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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孟翰泽极力忽略掉那句“年纪大”,只认真回答儿童房的问题。

“留了儿童房,的空间,至于启用的,时间,都看你的。”

梁奚禾故意使坏,手上一会儿紧一会儿松,时而快时而慢,他几乎是耗尽全力才能稳住声线,即便如此,一句话还是说得七零八落的。

她却气定神闲,像是得到了一个全新的玩具,随心所欲地把玩着,思维全然不在这上头。

“你多大来着?”

梁奚禾眉头一皱,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烈火烹身中的孟翰泽如当头被浇下一盆凉水,凝滞了片刻。

手中握感变化,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明明看不到什么,还是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狐疑地问:“你,这么快?”

连连被扎心的孟翰泽:“……”

刹那间,他猛地翻身,抢占了上风位置,一手握着她的腰,用了几分力。

“老婆。”

他声线低低的,眼神也沉了几分。

一阵天旋地转的梁奚禾还在适应视角的颠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干嘛?”

看着她像不满地皱起眉头,双颊微鼓,刺豚似的,完全戳中他的审美和萌点。

片刻后,孟翰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俯首去亲吻她。

梁奚禾被压制得无法动弹,还能活动的双手顺势揪住了他睡衣的衣领,揪得紧紧的,让他想退开多些都不可能。她一边享受他柔软的唇舌,一边用这种方式宣誓着自己的主导地位。

孟翰泽似是跟她比拼耐心,又像是故意磨着她,不疾不徐地轻吻,尽管她已经感知到他的箭在弦上,他却始终没有不得不发的迹象。

久到,梁奚禾开始不专心地想,不会是因为她刚刚质疑他的时长吧。

她无路可退,只能松开他的领子,摸索着去找扣子,这扣子却没那么好解,尝试了两次没成功,梁奚禾没了耐心,一手揪住一边,用力地一扯。

没扯开。

梁奚禾:“……”

她的这番小动作自然全数落在孟翰泽的眼里,他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微微抬起上身,薄唇还带着一抹晶亮。

“我来。”

顶着她饱含控诉的眼神,他直接反手褪去了皱褶得不忍直视的上衣,露出了好看的线条。

情动之中的梁奚禾揩油了一把后,去扯被他压住的睡裙下摆,孟翰泽配合地侧过身,谁知道这一下又惹她“怨念”了。

“你直接上手撕多好。”

孟翰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口,半长的指甲刮在肌肤上,有点凌厉。

“孟总,你在床上都这么温文尔雅,怎么取悦老婆?”

话锋也很是凌厉。

孟翰泽:“……”

如果他不是跟她一起从新手村出来,她这副调教人的样子确实是像行家里手,很是能唬住人。

只是两人是半斤对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他丝毫没被pua,依然耐心地丈量着他的领地,逢幽深之处更是小心谨慎,得寸才进尺。

梁奚禾欲哭无泪,被他箍在怀里,啃了一口他的耳垂,挠了一爪他的后背,都只能在浅滩之处跋涉,前进不了,后退不得,像一尾搁浅的鱼。

直到……她咬在他的肩膀:“你能不能快一点啊?”

耳边是他的呼吸和低沉的声音。

“不是嫌我太快?”

果然!

他就是故意的!

梁奚禾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又咬了一口,嘴里故意毫不饶他。

“年纪大了,时长快就算了,速度也快不起来了吗?”

还特意重重地哼了一声。

孟翰泽:“……”

事后,像纸鹤那般被翻来折去的梁奚禾,迷迷糊糊中开始第一次正视这男人的小心眼。

孟翰泽帮她细心清理,临睡前终于忍不住问:“真的觉得我年纪太大了吗?”

梁奚禾困顿到不行,也没敷衍,耷拉着眼皮,诚心请教:“所以,你多大了?”

见过他的简历,结婚证上也有生日,但这会儿她真的想不起来那串数字。

怀里的人很快阖眼陷入熟睡,孟翰泽却一时没有睡意,熄了灯后,大掌不由自主地轻抚她的后背哄睡,他在小夜灯微弱的光线里,独自回味着圆满的夜晚。

不,也不是最圆满。

他是贪心的,仍然奢望着她的心和关注。

希望有一天,不仅是他的生日,有关于他们之间所有的纪念日、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能被放进她的心里。

也希望有一天,他们会有孩子,那时候她不仅爱孩子,还爱孩子的父亲。

平安夜,姚以涵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嫂子。

这段时间,她过得极为焦灼,收获了一个新的家人,好想见见啊!

后来哥哥也拉了群,她的好奇心终于聊胜于无地得到一丁点满足。看头像,应该是嫂嫂滑雪时候的装备,喜欢滑雪,好酷啊。

从前他们家是没有群的,现在终于成立了家庭群,姚以涵兴奋到不行,就是群里没有爸爸有点缺憾。但是其他人都没有要拉姚德平进来的意思,她也不敢多提。

这是她的列表,她的人生里最重要的群了,她将对话框设置了置顶。

可惜除了建群第一天,大家寒暄了两句,发了两个表情包后,群里再也没什么动静。

姚以涵能理解,妈妈鲜少跟她打字闲聊,有事喜欢打电话,而哥哥是话少,不见面时会用微信联系,但总体算下来,聊得也不算多。

但她不确定新嫂嫂是属于哪一种,所以几次想拉扯起话题,犹豫后又作罢,就连发起好友申请都纠结着,生怕自己打扰了对方。

总算可以回家见到真人了!

平安夜是工作日,说好回满觉院吃晚饭的,梁奚禾知道要见到小姑子也早早地做了准备。一件巴宝莉经典的长款风衣,一个黑金配色的爱马仕constance,一对江户切子清墨色的星芒杯,还有一整套布契拉提的blossoms系列首饰。

这是梁奚禾跟梅姐抓着阔姐参谋之后列出来的见面礼清单。

孟淑慧不像奚云岚,不会用大牌去填充女儿的衣帽间,生活里更不会有奢侈品堆叠,所以阔姐建议梁奚禾可以送一些姚以涵喜欢的娃娃呀盲盒呀之类的。

但梁奚禾觉得这些是一起逛街随手买给妹妹的小玩意儿,哪里能当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呢?

两厢折中,才选的这些实用,价格上也拿得出手的礼物。

见面当天,下班后她坐孟翰泽的车回的御景湾,进门时,礼物全都由他拎着,她期待地问来开门的章姨:“妹妹呢?”

章姨笑着侧身:“涵涵等你们很久啦。”

梁奚禾这才看到,章姨身后不远处,玄关的墙角处有道人影,似乎有些怕生,听到她问话才迈步走过来,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句“嫂嫂”。

“你好呀涵涵。”

梁奚禾没有妹妹,身边的人,从雷迪到梅姐,全都是年长几岁的姐姐,她对这样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完全没有招架能力,顿时连声音都放轻柔了几分。

她指挥着孟翰泽将礼物递过去。

“这些都是照着我的喜好挑的,希望你喜欢。”

姚以涵抬眼,飞快地看了看哥哥,然后抿唇笑着道谢,将礼物接过来后,侧身让过:“嫂嫂快请进。”

这番乖巧柔顺的模样惹得梁奚禾又怜爱了一番,她挽上了人家的胳膊:“走,吃饭去。”

饭桌上,原本想着怎么招待嫂嫂的姚以涵,觉得自己才像客人。

哥哥就不用说了,妈妈的注意力也都放在嫂嫂身上,从前他们讲究食不言,虽然现在话也不多,可从身体到工作,妈妈对嫂嫂几乎是该关心的都关心到了。

她有点惊讶。

晚饭的氛围是从所未有的温馨,氤氲的热气、饭菜的香气里,她垂首吃菜,眼眶似乎发着热。

可惜,这种她期待已久的家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太久。

吃到一半时,姚德平来了,他大剌剌地坐下来,添了一副碗筷。

孟淑慧又恢复了疏离,孟翰泽一如既往地平静,只偶尔给梁奚禾夹菜,梁奚禾则对来人视而不见,专心吃自己的。

姚以涵默不作声地察言观色,扒拉着饭粒。

姚德平说是听说她回家,特意来陪她吃团圆饭的,姚以涵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感动才对,可莫名觉得有点多余是怎么回事。她为自己有这种感觉,又觉得抱歉和内疚。

梁奚禾抬手夹菜的时候,分了个眼神给姚德平。

他住院后,她没去问候和探望,孟家这边没人提,梁家那边该有的礼数都由梁董和奚总去尽。所以,这还是事发后梁奚禾第一次见到这人,也是才知道他前段时间已经出院了。

她知道孟翰泽还在主持孟氏的工作,这就奇怪了,姚德平既然已经出院,怎么不回公司?

姚德平跟姚以涵说了两句话,没急着吃饭,扫了一眼菜色后,招呼章姨:“医生让我出院以后吃得清淡一点,叫厨房再上几个蔬菜,盐不要放太多,更不要放辣。”

哟呵,养生了啊。

梁奚禾瞅了他两眼,好像是比之前见到瘦了一些。

他话说完,孟淑慧和孟翰泽没什么反应,倒是姚以涵惊讶地问道:“爸爸,您住院了?”

家里都还当她是小孩,没人把事情告诉她,姚德平也没在意,这会儿她追问,他也只是粗略地回答了她几句。

姚以涵担心不已:“肺炎可大可小,您以后可要戒烟啊。”

本来这次落水,肺部不会有那么严重的问题,但姚德平是老烟枪,本身就已经快发展成慢阻肺了。

“知道了,我会遵医嘱,好好养着的。”

姚德平说的是真心话,他这一生,前半辈子逐利,后半辈子求名,如今总算名利双收,还没好好享受呢,不能身体先垮了。

于是,他对孟翰泽说道:“公司的事,你继续打理着,有事报我。”

又对孟淑慧说,“老樊给我找了一个气功大师,这段时间每天带我练气,我觉得舒服很多。御景湾这里空气好,握准备搬过来住。”

梁奚禾眉头一皱,姚以涵却眼睛一亮,父母已经十五年没有住在一块儿了。

两人齐齐地看向孟淑慧,唯有孟翰泽垂眸不语。

孟淑慧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开口。

“御景湾鸡犬相闻,满觉院佛香缭绕,你能住得惯?”

姚德平当年以归田园居的理念开发这里,凭的是市场嗅觉,他本人对这种环境实际并不感冒,听她这么一说马上打消了念头。

姚以涵的眸子暗淡了下去,梁奚禾却笑了。

没想到这人经此一事,倒有了古代皇帝寻仙问药求长生的意思。

她啜着汤水,葡萄眼亮晶晶的闪着不善的光芒。

“哎呀。”

她突然开口,几人看了过来。

迎着大家的视线,梁奚禾指了指其中一道菜,状似关切地对姚德平说:“我想起来,白果有毒,尤其对肺不好,您刚刚吃了这么多,会不会有事呀?”

姚德平变了脸色。

第42章

孟淑慧放下碗筷,交代孟翰泽:“让医生来看看。”

孟翰泽从善如流地掏出手机打电话,然后对姚德平说:“还是回市区吧,如果觉得不舒服去医院也方便,我让凌叔送您。”

姚德平出院后一直住在邵姗姗那里,尽管很是舍不得二房的温柔小意,但市中心的别墅区哪怕绿化做得再精致考究,也难以跟雪霁山这里纯正的山林氧吧比。

他这段时间还是一直打算着搬来御景湾住,今晚来了就没想走,所以刚刚一下车就让司机回去了,这会儿只能接受孟翰泽的安排。

担心白果这玩意儿真的会伤他宝贝的肺叶,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看到全家人紧张地为他张罗,心里又十分熨帖。

这么多年,他在大房这里一直得不到好脸色,这次生病倒是得到了妻子儿女的关心,真所谓患难见真情了。

尤其新娶进门的儿媳,不像女儿那般不善言辞,叽叽喳喳的,更是让满觉院这里多了些活气,让他也久违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一家四口在饭桌上说说笑笑的时光。

叽叽喳喳的梁奚禾正在“批评”章姨,一脸的严肃。

“厨房经手大家入口的东西,怎么能只懂油盐酱醋呢?给他们找个中医好好上上课,以后食材搭配都要更讲究一些。”

姚德平穿好了外套,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头,惦记着自己身体的反应,又脚步匆匆地出门。

姚以涵紧张地送他出去,孟翰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孟淑慧没动,等人一走,指示章姨:“给禾苗换一碗热汤。”

瘟神送走,梁奚禾心情大好:“章姨,多盛两块排骨吧。”

刚刚她是怕姚德平迁怒厨房,所以才提前“发难”的,章姨是孟家的老人了,听了秒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该惶恐时作惶恐状,这会儿又恢复了笑容满面:“不能光吃肉,禾苗也要多吃点蔬菜。”

姚以涵兄妹俩回来时,孟淑慧正在与梁奚禾说笑,不复刚才冷冰冰的模样。

“我们禾苗刚刚训起人来的样子,很是有一家主母的风范呢。”

孟翰泽朝老婆看了一眼,眼底也满是笑意。

她不光是架势足,心眼子也多得很,一句话就将姚德平吓走了,临走竟然还念着她的好。

姚以涵心思单纯,看到妈妈和哥哥都笑得轻松自在,担心才少了几分。

“哥,爸爸住院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呀?我都没回来看他。”

孟翰泽抬眸:“请了不少专家医生会诊,问题不大,不想你担心。”

孟淑慧也道:“你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专心学习吧。”

“哦……”

姚以涵埋头夹了一粒米饭,心不在焉地送入口中。

梁奚禾看看她,心里的怜惜之情更甚。

小姑娘还在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可这个家早就名存实亡了。

她想了想,问道:“涵涵,晚上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对于无解的问题最好的办法不是解决它,而是放下它,梁奚禾向来都是这样,能不内耗就不内耗,也想就此转移姚以涵的注意力,做点开心的事。

跟嫂嫂毕竟还不熟,从来没玩过什么游戏的姚以涵下意识地想拒绝,又不好直接开口,迂回地说:“什么游戏啊?我不太会玩……”

梁奚禾笑了:“没事没事,我也是菜鸟一只。最近我跟你哥哥在玩一款双人游戏,很有意思的。”

说着转头问孟翰泽,“装备带了吗?”

孟翰泽沉默了两秒,颇有点郁闷地答道:“带了。”

山里无聊,他不会忘记带上她正上头着的消遣,但没有想到的是,她这就物色了新的玩伴,一脚踹开了他。

孟淑慧默默地吃着饭,眼神在小夫妻二人身上游移,品出了一点意思,抿唇笑着。

姚以涵紧张地捋了捋滑下来的发丝:“那,那我试试吧?”

梁奚禾哈哈一笑:“你压力别这么大啊,游戏而已,过不了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孟翰泽瞥了她一眼,无语,也不知道是谁跳不过去转盘的时候,差点要把手柄砸了。

饭后,三个小的亲亲热热地告退,孟淑慧在屋子里,由章姨陪着绕圈消食。

章姨不知两人结婚的始末,但也看出来跟以往很是不同,笑道:“真没想到翰泽这么紧张老婆呢。”

吃饭的时候几乎是盯着老婆的碗,惦记着给人夹菜,出门的时候去给老婆拿外套,动作比她惯会伺候的人还快。

小两口处得好,孟淑慧也喜气洋洋的:“有些缘分还真是天注定的,人算还算不到呢。”

哪里能想到她会跟梁家成了亲家?

说话间,孟淑慧放在边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章姨走过去拿起来,敛了笑意:“是姑太太。”

今晚扫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孟淑慧恢复了冷淡神色,伸出手去接:“给我吧。”

姚德容声音极为响亮:“嫂子,我来是问问今年咱们家办不办贺岁晚宴了?年年有人问,年年你都不办,今年新媳妇进门了,喏,又有人问到我跟前来了。”

孟淑慧眼神又冷了许多。

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受人敬仰,逢年过节就有许多人来孟家拜会,尤其是新年,前来拜年的人简直络绎不绝。盛情难却,老爷子虽不喜,也不能将客人拒在门外,于是就选在元旦前后办一次晚宴,将这些生意伙伴、朋友、后辈一股脑儿地请到一处聚聚。

孟家的贺岁晚宴曾经是宁市的盛事,但自她避世后就暂停了。

姚德容对孟翰泽不声不响结了婚这件事颇有意见,姚德平没说什么,她不好明着指摘,又咽不下这口气。他们不提前通气,害得她答应了别人牵线,梁孟联姻传出来后,她很是没脸。

现在外面的人都说什么?说她大哥入赘,她一个姓姚的,哪里能在孟家说得上话?

姚德容不甘心,有意要借着这贺岁晚宴掰回一城,说道:“嫂子,我是为了你好,二房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儿子大学快毕业了,她正处心积虑张罗着办什么毕业派对呢。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还不紧张?”

要是真为她着想,又怎么会堂而皇之地称呼外面的人“二房”呢?

孟淑慧已经不会为姚家的人动气,也觉得没必要计较这种蝇头小事上争个口舌之快。

姚德容没听到她回答,默认她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状似善解人意地继续说道,“知道你不愿意出面,这样吧,那就由我这个做小姑子的帮你排忧解难。今年咱们家啊就重新办这个贺岁晚饭,到时候高朋满座,就由我来替嫂子招待。”

孟淑慧笑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孟家确实多年没有好好热闹过了。”

姚德容心下一喜,以为她答应了,马上顺杆儿往上爬:“那我找谁去支取预算?”

谁知,听到孟淑慧沉静的声音:“孟家的事怎好劳烦你?”

姚德容脸一沉:“什么意思?”

孟淑慧:“明年翰泽的婚礼不容有失,我也该给底下的人练练兵了。谁要是再问到你跟前,你就掂量着回吧,邀请名单我得梳理梳理。”

结束通话的时候,姚德容的脸色比不小心吞了苍蝇还难看。

如意算盘没打响不说,只得了一句要办晚宴的准话,和一个不确定的名单。外面的人要是知道她连孟家的宴客名单都不知道,这往后她还怎么做人?

当下气急,给大哥的秘书去了电话,让他给报一个旅行团,她要出去躲到贺岁晚宴前再回来。

姚以涵的小院里,梁奚禾正在随着她参观小姑娘的闺房。

房间里没有锦衣华服,也没有珠宝首饰,书房已经有了一面墙的书架,卧室这里还有一个小书架,都是书,梁奚禾随便扫过去,文学、社科类书籍不一而足。

书本的间隙安放着一个个小手办,有那种Q版的,也有二次元风格的。

还是阔姐了解啊,原来涵涵真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姚以涵将嫂嫂送的礼物妥帖地放到衣帽间,出来见她盯着自己的收藏看,感到一丝赧然:“嫂嫂见笑了,我是不是有点玩物丧志啊?”

她也知道那些大几十甚至上百块的盲盒本质上不值那些钱,就是抵挡不住可爱的攻击,零花钱几乎都花在这上面了。

梁奚禾对她的“妄自菲薄”感到惊讶:“怎么会?”笑道,“论玩物丧志还没人比得过我,你问问你哥哥,我绝对是咸鱼中的咸鱼。”

姚以涵目睹过她的跑车被封起来,于是也笑起来。原以为新嫂嫂是脾气很爆的那种性格,没想到这么好相处,她放松下来。

孟翰泽在客厅帮她们把游戏投到大屏幕上,然后准备回自己院子加班,临走前交代梁奚禾:“玩一会儿就起来走走,眼睛和颈椎都要注意休息。”

梁奚禾:“哦。”

“不要玩得太晚,早点回来。”

“哦。”

他注意到一旁妹妹变得无措,知道她一直想跟新嫂子亲近,听他这么说估计说担心自己占用了嫂子太多时间。

孟翰泽又特意补充:“不是说前几次玩太久游戏,梦里都在打怪闯关吗?那睡前一小时,你们做点舒缓的事放松大脑。”

姚以涵这才笑起来:“哥哥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的。”

梁奚禾则十分不耐地赶他,一双葡萄眼假笑着。

“知道啦,我的大脑已经被迫安装了你的中老年防沉迷系统,到点会自动下线的。”

孟翰泽:“……”

第43章

一个人刚开始玩游戏的时候,风格很能看出性格,比如“赶路”时,梁奚禾就会连连摁着冲刺键,她控制的男主角色像个雪团似的不断滚动前进,将姚以涵控制的按部就班往前跑的女主遥遥地甩在后面。

要是孟翰泽,梁奚禾就要催他去探路了,现在换作妹妹,她自觉承担了斥候的角色,找路找机关,等柔弱的妹妹来到跟前时,她早就“以身试法”摸索出了过关的诀窍。

但这关,梁奚禾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过了,她摸着下巴,头秃道:“涵涵,得靠你了。”

“啊?哦,好。”

姚以涵其实一直把自己当成陪玩的角色,嫂嫂指哪儿,她打哪儿,这会儿嫂嫂突然发话,她不由地正襟危坐,飞速开动小脑筋思索起来。

这关有一个高台,高度太高,凭操作跳跃是跳不上去的,那就得利用台下的跷跷板,但刚刚试过了,如果嫂嫂把她弹上去,那嫂嫂就没办法上来了。

这关她俩都有金手指,她拥有一双反重力鞋,不过这里没有反重力坡道,她这鞋子毫无用武之地,那么就应该是嫂嫂变大变小的技能发挥作用。

姚以涵飞速厘清了思绪:“嫂嫂,我把你弹上去,你变大变小试试。”

梁奚禾:“好。”

照着姚以涵说的,梁奚禾很帅气地跳上高台,然后一鼓作气变成了一个巨人,这时就看到她脚下的高台,像办公室的转椅那般降了下去。

高度降低,姚以涵一个跳跃便轻松地飞身上来,梁奚禾大喜,马上缩小了身躯,重量减少,高台立马回升,她俩顺利地找到了前行的道路。

梁奚禾松开手柄,伸出了右手,姚以涵反应了一下才与她击掌。

“涵涵你好聪明啊!真棒!”

梁奚禾刚刚只想到在跷跷板上变大,利用体重优势将姚以涵弹得高一点,思维定势了。

姚以涵有点不好意思,这种夸奖的话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听父母讲过,慢慢长大后,虽然他们和哥哥也都有给予她肯定,但说的都是“表现不错”、“再接再厉”等极为克制的语言。

嫂嫂性格直率,表达也直接,姚以涵尽管还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慌乱地笑笑。

但是,感觉挺好的。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又专心探路的梁奚禾,唇角无声地翘起。

冬日里,新收获的家人,就像家里新添的一道阳光。

暖融融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接下来,为了增加妹妹的参与感和游戏体验,梁奚禾特意找她商量这儿怎么走、那儿怎么过,然后就发现孟家兄妹俩还挺像的,都属于人“狠”话不多的那种,所谓“狠”并不是指凶狠,而是观察能力极为犀利。

再后来,她就后撤了,既然涵涵同学这么聪明靠谱,她美美躺平当个跟随者。

姚以涵肩负着嫂嫂的信任,打起精神用满了九成的注意力认真地破局,剩下一成的注意力则放在时间上。

哥哥说了,睡前一小时要让嫂嫂休息,她知道哥哥一向习惯早睡。

播放剧情动画的间隙,姚以涵犹豫了一下,说道:“嫂嫂,我们还能再玩半个小时,下面的关卡能过完吗?”

来不及的话,她想是不是就不进下一关了?

梁奚禾觉得奇怪:“为什么只能玩半个小时?你困啦?”

完全把孟翰泽的交代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姚以涵小声:“你们十点睡觉,那九点之前我们就得结束……”

“十点?”梁奚禾惊讶,“谁说我们十点就要睡觉?”

姚以涵声音更小了:“我记得,哥哥以前都是十点睡的……”

梁奚禾:“没有吧。”

他哪里十点之前睡过了?

如果两人打完这个双人游戏,差不多十点上床的话,也还有另外一个双人游戏要玩……而后者,对她来说,一关刚刚好,可每次他都要再来一关。

梁奚禾对此是有意见的,他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姿势,一天一种能轮一周不重样,一天两种那三天就重复了,她没什么新鲜感,并不想这么勤快。

对上姚以涵纯真无邪的眼神,梁奚禾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绪竟然发散到那里去了。

她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走神。

“没事儿,没有十点这个说法,我们可以玩得再尽兴一点,你累了就跟我说。”

姚以涵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咬着的内嘴唇,刚刚有点担心嫂嫂怪自己管太多。

她开心起来,兴奋地点点头:“我不累,我们继续!”

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个游戏的,有点解谜的乐趣,而跟嫂嫂玩就更有意思了,嫂嫂总是时不时地在夸她,有时候兴奋起来,还过来揉揉她的肩膀和手臂。

她猜自己上辈子可能是一只宠物猫,特别喜欢被主人rua的那种。

孟翰泽如今一人独挑大梁,工作量几乎是从前的两倍,但自从同房后,梁奚禾每天都留在西楼过夜,他下班后的安排都是以老婆为先,陪吃,陪玩,陪睡。

等她睡着后,他才有自己的时间,轻手轻脚地起床去书房加班。三陪需要体力,熬夜加班也需要精力,身体的劳累当然更甚从前,可他乐此不疲。

没有比把她圈在怀里更幸福的了,就算她皱着鼻子嫌弃他,他也觉得其乐无穷。

今天久违地在十点之前就结束了工作。

孟翰泽做了两下扩胸运动,放松了肩颈后,起身去拿外套,准备接老婆去。

出了门,迎面而来一股强冷空气,山里日夜温差大,这会儿估计得有零下了,他又折回去拿前些天让阔姐给梁奚禾新备下的长款鹅绒服。

从无远弗届往姚以涵的院子走,不过短短一百多米,他的步子却迈得极大,像是迫不及待似的。

最近这段时间,每天深夜看完工作邮件,他回到房间时被窝里都是满满的温热,听着她清浅的呼吸,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气,他总会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圆满。

是想到孟氏还没彻底握到他的手上、他从前的人生目标还没有完全实现,也不会撼动的那种圆满。

因为那是他身为孟家长子的责任感,是对祖父和母亲的责任感,而就私心而言,他三十年来突然有所渴求,也不过就是这一株禾苗而已。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深秋,她就像初见时法拉利冲上坡道似的,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想过自己如多年冻土一般的生活,会因为这样一道利箭而有所不同,但也只敢期待着有道能透点光的裂隙而已。

谁曾想,他会如此贪婪地渴求更多,努力让坚冰融化,希望能让禾苗扎根,更期待着自己能给予禾苗润泽,有一天还会有小禾苗的出现……

他脚步匆匆,朝夕相伴许久时日,只分开一晚上,突然让人不太适应,一路多愁善感地想了这许多。

姚以涵来开门的时候,就发现了哥哥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自然,她马上“坦白从宽”:“我们刚刚结束,好像是有点晚了……”

梁奚禾取了玄关处衣柜里的外套,笑道:“涵涵,你怎么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你哥哥以前对你很凶的吗?你告诉我,以后我替你出气。”

姚以涵听了赶忙摆手:“没有没有,哥哥不凶的……”

她突然紧张,生怕嫂嫂误会哥哥脾气不好。

梁奚禾:“……”

有点哭笑不得。

见她拿了外套要穿,孟翰泽侧身绕过姚以涵进门,把带来的衣服递过去:“穿这件,这会儿外面很冷。”

梁奚禾没接,一边大剌剌地张开了双臂,一边继续找姚以涵说话。

“明天周六,上午睡个懒觉,下午我们继续啊?”

孟翰泽一看这架势,非常自觉地将她原来的外套挂在胳膊上,随后抖开长款鹅绒服,伺候着老婆穿衣服。

姚以涵第一时间没顾上回答嫂嫂的话,眼神全都落在哥哥身上,就见他半蹲下来将拉链扣好、拉上,十分细致地帮嫂嫂穿好了外套。

梁奚禾缩回手臂,双手插进口袋里,笑盈盈地又问:“明天还想玩不?”

姚以涵才回过神:“好啊。”

孟翰泽这才开口,眼神喜怒莫辨:“老盯着屏幕打游戏对眼睛不好,明天天气不错,我们下午安排户外活动。”

姚以涵看看哥哥,又下意识地去看嫂嫂。

梁奚禾人菜瘾大却爱惜自己的眼睛,马上说:“那好吧,我们晚上再约。”

姚以涵又乖顺地答应下来,跟他们说拜拜,目送两人一段,她准备关门。

临关门时,兄嫂夫妇二人将将走到院门处,姚以涵惊讶地看到,哥哥伸出手将嫂嫂的手从她自己的口袋里牵出来,握着一起放到他的外套口袋。

她愣在原地。

这种两人相携而行的背影,过往这么多年,她只是于街角巷口处,在无数个陌生人那里看到,曾经无比期待父母会这样重归于好。

可当看到邵姗姗挽着姚德平的背影时,她知道自己的期待是一种奢望罢了。

姚以涵垂过头,冷风一吹,眼睛有了些泪意。

她想,自己期许的也许只是家人的幸福罢了,那么如今哥哥找到了幸福,她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一大半。

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妈妈觉得幸福呢?

同一轮明月下,在思考家庭幸福这一命题的还有姚德平。

医生来看过了,听他描述了白果的摄入量,说没什么问题,但是也赞同他的小心谨慎,白果这东西真不能多吃。

姚德平吓出一身冷汗,冲过热水澡后,躺在床上平复着虚惊。

邵姗姗以为他今晚会住在御景湾,就安排了应酬,他回来也没通知她,不是体贴她,而是他的心里此时此刻装着一家四口的回忆,顾不上她。

如果说姚德平跟孟淑慧的结合,是他因为孟家的背景而处心积虑上位,并不确切。年轻时候的孟淑慧美貌、才气、性情,无一不让他动心。

外界都说他喜欢邵姗姗这种明艳张扬的女人,其实不是。

他其实爱的是孟淑慧这样温婉的女子,就像一块上好的绸缎,无论是看着的光泽度,还是触手时的柔软细腻,都令人痴迷。

只是年轻时候的他,被岳父的光环压制,被外界的目光左右,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出人头地,没有心情好好品味这样的温情脉脉。

邵姗姗当他的秘书后,她大胆、主动,偶然撞见因为加班夜宿办公室的他晨勃,就敢自荐枕席,让他尝到了那种在岳父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刺激。

姚德平不认为自己是薄情寡义的人,不然也不会把邵姗姗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了,他跟孟淑慧之所以相处冷淡,是因为她总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可他们年纪都这么大了,儿子也娶了媳妇,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该过去的就应该让它过去,说到底,无论他住在外面多久,老了都会回到她的身边,将来死了,也会与她合葬,哪里有邵姗姗的位置呢。

这么想着,姚德平觉得眼下正是契机修复夫妻关系,加上新儿媳确实懂事,他决定不再跟梁茂林一般见识,好好交流感情,找机会也谈谈两家婚礼的筹备。

他亲自给梁茂林发了信息:【梁董,何时有空,你我一聚?】

第44章

倪二期待了许久的圣诞派对终于如期而至。

在倪二原本的设想中,这是梁奚禾回归宁市社交圈的首秀,她要大肆、隆重地操办,除了给足梁奚禾面子,让父亲能在梁董面前狠狠长脸之外,她更想借此向外界传达一个强烈的信号——她是梁家大小姐最看重的世交小妹。

跟司家的婚事作罢后,她急需这样的信号给自己在名媛圈提提咖。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都没想到,一向“深居简出”的梁奚禾会先去了林城东的泳池派对。

不光自己去了,还带了新婚丈夫孟家的太子爷。

首次曝光就这么没了,倪二私下里大为光火,对着邀请梁奚禾去泳池派对的自家大哥发了飙。脾气发完,她冷静下来一想,退一万步来讲,梁奚禾能来总归是如虎添翼的好事。

倪二收拾好心情,依然拿出了十分的热情张罗,甚至因为听说梁奚禾平安夜要迎接小姑子回家,体贴地主动将派对时间挪到了第二天。

谁知,圣诞节当晚,梁奚禾来是来了,也非常给面子地一身高定盛装出席了,可待了不到十分钟就撤了。

倪二把自己的裙摆揪得跟心情一样乱糟糟的。

她就知道,梁大小姐的光没那么好借!

梁奚禾没想这么多。

在英国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有人以各种名义举办派对,她一直对此兴致寥寥。这次因为要还倪二人情,她不能再找借口推脱才露面的,但对应酬那些个说一句话绕九曲十八弯的大小姐们实在有点头疼。

当然,早退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姚德平又不请自来,要舔着脸在满觉院住下。

下午,她和孟翰泽、姚以涵户外两小时结束后溜达回御景湾,正碰上姚德平的贴身管家从一辆商务车上下来,后备箱一开,露出几个银灰色的行李箱。

“这是?”孟翰泽问道。

管家一抬头发现他们仨,脸上浮起亲切中又不乏谄媚的笑容:“孟总,孟太太,小姐。”打完招呼后,马上殷勤地解释,“姚董说太太一个人在山上住着怪冷清的,正好他现在公事不忙,所以回来多陪陪太太。”

姚以涵眼睛微微睁大,似不敢相信从小盼到大的事终于露出了曙光。

梁奚禾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行李箱。

这老男人还真以为他能坐享齐人之福,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呢?

她看向孟翰泽。

他没什么表情,喜怒不辨地回头找她:“我们先进去吧。”

到了屋内,孟淑慧正在书房里画画,对院门外的动静恍若未觉。

孟翰泽去给梁奚禾倒温水,姚以涵没忍住,喜上眉梢地出声:“妈妈,爸爸搬过来了……”

孟淑慧“嗯”了一声,笔尖未停,梁奚禾看着宣纸上一片接着一片、生机勃勃的竹叶,吃不准婆婆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孟翰泽端着水进来时,孟淑慧恰好收笔直起身,母子俩相视一眼,孟淑慧开口问道:“满觉院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你们觉得呢?”

她的视线扫过三个孩子。

姚以涵愣怔住了,一时参不透话里的意思。

梁奚禾心里却豁然开朗,马上笑起来:“我跟妈妈想得一样……”

孟翰泽将水杯递给她,将她尚未出口的下半句话接了过去:“满觉院房子太小,多一个人还是拥挤。”

姚以涵这才听出了他们的口风,心里猛地一沉,她扫视过兄嫂,又看向唇角含笑、又继续作画的母亲,咬住了下唇。

梁奚禾喝了水,将章姨叫了进来。

“姚董身体不好,今晚我们吃点清淡的。”

接着,姚以涵就听见嫂嫂报菜名,水煮鸡胸肉、水煮青菜,特地嘱咐厨房是清水煮的水煮,点名不要碳水。

章姨虚心请教:“那调味呢?”

梁奚禾:“出锅前放点盐。”又道,“不用算我的份,我晚上要去个派对,涵涵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玩玩?”

被cue到的姚以涵回神,有点无措地看看母亲又看看哥哥。

梁奚禾已经摸清了这姑娘的性子,笑道:“别怕拒绝我,大胆地说你的安排。”

孟淑慧闻言停笔,抬眸看向耳根子顿时通红的女儿。

姚以涵迎着梁奚禾温和的目光,嗫嚅了两下,终于小声说道:“嫂嫂,我想陪爸爸妈妈吃饭……”

“OK!”

见梁奚禾爽快应下,没因为自己的拒绝而生气,姚以涵又扫了母亲和哥哥两眼,两人也没有觉得她失礼,她才松了一口气。

“妈妈,那我先回去洗澡啦。”

梁奚禾跟孟淑慧打过招呼,准备回无远弗届,临走在姚以涵手上捏了一捏,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尴尬啥。”

回御景湾的车上,梁奚禾还在想着,大概是父母的分居教姚以涵养成了这小受气包的性子,可太招人心疼了。

梁奚禾是独生女,亲戚里边也没什么弟弟妹妹,其他像夏末、倪二这样比她年纪小的小朋友认识是认识,终归不算熟悉,用不着她费心。

但姚以涵不同,这是孟翰泽的亲妹妹,约等于她的亲妹妹了。

以后她得多护着点。

车子停到满觉院门口,梁奚禾见整栋房子灯光如昼,不由哂笑,也不知道这位姚董是老得看不清了,还是过分沉迷于集所有灯光于一身,竟然把屋里屋外所有灯全开了。

进了屋,章姨将她的外套接过,小声汇报:“正嚼着呢。”

鸡胸肉这东西,一不小心就煮得柴了,而清水煮的又没啥味道,今晚这顿晚饭是既不好嚼,又不好吃的。

梁奚禾噙着一抹笑意走到餐厅,一家四口正沉默地享用晚餐。

孟翰泽第一个看到她,起身迎过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姚以涵下意识地跟着起身相迎,梁奚禾搭着她的肩膀将人摁住,就此亲昵地贴着她,向孟淑慧跟姚德平问好。

孟淑慧关心道:“派对上肯定吃不好,快回去卸妆吧,我让厨房把晚饭送过去。”

肯定不能让禾苗吃这干柴的东西,她让厨房开了小灶,直接送去无远弗届。

梁奚禾:“谢谢妈妈,我吃饱喝足才回来的。”故作姿态地往桌面上扫视了一下,“大家是不是不习惯健康餐啊?怎么还剩这么多?”

问完眼睛直直地朝姚德平看去。

他脸色不太好看,这些个毫无色香味的东西端上来的时候,他就沉下了脸,让撤下去。

谁知孟翰泽掏出手机发了篇“如何吃出健康”的文章给他,孟淑慧带头吃了起来,就连姚以涵都劝他养生为重。他想着自己是来修复关系的,更想长命百岁,这才不情不愿地啃起了鸡胸肉。

但真是难吃。这玩意儿,猪都不吃。

听梁奚禾这么问,姚德平正要批斗几句,就听到她将章姨找过来:“你们怎么没想到帮姚董把鸡肉撕成小条?”

章姨从善如流地端了盘子回去厨房。

梁奚禾笑眯眯地看向姚德平。

“这么多年不在您身边伺候,他们都不适应了。”

这话说得姚德平心里熨帖,脸色缓和不少。

梁奚禾又道:“从前您在那边住着,肯定好吃好喝的都少不了。但吃得好不好跟吃得健不健康是两回事,大鱼大肉容易吃出脂肪肝、高血脂,高血糖,高血压……”

姚德平心里一跳,这些问题他的体检报告单上都写着。

“鸡胸肉是不好吃,可对身体好呀,您要搬过来,那以后满觉院的伙食就通通改成健康餐吧。”

姚德平:“?”

以后?

“嗯。”看出他的错愕,梁奚禾笑着点头,“以后我们都陪您一起吃。”

姚德平仅剩的一成胃口顿时尽失,他皱起眉头:“哪能天天盯着一样东西吃?”

“那不会,您放心吧,鸡胸肉、牛腱子肉、三文鱼……优质蛋白质都会换着来。”

吃了一晚上,姚德平嘴里淡得一点味道都没有:“那行,以后宫保鸡丁、卤牛肉……”

话未说完,被梁奚禾打断:“那不行,清水煮的才健康。您没听说最近流行一句话,清水煮一煮,活到九十九?”

姚德平:“……”

就这么寡淡无味地吃到九十九?他顿觉余生也变得寡淡无味,不由得惦念起邵姗姗的拿手菜,松鼠桂鱼、剁椒鱼头……

他轻咳一声,随后起身:“看来我在这里,你们也吃不好。这样,小梁你把菜单发给管家,让他看着给我安排。”

转向孟淑慧,“你说得对,这里点香,烟气缭绕的,我有点气闷,就先回去了。”

梁奚禾抿唇笑起来。

瘟神送走,一家四口吃了顿正常的晚饭,孟翰泽牵着梁奚禾回无远弗届。

路灯下,梁奚禾问他:“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原来她以为孟淑慧这么忍辱负重,是因为心里还暗暗希望丈夫回心转意,但今天看来,肯定不会这样。

那为什么呢,这样的男人犹如破鞋,既不合脚,又不体面,干嘛不直接扔了呢?

孟翰泽:“等我拿回孟氏,她会离婚的。”

梁奚禾也猜到了,只是她不明白。

“千金散尽还复来,就算孟氏被分走一半,也好过搭进自己半生呀。”

对此,孟翰泽也没办法解释,各人有各人的价值观,也就有不同的取舍。

“大概,妈妈觉得这是她对孟氏的责任。”

梁奚禾沉默了一瞬,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家人的责任感强得可怕。

走了两步,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能拿回孟氏?”

她只能耍耍小聪明恶心恶心老渣男,彻底将人送走还得靠他。

孟翰泽答道:“三年之内。”

“这么久?”

梁奚禾不懂商场,想起第一次谈婚前协议那次,“所以你那时候说你需要耐心资本?”

“嗯。”

孟翰泽准备跟她解释,羲和特材上市之日,就是将姚德平踢出局之时。因为特材公司的上市,一来证明了他的经营能力,能获得股东最大限度的支持,二来也能将“内讧”带给股东和员工的损失降到最小,更有利于孟氏平稳过渡。

梁奚禾并不想知道这些,将空着的那只手伸过去拍拍他肩膀。

“我们坚持三年肯定是没问题的,梁氏肯定不会撤资,你尽管加油吧。”

孟翰泽:“……”

她刚说完,又蹙起眉头,“但三年后,你的目标达成,不会忘了你的义务吧?”

昏黄的路灯光线,将她的瞳孔笼成琥珀色。

孟翰泽停下脚步,握住她的肩膀。

“禾苗。”

四目相对,她的眼神中尚有打量。

他无比认真道:“你我之间,我的耐心资本绝对不止三年。”

第45章

他的眼神中涌动着的情意,梁奚禾懂,但懂了仍装不懂。

她是学商科的,经济学原理中有一个基础概念叫做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对于一段甜蜜的恋爱来说,结婚与否带来的幸福感提升有限,有时候还可能因为婚姻附带的家庭关系、家务琐事而产生负效用。

感情对于一段双赢的婚姻来说,也是同理。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的婚姻才最稳固。

梁茂林和奚云岚大概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会将经济头脑用到择偶中去。但梁奚禾确实是这么想的,从目睹身边的二代三代们排列组合开始。

她很明白,如果自己想找一个有趣的人谈恋爱,就不该设定身外之物的条条框框。可脱离了这个外在条件,空有一个有趣的灵魂的人,真的能跟她走进婚姻吗?她的家庭、父母会真正接受吗?

因为不确定是不是可以两全——大概率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一头撞进恋爱脑中去?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将将婚姻和恋爱分得很清楚。而此时此刻,她选择的婚姻合伙人却试图和她将两者混为一谈。

梁奚禾唇角仍是浅浅的笑意。

“那么,孟总的耐心资本,想获得什么回报呢?”她问。

不待孟翰泽回答,她又将无数次被影视化的“感情甚笃”复述出来问他。

“是想让我每天早上醒来、晚上临睡前,都对你说一句‘我爱你’?

“还是需要我多多嘘寒问暖,体贴关怀,时不时有爱心饭菜做给你吃?”

孟翰泽皱眉。

梁奚禾笑意更深:“我不像我妈妈那么能干,事业上没办法跟你共同奋斗。或者……

“你需要我发挥‘夫人外交’的作用?经常办办派对,组织饭局,打理好人脉拓宽关系网?”

她很大方地说,“虽然婚前协议里没有约定得这么具体,但你如果需要,我可以酌情考虑。”

孟翰泽没接话,将两人交握在一块儿的手放进大衣口袋里,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他脚下不疾不徐,有点闲庭信步的意味。

梁奚禾侧头打量了他几眼,就在她以为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收回目光的时候,孟翰泽才缓缓开口。

“禾苗,我原来认为满分的婚姻是势均力敌,双方互不相欠、甚至合作共赢。很抱歉,当初草草地领了证,让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有公事公办的协议约定。

“如果你依然觉得协议存在是必要的,那就让它继续存在。但我希望,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能忘了它。

“我们就像普通夫妻那样相处,没有甲方乙方权利义务。你保留自己的空间没问题,但我的所有时间空间都会对你敞开,你不要预设某个界限排斥靠近我。”

梁奚禾心里一动,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心虚。除了最后那条,其他的她似乎早就那么做了。

她清咳一声掩饰,故作深沉地跟他继续探讨:“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要正常相处,互相增进了解吗?”

这么说离孟翰泽的预期还是有很大距离,但他还是“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慢慢来吧,她愿意走出第一步就很好,剩下九十九步,他会走。

路过一盏路灯,两人并肩踱步的身影出现在脚下,又跑去前面,被逐渐拉长,显得依偎得更为紧密,看着就是恩爱的夫妻。

梁奚禾又无声地复述了一遍自己最后那句话,莫名觉得好笑——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因为互相合了眼缘,决定再接触接触试试看。

可是,万一接触的结果以失败告终,相亲对象可以潇洒拜拜,他们呢?

梁奚禾想,如果他们相处不好,最后不能退回到单纯的合作关系,他孟大总裁是不是还准备了什么应急预案?

她没问孟翰泽,纯粹自娱自乐地胡思乱想,孟总一把年纪才开始初恋的人,顶多因为分手跟她分居,应该不会因为分手而离婚吧。

像他这么靠谱的牛马不多的,梁奚禾又想起自己转发给部门经理的那一篇篇文稿,决定以后多说两句他爱听的话。人生如戏,谁还没点情商和演技呢。

但她高估了自己,晚上孟总又十分百分万分卖力气就是不涨新姿势的时候,她丧失了表情管理,一口咬在他的上臂上,嫌弃道:“你就不能多学学艺吗?”

孟翰泽:“……”

“茂林,侄女的婚礼准备得如何了?”蒙宗友问道。

上午,梁茂林在晨会时接到老友的邀约,还挺诧异他怎么突然来了宁市。虽然蒙家在宁市还有M酒店,但这块业务他早就交给了女儿打理,自己常驻首都。

闻言,梁茂林笑起来,看来是替女儿接业务来了。

他爽气地回答道:“看了几个日子,还没敲定,等定了,你得帮忙把场地预留出来。”

蒙宗友哈哈一笑:“这还用你说。”

他家的M酒店就在梁茂林的东楼里,不说交情,就说生意,梁茂林的女儿要办婚礼,他还不把场地空出来?

“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蒙钰说。”

“好,感谢。”梁茂林笑着点头。

随后,两人吃菜,中饭不喝酒,上了一壶普洱佐餐。

开始的时候,梁茂林没察觉,后来见对过的蒙宗友一次次提壶倒茶,不禁生出许多疑问。

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梁茂林不动声色地问道:“最近在忙什么?”状似随口闲聊。

蒙宗友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嘴比脑子快:“啥也没忙,休了一个月假了。”

“怎么突然休假这么久?”梁茂林更加惊讶,对面这位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不然也不可能从一个毫无依仗的孤儿,白手起家一路走到今天。

顶着梁茂林探究、关切的眼神,茶杯举到唇边,蒙宗友没喝得下去,只好放下杯子,实话实说。

“听说她下山了,我就没心思工作了。”

梁茂林没反应过来:“谁?”

蒙宗友黝黑的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梁茂林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记忆角落里的往事。

孟老先生乐善好施,建了不少孤儿园和学校,不仅如此,他还会定期去看望孩子们,有时也会带着女儿一起。

在蒙宗友懵懂的年纪里,心里就有一道靓丽的身影。虽然知道两人云泥之别,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对于曾经的孟大小姐、如今的孟女士,他总免不了多一分关注。

“她下山……是准备离婚?”他问。

蒙宗友没什么想法,只是单纯地关心孟家后人、恩人之女的境况——他对自己说。

梁茂林却想起老友丧偶多年,大概是对初恋还存了几分念想,毕竟如今的蒙宗友论身家,也跟孟家旗鼓相当。

但是,就算孟女士如今是他的亲家,她的私事,他也无权探听,更遑论与其他人背后议论。

梁茂林看了蒙宗友一眼:“孟家姐姐相当疼爱禾苗,一直操心两个孩子的婚事,我跟云岚都很是感激。”

都是场面上的人,蒙宗友一听就明白了对方不想多谈,但暗示了自己,孟淑慧的下山是为了梁孟联姻,并非因为离婚。他有些失望,总觉得记忆里那个温柔笃定的女子不该有如此结局。

可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孟家资助的千万个孩子中的一个而已,她甚至都未必记得他。

蒙宗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道:“我多管闲事说句话,茂林你别见怪。”

梁茂林:“你说。”

蒙宗友:“往后你们是亲家了,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肯定多少知道些,方便的话你就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忙,算是回报孟老先生。”

孟淑慧的私事梁茂林不便过问,但他作为老丈人加合作伙伴,很清楚孟翰泽是怎么想的。

梁茂林笑道:“孟家姐姐最牵挂的不就是孩子嘛。”

点到为止。

元旦,司家的高奢酒店开业,高调、隆重地办了一个开业酒会,西楼这边热闹非凡,广场上还布设了一个红毯区。司峻,人如其名冷峻了些,但人员还不错。

这一晚,宁市跟孟氏这边交好的年轻一代们都纷纷盛装出席,跟几个明星一块儿走红毯,还同意司家在网络上发带高清直拍图的通稿做宣传。

梁奚禾和孟翰泽也没有搞特殊,一个穿了ElieSaab的高定,华丽的裙摆在闪光灯下波光璀璨,人在红毯上款款而行时,仿佛月光涟漪,一个是顶级羊绒手工西装套装。

颜值出众的小夫妻合体出现在红毯上时,到场的几位文娱圈明星都失色不少。那种丰厚的财力涵养出来的笃定与松弛,是单纯的妆造没办法打造的,现场的相机都被吸引过去,除了镜头,几乎今晚的嘉宾都在关注他们。

梁奚禾的步伐其实并不来自于松弛,而是不耐烦。

如果非要贴标签下定义,她应该属于对名利相当淡薄的人,对于她来说,骑着机车去跑几圈带来的满足感远远高于备受瞩目。

她耐着性子应酬,展现她作为孟翰泽新婚妻子的风采,以及梁家女儿的教养,还很注意地保持低调,在关注度太高之时,适时地将话题往司家的酒店上引,绝对不做喧宾夺主的事。

孟翰泽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梁奚禾,是骄纵的、嫉恶如仇的、可爱的……许多面之外的又一面,她其实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过往只是懒得用心而已。

但他没舍得让老婆在烦不胜烦的应酬里沉浸式体验太久,牵着她离开人群,去找司峻。

“今晚父母们安排了聚餐,我们先走一步。”

第46章

今晚,梁茂林在东楼的M.酒店宴请姚德平。

其实是姚德平主动邀约的,但因为他前段时间刚刚出院,梁茂林觉得从场面上来说还是自己做东合适,就订了一桌。

没喊奚云岚,更没邀请孟淑慧,因为他没打算跟姚德平谈什么婚礼的筹备。无论姚德平有什么意见和建议,梁茂林都不关心也不在意。

当然这顿饭要是只有他们二人,梁茂林还嫌多浪费口舌,于是就喊上了还没走的蒙宗友,还有孟氏那位举足轻重的樊总。比起姚德平,梁茂林更在意这位客人。

因为羲和特材的关系,他跟这位樊总打过几次交道,打算趁此机会拉进一下关系,也让给这顿饭不至于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