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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表白 “暮从云,你要教我怎么做。”……

被他抓在手中, 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那只手指尖微颤,怀里的人静了片刻,而后越笙动了动, 缓缓抬起头来。

他眼底带了几分明显的困惑,青年的身影倒映在一双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水眸中,无端多了几分似遮似掩的朦胧。

“我没有要跑, ”越笙虽有不解, 却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

“还有这么多执念守着, 如果我走了,你可以再把我抓回来。”

“……”

暮从云一时间有些哑然失笑, 许是他胸腔的震颤让对方感到了不解, 越笙从他的怀里试图起身, 却听青年凑近了些,弯着唇道:

“在灵坟里面, 哥还没和我谈好赔偿呢。”

赔偿……?

越笙迷茫了一瞬, 很快想起来这是青年在坟里同他说过的话,因为他没有回信息, 还删了好友,对方才一路追着他到了里头。

确实是他有错在先, 谈赔偿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提就好。”

二人的距离太近,暮从云几乎是贴着他在说话,越笙弄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和他脸贴脸, 但对方呼出的热息,每一下都温柔地扑在了他脸上。

面上被灼出一阵阵痒意,他躲了躲,没能成功, 只好忍着别扭,和青年多解释了几句:

“有人向副局报告了你的存在,贺平把我们的手机拿去统一处理了聊天软件里有关你的信息。”

“你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别人。”

承诺过对方的事,他都有在好好做到。

在暮从云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目光下,他想要蜷起指尖,却因为被攥在他人手里而动弹不得。

半晌,越笙低了头:“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删你好友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底气也逐渐不足。

如果有一天,暮从云不打招呼就把他删了,他肯定也很难过。

比青年还要伤心也说不定。

愈发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做错了事的慌张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在局里他还能猜出自己会被如何惩罚,要么是被关禁闭;要么是被增加工作量;又或是像许久之前一样——

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一群穷凶恶极的恶念关押在一起,在不能够伤害它们的前提下,被迫在里头待上三天三夜。

但他想不出来,暮从云会怎么做,又会向他索取什么——

会要求他去帮自己解决驱灵人?把一些困难的任务交给他?又或是对他失望至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暮从云……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开始讨厌他吗?

他用力咬了下唇,抬起脸,再一次向着沉默已久的青年说道:“赔偿,你来提就好。”

——不论他给不给得起。

……什么都好,唯独被这个人讨厌,是他绝对不愿意接受的惩罚。

护在他后腰的手动作骤然收紧,而后青年无声别开了眼,遮住眸底复杂情绪。

半晌,在越笙要按捺不住再说一遍前,他低低笑了声:“什么都行?”

“嗯,”越笙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什么都行。”

暮从云做沉思状:“好吧,那我要想一想……”

他垂下眼,就看见越笙有些不安的眼神,越笙已经不再试图将那只自由的手挣脱束缚,反倒是伸出五指回握住了他。

冰冷的指尖微微还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因为力气没有完全恢复,还是被主人的紧张所影响。

越笙的紧张……

是为什么呢。

暮从云看向越笙微蹙的眉心,又看向他抿紧的唇,以及几次开合,想要催促他回答而微动的唇瓣。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哥,”放在身后的那只手将对方的脸捧起,指尖夹起薄薄一片耳垂揉捏,青年语气低缓,仿若循循善诱,“你在担心些什么?”

越笙察觉到他的心意了吗?

越笙……也该察觉到他的心意了吧。

毕竟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现在他们的动作还这么暧昧,除了打着点滴的那只手还算安分地放在床上,越笙整个人都被他揽在了怀里。

所以越笙紧张是因为……

在犹豫怎么向他开口,还是在犹豫该如何拒绝他?

闻言,越笙先是愣了一愣,而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才顺着被他托着脸的姿势回看向他,咬着下唇一字一顿道:

“你不能讨厌我,你答应过的。”

在丛山峻岭中,在行路匆匆的脚步声中。

青年和他说过,和别人一样也没关系,他会陪着自己的。

所以……

“要什么赔偿都可以,”他下意识往脸颊上的掌心贴了贴,“等我能动了,就赔给你。”

贴着自己掌心的人眉目温顺,仿佛在向着他讨好,只有略微颦起的眉心还在坦然着不安,暮从云愣怔在原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艰难问道:“你觉得……我会讨厌你?”

越笙点了点头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认下了什么般,马上否认道:“你不能讨厌我。”

暮从云怔怔地回看向他。

大概就连越笙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是第一次,这般不讲道理地、伸出软乎乎的肉垫,向青年索要着什么。

他在索要……对方的不讨厌。

不是喜欢、不是其他,仅仅只是不能讨厌他。

暮从云在先前其实设想过很多出了灵坟后的场景:

他想自己肯定得找根链子把越笙锁在房间里,免得他一不留神又跑去异象局送人头;他想自己肯定会借赔偿的名义,让越笙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可仅仅只是在这里抱着对方。

他就好似经历了一场地震,胸口的某一处此刻柔软地塌陷下去,酸涩中却又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让他一时间无言以复,百口难言。

他低下头来,在对方冰凉的颈间深深叹了一声:“哥……”

“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亲你吗?”

青年这话题跳得太快,越笙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应了一声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灵坟里的那两个吻。

以及在他昏迷的时候,面上曾经感受过的、被羽毛轻轻拂过的柔软触觉。

在去灵坟之前,暮从云留了他在家里看电影。

那是一部爱情片,男女主从相识相知走向相爱,他们互相拥吻时,青年也曾经这样问他,知不知道接吻是什么。

他那时候还向青年一本正经地指了电影屏幕里的男女,现下想来……

——对方话里有话,大概并不只是在向他询问这样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常识问题。

接吻是什么,他们为什么接吻?

那种心跳加剧的感觉再次汹涌地撞入怀里,好像有千万只气球一齐在他耳边被放飞,他只要伸出手,就能够到垂落的长线。

暮从云为什么要吻他?

又为什么要一个人闯入灵坟里,不管不顾地把他救回来?

他呼吸急促了几分,失重的感觉让他有几分心脏痉挛的错觉,越笙瞪圆了一双眸,不敢置信般问了出口:“你……”

青年却先一步接过了他的话头。

“我喜欢你,越笙。”

“虽然之前在后院和哥表白过一次,但你好像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还给我莫名其妙地发offer,让我加入异象局,”

他半是埋怨般,小心掩饰着自己话语里藏不住的紧张,

“所以就想着,再和你表白一次,这次哥该听懂了,也该给我答复了吧。”

怀里的人因为震惊,几乎把自己冻成了一座冰雕,越笙几乎错不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那一小块空白墙壁,就连青年是什么时候放开他的都不知道。

暮从云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早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海啸。

他在越笙看不见的地方暗暗揪着西装裤的褶皱,心想这可真不算什么告白的好时机,起码也得等越笙好一些,或者是再培养一下感情,让越笙再多习惯些自己的接触。

尤其是这一身西装,还是去异象局开会穿的。

——那还得了?个破房间里个顶个的都是惹人嫌的棺材脸,沾了他们的晦气,他今天的表白该不会轰轰烈烈的失败了吧!

……万恶的异象局!

他几次没忍住偷偷去看越笙的表情,但等到放空了好一会儿的越笙回过神来,抬眼看向他正欲开口时,暮从云却先一步站起了身。

他三个字作一个、流畅地从口中将一长串话倒了出来:“也不用着急回答我,哥慢慢考虑,考虑清楚了再和我说。”

“你睡了这么久,光输营养液肯定不够,我去给你煮碗粥。”

好像和刚才说要他给出答复的不是同一个人。

骤然被打断了话头的越笙愣愣看向他,青年倒豆子似的说完后,头也不回地溜出了门,像极了有什么洪水猛兽在他屁股后面追着跑。

连带着把越笙的挽留也置之脑后:"等……"

直到把自己关在厨房里,暮从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有着要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是如果告白失败了,就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亲亲抱抱了。

说不定以后越笙看到他还会感到尴尬,眼神躲闪,到时候他肯定又忍不住,一心只想把人关在只能看到他的地方。

又叹息了一声,他走到橱柜边上准备给对方煮碗粥,但刚握上米缸盖子,手就被另一只半透明的手掌盖住,吴姨温柔地朝他笑笑:“我来吧。”

有着不计其数炸厨房历史的青年默了片刻,在她的死亡微笑下,还是忍气吞声的让了道。

……算了,反正执念们现在都在楼上待着,他出去大厅里静静也行。

却没想刚走出来,他就看到了让他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后怕的场景——

越笙不知怎么自己拔了手上的针管走出了门,刚恢复力气的身体却显然还不听使唤,他搀着楼梯口的扶手缓了一会,刚要继续往下,却半只脚都踩空失重,越笙瞳孔骤缩,眼见着就要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在他狼狈地摔下去前,先一步接住他的却是一个温暖怀抱。

暮从云吓得简直丢了三魂七魄,他看上去比差些摔了的人更狼狈些,深呼吸了好几遍,才终于沉了一张脸,把他抱下了楼。

“哥就这么迫不及待,忙着回局里送死?还是等不及来拒绝我了?”

他翻出压箱底的急救箱,黑着脸给越笙处理手上拔针的伤口,越笙乖乖地被他训了一通,也不顶嘴,只是在他说完后半句时,才摇了摇头。

等青年给他处理完不再渗血的针口,他才弯下腰,有样学样地捧起了对方的脸。

暮从云被他的双手冰了下,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见越笙垂下眸来,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点了点。

“……”

“……”

“……?”

这个吻很短,甚至可以说是一触即分,却成功让青年向来高速运转的大脑宕机,越笙这次学聪明了,在开口前先一步攥紧了青年的衣领不让他逃跑。

“我还……不是很清楚。”

他声线温吞,是在回答青年方才的表白。

暮从云愣了一瞬,正以为他接下来要说让他再想一想之类的话,越笙就又贴近了一些他的脸,学着他先前的姿势,保持和青年鼻尖挨着鼻尖的距离。

开口时,凉风就轻柔地抚上暮从云的唇。

“什么是喜欢,我还不是很清楚,”

越笙认真地看向他道,却全然不觉秾丽的粉色已经自他的耳根烧红到了锁骨,

“所以,暮从云,你要教我怎么做。”

“……我也会学的,我会学很快的。”

说着,他似是仔细思考了片刻,为了向老师证实自己的学习能力,又向青年靠近了些。

越笙在他松怔目光里,又一次扬起脸来。

——他温柔地吻上了他的唇,给予了青年第二个吻。

第72章 情侣关系 ……他有什么好看的?……

吴姨端了热粥出来时, 就见自家孩子和本该好好待在房间里的病号都瞬移到了沙发上。

二人不知道是聊了什么,暮从云屈起指节抵在下唇摩挲,面颊染了红不说, 目光也有些躲闪;

而越笙虽然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却面带茫然地弯下了腰,试图从青年抬起手臂的遮挡下, 端倪清楚他神色。

分明是感受不到冷热的灵魂, 她却在一瞬间被久违的暖意围绕。

在向来空荡的别墅里, 在自己这名“旧友”的注视下, 有两个孤独的灵魂,在她不知不觉中悄然贴近。

她没忍住看向墙上的照片, 向着青年的父母弯了唇角。

连风、小愿。

如果你们能看见……

一定一定, 也会为了他而开心吧。

“咳咳。”

但是手里捧着的粥再不喝就凉了, 她清清嗓子,唤回了两人的注意。

“吴姨。”暮从云连忙起身, 想要端过她手里的粥碗, 但吴冬玲朝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了一下还在沙发上的越笙。

越笙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他有些局促地攥紧了衣摆,也学着青年唤道:“吴姨。”

妇人朝他温婉地笑笑, 将粥碗端去了不远处的台面,暮从云抿了唇,回身将越笙扶去桌旁的几分钟里, 吴姨已经将其他的菜式也一齐摆上了桌面。

在家里穿着西装太过别扭,他去楼上换了套衣服的时间,越笙已经有些招架不住般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他。

瞄了眼虽然什么也没做,但是一脸慈爱看向越笙的妇人, 青年轻笑了声,见他下楼,吴姨贴心地给二人留了说话的场地,等到越笙小心打量一圈左右,确认周边没有其他执念,才迟疑着道:

“所以他们是……你养的毛绒娃娃?”

那个话有些多的小少年抱着小狗告诉越笙,越笙之前还抱过他。

想到他之前到来时,无意识对这些青年“喜爱”的娃娃亲近,越笙默了默,道出了另一个问题:“我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

——是被什么遮盖了?

暮从云推了推越笙面前的碗,示意他先吃点东西再聊。

“别墅底下有个阵法,性质和灵坟的差不多,”给越笙又夹了点配菜,他解释道,“是专门用来遮掩执念气息的。”

“哥第一次来的时候一直往楼上看,我那会就以为哥发现了什么,吓坏我了。”

青年托着脸笑笑,被越笙的两个吻凝固住的尴尬气氛重新流动起来,越笙若有所思地应了声,正要抬头再问,就见对方面前的饭菜根本没动过,而是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有什么好看的?

越笙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热,他迅速低头盛了两勺粥,粥水入口却又忽然想起——

他已经和对方坦然过了心意,他现在和暮从云是情侣关系了!

而就他所知道的情侣关系来看——

牵手和对视好像都是极为正常的互动,更枉论他现在正在学习中,就更应该学以致用才对。

于是清空了碗的越笙抬起头,也有模有样地专注盯着青年瞧。

这下不好意思的变成了暮从云,他迅速起身,到厨房里给对方再接了一碗粥,越笙在饭桌上乖乖等着他回来,直到他在位置上坐下,才问道:

“所以你为什么要到异象局去?”

刚才他问有没有人为难青年和余桃枝,暮从云给了一个一笔带过的否定答案,但他的任务确实没有成功,还把并不愿意和异象局有牵扯的青年也拉了进来。

……所以暮从云前往异象局,是他害对方暴露了身份吗?

“啊,这个,”暮从云没好说自己刚进公司第一天就给领导们来了个下马威,他顾左右而言他,“因为我加入了异象局?”

“什……”越笙愣了愣,一时也顾不得手里的粥,“你加入了?为什么?”

——暮从云不是说了不愿意吗?

加入也是……因为他吗?

青年沉默片刻,一时也没想好理由怎么编,只好含糊着解释了两句:“周衡告诉了我灵坟的位置,我不想欠他的……”

“哥不是希望我和你一起工作吗?”

“……”越笙抿了抿唇,低了脸道,“我一开始找你,是想给桃枝他们找个新的队长。”

余桃枝他们都因着不同的原因才走到他的身边,也由于他的缘故,他们受了很多他人异样的眼光。

而他为什么要在这段时间去找“新的”队长,答案揭之若晓。

但……

越笙抬起眼,认真地看向他:“我从来没想逼迫你加入。”

谈及之前的事,二人不由地各自沉默了会,暮从云别开脸,指尖在桌面轻点了几下,才绕开这个话题,语气轻松道:

“和哥也没什么关系,我是自愿进去的。”

“我和桃子姐他们通过气了,反正那个驱灵人高层也在你们局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反正加不加入都要被他骚//扰,还不如我主动出击。”

越笙搅了搅碗里的粥,没再说什么,情绪却还是有些低落,暮从云迟疑片刻,拿出手机:

“哥要不要……和你的队员们打个通讯?”

对面的人愕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却因为他的话亮了亮。

进入灵坟前,他的手机就交给了贺平处理,在青年家里醒来后,又是被一群执念围着,又是和青年突兀地进展了一段新关系,还被热情的妇人投喂了一桌子清淡却丰盛的吃食。

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又消化了许久,他终于缓过了些。

虽然从暮从云口中听说了队员们都算安好,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异象局追责,但能够亲自问一句他们的状况还是更加安心。

得到越笙肯定的回答,暮从云径直拨通了余桃枝的电话,刚才他被一条信息急匆匆叫走,为了先一步确认越笙的情况,也免得让他们白白担忧,他随口编了个有人找的借口就离开了。

余桃枝那头倒是没在忙,大咧咧接起他的电话,暮从云刚点开免提,对方就是一句豪横的:“小战神,什么事啊?”

“都说了请你吃饭还跑,今晚烤串来不来?”

……才多久没见,他怎么又多了个外号。

顶着越笙有些茫然的眼神,暮从云轻咳了声,把手机递给对方,顺便为那头的余桃枝解释了一句:“你们队长醒了。”

“……什么!”

那头轻松惬意的声音倏然消散,一阵兵荒马乱后,越笙试探地“喂?”了一声。

“队长!”

“队长!”

“队长呜呜呜呜!”此起彼伏的几声嚎叫过去后,几人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询问起越笙的状态。

“嗯,我还好……”

“身体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乱跑,我有在听医嘱……”

一一回答着那头接连不断的问题,越笙有些招架不住般,抬眼看向笑盈盈的青年。

好在情绪激动的几人不用暮从云提醒也很快安分了下来,最后还是余桃枝做代表,给他总结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和余桃枝几人讨论起工作的越笙比起刚才回应他们的关心,显然就放松了多。

“队长你先把身体养好,我们都在找切断那鬼刀联系还有桥梁的方法,工作的事你就放一万个心……什么?需不需要你回来帮忙?”

“——不需要,谢谢。不过你要是有记得以前实验相关信息的可以告诉小暮。”

“灵坟怎么处理?噢,小暮那边揽下来了,没那么多堆积的恶灵,那阵法还能撑一段时间,怎么揽下来的?这你就问对人了!”

余桃枝绘声绘色:

“队长你不知道吧,小暮那张嘴可厉害了,天呐我们以前过的都是什么窝囊日子,早知道这帮高层这么欺软怕硬,我就给他们来上一课了。”

听着越笙和队友们唠嗑,正在安静喝粥的暮从云眉心一跳。

“他说什么了?哎呀,我真该录下来在局里全天播放,你是不知道,那堆臭老头的脸色唰一下就黑了,说时迟那时快,小暮一声冷笑之下——”

“咳咳咳咳咳!”

眼见着余桃枝又要把他的光荣事迹给越笙也演一遍,暮从云脸上开始挂不住了,怎么说也是他刚追到手的人,这么狂傲不羁的一面——

他还是希望对方能晚一些知道。

眼见着对面的青年似乎呛到了,捂着胸口剧烈就咳嗽了起来,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越笙一下慌了神,他匆忙和余桃枝说了两句就挂掉了电话,走到青年身后给他拍背。

暮从云悄悄松了口气。

但来都来了,他干脆让越笙在他身旁坐下,见对方目光仍然有所疑虑,他收好手机,牵起越笙的手晃了晃。

不知道是确认了关系,还是越笙对他的触碰愈发感到习惯,在被牵起手的一瞬间,他非但没有反抗,反而往青年的身边又靠了靠。

暮从云一颗心瞬间软绵得一塌糊涂。

“不用想太多,局里的事就交给我,”他侧过脸去,将下巴搭在越笙的肩膀上,“手机我明天给你重新买,给哥买和我一个款式的。”

——刚好可以凑个情侣款。

怀着这点暗戳戳的心思,他正要开口,却蓦然想起来周衡告诉他越笙名字的来历。

越笙一开始……并不叫作越笙。

“说起来……哥知道自己原来的名字么?”

他忽然发问,越笙有些不解地偏脸看他,青年的唇就在他的面颊之上蹭过,最终落在他的唇角。

还没能完全习惯亲密距离的越笙一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他面色一片空白地眨了眨眼,还未来得及开口,暮从云放在一边的手机却又突然震了起来。

见了来人的姓名,青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他没开免提,偏过脸去压低了声线,无奈叫道:“小桃姐……”

他本来以为余桃枝还要和越笙继续着先前的话题,正待先一步打断她弘扬自己的光辉事迹。

可听着听着对方的话,青年的面色却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

“好,我知道了,你们不要声张,也不要配合他们进去调查。”

“……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第73章 老师 “哥,张嘴。”

“怎么了?”

见他面色有变, 靠在他身旁的越笙也坐直了身子,他不清楚余桃枝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却能够听到青年对他们的嘱咐。

暮从云牵着他的那只手没放开, 不仅没松手,还稍稍加重了些力道。

埋怨、担忧、后怕……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过了一遍,青年才叹了口气, 凑过去把脸埋在了越笙颈间。

被迎面扑来的哀灵花香清醒了几分大脑, 他冷静下来, 在对方分明的锁骨上磨牙似的轻咬了口。

他没用什么力气, 是以越笙也只感到了痒,他茫然地低下头, 就听暮从云深吸了一口气, 抬起脸来用照常的轻快语气道:

“没什么事, 哥吃完后上楼休息会,我出去一下, 很快回来。”

青年冲他笑笑, 正待和吴姨交代几句再出门,就被身后的人攥紧了衣摆, 越笙眉心紧蹙:“是异象局那边找你?还是他们要为难你?”

“都不是,”暮从云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摆上拿下来, 将那两根不安分的指头留在手心捏了把,唇边弯起一个安慰似的弧度,“放心, 我会处理好的。”

越笙总算也是体会了一把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看出暮从云并不打算告诉他,他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

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强行跟上不仅帮不了什么忙, 还会害对方分心,最后他也只是一点头,垂眸小声道:

“……那你要和我保证,安全回来。”

“……”

青年愣了一愣,下意识想告诉他其实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但被对方话里的“回来”两个字击中,他心间蓦然生了几分异样的情感。

家里有人……在等他回来。

赫然被浓烈而又不知何起的醇酒浇灌,他被酒意灌醉得有些不知所措,澎湃心绪也急需找寻一个出口。

——于是他踌躇片刻,弯下腰来,在越笙有些意外的眼神里,抵上了那一双唇,顺带惩罚似的含了含越笙被自己咬出齿印的唇瓣。

“离别吻,”他顶着越笙微愣的神色轻笑,摸了摸越笙的脸,“我很快回来,哥放心吧。”

*

比起他这边浓情蜜意,异象局里头可谓是一个阴气沉沉。

暮从云赶到时,越笙小队原先的办公室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早上才见过面,青年也还不至于脸盲到这个程度。

早间被他阴阳怪气了一通的高层们个个面如土色,就连为首的周衡,也是一副心虚到不敢看他的表情。

暮从云无言片刻,才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走后不久,”

开口的是会议上一直和他对着干的啤酒肚,这会的啤酒肚早没了一开始的神气劲,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不知道小了多少,

“容副局他……擅自离席后,去往灵坟把鬼刀取走了,我们发现的时候……灵坟的大门已经被他打开了……”

暮从云深深地闭了眼,一副“你们真是无药可救了”的表情,于是余桃枝充当枪手,先他一步质问出声:

“出门后小暮就把调查到的资料都发给你们了吧,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还让他溜了,逗我呢?”

这次站出来解释的是周衡:“是,我接收了文件,第一时间也打开查看了内容……”

但是,周衡转发给其他几位分局后,绝大部分的人都质疑起了资料的真假,甚至开始怀疑提供资料的暮从云等人是否有心分裂异象局。

他们互相之间在用眼色传递着信息,容海道的离席,更是给了他们各执两派,唇枪舌战的时间。

——一片混乱中,也就无人注意到他一直未归。

周衡已经是要退休的年纪,谁都知道下一任局长会从两位副局中诞生,官僚高层之间的站队早就屡见不鲜——

但为了站队,让异象局镇压了百年的灵坟失守,甚至丢了鬼刀,说出来可真够让人笑话的。

而直到现在,他们甚至还没有人敢前去查看灵坟此时的状况。

因为容海道不仅带走了鬼刀,还打开了那扇巨大的黑门,放跑了里头的所有恶灵。

暮从云长舒出一口气,本想心平气和地和他们讨论解决方案,结果一睁眼,还是没忍住道:

“——不是我说,你们是猪吧?”

在场众人都黑了面色,尤其以最开始质疑资料真假,怀疑暮从云用心的啤酒肚一行人为首。

“……咳咳。”

担心他们再吵起来,余桃枝几人和周衡纷纷看来,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青年并没有像早上会议那样咄咄逼人,而是深吸了口气,迅速平复了心情。

暮从云扫一圈四周面色各异的众人,最后看向周衡:“行了,我到灵坟里看看,你们也组织人去调查他的逃跑路线吧。”

说罢就接过异象局的执法仪准备动身,某位早上和他吵了一嘴的某位高层讶异道:“你不生气?”

“……”暮从云看神经病似的上下扫他一眼,“……你很希望我生气?还是希望我和你们在这大吵一架?”

他任着山子晋过来给自己调整衣领上的执法仪,语气平淡:“现在追责你们什么用都没有,你最好期待灵坟里还没有被驱灵人搜刮一空。”

——若是里头的恶鬼都进了驱灵人的麾下,那对整个异象局而言……可谓是大难临头。

一众人纷纷面露慌张,显然是都想到了这一层,只有在暮从云即将出发前,才有人自言自语般低声问道:

“……既然他要背叛我们,又要取走鬼刀,为什么一开始还那么积极地推动仪式实施呢?”

这并不算响亮的问句却实打实被青年听了个全。

他止住了下楼的步伐,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向那个提问的人。

“还想不明白吗?”暮从云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不如你仔细回忆回忆,被你们逼着要进灵坟里面送死的人是谁。”

“——而在十年前,带领你们重创了驱灵人,让你们坐上现在这安稳位置的人又是谁?”

*

青年家里。

越笙正洗着菜,厨房的门就被谁人拉开,他还以为是吴姨又放心不下他一个人,正待转身,背后就忽然贴上一具温热身躯。

青年的手绕过他的腰,交叉在他的小腹处,将人抱了个满怀。

而后暮从云垂了脸,亲昵地把脸埋在了对方的颈窝。

“哥,”他语气埋怨,收在越笙腰间的手却更紧了些,“你才刚醒多久?怎么就下来忙活了。”

落在耳尖的碎发挠得越笙的耳垂有些发痒,他先是愣了片刻,然后才偏过脸去确认对方的身份:“你回来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青菜,试图回过身来,口中也连珠炮弹似的急急追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他们是不是……”

是不是为难你了?

不然暮从云这会的心情看上去……怎么会这么糟糕?

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吻堵住了剩下的出路,暮从云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箍住他腰肢的那只手却半点没有松懈,越笙轻“唔”了声,就察觉有一道灵活的舌尖探入他的双唇,顶在齿关间摩挲。

青年的声音宛若海妖低语,唇齿相接间,在他耳边缓缓响起:“哥,张嘴。”

越笙在这种事上向来由着他,他也同样履行了自己努力成为“好学生”的职责,他听见暮从云似乎是轻笑了声,夸他“好乖”,而后侵略者攻城略地,占据了这个吻全部的主动权。

越笙的眼前逐渐朦胧上一层水光,暮从云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呼吸逐渐急促,在眼角那一尾嫣红被洇湿前,青年放过了快要窒息的他。

他拍着越笙的背给他顺气,他们之间唇齿相依的亲吻从来没有这么凶过,他本来也不想……太快吓到越笙的。

只是——

“容海道闯进了灵坟,把鬼刀和里头半数的恶念都带走了,”他抱着怀里的人,声音微颤,垂下的眉眼之间满是晦色,

“你和鬼刀的联系还没有被切断,现在你是唯一一个能压制鬼刀的人,我回来没在楼上看到你……”

吴姨正巧出去浇了个菜的功夫,暮从云就已经把最坏的念头都想过了一遍,也没能让自己发抖的身体平静下来。

“……”越笙一时有些哑然,抱着他的人来时分明气势汹汹,现下又脆弱得好似一戳就破,他默了几秒,主动抬头亲了亲暮从云的下颔:

“我没事。”

又给青年继续顺毛:“没有人来找我,我也没有丢。”

他眨了眨眼,正思考要不要对刚才的那个吻学以致用,再“安慰”一下暮从云,青年就忽然动了。

这次暮从云没有亲他,而是把他抱到了洗手池旁边高一些的台子上,让他能够坐着歇一会。

现在他要低头才能和暮从云对视了,抬头看他的青年沉默片刻,而后暮从云偏过脸,慢吞吞地又告诉了他另一件事:

“我今天还见到了那位……你的‘老师’。”

在他抱着越笙离开灵坟那天,意识昏沉,即将陷入昏睡的越笙忽然清醒过来,对着地上直不起身的守门人,条件反射般叫了一声“老师”。

暮从云警觉地发现怀里的人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仿佛是面对男人时下意识的举动,而被金雾压制在地上的守门人面色狰狞,死死地瞪着越笙,五指在地面扣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你怎么敢背叛我,越笙?你怎么敢中断仪式——!?”

“你忘记了是谁把你养大?是谁让你活下来?我教你的,我命令你的,你都忘记了是吗!”

“违背实验手则的下场你知道的吧?你忘了吗,你哭着向我求饶的,你——”

剩下的话被暮从云毫不留情地用流光堵上,金丝甚至绕了个圈,将守门人的嘴缝了起来,而后他抱着人,在对方怨恨的目光里施施然离开了灵坟。

听闻他提及故人,越笙先是愣了一愣。

——他也记得那天走出灵坟时,和守门人的寥寥几句对话。

本应昏沉的意识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归位,他强忍着仪式的反噬喊了一声“老师”,却在下一秒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选择了放弃仪式,和暮从云一起从灵坟里出来。

而从他进入异象局的那天起,老师就反复地告诫过他、反复地告诫过他们。

“你们是为了伟大的仪式而生的,你们也注定会为了仪式而死,”男人的目光灼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其中燃烧,“你们是老师我最好的作品,所以——”

“永远永远,不要违背老师的话。”

见越笙眼神空洞,面色也一片茫然,暮从云缓缓按下了他的脖颈,逼着越笙只能和自己对视。

“哥,”

他声音很轻,却让手下那段脖颈无意识地颤了下,

“我从他那里‘听说’了一些……”

“你以前的事。”

第74章 实验 哥哥会保护好大家的

确认完灵坟里的基本情况后, 青年就准备返程了。

和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容海道带走了大部分的恶灵,只剩下少数还在门扉大开的灵坟里游荡, 试图靠着埋伏杀死从传送阵下来的生人。

暮从云前脚刚踏出传送阵,灵坟内外的怨气就笼聚着冲向他,不远处的黑门门关大开, 也不知道里头还能留下几只执念。

简单清理了一番灵坟外的怨灵, 又上前把灵坟的黑门重新关上, 果不其然, 恶念们该走的走该跑的跑,早已经没了个精光。

无声地叹了口气, 临走前, 暮从云却听到一阵低微的呻吟声。

他脚步微顿, 转而向门边被黑气聚拢到看不清的角落走去。

守门人正痛苦蜷缩在角落里,同为恶灵, 逃跑的恶鬼们理应不会攻击他才是, 但青年拨开黑雾,却见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被黑气侵蚀的伤口还冒着缕缕白烟。

就在暮从云沉默打量他的瞬息,男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从周衡给他的材料里,暮从云知道这人的名字叫高沉。

高沉抬起一双因为疼痛而愈发阴森的黑眸,认出来人是他后, 眸底毫不掩饰那抹浓重恨意:“……是你。”

——那个截走了他实验体的人。

他嘶嘶低笑起来:“现在你满意了?仪式被中断了,鬼刀也丢了,异象局为之努力了百年的计划,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暮从云从始至终的表情都可以算得上是平静, 也没去接他扣下的黑锅。

“是为了异象局的计划,还是你自己的私心,”他声音平淡,毫无波澜,“你比我更清楚。”

高沉愕然抬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身上的伤口还在冒烟,却仿佛再感受不到痛,看向青年的审视目光也愈发冰冷。

半晌,他声音低哑着嗤笑出声:“哈哈哈…是、是!我有私心!”

“百年来都没有人能做到的事,只有我做到了,不过是牺牲几个没爹没妈的孤儿,能换更多人的性命,我为什么不换!”

“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我还要在乎别的什么?!这场闹剧本来应该在几天前就结束!”

“701号是我最伟大的作品,是我最完美的一次实验,就被你、都是因为你——”

高沉眼眶通红,只剩一丝余力的男人忽然冲着青年发难,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般召动了灵坟内外剩余的怨气扑向暮从云。

高沉再不顾身上的伤,化五指成爪,恶狠狠地跃起直取青年命门!

结果也自然如初见时一般。

——他的攻击被轻而易举地化解,只是这次金色的流光不仅仅是压在他身上,而是穿过他的身体,将这副躯壳彻底剿灭。

高沉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向胸口滚烫的破洞。

“你怎么敢……”

“就当是你害死了那么多人的报应吧,”暮从云低下眼,唇齿微动,“那些无辜枉死的孩子们……”

“他们生前为你所谓的实验而用,死后还被你扣押了本应转世的灵魂,换来现在这具新身体。”

“什——”男人震惊地抬脸看他,“你怎么……”

——不可能有人知道的!

他拘押了死去实验体灵魂的事,知情人都已经死光了才是!

青年撕开他攥紧自己衣领的双手,能在他流光之下坚持这般久的执念当然不寻常,但更为确切的理由则是——

前些天里,萧晓给他发来的一份手写信。

【X】:[实验资料还没找到,但我在老家里……找到了这个。]

信件的落款人是萧晓的母亲,那大概是萧母写来准备向谁人举报用的投诉信,却在还没有寄出前彻底被截断了生路。

高沉面色狰狞,一副誓要他说出举报人是谁的模样,青年后退一步,面色平静,目光却唏嘘而讽刺。

“——我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

“等你死后,你只会被钉在异象局的耻辱柱上,你的毕生实验成果会彻底沦为笑话,至于你……”

暮从云弯了弯唇角,于是刽子手落下了最后的斩刀:“你的事迹会被举报人揭露,整个异象局的人都会知道,你触犯了异象局最为严重的条例守则,你会被异象局除名,因为你是他们最大的污点。”

“你活着时做过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被他否定了前半生一切的高沉目眦欲裂,他往青年的脚边又爬了一步:“不、不能……只有这个不可以……”

他的荣誉、他的过往、他高高悬挂在异象局勋章墙上的金色姓名。

“不仅如此,”

青年后退一步,松开被他抓着的裤腿,“我会接过你没法完成的任务,我会向你证明,不需要仪式,越笙他也能做到。”

“而我会陪在他身边,见证他完成这一切,直到覆盖你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不、你不许这样做!”男人狼狈地在地上蠕动,想要追上青年后退的脚步。

他身上的肉块却倏然开始震颤,被流光分崩离析的肉块们仿佛每一块都重新拥有了生命,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身体。

暮从云轻轻地垂下眼来,这次他的目光不再冷漠而尖锐——他温柔地看向那些从高沉身上逸出的黑气。

“去吧,”青年被金色流光覆盖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他们逸散开来,再重归天地,“你们自由了。”

仿佛有数百个童声同时复述起了他的话语。

“自由……”

“我们自由了……”

高沉的挣扎愈发微弱,那些逸散的每一缕黑气却都轻柔地拂过青年的侧脸,仿佛在对着他道谢。

直到男人气息湮灭,从他身上散开的最后一团黑雾将暮从云团团包围起来,青年本能地想挥手驱散,却在看见黑雾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时止住了动作。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的男孩,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巴巴的,瘦骨嶙峋的男孩咬着下唇,牵着另外几个瘦削小孩的手,警觉地把他们挡在自己单薄的身形后。

那是……小时候的越笙。

“过来,好孩子们,”男人好脾气地挥手,见他们不动作,也不生气,反而一步步走向了他们,“好啦,不用这么害怕,叔叔还会害你们不成?”

“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老师了,来老师这里领取新的名字吧。”

“我的名字?你们叫我高老师就行,老师保证,会带给你们新的生活!”

画面一转,当初目露警惕的一群小孩都长大了不少,异象局倒是没在吃喝上亏待他们太多,就连越笙的脸上都多了几两软乎乎的肉。

孩童们穿着统一的白色服装,一排开来地坐在门外等待。

门内看上去是一个实验室,孩子们紧张地手牵着手,仿佛在恐惧着将要发生的事,片刻之后,门扉大开,从里面陆续推出了盖着白布的几辆手推车。

不多时,又有两个孩子牵着实验人员的手,瑟瑟发抖地被领出来,他们面色苍白地往等候区看了一眼,又被迅速带向另外一个区域。

虽然不知道里面的实验是做什么的,但暮从云认出下一批要进去实验室的孩子里有越笙的身影。

他下意识想去拉住越笙,却又很快意识到,这是那些消散的执念们给他留下的一段记忆。

明明只是回忆,暮从云一颗心仍不可避免地高悬半空。

……那些被盖着白布的推车,盖着的都是孩童的尸体。

无形的恐慌将他笼罩,他想要打破这片幻想,冲进去把小越笙领走;也想立刻迈腿离开,回家确认一遍越笙的情况;

可理智上,他却无法停止去窥探更多有关实验相关的过去。

——里面也许会有他们能够用上的信息。

实验室大门关闭的瞬间,也将暮从云整个人定身在原地,他后背发冷,颤抖着看向那白色的死神之门,直到耳边传来谁人交谈的声响,才后知后觉从幻象中恢复些神志。

“这批实验体的情况比之前好很多,能够停留在桥梁间并且活下来的成功率达到了五分之一。”

“很好,”高沉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接过了实验记录翻了几页,“那拔刀的成功率就又高了很多,准备好下一步,把这些活着的实验体都训练好。”

说完,他随意扫了眼一旁盖着白布的推车:“失败的就带去老地方销毁吧。”

语气惬意得仿佛里面只是一堆用剩的实验器材。

下属领了命令离开,青年逼自己移动起停留在实验室大门的目光,在脑海中刻下身边的所有场景。

——这个实验室,就是“桥梁”嫁接发生的地方。

但他还没有等到越笙平安地从实验室里出来,画面就再次翻转,这次出现的越笙浑身是血,他和另外三个孩子围坐在一起,眼神空洞,还在无意识地打着冷颤。

暮从云迅速上前查看了一番,却发觉越笙身上的血……似乎并不是他的。

“呜呜呜,小飞也回不来了,”在越笙身边的女孩抽噎着,拉紧了越笙的衣摆,“哥哥,我们会不会也死在里面?”

“我不想死,我再也不想吃糖了,哥哥,我们回福利院好不好?”

暮从云认出这一圈的孩子正是初见时跟在越笙身后的那几个,只是现在里头已经少了一大半的人,只剩下他们四个了。

小越笙的身上和衣服上满是干涸的血,被弟弟妹妹围在中间的他显然也在害怕,却还是下意识地安慰起了他们:“别怕……我、我不会让大家死的。”

“我的编号在你们前面,”越笙深吸了一口气,挨个摸了摸弟弟妹妹们的脑袋,“只要我把刀拔了出来,大家就不用进去了。”

“……哥哥会保护好大家的。”

年纪尚小的越笙强忍着声线里的颤意,向着弟弟妹妹们承诺。

暮从云却在那一瞬间愣住了神情。

可余桃枝和实验报告里都说——

越笙是最后一个实验体,也是唯一成功的实验成果。

没有人提到过在他编号之后的“弟弟妹妹”。

——那么这些剩下的孩子,他们都去了哪里?

第75章 “家” 能为你背负这些,我很高兴。……

但很快暮从云就大致想明了其中缘由。

因为在堪堪维持完这一小片回忆后, 那几缕被打碎的执念就彻底消湮,若非是那些孩童们真实的记忆,想来应该不会如此真实。

……那么, 越笙知道吗?

知道他要保护的“弟弟妹妹”们,已经惨遭了异象局的毒手。

在他面前的越笙从听闻他提及“老师”开始神色就有些恍惚,又慢了半拍, 才回过神来问道:“他……告诉了你什么?”

暮从云沉吟几秒, 摇了摇头。

他极为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哥还是想不起来吗, 来到异象局以前的事。”

越笙摇摇头, 给出了和上一次青年询问时大差不差的答案,不过他这次多解释了句:“拔出刀后, 我就忘记了很多事情。”

青年搭在他后颈的手轻轻捏了捏。

暮从云正待再说些什么, 身后汤水沸腾的声音却瞬间引起了越笙的注意, 他急忙下来关了火,再将盖子掀开。

几乎是掀盖的下一秒, 青年就闻到了那溢满厨房的浓郁香味, 愣怔过后他挨到越笙身边,把下颔搭在对方颈间, 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动作。

越笙倒是没赶他,男人取了碗来, 先给暮从云盛上了一碗汤。

汤浓鱼鲜,白花花的鱼肉被越笙用勺子盛出来,混着软烂的豆腐块放入碗中, 越笙正想把汤给他端出去,就发觉埋在他颈间的人呼吸稍滞。

暮从云什么也没说,目光中却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惊讶。

越笙偏过脸,声音温吞:“我去问了吴姨, 她说你喜欢这个。”

说着,他又轻抿了唇:“虽然请教了她很多,但可能味道上……”

——他做得并不是太好。

因为在灵坟里看了那几番回忆,又在楼上没见着人,冲进厨房时青年的心里被满溢的恐惧侵扰,也无暇注意灶上正在烧着的汤盅。

他长舒一口气,埋在越笙颈间的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谢谢哥。”

越笙安抚般摸了摸还埋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暮从云从他颈间抬起脸来,却发现在那一碗盛出的鱼汤旁,保温垫上还放了另外的几碟家常菜。

“差一个青菜就好,”越笙向他示意着厨房外的餐桌,“你先吃着。”

——仅仅是一句如此稀松平常的话。

却让青年的脚步宛若生根一般扎在原地,他的目光追随着越笙去取了洗好的菜,又追随着他重新回到灶台边。

见他一动不动,越笙略带不解地偏脸,只撞进暮从云幽深的一双凤眸。

那双凤眸生得极为漂亮,眼眶深邃,眼尾狭长,可每每被青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越笙总有种被野兽叼住后颈的心颤。

又过了两秒,在越笙终于忍不住要开口前,青年深吸了一口气,向他弯了弯眸,眼底的暗色消散,变回了原先温和带笑的模样。

暮从云转过身去,将保温垫上的菜品一一端离了厨房。

几趟来返下,越笙也终于结束了一个下午的备菜和忙碌,却发现一桌子的菜暮从云一口没动。

等他坐下,青年才盛起一勺汤水放到嘴里。

越笙登时屏住了气息,直到暮从云咽下了那口鱼汤,面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满意,他才默默松了口气。

“很好喝,”青年撑着一边脸朝他笑,“哥也试试?”

越笙点点头,也舀起一勺汤水放到嘴边,鱼汤滚烫,让他一双血色淡薄的唇也红艳几分。

奶白色的水渍、红润的唇肉,暮从云默了默,稍稍移开些视线问道:“哥,要不要留下来?”

越笙从碗里疑惑抬脸:“留下?”

——他现在不就是住在暮从云的家里吗?

“不是这个意思,”青年盯着他,眉目间带上几分笑意,“我是说,哥以后都住在我家吧。”

“不止是这几天,以后都和我住在一起,把这里变成我们一起的家,好不好?”

他语气真诚,尾音却忍不住带了些撒娇般的上扬语调。

家……

这是一个在越笙前半生里只极少听闻的字词。

在实验室里高沉常常说,这里是他们的家;等他成功拔出鬼刀,成为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实验体后,高沉又说,以后异象局就是你的家。

但他却知道不是。

——因为家人应该互相扶持和爱护,但异象局里的众人对他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了他的霉头。

在遇到暮从云之前,他从未设想过自己能够从仪式中活下来,甚至……拥有一个家。

青年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还在期待着他的回答。

越笙本就很难拒绝过他的撒娇攻击,只略一迟疑就点了头,他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青年就一股脑给他安排好了日程。

“行,那我找个时间去异象局的宿舍里,把哥的东西都搬出来,”暮从云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哥先在客房住两天,我再收拾一下楼上,房间里还有点乱。”

越笙先是一一应下,扒拉了两口米饭后,才后知后觉地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他搬进来,暮从云为什么要收拾自己的房间?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青年呛了声,好一会才游离了目光:“……哥不想和我在一个房间吗?”

见暮从云又曲解了他的意思,越笙正准备解释,就听对方话音一转:“可是情侣都是睡一起的呀。”

“哥不是说会好好学吗,那是不是该听我的?”

越笙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细想之下……

又觉得青年说得好像没什么问题。

——那部经典电影里,男女主互诉心意后,当晚就滚上了同一张床。

他这会还不清楚这是西方电影里常有的“风俗”,把自己半信半疑地说服后,他也就放下心来,朝青年了然地点点头,继续低头小口吃着饭。

在他对面正严以待阵的暮从云:“……”

这就成功了?

……表白心意的当天,越笙就答应和他睡上一张床了?

他半是惊喜、半是忧愁地扒拉了几口饭,心里雀跃之余,还把给越笙科普常识这一要点提上了日程。

——这也太容易被骗了!

被他骗还好说,要是被其他人用同样的招数骗走了……

毕竟越笙好像真的很吃他这一套。

冥冥之中和余桃枝的老母亲心态遥遥共鸣,这种状态维持到晚餐结束后,他才和越笙提议道:“我载哥出去兜兜风吧?”

越笙没什么意见,于是二人一拍即合,暮从云把那辆黑色的法拉利从车库里开出来,越笙在副驾坐下来后,被他猝不及防地在唇上偷了个香。

薄薄两片唇肉被对方含起轻咬了口,在越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又抽离开来,青年像偷了腥的小狐狸,朝他扬了扬双眉。

性能优越的跑车又被主人开成了老年代步车,二人在河岸边上慢悠悠地晃过去百余米,微凉夜风吹起发梢,暮从云忽然开了口:“鱼汤……其实不是我爱吃的。”

越笙愣了愣,有些意外地转过脸看他。

青年侧眸对他笑笑:“那是我妈妈爱喝的,她是南方人,于是我爸为了让她适应这边的饮食,学会了熬制一手好汤。”

“他其实并不会做饭,我妈就更不会了,小时候我也是吃吴姨做的饭菜长大的,只有饭前的那一盅汤,我爸会亲手熬制。”

“后面跟在爷爷身边的那十年里,我都没有再保留下这个习惯……”凉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很轻,

“想来吴姨大概是怕提起我的伤心事,才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这个。”

“我也就不知道……她还一直记得我们家里的习惯。”

越笙安静地听他说完后,才问道:“她陪在你身边很久了吗?”

“嗯,”暮从云点点头,“大概是从我能看到执念开始,吴姨就在我身边了。”

“算上来,她应该是陪伴我最久的……家人。”

车身流畅的跑车缓缓行驶在安静的小路,小道上听不清楚发动机的轰鸣声,只有不多时从他们身边开过的摩托车主,转过头来留给二人一个充满问号的眼神。

暮从云不由有些失笑,他们选的这条兜风的小道平日里基本没几辆车路过,越笙的目光在他面上停留了一段时间,才应道:“她记得的。”

他没再多言,只是重复了一遍暮从云口中的话。

车内的氛围宁静又温柔,青年轻笑着“嗯”了声,又开出去一段距离后,才舍得开口打破这份平静:“我之前问,哥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越笙偏过脸来。

想到接下来要和越笙说的话,饶是暮从云也没忍住有几分紧张。

他在周衡面前大放厥词,心想等越笙醒来就告诉他,结果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越笙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对他的名字有所膈应?又会不会埋怨暮从云没有更早出现,害他和弟弟妹妹们沦为任人摆布的棋子?

青年把车停在路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放缓了语速,将自己从周衡那里听来的故事全数告知越笙。

他说一开始要进去拔刀的人是我才对,因为我迟迟没有出现,异象局才重启了项目,害你背负了这么多;

他说越笙名字的由来原因,办//证件的人觉得这两个字太单调,才给你更换了两个同音字;

他说这十几年来你辛苦了,这本来不应该是你的责任;

他说……

从始至终,越笙只是安静地听着,面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茫然而慢慢落回平静。

车内的空气长长地沉默下来,良久,越笙伸手解了安全带。

就在青年愕然抬脸,想要阻止他下车时,唇上被骤然凑近的对方有模有样地亲了口。

越笙还学着他的习惯,在他下唇轻咬了下。

旋即,那双漂亮的眉眼间泛出温柔的涟漪。

“……太好了。”

越笙和他脸贴着脸,眸底的水纹被笑意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暮从云,你不用背负这些,我很高兴。”

——能为你背负这些,我很高兴。

第76章 宿主 像成功偷腥的小狐狸

暮从云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家前。

被他一转攻势亲红了耳根、没敢再和他对视的越笙也眼尖地看到了那位……行为奇怪的不明人士。

——别墅大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着连帽衫的黑衣人。

男人抱膝蹲在马路牙子边上, 从帽檐下口罩之上露出的一双眼睛还警惕地打量着过往车辆。

这是走错门了?还是特地来守着他的?

……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

暮从云狐疑地把原本就慢的车速再放慢了些,在他甚至已经怀疑上对方是驱灵人的探子前——

黑衣人忽然抬脸看向他的方向,于是他也顺势认出了门口的人。

黑色轿车被一脚刹停, 不巧的是蹲了半天的陈一白已经认出了他的车,全身上下裹得严实的人正准备站起身来,却因为腿酸又“扑通”一下坐回了地上。

“……”

他拦在门口, 暮从云也没法把车开回去, 一人一车僵持半晌, 还是陈一白缓了缓酸麻的双腿, 扶着一旁的墙壁起身,再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车窗边。

车窗是防窥的, 陈一白却执着地在防窥膜外敲了一会, 暮从云无奈地闭了一下眼, 正待按喇叭把他逼退些,攥着方向盘的右手却忽然覆上熟悉的冰冷。

越笙侧过脸来, 询问的目光落在他面上。

暮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

用眼神向越笙示意了下自己没事, 青年慢慢降下半截车窗,陈一白愣了一瞬, 旋即眼神又很快亮了起来。

“你没事?太好了!”他语气急促,趴在车窗边上试图和暮从云对视, “那人回去了!我还以为你……”

话音未落,陈一白忽然僵住了视线。

——车内还有别的人。

沿着亲密覆在青年手背之上的那只白皙手背看去,他一寸寸抬起目光, 就见副座上的越笙坐直了些,正偏过头来瞧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一白的呼吸停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