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2 / 2)

“哥。”

要发现这几个残念的身份实在太过简单。

简单到他甚至不用去回想那天偶然遇上的几个残念是不是这幅面庞。

本来就是随手解决几个小喽啰的事,而这里离余桃枝给他标出来的地点还有十万八千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越笙会忽然出现。

被叫了一声的人如梦初醒般缓缓抬起眉眼, 越笙抿着唇, 漆黑长眉肉眼可见的紧蹙, 他喉结滚了滚, 而后再环顾一眼巷内场景,转头就走。

步伐之快, 带得那一身黑色风衣都在空中被吹起了半高幅度。

像是匆匆逃离, 又像是急着去确认什么。

……欸?

青年迷茫地一眨眼, 等到越笙的身影几近消失在街角,才后知后觉追了上去, 跟上对方的步伐。

他急急牵住了越笙的手, 艰涩地组织起语言:“哥,你听我解释。”

被他牵着的腕子拧了拧, 从他掌心挣脱了出来。

但越笙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等在原地垂下眼,没看暮从云, 却安静地等待着青年要说的话。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暮从云低声道,“我本来打算,过些时间就告诉哥真相的。”

“一开始我确实不想和异象局有上什么联系, 但后来和哥相处久了,我一直想找机会和哥说明白。”

“想和哥说明白……我是有特殊能力的通灵者。”

但他说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

譬如他厌恶异象局的原因,譬如他的身世,譬如一开始……他确实是抱着利用越笙接近异象局的想法, 才编造了第一个谎言。

到最后,暮从云也只是低了眼,等待着被他拦在转角处的男人给予一个回答。

1、2、3……

他在心里数着秒数。

明明只过去了半分多钟,却好像历经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漫长到暮从云都忍不住开始设想……最坏的结局。

也许越笙接近他就是另有企图,和异象局忽然开始重新寻找他也是同一个目的,对方现在匆匆赶回去,更是为了向上级报告他的存在。

他内心那点阴暗的、不安分的、疯狂的念头开始滋生。

干脆……就像一个人莽进驱灵人老家那会一样,反正越笙也还不太清楚他的实力,现在把人掳走,应该也不会费什么功夫。

在他已经开始物色起下一步怎么把人关小黑屋时,对方终于动了动。

男人抬起眼,眸色晦暗,却并没有像暮从云设想好的那般,质询他或是就着他的身份追问下去。

他眉头久久未能舒展:“你什么时候招惹了驱灵人?”

“……?”

暮从云垂眼和他对视了片刻,才无措地动了动因为紧张而僵硬的指尖。

不是欺骗,不是隐瞒,也不是他的能力……

这才是越笙最关心的问题吗?

见他哑巴似的,越笙催他:“说话。”

青年沉默片刻:“哥不生气我骗了你这么久?”

越笙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是被他的答非所问惹得有些不满,但就在暮从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越笙说:“……有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暮从云,而是稍微偏开了一些视线。

并不是不生气,而是在这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在意。

于是他的问题又绕回了最开始的同一个。

“所以你是怎么招惹上他们的?”

“这些恶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之前也遇到过吗?”

越笙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自从认识他以来,暮从云几乎就没见过他这样咄咄逼人的表情。

他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惊异,而没有等到答案的越笙沉了沉眉心,扭头就要往来时的方向回去。

驱灵人豢养的恶灵突然出现,无论如何都要上报给异象局才是。

目睹他所有行为的青年,忽然在心里生出了一丝难以相信的念头。

会不会……

会不会越笙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就是异象局要找的人?

异象局在找他的事实,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存在。

就连那个苏燕也透露过,异象局在找姓“暮”的通灵者。

毕竟越笙接近他开始,就是为了让他加入异象局,所以他也猜测过,也许只是还没有确认他的身份,对方才迟迟没有上报。

——但现在看来。

越笙好像并不清楚他和异象局之间的曾经,也不知道他和驱灵人的恩怨。

电光火石之间,他上前一步,从后面又一次钳住了对方的手腕。

被打断行路的男人偏过头来,蹙眉瞧了他一眼。

“哥,”暮从云靠近了些他,抓着对方的手也不由加大了几分力道,“跟我回家吧。”

他控诉道:“你说好今天要去拿气球的,我等了你一天,你都没来。”

“桃子姐说,让我看见你,就把你带走。”

温热的鼻息几乎是贴着他的脖颈,烫得越笙浑身一凛,但也因着这几句话,他记起了昨天和青年的约定。

“……”失约在先,他不禁有些愣怔,也因此错过了挣脱暮从云束缚的最佳时机。

见他没反抗,青年半拉半牵,就要带着他往外头走。

路过刚刚被袭击的小巷时,越笙才回过神来,但他右手被青年牵着,只是稍稍用了点力道想要抽出来,暮从云便很快松开了手。

而后他变本加厉地,搂住了越笙的腰。

地上的恶灵已经被金色火焰焚烧殆尽,只剩下几缕飘忽的怨气还没有散去。

眼见着就要被暮从云揽着离开,越笙终于出声制止:“出现了驱灵人的事,需要上报给局里。”

青年放在他腰间的五指紧了紧,却没有立刻说些什么反驳的话。

暮从云侧过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被青年这样看着,越笙顿了顿,很快又补充道:“说完我就和你回去。”

暮从云的神色松动了些。

就在越笙以为他要放开让自己回去时,青年拿出手机,摁着语音键给余桃枝简单说明了两句,而后把手机递给了他。

“用这个说吧,”他眉眼轻弯,“说完,我们就回家去。”

越笙一时间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却又没能立刻反驳他,只好接过手机,和余桃枝匆匆交代了几句驱灵人出现的事。

但在最后,他还是隐藏了青年的存在。

一直在看着他的暮从云唇边扬起笑意,等越笙交代完,他才挑挑眉,接过自己的手机,凑近了问道:“哥怎么不告诉她?”

“关于我的事。”

越笙沉默不言,于是似笑非笑的青年又伸出手来,掌心向上地放在他身前。

青年歪了歪头:“牵手?”

越笙:“……”

他迟疑再三,没有作声,但暮从云也不太需要这个,青年神色自然地牵起他垂落身边的手往前走,顺势问道:“哥今天怎么不回消息?”

“……手机没电了。”越笙闷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暮从云回头瞄他一眼:“那哥现在还生气吗?”

没有回答。

看来这个答案也很明显。

直到被他带着走出黑漆漆的工厂,越笙才注意到暮从云双眸上的流光,那道金色一闪而过,还未等他确认其存在,就消散在夜风中。

算是被强行按坐在车座上的越笙扯扯安全带,终于在青年上车的一瞬间,声音低了些:“你不一样了。”

换做以前,暮从云不会这么强势地决定他的去留。

青年懒散笑了声:“没办法,哥现在是知道我秘密的人了,当然和以前不一样。”

为什么?

越笙想问的问题其实有很多,但沉默片刻,他只是望向窗外,说:“我有猜到过。”

所以他才表现得……并不是那么意外。

这次意外的人换成了暮从云。

“什么时候?”

越笙偏过脸来看他:“很多时候。”

在对方一次次出现在现场时,在苏柳和李明阳对他奇怪的态度中,在很多……他有所感悟,却又被对方的话术绕过去的时候。

与其说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如说……是他自愿被对方欺骗。

所以他对那么多显而易见的事实视而不见,也一次次向上级隐瞒了暮从云的存在。

青年看向他的目光从打量,一点点的,被温柔的无奈浸满。

他忽然凑近了些,额头抵着越笙的,唇齿微动:“那哥为什么从来不戳破我?”

“……”越笙一时间愣怔原地,面前被放大了几倍的脸仍然好看得过分,凤眸里倒映着他的眼睛,像是被谁人珍贵地捧在眼前。

他勉强动了动唇:“你不想别人知道。”

所以他也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对面的青年愣了一瞬,随后抵着他的人,忽然浑身颤抖起来,因为距离太近,越笙一时之间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刚才在小巷里受伤了?

他头往后仰,双手也覆上青年的脸,想要将他推开看清楚些。

对方却极为抗拒般一动不动,保持着贴着他的姿势不肯离开。

“让我看看。”他强硬道。

下一秒,一双更为温热的掌心却覆上了他的,将他冰冷的十指都包裹在内。

青年微微抬了头,面上却不是什么受伤后痛楚的神色,而是明晃晃的笑意。

他止住因为笑意颤抖的身体,笑盈盈地抚了抚对方托着自己脸颊的手指:

“哥这么关心我呀。”

第57章 保证 “哥知道……什么是接吻吗?”……

因为他这一时得意忘形的举动, 加上闭口不谈和驱灵人的渊源,忍了一晚上的越笙默默地爆发了。

具体表现为——

男人直到下了车,都没再和他说一句话。

而这种情形在进门后更是达到了巅峰, 越笙抬眼就看见了他挂在扶手边上的气球,闷头走过去将细线解开,转过身, 一言不发地牵着气球就要离开。

他的脚步被守在门边的暮从云眼疾手快地拦下。

越笙往左他就往左, 越笙往右他就往右。

几轮下来, 男人抬眼瞪他:“……让开!”

暮从云这才发现越笙的眼尾不知何时染了殷红, 一双苍白的花瓣尖尖无端添了几分艳色,也……

让越笙看上去有些“可怜”。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 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大概又会被他哥瞪。

于是青年沉默片刻, 放缓了语调问道:“这么晚了, 哥手机还没电,怎么打车回去?”

越笙却丝毫没有犹豫。

冰冷的长刀突兀出现, 利落在二人身侧劈开一道空间, 刀柄也自然地落入了他的手心。

被破开一道口子的裂缝乌漆嘛黑,还不时有冷意自裂缝内而外地蔓延出来。

越笙颇有些扳回一城的自得, 向青年一扬下颔,右手拿着阴森森的古刀, 左手牵着猫咪形状的气球,就要躬身走入隧道里。

如此不符的两种相性竟然在他身上莫名地融合成一体。

暮从云:“……”

在越笙将将要走进裂缝前,那呼呼作响的隧道却忽然糊上了一道金光, 而后繁复的金丝缠绕,还不待越笙看清,就已经将那道口子……

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越笙一脸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索性也不装了的青年更是一摊手, 无辜道:“好了,哥现在回不去了。”

“……”

空气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越笙唇瓣微动,暮从云一度以为他就要冲自己发作了,没想越笙犹豫片刻,竟然主动把那道裂缝关掉了。

然后他如法炮制地抬手,摸了刀准备再开一道回去的路。

“我错了哥,”青年一把上前,匆忙按下了他拔刀的手,恳切道,“别生气了,留下吧。”

被他按住的手背安分片刻,越笙抬眼:“那你告诉我,驱灵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出这个圈子。

暮从云无奈:“知道以后,哥要做什么?”

“……和驱灵人有关,你会是局里重点的保护对象。”越笙说道。

青年垂眸盯了他一会,半晌,弯唇笑了笑:“我有哥保护我不就行了?”

越笙却因着他面上笑意蹙起了眉:“我不能——”

他张了张嘴,后面的字句一时没能说得出口。

青年的笑容很明显地淡了几分,那一双漂亮的凤眸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能将人全数吞入的黑洞:

“不能什么?”

顿了顿,越笙还是没将自己要离开的事告诉他:“……不能一直在你身边。”

“可是哥明明说了,只要我需要,你就会来的,”暮从云逼近了一步,将人圈在玄关的地方,“哥要反悔了吗?”

他长睫轻垂,丝毫没有遮掩眸底晦色。

指尖捏起那一点莹白如玉的耳垂,在越笙茫然的目光中,他轻声道:

“说起来,哥也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呢。”

“就比如……哥好像很久没有用刀了,为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还关注到了这事,越笙半带惊讶地抬眸,青年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够将他从内而外洞穿,他默了默,垂下眼去。

越笙缓缓地偏过脸,把刀搁到了鞋柜上。

“哥不走了?”

“……嗯。”

总之就是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越笙侧过脸,把自己的耳垂从他手中拯救出来,暮从云垂眸盯着他换鞋动作,而后男人牵着气球,又将那只小猫绑回了扶手上。

正当他迟疑着下一步该做什么时,青年已经走前几步,领着他走上了二楼。

“哥今晚就睡这里吧。”

客房他每周都会让执念进来打理一次,房内整洁明亮,比越笙在异象局住的宿舍房间大了整整两倍有余。

越笙正探头看着,就听暮从云接着道:“我在楼上,哥有事就上来找我。”

“一会我给哥拿几套衣服下来。”

越笙点了点头。

确认他今晚应该是不打算离开了,暮从云一时也沉默了下来,走进房间的越笙停下脚步,一双黑眸安静地看向他。

越笙在等他开口。

开口……该说些什么呢?

“……哥不用担心驱灵人的事,”青年最后轻叹了声,向他承诺道,“我能解决的。”

男人眼睫扑扇了一下:“不是能不能解决的问题,”

越笙问:“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暮从云默了默。

他一瞬息想起了很多,包括这么多年的追查,包括楼上那成摞的资料,也包括……他和萧晓的那通电话。

在那样的目光下,他怎么也没办法欺骗对方。

最终,他还是点了头。

“我保证。”

*

第二天一早,几乎一整晚没睡着的青年早早爬起身来,哈欠连天地坐在了餐椅上。

左右环顾一圈没看到吴姨,他才后知后觉——

昨天出门前,他让家里的执念躲好些,别在越笙面前出现。

“……”

暮从云也没想到自己的掉马来的这么突然,他叹口气,默默起身到厨房里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端着咖啡杯,他一时有些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楼门前。

门扉被他轻轻推开一道缝,一道人影还背对他蜷缩在被窝里,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一切都昭示着越笙确实没有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溜走。

于是他在门口罚站半晌,又把凉透了的咖啡端下了楼。

一早上暮从云都在给自己没事找事干,包括但不限于视察一下他家的卫生情况,判断是不是有谁悄悄偷懒了;来回点开外卖平台,试图给将要醒来的越笙点个早餐;以及充当一位无良老板,给萧晓转账了一笔工资的同时,催他起床加班。

但可惜的是——

家里的卫生很干净,他的找茬行动大失败;在外卖平台犹豫半天,最终因为不知道他哥几点起床作罢;萧晓……萧晓就更别提了,大概是手机开了静音,管他是谁都不能把见周公的黑客叫醒打工。

直到早上快十点时,越笙才推了门出来。

他睡得还有些懵,刚到走廊,就见楼下的青年幽怨地瞥了他一眼,男人顿了顿:“怎么不叫我起床?”

卫生间里有暮从云提前给他拆好的一次性洗漱工具,等到他下了楼,才终于和窝在沙发里的青年打了个照面。

暮从云打量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扫了他一圈,露出几分满意来。

他和越笙身形相仿,所以睡衣越笙穿起来倒也不显臃肿,但青年横看竖看,就是有一种越笙被他包裹了起来的错觉。

——还是有些区别的,起码他穿起来的时候,腰部的衣物看上去没有那么空荡。

越笙顶着他直勾勾的目光迟疑半秒,还是在他身边坐下,青年从沙发上支棱起来,托着脸看:“还说自己不用睡觉。”

“我看哥就是平时睡太少了,才总是这么困。”

“……”越笙默了默,没想好怎么反驳,只好解释了一句,“局里的工作很多。”

所以并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不能睡。

大早上的,暮从云也不太想提起晦气东西,于是青年没就这个话题问下去,而是说道:“我点了外卖,哥今天也留在我家吧?”

越笙微蹙了眉心,下意识拒绝:“我还有工……”

“桃子姐可说了,你这两天都归我。”

青年晃了晃手机上的聊天记录,笑盈盈地看向他。

越笙还想着就先前的拒绝坚持下去,开口时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青年提到的两天时间——

是他即将要前往灵坟的日子,也是……

余桃枝留给他和青年的告别时间。

即将出口的话又被他吞回肚子里去,越笙默了默,在暮从云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应了声“嗯”。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我们今天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呢?

指尖敲了敲身下的沙发,青年莞尔:“哥先在家陪我一天。”

越笙对待他的态度并没有大变,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他打开了面前的电视,拿起桌面上的遥控器递给越笙:“哥来选一部吧,一会我们吃饭的时候看。”

这次他特意把电影频道调到了感情类,杜绝了上次那样两个人并肩看鬼片的情况。

越笙皱着眉,认真地在电视上挑选了一阵,直到青年拿了外卖进门,他才在青年精心准备的电影栏目里,挑出一部经典的爱情片。

很好,这次没出错。

暮从云满意地在他身边坐下,又将碗筷拆好摆在面前,落地的自动窗帘缓缓合上,一时间只剩二人置身的小沙发上,还剩下些许足够看清对方的光亮。

越笙倒没在意光线是不是太暗,他抱着腿,和青年并肩窝在了沙发里。

他也就没有注意到——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连暮从云什么时候贴到了他身边来,他都没有察觉。

电影桥段演绎到男女主接吻的时候,青年稍稍地偏过了脸去。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越笙的侧脸,电影晃动的光晕打在男人漂亮的眼睫,顺着眼睫往下,是眼睛、鼻梁、而后是唇。

柔软的,因为被汤水的热气蒸腾,而红润的唇。

青年的心里倏然动了一下。

电视里的水声滋滋交缠,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他的视线,越笙若有所感地偏过了脸。

二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暮从云低声问道:

“哥知道……”

“什么是接吻吗?”

第58章 分别 “……我很喜欢哥。”

闻言, 越笙看向他的眼神一时间变得非常奇怪。

倒不是发觉他心思的那种“奇怪”,而是……不满于青年把他当傻子的嗔怒。

他先是理所当然地点了头,而后为了证实这一点, 还向暮从云指了屏幕里交缠的男女,以示自己的“博学”。

经典的外国爱情片,情到浓时, 剧情里的一双主角正在抵死缠绵。

而屏幕之外, 电影场景中昏黄的光线晕散在他们身上, 影影绰绰在背后的墙壁也投映出一双挨得极近的人影。

——是真的很近。

暮从云轻眨着眼的同时, 几乎错觉越笙的长睫会和他交叠,好似起了一点轻微的、稍纵即逝的风, 被扇动着扑上他的面颊。

他们之间的距离, 近到他现在只需要再往前几厘米, 就可以吻上那双柔软开合的唇。

而越笙绝对防备不过来。

不如说……越笙现在和他挨得这般亲密,还毫不怀疑地留宿在了他家里, 对他根本就是没有任何防备才对。

他一颗心软了又软, 好说歹说才按捺住了把人扑倒的想法。

青年变本加厉追问:“那哥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觉吗?”

电影里播放的片段已经进行到了下一场,而电影之外, 暮从云逼近了让越笙不得不和自己对视,越笙愣怔地盯了他一会, 忽然一下子扭过了脸去。

绯红渐渐漫上他的脖颈。

扑通、扑通……

那种感觉又来了。

直冲而下的浪潮汹涌着要找一个出口,却因不知何去,直冲得他一颗心颤动不已, 无处躲藏。

在重逢时仅仅一瞥,他就记起了巷中偶遇过的青年,而现在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就停留在他面前,不到一寸的距离, 眼神专注而认真。

见惯了青年散漫或是无辜的神色,他突兀地想起了昨晚的暮从云。

越笙并不是偶然出现在那里的。

在暮从云到来前,他便隐隐约约察觉那个方向有阴气萦绕。

可刚走到巷口,他却意料之外地听到了青年的声音。

“驱灵人的走狗,对吧?”

青年似笑非笑地垂了眸,往地上哀嚎的恶念们投下一瞥:“这演技也能接到戏,他们倒是不挑。”

越笙手中的长刀已然出鞘半寸,而他却在见了暮从云的面容时,愕然愣在原地。

——从容的、不紧不慢的、一切尽在把控之中的游刃有余。

金色的光火中,反扑一口的恶灵目露凶光,浓黑色的怨气甚至已经弥漫到了巷口,若是这时拿出寻灵仪来,上头的数值显示的一定是“极为危险”。

而在黑金交织的烟雾中。

青年只是没骨头似的挥了挥手,像是在大街上闻到了不喜欢的呛鼻烟味,瞬息之间,黑雾消散,只剩他站在街口,和巷内刚转过身的青年面面相觑。

现在,那双漫不经心看向恶灵的凤眸也看向了他,期待、好奇、和着许多越笙说不出口的情绪,被万分认真地递到了他的手中。

接吻是什么感觉?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在半空中,反问道:“……你知道吗?”

似乎是没想过他会把问题抛回来,母单的青年沉默片刻,默默撤回了一个话题。

见越笙半个身体为了躲他都伸到沙发外面去了,暮从云好心地把他拉了回来:“别摔跤了。”

越笙坐回原来的姿势后,小心地瞥了暮从云一眼。

见青年的注意力似乎在电影上,没有注意到他,他悄悄地……把身子往远离暮从云的方向移了移。

旋即他把半张脸都埋进了环抱的双膝里面。

心还是跳得好快,他露出在外的一双眸茫然轻眨。

……好奇怪。

*

剩下的半场电影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各怀心思结束了早上的电影时间后,暮从云提议越笙一起到后花园去看看。

正巧越笙也还没有参观过他家里的庭院,被领了走出小别墅,才发现后头还有一片风光。

暮从云没好意思说这都是他招的执念给他免费护理的,绕过汩汩流水的假山,越笙正在亭子里坐下,却看见假山旁的一大片菜地。

小小一片菜地和庭院里琳琅满目的花□□织在一起,倒也不显得突兀。

他伸手指了指:“这也是你种的?”

暮从云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是,这是吴姨的休闲爱好。

但他还没想好怎么和越笙解释自己在家里养执念的事情,幸好越笙也没多过问,只是凑近看了看。

然后越笙就发现了第二个小意外。

菜地的边上,坐着一只手工织的布偶娃娃,这还是一只有着岁月痕迹的布娃娃,虽然本该光滑的头发已经有些泛起毛边,娃娃本身却被主人打理得很是干净,还穿着一身花布织的小裙子。

布娃娃靠在一旁的花盆上,像是在守护着菜地的模样,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很是可爱。

越笙很有兴趣地多看了两眼。

暮从云:“……”

他沉默片刻,欲言又止。

吴姨大概也没想到她就来看看后院的菜也差点露出马脚,但越笙非常克制地没有动她的身体,而是让她继续坐在花盆边守候着她的菜地。

幸好暮从云订下的外卖已经送到了门口,他把甜品领进门放在了凉亭的小桌子上,越笙也终于结束了参观,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接过其中一个外卖袋,帮青年一起拆起了外卖盒。

西米露、双皮奶、红豆派、黑糖芝麻酥、水晶桂花糕……

都被暮从云一股脑推到了他面前进行投喂。

越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订的一桌子甜点,不解地一眨眼:“怎么买这么多?”

不是才吃完饭吗?

见小桌上已经摆不下了,暮从云颇为遗憾地把剩下的先放在一边:“不多,每样都买了一点,哥试试味道。”

他揣着一兜的小九九,试图从越笙的微表情判断他最喜欢的甜点。

但没想到越笙沉默片刻,没吃甜品,却先摸了手机出来。

“我把钱转给你。”

暮从云:“……”

暮从云把他的手机摁了下去:“算我请哥的,不许转给我。”

越笙却坚持点开了支付:“桃枝说,不能总花你的钱。”

余桃枝在被四座法拉利震惊后,回去好一段时间还念念不忘,某天还语重心长地向他提了一嘴,说什么要认清自己的心意再做决定,不要被对方金钱包裹的糖衣炮弹攻陷。

前半段越笙没明白她在神神叨叨什么,后半句他还是听懂了。

见暮从云执意不收,他默了默,终于被青年一句“哥是客人不许消费”给说服了,收起手机后开始小口尝着青年推到面前的糕点。

这头暮从云还在打量他神色,越笙却想起了什么似的,极为突兀地问了句:“所以你并不是从小镇回来后才觉醒能力的,对吗?”

这是还记得他最开始编的理由呢。

青年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在去找小石头线索的小树林里,越笙说过:他和自己一样,所以他并不是怪胎。

现在想来,说不定越笙更多的是在庆幸——被异象局当作异类对待了这么多年的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可这不过是青年随口编的谎言。

得到肯定的答案,男人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

但暮从云却有些坐不住了,他犹豫着问:“所以哥是后来才……?”

越笙很快地眨了一下眼睫,没说什么,但青年从里面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男人眼睫低垂,一言不发,吃着甜点的速度却慢下了很多。

他忽然福至心灵般,猜到了越笙在介意什么。

“和哥不一样,我也不会觉得哥有什么奇怪的,”他看向越笙的双眸,认真道,“更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

“我和异象局的那些害怕你的,讨厌你的人都不一样。”

“……我很喜欢哥。”

真心被他藏在这似有若无的一句剖白中,越笙微微睁大了眸,他有些无措地放下手里的勺子,好像一时间忘记了身体该怎么控制。

良久,他呆愣着应了一声,热意从耳边蔓延上脸,他抬起指尖,不敢置信般触碰到自己脸上的温热。

——他的体温,忽然有了活人一般的起伏。

眼下就是个打探越笙心意的好时机。

暮从云正要顺势问问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就听那道冷泉似的声线在他耳边轻响起,问的却是另一个令他如坠冰窟的问题。

“那你……愿意和我回异象局吗?”

越笙看向他,认真地问。

——他就要去镇压灵坟了,而普通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灵坟的具体地点。

见青年骤然冷下的面色,他心里一时也有些发怵。

他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万一他死后留下了执念,那他的执念是不是也一辈子都见不到暮从云了?

……可是青年拒绝过他的邀请很多次。

可是暮从云……也不应该为他的任性买单。

没有条律规定活人一定要为死去的执念做些什么。

他的理智后知后觉回笼,越笙咬了一口下唇,正要收回自己刚才的话,青年就起了身,面上却没有太生气的表情,而是轻叹了口气道:“跟我来。”

越笙拎起剩下的两袋甜品,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道歉的话语已经含在了唇齿之间。

然后他有些茫然地发现——

暮从云领着他,到了大厅那幅白布覆盖的画框之下。

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他从第一次进屋起就注意到了这处,但青年只说这是一幅没来得及撤走的赝品,于是他也没有再过多询问什么。

金色的流光从青年的指尖绕出,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他使用能力,越笙不禁多看了几眼。

而后白布落下——

露出一副亲密无间的、三人紧紧依偎的、都在笑着看向镜头的家庭合照。

越笙不由瞪大了一双眸。

他也……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哥看到了吧,”暮从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我猜你也在异象局的档案里见过。”

“这是我父母,以前他们是异象局的研究员。”

“我知道异象局在找我,”他的声音平淡,却又透露着淡淡的疲惫,“可是……我怎么可能回去害死了我父母的地方呢?”

“明明有能上前线的干员,却非要让我父母出那次任务。”

“我知道他们没有犹豫,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他偏过脸来,眸色晦暗地看向微张了唇,还在发愣的男人,“可我过不去。”

所以……他注定不可能答应越笙的请求。

也许只过了片刻,又仿佛时间流逝了很久。

越笙缓缓地垂了眼,他唇齿几次开合,才说出一个:“对不起。”

他声线有些艰涩道:“……我不知道是你。”

暮从云安静地看着他。

越笙以前是不知道。

可现在知道了,他又会拿自己怎么做呢?

安静的气氛继续在他们之间蔓延。

就在暮从云想说些什么主动打破这份平静时,突兀的一道响铃打破了二人的沉默对峙。

越笙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接起了电话,可随着那头的话语,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点点失去了血色,只来得及说上一句“我现在过去”,就匆匆挂断。

暮从云蹙起眉心:“你要走?”

在现在这个时候?

越笙有些手足无措地将甜点还给他,他神色惶然,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不可待的意外,匆忙赶到玄关换了鞋,才后知后觉看向阴沉着脸跟过来的青年。

越笙的目光在他面上停留了整整三秒。

而后他垂下眼,向他承诺:“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的指尖在身边蜷了蜷:“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是为了这个,在你身边的。”

他默了默,最后向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电话又催命符似的响了起来,越笙再抬眸看了他一眼,就要推门离开。

半个身子都要出到门外前,他被青年攥住了手臂。

暮从云把那两袋甜品放到了他的手里。

“是给你买的,带走吧。”

而后他轻叹一声,目露无奈:“路上注意安全。”

“……哥。”

第59章 手杖 还剩下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送走越笙后, 暮从云坐回沙发上发了会呆。

他和墙壁上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合照安静地对视了一会。

他的样貌继承了父母的特点不说,就连性格在某些方面和他们也是极为相似的。

只不过二老的心愿是找到平衡执念心愿的方式,他就简单得多, 这么多年来,只在为父母报仇这事上,从来没有停止过步伐。

照片上的一双男女仍然对他灿烂地笑着, 凭谁也不难看出——

他们眼底的爱意。

被他们搂在其中的小暮从云那会才是牙牙学语的年纪, 被套了一身短手短脚的小熊连体衣, 顶着一双熊耳朵, 懵懂地看向前方。

都说六岁前的孩子不记事。

可他对于父母所有的记忆,都来源于六岁前。

妈妈会温柔地叫他“小梨”, 只因为他在抓周的时候越过一地的物件, 往爸爸手里啃了一半的梨伸出了手;

爸爸会美其名曰锻炼他小男子汉的胆量, 领他去见形形色色的执念,然后在他害怕大哭的时候搂他入怀, 教导他如何区分善恶;

就连那时候还不是他“爷爷”的姜云山, 严肃的小老头一丝不苟,却也曾在逗弄小豆丁时开怀大笑, 意气风发。

吴姨从花园外抱着布娃娃飘了进来,她站在青年身后, 陪他一同看着墙上的照片,目光中流转过几分怀念,她轻声道:

“也有十几年了呢。”

她笑笑, 抬手摸了摸自己面上定格的皱纹:“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你见了我,哭得直冒鼻涕泡。”

“……”青年稍稍抽出几分思绪,无奈抬头, “吴姨……”

这种陈年旧事就不用提了吧。

女人看过来的目光却仍旧温柔,她轻而缓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的意思是……”

“沈姐和暮哥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他们一定会欣慰的。”

“毕竟他们的孩子,有在好好长大。”

*

缓了缓心情,暮从云谢绝了执念们帮他收拾后院的意思,独自走到方才的小亭子里收拾起剩下的甜点。

一桌子的点心大半都进了越笙肚子里,男人吃得很小心,既没有弄脏桌面,也没有将糖水不小心洒出。

包装点心的盒子被整齐摞起,看着有一拳头高的一摞点心盒,青年不禁有些失笑。

对正餐没什么兴趣,倒是爱吃甜的。

他将餐盒都收到一块,正准备拿去扔掉,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青年怔了怔,很快地拿出手机点开,却发现来电的人是萧晓。

萧晓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二人的交谈基本都是在交流软件上,暮从云轻蹙眉心,按下接听。

“老板,你在家里不?”那头的声音很急促,“快开门,我到门口了!”

“你怎么来了?”

暮从云向身后的苏柳示意了一下,让她去给萧晓开门,他提着收拾好的餐盒走进别墅,就见萧晓急匆匆地抱着一堆设备从门外进来,铺开在他家大厅。

萧晓盘着腿席地而坐,还不忘让他把四周的窗帘都拉上。

等别墅内开了灯,他才抬起头,一推面上眼镜,语气严肃地直入正题:“我查出来一个人。”

暮从云怔了怔,也坐到他身边去。

萧晓语速很快地交代了一遍:“高层的资料不好查,我就从那天我们上山时协同的人员查起,毕竟你说纵火者在我们里面,那么我猜他肯定和异象局有着联系。”

“异象局的这几个我都查了一遍,没有什么异常。”他将电脑调转给暮从云看,上头显示的赫然是魏松几个人的信息。

“他们都是老队友了,是一个队里的,我查了人员变动,除了副官余桃枝曾经在七年前主动换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剩余的警员我也查了一遍,几乎都和异象局没什么联系,除了……”

“——除了这个邓不凡。”

屏幕上出现一个尖下巴男人,正是那天他们在山下见过的特殊事件交接员。

那天他越过暮从云,只向魏松伸出手随意一握。

电脑屏幕上滚动着跃动出更多的消息。

“他好像是专门负责特殊事件交接这一块的,和警察异象局两头打交道,”萧晓指向他的通话记录,“本来是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我查到了他的执勤记录,他当时正在外地出差,这次交接的引见任务正常来说不应该落在他的头上。”

“在我们碰面的前一晚,他和一位同事交接了工作,虽然表面上看是因为那位同事身体不适……”

“但我发现了他有两通很奇怪的通话记录。”

黑客的指尖点了点两项号码:“一通在我报案前,一通在我们下山后,而且都是虚拟号码。”

暮从云盯着那两串数字半晌,问他:“能查出来是谁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萧晓面色阴沉,“我在追查这两串号码的时候,被反过来捕捉了信号。”

“老板你还记得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查陈一白的女朋友时,也被对面的人反追踪了一次。”

青年偏过脸看他:“是同一个人?”

萧晓直视他的眼睛,语气肯定:“就是同一个。”

“确定了吗?”

萧晓点头:“同样的手法,我不可能认错的,再高级的追踪手段,只要是同一个人,就会有相似之处。”

暮从云没再在他的专业问题上询问更多,而是等待着萧晓的下文。

如果只是查出了同一个黑客,萧晓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上门打扰他。

果不其然,操作了一会后,萧晓又调出了一张图片。

——异象局内部官网的一张截图。

“这个人很可能和他们有着联系。”萧晓指了指“副局长”的位置,“副局之一,他掌管南方这边的最高指令。”

异象局的最高层通常都是由一位局长和二位副局长组成。

青年垂眼看了一眼他的名字——

“容海道”。

“一开始我以为他和那位容露只是同姓,因为据我调查,他并没有直系亲属,也没有婚配情况,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多年。”

“但是老板你给我说了特征后,我从一些定做义肢和手杖的店铺入手,倒真被我沿着蛛丝马迹找到些东西。”

萧晓调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截图里男人的面容模糊不清,身边却放着一根尖头的手拐。

想要分析出男人的面貌不容易,但萧晓很快查到了那根拐杖的型号,于是暮从云也得以一览这根手拐的全貌。

金木雕刻纹路,上轻下重,敲击起地面来,声音并不会太过轻巧。

暮从云的思绪骤然在一瞬间回笼。

电光火石之间。

——他猛地抬起头来。

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他曾经听到过!

在巷子里第一次和越笙见面时,越笙曾带着“昏迷”的他回到异象局里清洗记忆,当时他的意识还算清醒,隔着仪器,他依稀听见和越笙对话的男人,冷声让越笙去领一周禁闭。

而后——

脚步声响起,男人似乎走了过来,和越笙轻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过轻微,他并没有听清。

但他听见了,随着脚步声一通落在地面的,一道又一道沉闷的碰撞声。

“老板,你怎么了?”

萧晓正给他看着监控,就见青年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

越笙见过那个人,也知道他的身份……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要询问对方,但几秒过后,想到刚才二人有些不欢而散的气氛,犹豫片刻,暮从云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等下次见面再问清楚吧。

证据确凿,目标几乎已经被他们锁定在容海道身上,默了默,暮从云忽然问了一个他一时半会没想明白的问题:

“官网内部的截图你是怎么拿到的?”

“你之前不是说,异象局的保护系统你破不开吗?”

萧晓的声势一下子弱了下去,他犹犹豫豫,终于向老板举起白旗:“呃……实际上,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第二个事。”

“我冒着暴露的风险莽了一把,现在我租的那房子已经被异象局包围了……”

“老板,你看看你方不方便……那个……收留我一两天?”

一、二、三……

他老板的呼吸整整停滞了三秒!

最后,青年垂眼问道:“你租房的信息销毁完了?”

有希望!

萧晓狗腿地回应:“那当然!连租房我都用的□□,出入帽子口罩不说,还黑掉了我每一个路过的监控,别人店里的也没放过!”

他期冀的视线瞟往二楼:“放心老板,我就在客房将就一下,绝对不打扰你……”

“不行。”暮从云想都没想,不假思索出声。

看向萧晓震惊且受伤的眼神,他轻咳了声,解释道:“……二楼有客人,你住一楼吧。”

一楼倒是也有间客房没错,但是久没有人居住,几乎已经成了半个杂物间。

萧晓大惊失色:“屋里还有别人?!”

那他刚刚说的话不就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没有,”这次青年的声音低了些,他轻抿了唇,“他现在不在。”

见他老板的情绪不太对,萧晓又抬眼看看四周的环境。

和他上次来老板家里没什么区别啊——

等等。

萧晓的目光落向那件搭在沙发背上的黑色长风衣。

那款式、那熟悉的穿搭单品……

他恍然大悟地看向暮从云。

青年正在翻看着他豁出一整个出租屋做代价查出的信息。

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闪着八卦光芒的眼睛。

“……”

——他敢肯定,刚刚就是聊到了自己的拿手领域,萧晓也没露出这样的神情过。

萧晓不顾他的眼神威胁,凑近了些,贱兮兮问道:

“老板,发展挺快的啊。”

“怎么样,你告白成功了没有?”

暮从云:“……”

合着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在追越笙了呗。

——哦,不对。

被他暗恋的本人,不仅对此一无所知——

还吃完他的(甜点),睡完他的(床)后,就这么拍拍屁股跑路了!

第60章 红色感叹号 越笙把他删了?(文案)……

简单的一顿晚饭结束后, 萧晓边把手里的最后一个餐碟送进洗碗机,一边悄悄地扭过脖子,试图去窥探客厅里的情况。

……诡异、太诡异了。

他家老板除了下午和他聊工作的时候精神了一会, 剩下时间不是在盯着墙壁上的挂画发呆,就是低头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呆。

另一位房客也一直没有回来,要不是那件风衣还搭在沙发上, 萧晓还以为一切都是老板为了不让他住在二楼编的谎言。

走神间, 他一时没拿稳手里的瓷碟, 萧晓猛然回神, 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捞,就在瓷碟将将要落到地上前, 另一只半透明的手忽然出现, 挽救了这一场小悲剧。

——他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位执念, 女人无奈笑笑,看向他的目光却并无责备。

见他神色呆愣, 她偏过身子, 将碗碟安稳而熟练地放入水槽中。

“去和他说说话吧,我来就好。”

她看向外头的青年。

语气却是显而易见的温柔:“能有两个朋友上门找他, 真是太好了。”

萧晓迟疑片刻,到底没去触他老板的霉头, 他下午就多嘴问了一句老板的感情状况,差点被老板的低气压冻坏了身子。

……怎么看都是吵架了吧!

执念熟门熟路地开始清理厨房,萧晓认出她是下午给他们做晚餐的那位阿姨, 他悄悄把厨房门拉上,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个……阿姨,你知道他和小越哥怎么了吗?”

女人迷茫地向他歪了歪头。

萧晓连忙补充:“就是今天在这里的另一位……呃,朋友。”

闻言, 女人露出了然的神色,但默了片刻,她还是婉言拒绝了他:“你去问小暮吧,如果他愿意说,会告诉你的。”

那不就和没说一样嘛。

在他失望地准备离开前,女人却叫住他,轻声道:“至少今天,别去提他爸爸妈妈的事,好吗?”

萧晓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静步走回客厅时,后知后觉地,他终于意识到了别墅里还有什么不同——

上一次他来是因为暮从云要独自进荒山,尽管他待的时间很短,却依稀记得……

大厅里的挂画,好像是用白布盖上的。

萧晓轻愣片刻,心脏也有了瞬间的收紧。

他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家庭合照,再看一眼沙发上沉默的暮从云。

最终,他还是选择默默闭嘴,蹑手蹑脚地回去了客房。

……还是过了今天再问吧。

*

这头的暮从云对他还和吴姨有这么一段对话全然不知情。

昨晚没睡好,他今个早早洗漱完就躺在了床上,但连着翻了几次身,还是没有任何睡意。

他犹豫着伸出手,在黑暗中摩挲到枕边的手机,停顿了三秒,才又一次点亮了屏幕。

聊天界面仍然停在他七点多发去的信息。

【日落时】:[哥到家了吗?]

越笙并没有回复他。

左右睡不着,暮从云又开始在大脑里复盘起今天自己的行动。

偏偏在他试着表明心意后,说出那种话……

说不清是被对方临时泼下的冷水浇坏了脑子,还是一时冲动。

——总之他在没有预设、没有铺垫、也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向对方揭开了真相。

而越笙的种种行为也表明了,对于异象局在寻找暮从云这件事,他是知情的。

……可到底为什么呢?

从八岁那年他侥幸逃脱后,不知是爷爷去替他做了什么交涉,还是异象局以为他已经意外死在了垃圾场里,再也没有异象局的成员前来打扰过他。

也是从那年开始,他和爷爷才算在H市扎稳了根,不用再到处搬家。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不慎露了馅,让异象局发现了他的身份。

但思来想去——

如果是那位驱灵人高层下达的指令,那他根本不需要等到今天。

因为暮从云在三年前就已经去掀了他们老巢,那会他就该确定青年还活着了。

想不明白,暮从云干脆也不想了。

他对着渐渐暗下的屏幕沉默几秒,还是点亮了输入法,迟疑着按下了几个字。

【日落时】:[晚安。]

直到他沉沉睡去前,被他放在触手可及位置的手机都始终安静如一,没有再亮起片刻。

*

于是第二天的萧晓艰难地爬起来上早十时,就发现他家老板心情更坏了。

他和正在安静吃着早餐的暮从云面对面,半晌,还是没忍住问:“怎么了?”

萧晓小心地戳着盘子里的烧麦,语气谨慎:“你和小越哥吵架了?”

青年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抬眼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

瞬间绷紧了皮的萧晓给嘴巴拉上拉链,火速解决完早餐出门,结果等他晚餐时分回来,就见暮从云还维持着同一副表情,正面无表情地抱着臂在后院监工。

飘在外头擦窗的苏柳压力山大,还不时伸手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玻璃已经被她擦得分尘不染,但是苏柳在这扇窗前机械地来回擦了多久,楼下的监工就在院子里站了多久。

说是监工也不然,因为青年既不开口点评什么,也没有让她换个窗擦。

萧晓这下彻底确定他家老板不正常了,饭桌上,他试探着开口,却没想暮从云这次很快承认了。

“不算吵架,”青年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他知道了我的身份而已。”

“噢……”萧晓说意外也不是太意外,毕竟就他俩这黏糊程度,掉马只是迟早的事。

于是他换了个方向问:“那就是小越哥要向异象局检举你、揭发你?”

暮从云放下碗筷,眸色平静:“也不是,他向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

萧晓更疑惑了,他抬起半边眉毛,犹豫发问:“那就是老板你……不相信他?”

青年沉默片刻:“……相信的。”

越笙既然承诺了,他就愿意相信。

毕竟之前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能力,越笙就一直没告诉别人他的异常。

萧晓彻底弄不明白了:“那你到底在烦恼啥啊?说起来,老板你要是相信小越哥的话,我昨天查到的人能不能也向他求证下?”

他没心没肺地扒了两口饭,畅想着美好未来:“要我说认识小越哥也好啊,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打入异象局内部呢,就上次荒山那事,要是没小越哥来,这呼啦一片二十多个执念我们怎么接手……”

“他没回我消息。”

突兀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萧晓茫然抬头:“啊?”

“我说,”暮从云看向他,眉心轻蹙,“他没回我消息。”

萧晓目瞪口呆。

青年神色认真,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赶紧干笑两声缓解尴尬的萧晓沉默半晌,试图挽救:“说不定只是没看见,毕竟异象局那边工作挺忙的吧?”

合着他还在这分析了半天,也没人告诉他是感情问题啊!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多问了句:“之前小越哥也试过不回消息吗?”

越笙在这方面确实是个惯犯。

最忙的时候直接失联三两天也是常事,但是暮从云总直觉有哪里不对。

——他们才刚刚经历了一场“争执”,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越笙会表现得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情,就连二十四小时里都不看一次手机么?

他想起临走前男人苍白的面色,因为震惊而瞪大的一双眸,以及那两句从薄唇中颤抖溢出的“对不起”三字。

……不应该是这样。

他不知哪来的自信笃定,就算再忙,越笙在经历了这种事之后,也不可能完全不关注手机上的讯息。

因为那是他和青年唯一联系的方式。

见他还在沉思,萧晓好心支招:“说不定小越哥只是没想好回什么呢,老板你再给他多发几句呗。”

“就比如说请他到家里做客?请他吃饭这类的?这种一般看到就会回复的。”

在他面前一向稳重可靠的老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很快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出去。

而后——

在萧晓还有些期待的目光里。

暮从云整个人宛若被石化在原地,脸色瞬间阴沉得吓人,片刻的愣怔过后,那双凤眸里的神色一寸一寸暗了下来。

萧晓茫然地眨眨眼,看着自家老板的神色瞬间从微有波澜切换到惊涛骇浪模式。

怎么发个信息反应这么大?

他莫名其妙地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屏幕上的消息。

但在看清楚那些个小字前,他首先看到了——

暮从云发出去的对话框前,那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萧晓:“……”完蛋了!

他一时也顾不上自己还没吃饱,几次试图开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放下碗筷,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溜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再待下去,说不定老板就要把出谋划策的他一锅炖了!

暮从云却完全没有在意他的行动。

不如说,他现在也根本无暇在意。

在他发送失败的那道消息面前,出现的不仅是红色的感叹号,还有底下冰冷的一道小字,明晃晃和他划清了界限。

【日落时】:[哥,我买了一些做点心的材料,你要过来吗?]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您还不是对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

越笙把他删了???

为什么?就因为他拒绝了对方要加入异象局?

拒绝了offer,所以连朋友也当不成了?

暮从云身体几次颤抖,死死地盯着那一行小字,面色一时间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几次深呼吸下来,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不、不对……

应该是他看错了。

越笙怎么会连招呼都不打,就做这种事情呢?

……他不相信。

但随后再发过去的几条消息都弹出了同样的感叹号,独坐在餐厅的青年薄唇紧抿,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反反复复的,自虐似的点开越笙的头像看了一遍又一遍。

才终于确定——

越笙就是把他删除了。

那微信自带的头像下方,没了备注,又变回了熟悉的【微信用户z701】。

可越笙昨天还在和他一起看电影,和他一起吃甜点,越笙穿了他的衣服,睡在了他的客房。

可前一天越笙还在关心他是不是招惹上了驱灵人,还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和他置了气。

暮从云最终停下了机械的来回确认动作。

——就算是被删,他也应该知道理由。

还是说,越笙昨天对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那些曾经承诺过的话,和他在一起经历过的瞬间呢,也都是假的吗?

一时间,被欺骗的愤怒和被单删的不解齐齐冲上了心头,青年深深地闭了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后,他指尖有些颤抖地点开了和余桃枝的聊天界面。

简单的一句问话,他重复删除了好几遍才发出去。

【日落时】:[桃子姐,越笙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