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正月十五,孟翰泽随着梁奚禾踏上了前往斐济的旅程。
年前护照失而复得时,梁奚禾简直按捺不住,即日就想启程,毕竟孟翰泽脱不开身,她可以潇洒地请事假——到底出于某种团队精神,她才没有将人抛弃。
因为是拍摄婚纱照,并非蜜月之旅,梁奚禾邀请梅姐和阔姐一起出门晒太阳时,两人没有拒绝。
有两位大管家一路随行,梁奚禾彻底脱开手,只管安心查阅着地图,对着两人说“去这个无人岛看看”、“那个无人岛可以去露营”……
梅姐皱眉:“露营?是搭个帐篷吹吹海风那种,还是野炊过夜那种?”
梁奚禾头也不抬:“下海打鱼,野炊过夜那种。”
梅姐:“……”
阔姐:“你们去你们去,我就在酒店给你们看东西。”
梅姐:“东西这么多,你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我来打辅助。”
开玩笑,那么热的地方,没水没电没厕所没浴室,在野外怎么过,喂蚊子吗?
她俩不约而同地落下了眼罩,默契地窝进椅背里假寐。
梁奚禾轻哼一声不理这俩,转而问身边的男人:“孟总,你会潜水吗?”
孟翰泽的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抬眸看她:“我们不是公务出行,不用喊我孟总。”
梁奚禾:“……”
最近他执迷于让她将喊‘老公’养成习惯。她偏偏不愿意教他如愿,除非在某些特殊的把持不住的时刻。
梁奚禾也很享受这些时刻,并且越来越享受。那种被填满的感觉,常常令人欲罢不能,事后回忆起来都忍不住翘起二郎腿。
男人好看的眉眼近在眼前,她有些恍神,掩饰地清咳一声,倾身过去反问他:“公务出行就必须保持距离喊你孟总了吗?”
故作恃宠而骄的不满。
孟翰泽嘴角含笑,淡定地答道:“如果你愿意在公司喊老公,我荣幸之至。”
那边,梅姐和阔姐又不约而同地换了一面侧头,掏出兜里的耳机塞上了。
梁奚禾留意到两人的动作,腾地脸红了。活久见地两颊发热,她匆忙靠回椅背,手忙脚乱地戴上了口罩。
暗自懊恼,不就跟公开合法的丈夫调个情嘛,脸热什么。
孟翰泽见好就收,不再逗她,说回刚刚的话题:“我会潜水,但没试过打鱼。”
梁奚禾“嗯”了一声:“会自由潜吗?”
孟翰泽:“会一点。”
梁奚禾:“一点是多少?”
孟翰泽:“考出证了。”
梁奚禾掀起眼皮:“孟总,出人意料啊。”
“什么?”
“我以为你只会工作,竟然还会花时间去考潜水证吗?”她笑盈盈地说道。
孟翰泽忍不住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除了潜水,我冰球打得也不错。”
“你还会冰球?”
“嗯。”
当然不止这些,还有高尔夫等等的社交技能他也无一不会。
他只是不耽于娱乐,不代表什么都不会。
看着梁奚禾惊讶至极的样子,孟翰泽失笑:“有这么震惊吗?看来,老婆,你还需要再深入了解了解我。”
在没有外人的地方,梁奚禾跟阔姐她们聊的话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内涵,导致此刻她一听“深入了解”马上就想歪了,下意识地问:“还不够深入吗?你还想怎么深入?”
孟翰泽没她这么老司机,中央处理器有些烧,处理了良久才讷讷地说:“不只生理这方面的深入,还有精神方面……”
那边阔姐终于顶不住了,出声拦道:“拜托,你们留着去床上慢慢深入慢慢聊好不好,我们这两头牛马出来是想看蓝色的大海,没想听黄色大海的传说。”
梅姐眼罩也没摘,从容冷静地输出:“主要这种浅黄听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睡觉。”
以为跟老婆咬耳朵很小声的孟翰泽:“……”
梁奚禾故作委屈地转向自家老公:“她们说我们没意思。”
孟翰泽:“……”
暗自决心下次发员工福利绝对不搞团建。
“落地后就分开玩,我们去无人岛。”。
如果不是项目忙得紧,姚以涵也想跟着兄嫂去浪一浪。
品牌送来的礼服资料她都陪着嫂嫂一起看了,拍婚纱照原计划用六套礼服,后来梁奚禾嫌麻烦,才缩减到三套。
这三套不会跟将来婚礼的主婚纱、敬酒服重合,所以姚以涵其实很想亲眼看到嫂嫂穿着礼服的样子。
“嫂嫂,你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子。”当时她由衷地说了这么一句。
被梁奚禾笑了:“小涵涵,你是绑定了魔镜系统吗?”
两人分处宁市和港城的日子也没断过联系,梁奚禾怕她压力太大,直接给空投了一个超级游戏本,方便联网一起玩。
除了游戏里越来越默契,现实中姚以涵也脱去了那种拘束感,对着嫂嫂更加放松、亲近,有什么跟哥哥、妈妈难以启齿的话,有时跟嫂嫂就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和他们在机场分别时,她最不舍得就是嫂嫂,反而对哥哥没那么依赖了。
落地港城,司机来接她,刚坐上车,她就开始想家,不过和从前不太一样。
以前她在想爸爸什么时候回家,下次一家人一起吃饭会是什么时候。那时她总是习惯性将三人饭桌上的冷清归咎于父亲的缺席,总以为父亲的回归会带回家的温度。
直到除夕,哥哥和妈妈去了云开寺准备烧头香,她和嫂嫂窝在同一张床上看春节联欢晚会。
当时梁奚禾看着小品怪无聊,一时兴起问她:“有没有刷过以前的春晚?”
姚以涵:“没有啊。”
梁奚禾打了个哈欠:“我用两倍速刷了一些名场面,什么萝卜开会、超生游击队之类的。老艺术家们的作品还是挺有意思的。”
姚以涵突然颇受触动,冲口而出:“其实我也一直觉得自己是超生的。”
梁奚禾有点困,更不清楚宁市当时的生育政策,但没让这句话落地,答道:“那妈妈肯定也把罚款交足了。”
姚以涵沉默了两秒,倾诉之欲空前未有地蓬勃:“不是指这个。我是在想,如果没有我,妈妈就不会冷落爸爸,爸爸也就不会……”
“你怎么会这么想?”
梁奚禾瞬间没有了睡意,像是被雷声震撼到,猛地坐了起来,看向姚以涵,“涵涵,你认真的吗?”
“嗯……”
姚以涵低头掰着手指,透露最隐秘的心事后的不安与迷茫,但她还是想继续往下说,“小时候,妈妈每天都会抱我亲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了。可是……后来,她都不再对我笑了……”
梁奚禾才算明白为什么这姑娘总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她触碰到了这道伤口,怜惜地轻抚姚以涵的头顶。
“涵涵,我想妈妈那时候一定很难过。爱人的背叛,没有多少人可以轻拿轻放的。加上当时祖父离世,儿女年幼,孟家被捏在别人手里,她肯定找不到出口了才会躲进山里。逃避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当时一定是自顾不暇了。”
姚以涵眼眶发热:“我都理解的,我没有怪妈妈,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多余,孟家有了哥哥就已经有了继承人,妈妈她根本再多要我一个……”
梁奚禾打断她:“你这么想不对。渣男要出轨,跟老婆是不是孕期完全没有关系。有些出轨的渣男怪老婆不打扮,可老婆每天都很精致的渣男不也出轨了嘛,这时候他们又要讲老婆徒有其表、没有共同语言了。
“这些都是借口,诡辩,不过是用来掩盖他们自己的劣根性罢了。这不是妈妈的错,更不是你的错。”
姚以涵抬头看向密密麻麻的高楼。这座城市很魔幻,有着世界领先的经济实力,也有着几房太太的封建残余。
她想着嫂嫂那段话。
“女孩子总是习惯性被教导从一而终,不管受过多少教育,社会给女生的主流的最终人生目标好像就是经营一个相夫教子的余生。而男孩儿的教育里却没有这些,他们只会不断地被鼓励向上攀登,绝不要被感情和家庭耽误。因为只要他们站得够高,什么样的感情,多少个家庭都唾手可得。
“所以涵涵,其实我并不相信爱情。我会觉得这是让女性心甘情愿留在桎梏里的手段,也是无法逃离的女性给自己的催眠。
“因为爱丈夫爱孩子,所以她们可以放弃事业、梦想、自由,那句歌词怎么说的来着,‘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厨房与爱’。不放弃山川湖海,就是不爱?那为什么男人不能放弃呢?
“我扯远了。就是想跟你说,我不清楚妈妈为什么不离婚,但希望你将来不要将自己绑架进爱情的谎言里。如果你的人生不能往你觉得舒适开心的方向走,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的爱情。”
人生与理想,她竟然会跟嫂嫂聊这么深。姚以涵笑起来,聊完以后她的人生确实轻松了起来,理想也更加清晰。
只是,嫂嫂不相信爱情,那哥哥还有机会吗?
第52章
姚以涵忽然顿悟了一个道理,人一旦不再缅怀过去,迎接未来时似乎就能变得更加蓬勃热烈。
她没想到这次回到港城后,自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就连家里的工人都说小姐好像没那么心事重重了。
她很喜欢甩掉包袱的自己,轻装上阵,在项目组中也更加投入,更加愿意表达自己。
项目取得阶段性进展的那天,导师组织了一场聚餐,以往并不热衷小组讨论以外的集体活动的姚以涵,也决定加入。
导师眼睛一亮:“难得Heidi肯参加,我们去吃顿好的。”
一行人去了中环的一家米其林两星,论菜品和口味,姚以涵只觉得尚可,但气氛着实不错。
她在组内年龄偏小,除了导师,在座的各位都是学长学姐,席间她主要听他们聊天,开始他们聊学术,后来喝了酒,又聊到各自的感情,有几位已经结婚的,劝未婚的千万不要着急。
“如果我不是意外怀孕生了孩子,博士论文可能都已经写完两年了……”
这些距离姚以涵太远,她插不上话,对着餐盘放空,研究上面精美的图案。
“Heidi,你平时有什么消遣?”
坐在一旁的导师突然抽离众人,转过头压低了声音与她私聊。
姚以涵应声抬头。
他很年轻,但也大她很多岁,不过姚以涵没想到的是,他还会有这么清亮的眼眸,以前从没有近距离这么对视过。
似乎是看她游离在话题外,他特地找她说话,怕她一个人无聊尴尬。他们组内关系一向好,这点关照不算不同寻常。
姚以涵其实还算自在,但受了这份好意,笑着回答:“跟我嫂嫂打游戏应该算吧。”
他对游戏的话题很感兴趣,问她玩什么游戏,听说她是菜鸟也不轻视,还像平时鼓励组员那样,说操作嘛,多练练就好了。
姚以涵对这样的导师很是服气,他找她碰杯时,她由衷地将杯子降了几分,却被他拖住杯底,倾身过来:“对我不用这样。”
这一下突破了社交距离,他的气息都扫在耳侧,姚以涵顿时愣在了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早就离开。
等她回神,他依然笑得灿烂阳光,她不自觉地回以笑容,端起杯子喝酒,将心底那点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饭后,导师去结账,他们几个站在餐厅门口等待。家里的司机已经到了,因为还没有人离开,姚以涵便没开口说要走,不做第一个。
导师拎着公文包,臂弯里挂着西装外套,侍者送他到门口,他温和地道谢后,看向他们:“上次谁说要唱K?还想去吗?”
一个学姐举手:“我我我,想去啊!您要请第二场吗?”
导师:“你们想去,我请。”
所有人欢呼起来,姚以涵站在一边显得更为安静。
“Heidi,不想去吗?”
导师忽然转头问她,今晚频频被cue到的姚以涵对上他的目光,那句“不太想去”到了嘴边也没说出来。
“去吧。”
她还是没能为了自己做一个扫兴的人。
内地品牌的KTV,还能点好吃的打边炉,所有人“来都来了”,又点了一桌吃第二顿。
包厢里,音乐震耳,气味浓郁,姚以涵并不像第一场那般享受这次聚会了。
她坐在一角,频频捏亮手机看时间,在想找什么借口提前离开。
这时,新微信进来:【闷吗?出去透透气?】
姚以涵抬头看向发信人,沙发另一头的导师正越过人群关切地看着她。
她顺势点了点头,在微信回他:【我想先走了。】
导师:【好。】
得了准许,姚以涵起身告辞,她声音小,几个学长学姐喝得上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她拿上包和外套,安静地撤退,带上门出去。
“这么晚了,我送你。”
长长的走道里,有从各个包厢里泻出的声音,但都像隔着结界似的,只有身后这道男声真实。
姚以涵惊讶回头,就见导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
走到她身侧,他握着手机道:“家住哪里?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打车送你吧。”
“不用不用。”姚以涵摆手,“司机已经在等我了。”
导师不清楚她的家境,以为她打的车,皱着眉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车不安全,一起走。”
说着,就率先往外走去。
姚以涵对他的坚持过于惊讶,她并不清楚从前她没参加的聚餐中,他是不是也同样关照学姐们。
但她真的不需要,于是快步跟上,语速飞快地解释:“我不是打车,是家里的司机……”
话未说完,前面的男人一个急停,姚以涵收腿未及,差点一鼻子撞到他的蝴蝶骨上。
他转过身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的距离变得极近,姚以涵抬头时,几乎头顶要擦着他的下巴。
她吓了一跳,赶紧后退,没想到这时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Heidi。”
他语气认真,眼神令人看不懂,手腕上属于男人,还是喝了酒后的男人的体温更加灼热。
姚以涵挣了挣,没挣脱,有些慌乱。
“我只是想送你回家,Heidi。”他又恢复了笑容,“你这样找借口,我会觉得很难堪,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手腕被收紧、挤压,男人的力量存在感极为强烈。这不是洪水猛兽是什么?
姚以涵脸色一白,他的笑容在温和的面具下还藏着什么,但她没空细细揣摩,只想挣脱。
“请放开我!我不是借口,是真的家里给配了司机。”
“你不相信我,竟然会相信一个陌生的司机。Heidi,你说坐地铁回家,我还会相信。”
鸡同鸭讲。
那一瞬间,姚以涵甚至都想过是不是要把司机喊进来自证。
“走吧,我送你。”
他重新迈步,怕她逃脱似的,依然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姚以涵被拉扯了一个踉跄,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男人的不对劲。
力量的悬殊令人慌乱,走道似乎长得没有尽头,路过的包厢里传来的音乐声遮盖住了两人的脚步声,无人注意她的窘迫。
拐过一个拐角后,她一边持续挣着,一边去包里掏手机,想给司机打电话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