。”

当沈青眼睁睁看着他从妆台下取出一只装盒,打开里头是一整套一应俱全的胭脂水粉时,她彻底惊诧住。

“你还会这个!?”

谢珩已经在她眉间点上花钿:“本来是不会的。”

现在也会了。

沈青深吸口气,无法直视他的憧憧目光,赶紧闭了眼,任这人在自己脸上细细描摹。

为了缓解这尴尬怪异的气氛,她找了些话题来聊:“你知不知道,在你房里看到这两套头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怪癖,买来在房中偷偷给自己戴呢。”

话音刚落,她感觉到正在自己脸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当然,她没有睁眼,自然看不到谢珩那张俊脸一瞬间黑沉下来。

许久,他问:“吓到你了吗?”

“……当时是想跑来着,但是看你太俊了,没舍得跑。”

谢珩无奈,沉下来的俊脸恢复莞尔笑意,如果不是她每天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大概世上也不会有这样玲珑潇洒的沈青了。

“可以了。”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从清浅变得灼热,沈青却有些如释重负,她长睫微颤,缓缓睁开双眼,一眼便见铜镜中那张令人惊心动魄的面容。

明艳无方,不可逼视。

她张张嘴想说话,朱唇微动,眼波流转,只是这样瞬间的潋滟,镜中人风情摄人。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真好看。

比她在南风楼海棠房间里看到的自己还要好看许多。

她一双清眸转了转,明眸一抬,对上谢珩同样痴望着她的目光。

说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以女子的身份,在他面前穿了女子的衣裙。

“好……好看吗?”

他的眸色太深太深,她像一只无处遁形的小兽,一颗心忽然提了起来,本能地想要逃离。

可是她没有机会,眼前的人像是预判了她的心理,直接俯下身来,用手臂勾住她的后脑勺,深深浅浅在她一点朱唇上,细细采撷。

沈青仰着头,承受着他的沉溺,她被深深揉进他的怀抱,炽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

几经温柔又猛烈的辗转,怀抱着她的人终于像是恢复了一点理智,轻轻松开一点包裹着她的力量,她迷离睁眼,对上的依然是一双几乎被朦胧情愫彻底支配的眸子。

她身子忽然一轻,整个人被谢珩轻而易举从妆台前抱起,她以为是要往床榻上去,没想到他大步走到了书案前。

书案上还摊了几本翻开了的公文,上面朱色批注清晰可见,沈青就这样被他放置在书案上。

她隐隐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感到紧张和怪异,于是紧搂着谢珩的脖子不放,额头抵在他肩窝不肯动:“不行,会……会弄乱这些文书的……”

谢珩不语,扶着她缓缓倾身。

青丝红玉,枕上一案公文,红颜白纸,绝世无双。

他低着头细细轻吮,一点一点,采撷这朵被他攀折入怀的仙姝。

沈青一双眸光盈满水色,在他的采撷下,眸光水色盈盈颤动。

“沈青。”

他终于像是恢复一点理智,喑哑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呼唤她的名字。

“沈青,我曾经做过这样一场梦。”

第100章 第100章要是你当初不反抗……

沈青早晨醒来的时候,身子终于不是各种不安定的悬空感了,而是稳稳当当躺在床榻上。

可是她只要略一抬眼,就能看到不远处散落一地的书册卷宗。

还有那套华贵无双的红玉头面,在来来回回的晃荡中,不知不觉都被拆卸干净,在书案或枕畔,随意堆放到处都是。

可见昨夜旧梦有多凌乱。

她觉得谢珩简直是有毛病,那样一丝不苟将首饰替她穿戴整齐,然后马上又一点一点将它们拆卸掉。

昨晚为什么要陪他这样荒唐?

噢,他说他会借一阵东风给她,这算是奖励?

她不由得想到,当初和晋王决定谋事时,已经做好了最少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的打算,晋王曾经提议,谢珩是一条捷径,她可以试着去走这条捷径。

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当时一口回绝了。

回洛京不过一年多,局势就已经大定下来,到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走了谢珩这条捷径。

所以……这就是代价吗?赚一个绝色公子做她的夫君?

不错,这代价可真大。

“在想什么呢?”

一个温厚的怀抱从后面轻轻贴了上来。

沈青无比艳羡地叹了口气:“我在想啊,这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好福气的人呢?你看,我既是女人,又能当男人,还武功高强,又聪慧机敏,关键是,还长得这样倾国倾城,普天之下,你哪里再去找一个我这样的人来?”

谢珩忍不住笑意莞尔,低头在她后颈轻轻啄了啄:“当然,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人了。”

沈青被他啄得咯咯直笑,正要躲开,又听见他声音清清正正抵在耳畔:“沈青,我多谢你,让我遇见你。”

清润的声音太过于郑重,她也不挣扎了,就安静地靠着他肩窝,又小憩了会,才应:“诶呀,要是你当初不反抗,咱俩早成了,娃都满地跑了。”

“……那也来不及吧。”

两人互相依偎温存了一会儿,谢珩先起身,他回头嘱咐道:“我去看看借的那阵东风到了没有,你起来吃些东西,再去睡会儿。”

有谢珩办事,她很安心,也没有多问,就揉了揉自己还酸软着的腰腿,将被子都卷到自己身上:“不吃了,我要先睡。”

谢珩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强行喊她起来用膳,自己穿戴整齐,先出了门。

刚出院门,就看到沈青的两个心腹手下正面色慌张上前要汇报,他拦了他们,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她还在休息,无妨,我来解决。”

两个手下互相对视一眼,又听见谢珩补充道:“我回来之前,没有重大的事,先不要打扰她。”

两人终于还是应下:“是。”

又有鸣山上前耳语几句,他神色不变,淡淡应了下来,然后乘了马车,径直入了宫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借的东风到了。

正在卧房里埋头酣睡的沈青,浑然不会想到,这东风还是位久违的老朋友。

谢珩迈步进了乾元殿,许久没在这殿堂上见到这样隆重整肃的场面,文武百官几乎到

齐,他的叔父,依旧站在百官之首,消沉的眉目今日看上去都精神了不少。

当然,站在殿中一人,形容间带了些风尘仆仆的消瘦,也难掩他一副偏偏文雅的气质。

是失踪了许久的陈文轩。

他身边还跪了一个女子,也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沈府里被带过来的岳瑛。

也就只敢趁沈青不在府上,逮着岳瑛来欺负了。

谢珩进来,刚向孝武帝行过礼,就见陈文轩直挺挺跪下来向孝武帝陈情:“陛下,罪臣陈文轩自知罪孽深重,本在数月前就该认罪伏诛,可是逆贼一日不除,罪臣心里实在难安,所以才暗自苟且偷生数月,只为能再向朝廷尽几分绵薄之力,稍赎罪孽。”

孝武帝实在没弄明白:“你这一口一个逆贼是说谁呢?再说了,这……跟沈夫人有什么关系,莫非沈夫人是逆贼?”

陈文轩侧目看了一眼岳瑛,她只安安静静跪坐一端,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他,他也完全豁了出去:“当年岳闻渊的案子,有我们陈郡侯府的构陷不假,但是岳闻渊,实实在在是为反贼,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孝武帝仔细想了想,别说岳闻渊到底有没有谋反了,他当初犯了些什么罪,他都想不起来,只好自己开口问:“所以岳闻渊谋反了?”

陈文轩斩钉截铁:“岳闻渊与当年的正麟宫变有勾连,从他隐藏的那些书信卷宗里可以找到他对这件事的探讨,竟然有想为逆贼翻案之意,只不过来没来得及行动罢了。至于他的女儿岳瑛,为何会正好在千里之外被莽山的沈青救下,还能嫁给沈青成为莽山的大夫人,那是因为,莽山众匪,也是当年正麟宫变后溃败的余孽!”

“正麟宫变”四字一出,谁也顾不了殿堂之上不可喧哗的礼节,这四字足可令人人色变。

就算孝武帝,一时也僵坐在龙椅上,脸色可见地发白,许久也说不出话。

他望了望谢道清,感觉不太对,又望了望谢珩,好像也不行,最后甚至还茫然地将目光落在萧瑞身上。

没想到萧瑞的脸色居然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正满目震惊地看着……看着沈夫人?

他还没有从混乱中捋出一点头绪,陈文轩以首叩地,苦苦相逼:“陛下,臣已经是死罪之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陛下可以不再信我,但只需一查,便可查出莽山悍匪的逆贼身份!岳闻渊所有关于逆贼的书信卷宗,都是他亲笔手书,绝无作假!臣实在不忍陛下再受其蒙蔽,宁可自投罗网也要揭露他们的真面目!”

孝武帝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迷茫发问:“众……众爱卿,你们……你们说这可怎么办?”

这次是谢道清站了出来,他直接与谢珩争锋相对:“既然沈青有嫌疑,谢大人还准备包庇到何时?谢大人向来秉公执法,此时干系重大,我劝你还是尽早将人交出来,以免连累自身。”

谢珩神色疏淡间,眼底一丝清浅笑意,若有似无。

他的二叔,当朝丞相,到底还是失势了。

除了敢趁沈青不在对岳瑛下手,再也不敢做出直接对沈青兵刃相向的举动的。

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陈文轩与这些世家旧辈谋划许久,既然能查到沈青是所谓“逆贼余孽”,不可能没有查到萧瑞的身份,为何今日当堂揭露,不直接揭露萧瑞的身份,反而只从沈青开始攀咬呢?

“丞相想要查,便查就是了。只不过一切水落石出前,就问我要人,现在是这样,之前谢初原案发时也是这般,真不知丞相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不重要,难道谢大人居心就正吗?据我所知,自谢初原案发,你将那悍匪接到府上,两人恬不知耻公然骈居至今啊!”

谢珩眼底清浅笑意由衷地深了几分:“我还是那句话,沈青,别想从我府上带走。”

“对了,岳瑛也由不得你们羁押。”

朝堂之中,有不少人见识过当时在祠堂谢珩公然剖明心迹至何等地步,后来又全然不顾名声与那悍匪骈居,到现在,他竟然还要尽力维护那悍匪的正妻!

这究竟是怎样的疯魔啊?

谢道清自然不会相让:“先不说沈青,这岳瑛是逆贼之女,有她父亲亲笔书信卷宗为凭证,证据确凿,难道谢大人还要以权谋私吗?”

“有凭证就不用查了吗?”谢珩清浅平淡的声音,落在每一个人心头都是一记重锤。

谢道清察觉出他语气中的意味深长:“什么意思?你想要怎么查?”

不等谢珩开口,另一道清嘹的少年声音干脆利落:“当然是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萧瑞从群臣中站了出来,向孝武帝拱手行礼:“陛下,臣请命,与三司联手,主理审查此案。”

话音落下,他缓缓抬眸,清亮坚定的眸子对上孝武帝那双仓皇无措的眼睛,若是旁人再仔细一些,便能观察出这两副神态绝然不同的眉眼中,透着几分形似。

谢道清冷笑着拦住他的话头:“你来查?你是想替沈青翻案……还是想替别的什么人翻案?正麟宫变是什么性质,当年要不是陛下力挽狂澜……难道你要质疑陛下吗?”

萧瑞从容应道:“自然不敢。不过既然陈文轩这罪臣先攀扯到正麟宫变,若不彻查,岂不是辜负他这一片宁死也要揭举的赤诚之心?”

“请陛下准许,让我彻查这逆贼所言。”

他手上虽然再次拱手行礼,眸间却带着几分锐意逼视,看得孝武帝背脊莫名有些发凉。

谢珩也上前请命:“请陛下准许。”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说重查正麟宫变,他们要查的是陈文轩的状告之词,只不过正好与正麟宫变有些许关联罢了。

要说他们别有用心,也无从证实,可真让他们去查,事态绝对会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无论谢道清此时有多失势,他也绝不能眼睁睁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眼下这满朝上下,他必须先争取了孝武帝。

“陛下,这两人实在居心叵测,绝对不可同意他们所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陛下!”

他最后几声陛下喊得真切而焦灼,是一个忠诚良将的声嘶力竭的苦谏。

局势已经如此明了的情境下,满朝文武纷纷忙着站队表态。

只有龙椅上的孝武帝,满眼惊诧,无措地左顾右盼,期望有人能赶紧出面帮他将眼前这烂摊子收拾干净。

他双唇哆嗦着,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想出声喊人,满朝文武他不知道要喊谁。

谢珩和萧瑞还拱手在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微微垂首弯腰的谦卑姿态里,其实是强硬的逼迫,只要他不同意,他们就会逼迫到底。

谢道清站得笔挺,满脸焦灼担忧的样子,也是在逼他,逼他快点做出决断。

还有他们身后的满朝文武,都在添乱!都在逼他!

问题是他能做什么决定!他能表什么态!

听到“正麟宫变”四个字,他都要发抖!

好,既然所有人都这样苦苦相逼,那就不要怪他做事太甚。

“都给朕住口!”

他抬手用力拍打几下面前的桌案,一张脸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涨得通红,声音也抖得厉害。

纷扰喧嚣的乾元殿顿时安静无声。

群臣的目光都集中于他一人身上。

他绷着一张通红的脸,几乎要瘫软下去,但不妨碍他用最帝王之威的语气说完接下来的话:“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想查的就查,不想查的就不查!不要再来烦朕!”

撂完这句话,绝不等鸦雀无声的群臣反应过来,他长袖一挥,头也不回蹬下龙椅,掀了帘子退到幕后去了。

好一会儿,朝堂之上,众人开始面面相觑。

萧瑞略偏过头,正好与谢珩的目光对视上,谢珩目中从容平静,默许他的一切行为。

他大步走到岳瑛身边,俯身将人扶起:“嫂嫂,我送你回府。”

一旁的陈文轩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此女与逆贼一党关联甚密,岂能说带走就带走?”

萧瑞懒洋洋盯着他:“我也出身莽山,今日怎么没人攀咬我?且不说她与谋逆旧党是否相关,你可是死罪之臣,谁保你今日站在这殿堂之上,不用急,等我慢慢将你们一个一个收拾了。”

陈文轩不由得愣了愣,眼前这少年,说起话来简直跟沈青如出一辙,又啰啰嗦嗦,又爱放狠话,偏偏他们玩世不恭的语气里,就是能震慑到对方。

尤其这大半年来,萧瑞变化最大,根本就不是刚入京那个沈青身后嘻嘻哈哈的小跟班了。

在谢道清投来让他稍安勿躁的目光中,他默然松开了萧瑞的手臂,眼睁睁看着萧瑞将岳瑛不远不近护在臂弯范围之内,从他眼前离开。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且让你们再得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