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一步一顿走得很慢,又好似眼睛一眨,两人就到了楼下。
梁奚禾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孟翰泽俯身将鞋放到她面前,手没有放开,扶着她穿鞋。
等她穿好站稳,他才松开手,看向来人。
来喊他们的是高阔,她待客时脸上带着的清浅的笑意已经收起,但没有急色,像是说起一件平常的小事一般:“司机已经把姚董送去医院了,我爸爸陪着。”
“好。”孟翰泽答道。
高阔从上衣口袋里拎出一只怀表:“你为什么让我把它带过来?”
孟翰泽接过来,递给梁奚禾:“帮我收好。”
又对高阔说,“你不知道什么怀表,没见过,今天也没去过祠堂。”
高阔顿了两秒,马上笑起来:“知道了,你快去观莲堂吧,我陪少奶奶慢慢走。”
孟翰泽颔首,临走前跟梁奚禾说:“禾苗,你跟着阔姐就行,什么都不用做。”
梁奚禾点点头。
她低头看向手中,明明是把她弄来的怀表还给她,他却说帮他收好。
梁奚禾随着高阔走去前面,开始不熟悉的两人没有闲聊。
这么冷的天,姚德平突然落水,家里也算发生了大事,她们各自做着表情管理。
后来途径一段鹅卵石铺装路面时,高阔出手扶了她一把。
梁奚禾道谢,高阔笑笑:“少奶奶,不用跟我客气。”
她没忍住纠正这个称谓:“不如叫我Thea吧。”
高阔笑意更深,爽快地说道:“好啊。说实话我也不习惯这么称呼,我跟翰泽还有涵涵从小一块儿长大,都是直呼其名的。”
梁奚禾:“你在孟家长大?”
“对啊。我妈过世后,孟爷爷看我可怜就让我爸把我带来松鹤园了。按照古代的说法,我这种就叫家生子吧。”
梁奚禾无语:“……姐姐,就别古代了吧。”
“哈哈哈!”
两人聊得开心,一直到了观莲堂才极力露出凝重的神色。
孟淑慧正向梁茂林夫妇表达歉意:“好好的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招待不周。”
梁茂林:“事出意外,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往后退。”
对于姚德平当时惊恐万分甩在茶几上的怀表,他虽有疑惑却不好多说。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相信此事定是人为,至于其中隐情,留待主人家自己查证。
只是很担心地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女儿。
孟家母子人品贵重,可孟家这潭水却太深了。他的禾苗不谙世事,可千万不要被卷入其中。
孟淑慧将他的忧色看在眼里,意有所指地说道:“松鹤园年久失修才会发生这种事,我一定派人好好修缮。往后禾苗和翰泽住在双子大厦,没事不会让他们回这边。”
她是让梁茂林放心,她不会让禾苗触碰到孟家这艘大船内部的腐朽。
奚云岚:“孟姐姐,那我们就先走了。”
似是感念她对自己女儿的照拂,一向不跟谁热络的奚总主动在称呼上拉近了一步。
“禾苗。”奚云岚的目光扫过高阔,看向梁奚禾,“你陪着妈妈,不要乱跑。”
梁奚禾对着父母牵挂的眼神,心里发虚。他们肯定看出来今日的事不同寻常,但绝对想不到自己女儿才是始作俑者。
她摸摸鼻子,“哦”了一声。
孟淑慧说道:“我也回山上去了,禾苗随我一起吧。”
送走了梁茂林夫妇,孟淑慧叮嘱高阔:“怀表怎么会突然出现,必须得查。另外,除了观莲堂的栏杆修缮,家里其他地方也得好好检修,尤其线路老化要格外重视,免得关键时刻连监控都用不了。”
高阔对上她的视线,听懂了言下之意,笑道:“您放心吧。”
孟淑慧才牵着梁奚禾离开。
上了车,她问:“禾苗,你觉得高阔怎么样?”
第26章
梁奚禾夸道:“干练、爽朗。”
听到她对高阔的印象很正面,孟淑慧才放心一问:“如果把她调去双子大厦给你们当管家,你觉得好不好?”
西楼的事务梁奚禾不会插手,不假思索地说:“这事您跟孟翰泽商量吧。”
她想都没想就推拒,孟淑慧怕她误会自己这个当婆婆的手伸得太长,记起第一次见面时两人直接有效的沟通气氛很好,她马上解释。
“禾苗,妈妈是出于两重考虑。第一重,简腾是个男孩子,照顾翰泽的日常起居还可以,我怕你跟他相处会觉得不太方便。
“第二重,以后你免不了在外走动,总得有个利索的人帮衬着你应酬孟家这边的亲戚朋友。我想来想去高阔最合适,年轻一辈里她最了解孟家的人情往来。当然,我觉得合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想法。”
她愿意为了儿媳下山,但没打算重返交际圈理会外面的纷纷扰扰。孟家内部不和谐,外头的关系网也复杂,远的先不说,单是一个姚德容就够难缠的了。别人家的新媳妇都有婆婆带着护着,她到底不忍梁奚禾独自应付。
“谢谢妈妈,您的好意我先心领了,至于更换管家一事,我都听孟翰泽的。”
梁奚禾打了个太极,全都推给孟翰泽。截至目前,她都不认为自己会跟孟家产生过多交集。
孟淑慧很有边界感地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提供一个人选供他们考虑,至于选不选那就是小两口自己的事了。
车子驶入御景湾。
梁奚禾下了车,站在院门前仰头看木质匾额上“满觉院”三个黑色大字。
孟淑慧走进院中,见人没跟上来,回头招呼她:“快进来吧,禾苗。”
梁奚禾朝她笑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满觉,她知道是佛教追求的一种圆满的觉悟的状态。
所以,孟淑慧将自己锁在这个小院中整整十五年,就是为了追求圆满的觉悟吗?
那是对什么的觉悟呢?
爱情,还是金钱?
梁奚禾不太理解。
渣男该扔就扔,爱情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既然没遇到,为什么不能好好爱自己呢?
如果是怕失去一半的孟氏就更没必要了,壁虎尚且断尾求生,人怎么能为了身外之物困住自己一生呢?
不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想开,她呼了口气,将胡思乱想甩开,迈步跟了上去。
孟淑慧在玄关等她,给她介绍:“这位是章姨,从年轻的时候就陪着我了。”
梁奚禾从善如流地喊了声“章姨”,谁知对方竟然掏了个红包出来。
“少奶奶好,第一次见面,这是我和你们凌叔的小小心意。”
哪有阿姨给东家红包的道理,梁奚禾惊讶地看向孟淑慧。见孟淑慧点点头,她明白过来,章姨和凌叔在孟家恐怕不是普通的工人。
红包以后能有很多种方式还回去,她没有推拒这份好意,接过后笑道:“谢谢章姨。您是长辈,以后还是喊我名字吧,我叫梁奚禾。”
孟淑慧笑着对章姨说:“我们禾苗一向直来直往,最好相处不过了。”
一句“长辈”听得章姨也眉开眼笑:“禾苗喜欢吃什么?我去准备下午茶。”
梁奚禾刚吃过中饭没多久,不太饿,只说让她看着准备。
孟淑慧带着她参观,从卧室到佛堂,梁奚禾入乡随俗燃了炷香拜了拜,最后两人停留在书房里。
书房南墙和西墙各有一扇一米八宽的大落地窗,此时阳光极好,一片金辉洒在房内,让人心情都明朗起来。
近窗放着明式的黄花梨木六抽书台和麒麟圈椅。台子上和田玉六合同春笔枕、大红酸枝螭龙灵芝纹笔挂、金丝楠阴沉木都承盘……年代和风格都不统一。
孟淑慧介绍的时候眼里都是幸福的笑意:“这些都是翰泽满世界寻访回来送给我的珍品。”
靠着东墙是一排书架,也作博物架,而北侧则是茶台。
梁奚禾想起第一次跟孟翰泽见面,他泡的金骏眉清香甘甜,想必平时没少陪母亲喝茶。
这时,孟淑慧问:“禾苗最喜欢喝什么茶?”
她脱口而出:“金骏眉吧。”
说完自己也一愣,她平时习惯喝温水,陪奚云岚的时候会喝英式红茶,偶尔梁茂林分给她一杯普洱,金骏眉也就喝过那一次,哪来的最喜欢?
孟淑慧坐到茶台前,让她随意走动,看看字画,不用拘束。
书台上有一幅画到一半的国画,大面积火烧云一般的乌桕树掩映着白墙黛瓦,画的正是御景湾。
梁奚禾:“妈妈,您的作品吗?”
“是呀。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
“笔法细腻,技艺高超,有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孟淑慧笑:“过奖了。”又问,“禾苗喜欢写写画画吗?”
梁奚禾坐到圈椅上,反身趴在椅背上,后背被透过玻璃照进来的阳光晒得暖融融的。
“我喜欢画漫画,那种局部夸张的日式风格。”她照着自己的眼睛比划,“会把五官尤其眼睛进行强调的画法。”
婆媳俩就着画画这个话题一直往深里聊。傍晚,孟翰泽到满觉院时,她们二人正并排坐在书台前,一个画国画,一个画漫画,各得其乐。
他倚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夕照给两人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光,他的心也如软糖一般。
章姨过来找他说话,他站直了身子竖起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她噤声。
两人离开书房,到廊下说话。
章姨:“姚董怎么样?”
“肺部积水,要住院几天。”
章姨“哼”了一声:“祸害遗千年,算他命大。”
说完想起来那人毕竟是眼前这位的亲生父亲,顿感尴尬,嗫嚅着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翰泽没什么表情:“嗯,这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他不希望别人给母亲惹麻烦。
章姨半是惶恐半是认真地点头:“我,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直到天色暗下去,屋内亮起灯光,书房的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停笔。
梁奚禾画的是下午婆媳俩交谈的场景,一个泡茶一个窝在圈椅中,表现形式夸张,融洽和乐的气氛就更为外放。
孟淑慧拿在手里一个劲地夸,夸完就问:“可以送给我吗?”
梁奚禾说:“当然。”
她便喊道:“章歆!”
孟翰泽在客厅处理工作邮件,听到声音就起身往书房里走,章姨也匆匆赶到。
“快,找人裱起来。”孟淑慧在满满当当的书房里逡巡一圈,最后指着百宝嵌松鹤遐龄小插屏道,“把这个收到库房里去,位置腾给禾苗的漫画。”
梁奚禾受宠若惊:“妈妈,您夸夸就得了,不用这么给面子的。”
孟淑慧:“我不是表面功夫,是真喜欢。中式美学一向讲究内敛,借书画表达情感也是尽量收着,但你这幅画里,两个人有那么直接的眼神交流,很有感染力,我受到了触动。”
于画画一事上,这是梁奚禾第一次受到表扬,还是这么具体的表扬,自信如她都听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葡萄眼中光芒愈盛,站在门口没进来的孟翰泽唇角轻扬,开口道:“把画给我吧,明天我去装裱。”
梁奚禾才注意到他,微扬着下巴:“那你要小心,不许弄坏我的画。”
孟翰泽笑意渐深:“梁大师大作,我一定小心爱护。”
什么梁大师?
梁奚禾觉得他在揶揄自己,瞪了他一眼,偏过头问章姨:“章姨,我饿了,可以开饭吗?”
章姨连声道好。
中午吃得油水太足,晚上就一切从简,厨房做了清粥和几个小菜。
孟淑慧听到姚德平要住院,没想发表什么看法,只关注着梁奚禾:“酸辣土豆丝还挺爽口的,禾苗尝尝。”
梁奚禾的筷子都要伸到盘子里了,孟翰泽将那盘土豆丝端远了一指距离。
“你不能吃辣。”
梁奚禾:“……就尝一口没事。”
孟淑慧上次探病只以为她是着凉,今天听孟翰泽说了才知道还有胃痛这回事,当下将酸辣土豆丝又撤远几分。
“以后你不能吃辣的。章歆,明天早饭不要汤圆,换成好消化的。”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以后禾苗回来,不会让厨房准备辣菜,糯米的东西也不吃。”
梁奚禾:“……”
想说不至于,又突然意识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明天……早饭?
她看看孟淑慧,又看向孟翰泽:“今晚我们不回去吗?”
孟翰泽刚想说要回,孟淑慧已经答道:“我前两天把你们房子好好收拾了一下,禾苗的睡衣啊换洗衣服啊也都准备了,今晚就放心住下吧。不过我都是按涵涵喜欢的牌子买的,禾苗要是不喜欢,我们改天重新买,今晚将就一下吧。”
梁奚禾:?
章姨搭腔:“太太特地找了邻居林太太来铺的床,她是全福之人,会给你们添福气的。”
梁奚禾:??
对着两双慈爱的眼睛,她第一次被“盛情难却”绑架住了,拒绝的话难以说出口。
孟翰泽不想令她为难,开口解围:“禾苗认床,我们还是回双子大厦。”
孟淑慧善解人意地“哦”了一声,笑容也没淡化,将大煮干丝放到梁奚禾面前:“禾苗吃这个。”
梁奚禾夹了一筷子配了口粥,想想反正自己在西楼也不是没留宿过,没必要让长辈失望,于是对孟翰泽说道:“我们还是住下吧,妈妈都准备好了。”
孟翰泽蹙眉:“你确定?”
他意有所指地暗示,“这里不太方便。”
她不察:“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很挑剔的人一样,哪有什么不太方便的?”
孟淑慧笑道:“那就住下吧,你们开夜车下山我也确实不放心。不过有什么不方便要跟我讲哦,没什么挑剔不挑剔的,自己家就要住得舒服。”
孟翰泽也不能明说,深深地看了梁奚禾一眼。
饭后小坐了一会儿,小两口就回去自己的院子。
从满觉院出来,四米宽的柏油路两侧交错布置了路灯,怕影响住户的休息,照度比市政道路偏低。昏暗的光线中听到山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在席卷全身的凉意中,梁奚禾抱着胳膊往孟翰泽身边靠了靠。
好在孟翰泽的院子不远,与满觉院只隔了一栋房子,据说那是姚以涵的院子。
他平时不住这边,只有初一、十五来陪母亲上香,或者偶尔有空时才会来住,就没配单独的管家,一直由章姨代管。
这会儿,院子里没有人,孟翰泽刷指纹进门,梁奚禾抬头看匾额。
“无远弗届”四个大字。
与他并肩走进院子,她问:“你这里叫无远院,还是弗届院?”
问完自己先笑了,“好像老和尚住的。”
孟翰泽:“……”
看了她一眼,他没接这个话茬,站在玄关处将总控开关打开,给她打预防针,“希望你待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梁奚禾:?
她莫名其妙地进屋参观,孟翰泽去给她倒水。
这栋楼是两层的,一楼除了餐厨客厅,还有带衣帽间的卧室、书房、健身房各一间,她逛完登上楼梯。
孟翰泽突然听到她喊自己,走到楼梯口仰头:“怎么了?”
梁奚禾指着二楼,问:“这里怎么是空的?”
不仅空,还特别小,只是一个斜坡尖顶的小阁楼。
孟翰泽沉默两秒才实话实说:“这是将来作儿童房用的。”
御景湾的房子虽然贵,但是不大,很多都只有一层平房,只有他跟姚以涵的房子带一个小阁楼,这是当年设计时孟淑慧提议的,考虑到未来他们带孩子居住的情况。
儿童房?
梁奚禾大脑当机了片刻,才想起来问:“那今晚我住哪儿?”
第27章
梁奚禾抱着胳膊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孟翰泽从衣帽间里抱出睡衣,还有一床空调被。
“你确定盖这么薄的被子?晚上会冷的。”
孟翰泽顿了顿:“没有其他被子了。”
这个家里只备着两床被子,一厚一薄,厚的在床上,自然给她盖。
话虽然是实话,但听起来有点像卖惨,为表示没有别的意思,他又加上一句,“客厅沙发是羽绒填充的,空调开了制热,不会冷的。”
这里其实有装地暖,但孟淑慧一向不主张浪费,房子平时空置就没开,他偶尔来住就打空调。
梁奚禾见他把被子平铺到沙发上,越看越薄,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要不……”她开口。
孟翰泽直起身子,看向她:“什么?”
她停顿了下,艰难地说:“要不我们还是回城里去吧。”
回头找个什么借口在长辈面前圆过去算了。毕竟她刚经历过伤风感冒,又是发烧,又是鼻塞喉咙痛的,没必要让他也着凉生病一次。
孟翰泽觉得没什么,但她想回去,他也不会犹豫。
“好。”
两人都没换衣服,车钥匙也在口袋里,说走就能走。出了门,外面风比刚刚大了很多,梁奚禾觉得有点冷,边走边低头拉上拉链。
孟翰泽刚开了院子的大门,正碰上准备按门铃的章姨,他及时刹住脚步,梁奚禾却一时不察,直直地撞了上去。
“哎呀!”
像撞上了一堵覆着薄绒的坚实的墙,她后退半步,不满地问,“你干嘛突然停下呀!我鼻子都要撞歪了!”
没听到他的回答,反而听见:“你们要出去吗?”
乌漆嘛黑,突然出现一道女声,梁奚禾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又躲到孟翰泽背后。
背心被她紧紧依靠着,他身形僵了片刻才缓过神回答章姨:“我们准备……”
“准备去吃夜宵吗?”章姨一副看穿了的样子,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年轻人消化快,喝那一小碗粥怎么会顶饱。”
梁奚禾听出她的声音,探出头:“章姨?”
章姨朝她扬起手里的三层食盒:“云吞,面条,还有面粉摊的蛋饼,禾苗喜欢哪个就吃哪个,剩下的给翰泽就行了。”
把食盒往孟翰泽怀里一塞,章姨挥挥手就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吃好你们就放着,明早我来收。哦,明天起来,毛巾啊被子啊都不用管,都有人收拾的。”
以往孟翰泽起床后就习惯性铺好床,根本用不着她们,但她不想给梁奚禾留下底下的人光拿钱不干活的印象。往后太太要把管家权交给儿媳妇,说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工作不饱和的人说不定就被辞退了。
梁奚禾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只觉得本来偷偷溜走已经很打脸了,现在夜宵都送来了,还走,就显得不太近人情了。
她看看食盒,又看看孟翰泽:“孟总,那只好委屈你今晚睡沙发了。”
孟翰泽对此没什么意见。
两人回到屋内,梁奚禾不想大晚上吃那么多碳水,一样都不吃。但他是真的饿了,将云吞倒进面条里,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梁奚禾站在一旁喝着温水,饶有兴致地问道:“孟翰泽,你吃得不少哎,可为什么身材这么好?是因为平时会健身吗?”
她几次触碰到他,胳膊、背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很紧实的样子。
“身材这么好”,孟翰泽听到这句,咀嚼的动作一滞。
不太习惯应对她这种夸奖,当然也不讨厌,他言简意赅地有问必答:“会。”
梁奚禾眼睛一亮,继续采访:“那练出肌肉了吗?有几块腹肌?”
她只是单纯好奇,没意识到话题走向有点界限不明,孟翰泽的筷子却是一顿,抬眸看看她,含糊其辞:“……没数过。”
梁奚禾点点头,只当他暂时还只有一块,就善解人意地没再追问,放下杯子:“那我先去洗澡了。”
人一走,孟翰泽总算能平静地吃下去。
孟淑慧是真的很贴心周到的婆婆,沐浴露、沐浴油还有磨砂膏都准备了,洗发水也准备了分别适合干性头皮和油性头皮的。
梁奚禾冲过澡想护肤时,又发现除了适合不同肤质的护肤品,竟然还有去疤痕的药膏。她脸上的伤口,孟淑慧也一直惦记着。
擦好脸上了药,她对着镜子吹头发,不自觉地出了神。比起奚云岚指教女儿时惯性的强势,孟淑慧尝试靠近儿媳时是和风细雨、令人舒适的,所以她们才见过两面就觉得特别亲近。
她又想起孟翰泽。
他的骨子里大概继承了母亲的温柔,竟然让她对他也这么莫名其妙地熟悉起来了,明明一开始打算对这样城府深沉的男人敬而远之的。
人跟人之间真是太玄妙了。
收拾利落,梁奚禾裹上毛绒绒的长睡袍出去喝水,餐厅里深沉的男人正将碗筷收进食盒内,用厨房湿巾清理了桌面。
这副宜室宜家的模样,她已经习惯成自然,喝了两口水,真心实意地夸一句:“孟翰泽,谁娶了你这样二十四孝的老公,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孟翰泽抽了纸巾擦手,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真像一只迷糊地能撞树上的雪兔。
梁奚禾说完也反应过来,这人法律上是自己老公来着,不管谁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都没机会了。
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她说了“晚安”就回卧室刷小视频去了。
明明在同一个时区,也不知道为什么,山中的磁场比城里更让人生出困意,玩了没一会儿,才九点,梁奚禾就困了。
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熄了灯,她倒头就睡。客厅里,孟翰泽应该还没有休息,光线从门缝里漏进来少许,细薄的一线灯光,不亮,但令人分外安心。
梁奚禾很快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外面传来小孩儿的哭声,特别近,似乎在窗外,迷迷糊糊间,又似乎就在耳边。
梦境随之一转。
她的杜卡迪贴着山道右侧开,跟着夏末和姚博远,山风呜呜咽咽中,他们拐过了一道弯。
突然前方拔地而起一个门楼,像小时候看的《聊斋》又像《西游记》里的特效,她大惊,紧急捏了刹车,可前面两人却像毫无知觉一般没有减速,直直地冲了进去。
那是福寿园啊!
意识到这一点,她整个人颤抖起来,想调转车头却发现油门不听使唤地转动,杜卡迪加速冲刺,也要将她吸进门楼中去!
“啊——”
梁奚禾猛然睁开眼睛,尖叫着坐了起来,茫然地转头到处看,一片漆黑,而窗外,那像哭声又不像哭声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打了个寒噤,飞快地回身去摸床头的开关,一时着急,竟然扑到了地上!
膝盖跪到地上,“咚”地一声响,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时候,顶灯亮起,孟翰泽顾不上礼仪推门而入。
“禾苗!你怎么了?!”
就看到她跪倒在地,人趴在床头柜上头埋在臂弯里。
他吓了一跳,大步迈过去扶上她的肩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晃动她,只着急地询问:“禾苗,禾苗,你怎么了?”
梁奚禾抬起头,一双葡萄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摔下来了。”
“摔哪儿了?”
“膝盖……好疼啊……”
闻言,他俯身将人打横抱起放回床上,将睡裙的下摆撩起查看情况,见两个膝盖都红红的,问道:“都摔到了吗?”
梁奚禾摇头:“右腿。”是先着地的那条腿。
他的手握上她的小腿,逐渐用力让她尝试着缓慢屈伸膝盖。
“怎么样?有没有比刚才更痛?或者感觉关节被卡住?”
梁奚禾还是摇头:“没有,感觉比刚刚好多了。”
因为疼痛产生的生理性泪意也退了下去,她的眼神又恢复清亮。
那就没有骨折或者严重软组织挫伤,孟翰泽放下心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握着她的小腿,飞快地收了回来。
不可能再像刚刚情急之下去触碰她的裙摆,他将被子拉过来将她盖住,才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会掉下床?”
他直起身子,找了个问题转移注意力。
这一问,梁奚禾才注意到外面的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也不知道刚刚是她幻听还是真实存在过。
“刚刚是野猫吗?”
孟翰泽在处理工作邮件,没有注意。
见他好像没听到,顿时她所有关于梦境的回忆和那种真实的恐惧感一齐涌上来。
她将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仰头问他:“孟翰泽,你知道御景湾附近有一片公墓吗?”
孟家几代人的墓地就是那片公墓中辟出的一角,孟翰泽当然知道,他点点头。
她蹙着眉心,咬起唇角:“我害怕……”
孟翰泽短时间内尚未想到该如何安抚她,她已经将被子一扯团到自己身边,空出了一半的床。
“你进来陪我睡吧。”她干脆地说。
孟翰泽:“……”
同处一室和同睡一床的概念不一样,他不能答应,看了眼窗边的沙发,“我坐在这里,等你睡着了再走。”
梁奚禾本就怕神神怪怪的东西,昨晚因为研究姚德平立碑镇魂的帖子,灯亮了大半夜还是睡不着,最后是把雷迪挖起来陪她睡的。
这会儿,她想不到什么男女大防,加上生病的时候受他的照料,潜意识里已经对他有了依赖性。
她眼睛一瞪:“你坐在那里我一睁眼就是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不是更可怕吗?你就睡到这里怎么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孟翰泽还在犹豫,她问,“你不是说没有女朋友吗?干嘛一副守身如玉的样子?”
搞得她像个逼良为娼的恶徒一样。
“……”
两人现在根本不在同一频道,孟翰泽再反对就越描越乱。
他到客厅将空调被抱了进来,将顶灯关掉,留了墙脚的小夜灯,贴着床边躺下,柔声说道:“睡吧。”
梁奚禾也躺下来,用身体将被子的边角都压住,脚边也折进来,像包了北京烤鸭的荷叶饼,除了头上不留一丝缝隙,好像这样才能将莫须有的东西都隔绝在外。
她看了眼平躺得规规矩矩的孟翰泽,交代:“你不要背对我哦。”
“嗯。”他侧过头,安抚,“在你睡着前,我不会睡着。”
小时候哄妹妹也是这样,他知道怎么能令她安心。
梁奚禾轻轻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平躺的姿势她维持不了多久,过了一会儿就侧过了身,面朝外,放心地把后背留给他。
可是已经睡过一觉,这会儿她毫无困意,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就算没答应她不会先睡,孟翰泽也睡不着。身边的人毕竟不是小时候的妹妹,他也不是小时候的自己。
孟翰泽闭目养神,调整着呼吸,可不能视物时,其余的感官分外敏感。
他听到了她的呼吸,因为入睡困难她时不时会作个深呼吸,细密绵长的气息让人耳尖都泛着痒意。
他还嗅到了橙子香气,不知道来自洗发水还是沐浴露……一想到沐浴露,他的眼前是裙摆堆叠处的肌肤,白皙,滑腻……
孟翰泽猛地握起手指睁开了眼睛,呼吸短暂的凝滞间,他不动声色地将靠近她那侧的腿支起。
轻薄的羽绒被形成一片中空,让人无法窥视被中情景。
旁边,梁奚禾放弃了与入睡困难作斗争。她翻身一滚,趴在了他身侧,抬头问道:“孟翰泽,你困吗?”
呼吸与橙香猝不及防地逼近,他喉头滚动,目不敢斜视。
过了片刻,他开口,声音有些喑哑,不过掩饰得很好。
“不困,怎么了?”
梁奚禾笑起来:“那我们先别睡了吧。”
第28章
孟翰泽不敢看她,可气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强势地钻入鼻腔。
他将头侧到一边,沉着声问她:“你想做什么?”
话里有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期待。
夜灯昏黄微弱的光线中,梁奚禾只能看到他的轮廓,挺直的鼻梁在面中投下一片三角阴影。
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她凑得更近一些,询问:“姚董肺部积水严重吗?会引发肺炎什么的吗?”
因为抱着幸灾乐祸的不良居心问的话,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就像耳语那般。
孟翰泽平生第一次意识到私房夜话竟能如此撩动人的心弦,让他这会儿别说肺炎不肺炎了,就连姚董是谁都需要反应十秒钟。
他抬起右手按了按太阳穴,又捏了捏眉心,恢复几分清明才答:“怕肺炎,所以住院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我没问医生。”
姚德平身边不缺人跑前跑后,也不缺人嘘寒问暖。他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出于为人子女的责任,露了个面。
事实上他到医院的时候,邵珊珊早就赶到。以往她碰上他还知道避着点,这次就像急于证明患难见真情一般,一边伺候姚德平,一边与医生沟通,衬得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儿子倒像个外人。
梁奚禾一双葡萄眼若有所思地转动。
“那如果他住院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就可以接管孟氏啦?就像古代皇帝病危,让太子监国那样?”
“嗯。”
将话题扯远几分,孟翰泽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响声弱了一些,他略松了口气,忍不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就着话茬说开去。
“接下来,我会代为住持工作。马上年底了,孟氏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尤其跟梁氏共同成立新公司的事情刚刚通过了董事会决议,不日就要启动……”
梁奚禾这些具体事情不感兴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那你有没有信心趁这次谋朝篡位啊?”
觉得这个词偏贬义,她立刻纠正,“夺回孟氏?”
孟翰泽沉默,那双一贯明媚的葡萄眼在夜灯中依然闪闪发亮,期待着他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现实生活不是爽文,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只能如实回答:“不能。”
梁奚禾问:“为什么?是股权问题吗?”
“嗯。”
孟氏没有上市,但因老一辈创始人的遗产分割以及其他因素,股权穿透极其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他大而化之地解释,“爷爷拥有孟氏60%的股份,去世时平分给了我们一家四口,所以我和母亲、妹妹加起来只有45%。”
这些股份有直接持股,也有间接持股,但不论形式如何,折算在他们仨手里,满打满算才45%。
姚德平虽然只有15%,可其他股东信服他,愿意跟他成为一致行动人,那么孟翰泽还是拿不到孟氏的控制权。
但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只有当孟翰泽证明他比姚德平更能带着大家赚钱,那帮股东,所谓的世交才会真正站到他这边。
所以,他找梁氏合作,给孟氏,也给自己谋划一条新的出路。
梁奚禾感到遗憾:“啊……我还以为会有戏呢。”
孟翰泽怕她失望,侧头看她:“禾苗谢谢,这次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有吗?”
“当然,让我有了更多主动权。”
她今天就像一位台球新手,不按常理出牌地来了一记大力出奇迹,反而让一向中规中矩的他在姚德平的全方位压制中寻到了一丝裂隙。
他跟姚德平在对孟氏未来的规划中南辕北辙。姚德平想让孟氏多元化发展,他上位后进军房地产业尝到了甜头,现在又将目光投向了娱乐、科技等对孟氏来说完全全新的领域。
但孟翰泽并不赞同,孟氏是做不锈钢发家的,他希望能够在老本行中与时俱进、创新赋能,实行有限多元化战略,继续走好实业的路子。
两人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次姚德平松口让他和梁氏合作,只是因为想看他跟着梁茂林摔跟头,并不是真的支持。
这个节骨眼上,姚德平进了医院自顾不暇,对于孟翰泽来说是极大的好事,不必担心他在背后使绊子。
梁奚禾没再问怎么有了更多主动权,她听出了他的处境艰难。她与父母的抗争尚且如此艰难,更不要说他还得夺权了。
她心里软软的,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覆到了他的肩膀上,鼓舞似的拍了拍。
“不要着急,慢慢来,你肯定行的。”
指甲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颈侧,好不容易转移注意力压下去的那股劲儿又卷土重来,甚至比刚刚更加汹涌澎湃。
孟翰泽整个身体都僵住,不止是僵,也硬了。
他攥紧手指,维持着屈腿的姿势,竭力放缓了呼吸,不想让她察觉异样。
梁奚禾又说起别的,孟翰泽胀痛得厉害,独自抵抗着邪念,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
看他聊兴缺缺的模样,她也不勉强,翻身回去酝酿睡意。
等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孟翰泽才翻被下床,去了外面的客卫。
水声响了许久。
花洒终于关闭,他腰间围着浴巾从淋浴房中出来,站在洗漱台前,将镜子上的雾气抹掉,他看到了自己泛红的眼尾。
不论他给自己多少心理暗示,无论给自己关注她、靠近她找多少理由借口,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他想要她……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梁奚禾就被公鸡打鸣吵醒。
……这地方怎么会有鸡啊?!
她简直要暴走。
翻身坐起,旁边连人带被都没了踪影,她蹙眉扬声喊道:“孟翰泽?”
喊了两遍没有人应,她拿过手机给他打电话,接通后直接问:“你去哪儿了呀?”
孟翰泽顿了顿:“……我出来晨跑了。”
没想到她睡着后会这么不老实,一会儿头抵着他的胳膊,一会儿腿探出来梗到他的被面上。明明生病那几天睡姿都挺规矩的。
怕她着凉,孟翰泽就坐起来将她的腿推回去,盖好被子。这样一来,触碰到她的他却又要去客卫。
如此,他几乎一夜没睡,而早上更是最尴尬的时间,他干脆躲出来,借着寒风平复浑身灼烧的感觉。
梁奚禾不知道其中隐情,为他可怕的自律能力感到惊讶。
“冬天哎。”她将手机拿下来看看时间,“你五点多就出门,不冷吗?”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刚刚苏醒时的沙哑和慵懒,孟翰泽喜欢听她这样轻声低语,他唇角扬起,柔声问:“不冷。怎么醒得这么早?”
梁奚禾郁闷地吐槽:“这里是不是有野鸡啊?好吵。”
他轻笑出声:“不是野鸡,是邻居养的。”
她不解:“御景湾不是楼王吗?怎么会有人养鸡啊?”
来这里长租的有钱人为的就是“归园田居”,他们亲自种菜喂鱼、养鸡养鸭,在返璞归真的劳作中荡涤浮华背后的疲惫。
所以御景湾就是一片被专业安保、顶级物业管理中的伪自然村落。
梁奚禾服气了,躺回枕头上,完全睡不了回笼觉,干脆和他煲起电话粥。
“是不是快日出啦?”
“没这么早,得到六点三刻以后。想出来看日出吗?”
梁奚禾有点心动:“是不是得去山上?要爬山吗?”
她没睡到自然醒,浑身懒懒的,如果要爬山就不去了。
孟翰泽:“我们开妈妈的车去。”
孟淑慧的车被特许开进云开寺,而云开寺的东南角有处梵音崖,正是观海观日出的好去处。
梁奚禾兴之所至,一鼓作气起床穿衣。
电话没断,手机扔在被面上,开着扬声器,孟翰泽嘱咐:“多穿一点,今天挺冷。”
“OK,那你也快回来换衣服吧。”
“好。”他调转步子往回走,嘴角的笑意没有收过,“我先去满觉院拿车钥匙,顺便拿点东西吃,想吃什么?”
梁奚禾随便拣了一套裤装,边换边回答他:“想吃酸辣粉丝包!”
孟翰泽:“……换一个。”
她夸张地“哼”了一声:“想吃的不让吃,你还问什么问?”
他能想到她变成刺豚的样子,故意逗她:“好,那下次不问了,我拿什么,你吃什么。”
“你敢!”
回答她的是他好心情地笑出声。
坐上车,梁奚禾手里被塞了两个厨房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包子,她没急着吃,反倒是眼神灼灼地打量他。
孟翰泽系好安全带,方向盘一打,往小区出口走,狐疑地看她一眼:“怎么不吃?”
“快吃,不要饿着,小心胃疼。”
梁奚禾:“我好像第一次听到你的笑声。”
她收回视线靠到椅背上,啃了口包子,荠菜馅儿的肉包,清香鲜美。
她能留意到这一点,孟翰泽心情格外好,笑意又深了几分。
梁奚禾忍不住又看他,这男人不笑的时候不怒自威,让人生出许多距离感,没想到笑起来这么好看。
“哎呀,以后你要多笑笑,非常养眼。”
她夸人也直接,孟翰泽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笑容也不自然几分。
孟翰泽跟寺里打过招呼,车子直接开到了梵音崖。下了车,再走二十几米就是平日游人如织的观景平台。
两人并肩走,这时身后传来云开寺的晨钟。梁奚禾低头看着他们一致的步调,油然而生一种玄妙的感情。
仿佛能随着这庄严、空灵的钟声跨过千百年的时空。
观景台上已经有好些人在栏杆边等待。
怕她被挤到,孟翰泽站到她的身后,随时出手将旁边地人挡一挡。
天际泛起鱼肚白,太阳从海底升起,晨曦初露。日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升高,光芒愈发夺目,海面铺上了一层碎金。
梁奚禾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撼到,她回头找他分享:“太漂亮了!”
孟翰泽笑笑,她不知道,在他眼里太漂亮的根本不是日出。
她想起什么,又转回去,双手合拳放在下巴处,闭上眼睛许愿。
等她重新睁开眼睛,孟翰泽问:“许了什么愿望?”
她狡黠一笑:“有一个大愿望,还有一个小愿望。大愿望不能告诉你,小愿望是妈妈把车还给我。”
天越来越冷,每次出门开杜卡迪有点不现实,她寄希望于两台爱车解封。
孟翰泽胸有成竹地笑笑:“这个愿望好实现。”
“怎么?你要帮我跟你丈母娘美言几句那?”
孟翰泽但笑不语。
旁边拍照的人突然后退这挤过来,他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了过来。
梁奚禾没有防备地撞到了他怀中,瞬间被他温热的气息包围住。
然后,她就忘了自己刚刚问了什么。
第29章
吃过中饭回双子大厦的路上,梁奚禾都分外沉默,孟翰泽看了她好几眼,她都没有察觉。
她不是内耗的人,心里有事理不清思绪就找夏初参谋:【完蛋了,我可能要犯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误了。】
夏初这两天定不下心工作,今天干脆给自己放假,上午来潜水俱乐部久违地参加了一次自由潜的训练,这会儿饥肠辘辘找了家轻食店吃沙拉。
她看到信息单手打字回过去问:【什么错误?】
梁奚禾:【想睡帅哥。】
夏初:“……”
她看向页面左上角灰色圆圈中的数字20,烦躁地沉默了两秒,然后回道:【想睡就睡,睡了就睡了,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纠结这个干嘛。】
梁奚禾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她认识的纯爱战士夏初同学说出来的话吗?
她往上翻翻聊天记录,确认对方是嫡亲闺蜜,没聊错人。
夏初又发过来:【哪个帅哥?】
跟着一条:【哪个也无所谓,反正你跟孟翰泽说好了各玩各的嘛。】
正好戳中了梁奚禾纠结的点。
【问题就是说好了各玩各的,结果我想睡他!】
夏初:?
【这算什么问题,别忘了,你们持证上/。床。我誓死捍卫法律赋予你的睡他的权利。】
迈巴赫驶出高架,孟翰泽看到前方的红灯开始减速。梁奚禾由于惯性微微向前倾身,没有第一时间看清这段话。
等到看完整,她不敢置信,又逐字逐句拜读了一遍。
【你是夏初吗?】
【废话,不然我是谁?】
【我看你像发/。春。】
夏初一滞,将叉子往玻璃碗中一扔,靠在椅背上郁闷。
要不怎么说人在闺蜜面前没有秘密呢?她自以为深藏不露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被梁奚禾察觉到了苗头。
她抓了一把头发,泡过泳池的水,俱乐部又没有有效护发的产品,头发此刻干得发涩,就像她这会儿觉得难以启齿的嘴唇。
沉默中,她又收到梁奚禾的信息:【不是说好请你和虞律吃饭吗?择日不如撞日吧。】
夏初大惊,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到她在良梦于夏群里发:【今晚诚邀二位到双子大厦东楼68F食光臻味餐厅共进晚餐。】
食光臻味是麦伯伯的产业,梁奚禾知道他常年空着一间包厢留给自家老爸,而梁茂林今天陪奚云岚飞了港城,说是要给她准备嫁妆。
群里,虞高旻第一个响应:【多谢孟太盛情,要不几位来我家吧,我来露一手。】
梁奚禾请客哪有去人家家里让人破费的道理,她打了几个字想说下次吧,孟翰泽停好了车,捞起振动的手机回道:【好。】
梁奚禾惊讶转头:“他们说要替我们庆祝,那应该我们请客。”
孟翰泽顿了顿:“虞高旻醉翁之意不在酒,帮帮他。”
梁奚禾:?
下了车,她还在兀自琢磨,孟翰泽走到她身边。
“看看,喜欢吗?”
“什么?”
她抬眸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红色的法拉利与绿色的阿斯顿马丁旁边多了一部超跑,黄色的兰博基尼。
梁奚禾顿住脚步:“这车?”
“给你代步。”
“你送我的?”
孟翰泽实话实说:“我想送的还没到货,这是我从康弘信那里赢来的,你先开着。”
梁奚禾捕捉到那句话:“你想送的?”
“嗯,订制了一辆布加迪。”
话一出口,孟翰泽对自己极其无语。虽然也没预备把这件事当成惊喜放送,但这样说出来未免也太公事公办了点,像给下属派送公务用车。
他暗自蹙眉,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梁奚禾粗略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又是转账又是送车,他已经砸了八位数过来。如果说这些都是道具,未免成本也太高了点。她如今只是啃老的二代,作为合作伙伴,并没有同等能力礼尚往来。
她特别想追问清楚,干脆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想送我东西?”
孟翰泽在她的眼神里没有再看到拒绝以及戒备,他觉得意外,又生出无限喜悦。
“因为想送。”
他说,“没什么理由。”
梁奚禾挑眉。
这个回答超出了她心里预设的几种答案。她以为轻则他会说“我作为合作伙伴的诚意”,这个已经不是第一次,重则会说“梁奚禾,我想追你”,这个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结果只是……因为想送?
说了也白说,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想送?
孟翰泽下巴朝那辆兰博基尼微抬:“去看看吧。”
梁奚禾就没再问,看了他一眼,走向新车。
如果他真有什么意思就等他自己说好了。眼下她最该弄清楚的不是他对自己的想法,而是自己对他的打算。
孟翰泽看着她的背影,猜不透她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刚刚想直接说想追她,可想想,送车这些事情与他想追她无关。不是因为想追她才会送车,也不会因为送了车他就觉得自己有资格追她。
送车是因为她需要。
想追她是因为他心动。
表达感情不需要道具,他也不会用这种可以用金钱量化的产品来告诉她,他对她的感情现在涨到了什么价位。
梁奚禾试坐了驾驶室,启动车子后挂在空挡上踩了几下油门。感受了美妙的声浪,她满意地下车,抚了抚引擎盖:“谢谢孟总。”
孟翰泽站在车头等她:“以后不用说谢谢。”
梁奚禾不置可否地噙着笑意走向他,结果却在瞥到车牌时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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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住脚步抿唇:“这车牌你选的?”
孟翰泽点头,简腾来请示的时候,他想的她名字首字母和生日的组合。
梁奚禾霎时黑脸,冲口而出:“你才陆二呢!”
瞪了他一眼,她折身往东楼走,路过杜卡迪的时候心想,他还不如像夏末他们一样选个01,001的呢。
对于小刺豚的突然翻脸,孟翰泽这会儿确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大步跟上去,扣住她的手腕。
“禾苗,怎么了?”
梁奚禾张开了尖刺:“你不了解我,以后就不要自作主张。”
她是6月2号出生的没错,可从十岁以后就从来不在这一天过生日。
因为小时候每次惹妈妈生气,奚云岚总是说:“梁奚禾,我是生了个陆二吗?早知道我提前两天把你剖出来算了。”
陆二,在方言里是笨蛋、傻瓜的意思,贬义。
长大后梁奚禾读了一些研究母女关系和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知道奚云岚属于“挑剔型家长”,她已经学会和很多负面情绪和解。
但是,“陆二”这个词就像耻辱柱上的一张铭牌,她至今仍是讨厌至极,是无法触碰的逆鳞,要让她带着“梁奚禾陆二”的车牌四处游走,不如直接杀了她。
“好,抱歉,以后我不会自作主张。”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孟翰泽第一时间认错,柔声说道,“我会努力了解你的喜好。”
他态度好到几乎有些低声下气,梁奚禾一愣。
“那现在请告诉我,禾苗你在因为什么生气?车牌?不喜欢吗?”
她的怒气值下降,但仍旧撇过头。
“孟翰泽,我不喜欢我的阳历生日,只过农历。对我来说陆二就是骂人的数字,你以后不要跟我提起。”
孟翰泽很快明白过来,她的反应如此强烈大概是应激反应。
“好。抱歉禾苗,之前我不知道,以后绝对不提。车牌明天就换掉。”
他认错态度极其良好,梁奚禾反而有点尴尬,不知者不罪,她刚刚确实太凶了点。
她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说虞律师醉翁之意不在酒,帮帮他,是什么意思?”
孟翰泽对她知无不言,没有犹豫直接将虞高旻卖了。
“他喜欢你的朋友。”
梁奚禾:??
“虞律师喜欢夏初?”
“嗯。”
因为在夏初那里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还是她让夏初帮忙找律师,才见到了这位虞律师,她以为这只是夏初的人脉,谁知是追求者。
傍晚,孟翰泽拎了一瓶Hennessy的RichardCognac,与梁奚禾一齐到了虞高旻家。
进门,寒暄客套了两句,虞高旻:“夏初还没来,你们随意,我去备菜。”
孟翰泽看着餐桌上摆着的火锅和牛羊肉包装品,没忍住吐槽:“这就是你说的露一手?”
没听到回答。
虞高旻在厨房里将生菜叶子一片一片掰下来冲洗,神色认真,脑海里却在拼命打腹稿。
“夏初,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
“那天晚上我是喝多了,但不是酒后乱性,准确来说是情难自禁。”
“你知道吗?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对你有好感,不然不会大四了还赖在社团里不走。”
“你就当我是懦夫吧,怕被你拒绝,拖了这么多年不敢告白。”
“我确实有点自卑,你太优秀,事业心进取心都比我强,我完全不想碰家里的生意,就想做点喜欢的事情。”
……
他在法庭上可以流利地陈述与辩护,面对夏初时却不敢将脑子里的长篇大论和盘托出,甚至下午她在群里说会来赴约后,他就浑浑噩噩地不知做些什么好。
两道拿手菜做完,味道差到没办法吃后,才临时改成了吃火锅。
夏初杵在灰色的大门前作了几次深呼吸,几天前她在这里留宿了,故地重游,那晚零星的片段纷至沓来,让人无端地烦躁。
烦什么呢夏初!
睡都睡了,要么对人家负责,要么就想办法买单,纠结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做足了面对的准备,摁了门铃,没想到来开门的是梁奚禾,她顿时又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塌下了肩膀。
“夏初,你来啦!”
虞高旻听到门铃迎出厨房,见到她,手脚都不知道往里放,更不要说想起预设的台词。
“你,你先坐,我,我还有一个菜,马上,马上开饭!”
夏初回避着他的视线,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梁奚禾和孟翰泽也感受到了,交换了一个视线,梁奚禾开口:“你饿不饿?先吃点水果?”
闺蜜就在这里,快憋死了的夏初忍不住一吐为快,她朝孟翰泽点头致意,拉着梁奚禾就往主卧走,主卧联通了一个露台,她想去那里。
梁奚禾不知道,扯住她:“那是人家卧室,进去干嘛?”
夏初脚步不停:“我都睡过一晚了,有什么不能进的?”
梁奚禾脚下差点打了个趔趄,到了露台上,她问:“你说的睡过一晚了,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夏初抱着胳膊:“没错,就是你说想睡孟翰泽的那种睡。”
第30章
虞高旻将洗好的菜端出来放到桌上时,眼神不由自主地在客餐厅中逡巡。
哪里都没看到夏初,担心她来了又走了,他差点把蔬菜拼盘放到火锅里去,还好孟翰泽眼疾手快地托住。
“你怎么了?”
孟翰泽接过蔬菜拼盘,莫名其妙地问道。他一副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上人来家里吃饭也不至于这样。
“夏初人呢?”虞高旻紧张地问道。
“跟禾苗到房间里去了,两人有话说吧。”
“哦哦。抱歉。”
虞高旻这才收回视线,垂眸将桌上的备菜一样一样码整齐,手上做着可做可不做的闲事,明显的心不在焉。
孟翰泽看他一眼,尊重隐私没有继续追问,转移话题:“开什么酒?”
虞高旻准备了红酒,加上他带来的白兰地,餐桌一角摆了两瓶酒备选。眼前的人心里有事,免得一会儿伤了手,他准备帮忙开酒。
几天前应酬喝酒误了大事,虞高旻这几天甚至今后可能都不敢再喝,只道:“看你们两口子想喝什么。”
他猜夏初应该也不会想喝。
孟翰泽:“禾苗不能喝酒,我开车。”
虞高旻:“……那等会儿问问夏初,她喝什么我喝什么。”
“嗯。”
两个男人对坐在餐桌两侧。孟翰泽本来就话少,虞高旻也难得沉默,餐厅里一片寂静。
与此同时,露台上却是聊得热火朝天。
夏初言简意赅地说了那晚的“脱轨”,抒发自己郁闷的心情。
“我不是说封建,要把第一次看得多么重要,必须留给以后的丈夫。我只是不想随随便便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发生亲密关系。好吧,想不想都已经发生了,我也能接受。我郁闷的点不在于这个,在于不知道怎么结束这个意外。”
她话锋一转,“你说我转他多少钱合适?”
梁奚禾:?
“什么意思?你当他是……”
“鸭子”两个字她马上吞了回去。
夏初也觉得这样挺侮辱人的,那晚两人互相取悦,谁也没吃亏,要是换作虞高旻拿转账打发她,她一定通知银行准备好等额+1块钱现金,不管他在法庭还是在事务所,她肯定亲自找过去,一叠一叠砸在他脸上,最后把多出来的一块钱,对着他的大脑门扔到眉心上去。
“但是感觉转账是最一劳永逸的。他给我发了好多好多信息,烦死了,这事情还没完了,我哪有空天天陪他说这说那。”
她正在为拿下跟倪家的合作而攻坚克难,那天如果不是在跟倪家太子爷的应酬上喝了混酒,也不至于散场后在酒店停车场吐得昏天暗地。
因为瞒着父亲,她单枪匹马赴鸿门宴,连司机都没带,幸好碰到了虞高旻,不然神志不清的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夏初抿了抿唇:“当然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时候睡熟还不如睡生。”
她感觉以后跟虞高旻朋友都没得做了。
梁奚禾突然问道:“你想跟倪家合作什么?”
“我想成为倪家连锁餐厅的供货商。”
夏家主要做蛋糕甜品,虽然在全国已经有了两三百家门店,但主要集中在宁市附近几个城市,品牌一直不温不火。
而倪家的连锁餐厅却遍布全国,听说他们有意将饭后甜点外包,夏初就想借由他们这个平台扩大夏氏的影响力。
和她的积极争取不同,夏爸并不愿意走这条路。倪家的规模太大,夏氏还没有这样的生产能力满足他们的需求,一旦达成合作,要么夏氏押上全副身家在短期内扩大生产规模,要么就放弃门店的供货专门为倪家服务。
两者都不符合夏爸稳扎稳打的风格,可夏初是有野心的,不愿意放过这个好机会。
梁奚禾想了想,问道:“那如果你拿下跟倪家的合作,想好下一步了吗?”
“嗯,想好了。”
涉及商业决策,夏初没有多说,梁奚禾也能理解,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夏初叹了口气又说回私事:“我今天不想工作,就想把这事解决了。”
梁奚禾:“那你今天答应过来吃饭,心里总该有打算吧。”
要不怎么说闺蜜是了解自己的人呢,夏初:“我来之前打算吃好饭先把他单独叫到露台上聊聊,有你们在,他应该不会太过纠缠。到时候能说清楚最好,说不清楚我就转账,转完就走,你们帮我拦着人。”
梁奚禾想起孟翰泽给的情报,旁敲侧击:“听起来虞律最近经常找你?他是真的喜欢你吧?”
说起这个夏初就头痛:“他确实说让我跟他在一起试试,但我不想,他实在是太黏人了。还不是我男朋友呢,早中晚都要发信息。”
梁奚禾也不喜欢这种黏人精,深表赞同:“那就按你的原计划行事。”
“好,那说说你吧。”夏初挑眉看向梁奚禾,“你什么打算?”
梁奚禾靠在栏杆上,回想这段时间她的脑细胞记录下来的孟翰泽。
俊美的五官,宽肩窄腰的好身材,每次两人贴近时她耳尖的热意和感受到的荷尔蒙骗不了人。
她分析:“我可能是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只靠玩具自我疏解不够过瘾,想试试真刀真枪了。”
夏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第一次真刀真枪的零星片段。
初始虞高旻毫无章法,她又痛又涩是真的不舒服,可后来他无师自通地渐入佳境,她终于知道什么是快乐。
她揉揉眉心,很客观地负责任地说:“玩具是死的,男人是活的,后者肯定更好玩。”
她第二天早上在回家路上其实还有点意犹未尽,如果不是虞高旻下了床太过于热情,她也不会被吓得要退避三舍。
两人的情况不同,夏初说道:“你们俩说是说各玩各的,其实也没真的玩什么,那干嘛不一起玩?”
梁奚禾本就蠢蠢欲动的心,就这样又被拱得火上浇油。
餐厅里,沉默了许久的两个男人终于找到话题,是孟翰泽起的头。
“你打算怎么追女孩儿?”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八卦,他大大方方地说,“我想追我老婆,跟你取取经。”
他神情严肃,虞高旻愣住。换作以前,他肯定要调侃一句“铁树开花了啊”,现在是没心情了。
他走去餐边柜拿了个杯子,在直饮水龙头上倒了杯水,吨吨吨地灌了几口才坐回去,苦笑道:“孟总,你千万不要步我后尘,我先上了车,还不知道能不能补到票。”
孟翰泽:?
他对这种话不能秒懂,仔细思索才知道什么意思,看向虞高旻的眼神里有浓重的意外。
虞高旻正需要找人说说:“完全是个意外,夏初没做好心理准备,我也没有。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循序渐进,我必须得告诉她,我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
可是夏初对他的告白的认知,是觉得他是出于负责任,或者那晚感觉不错还想继续。
“我陷入了自证困境,不知道做什么。女孩子嘛总是期待纯真的美好的感情,性关系应该是相处相知相恋之后水到渠成的事。一旦调换了顺序,想走近她们的心就变得很难了。”
这问题在孟翰泽这里不存在,他不是急色的人,根本没打算调换顺序。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虞高旻探讨这个问题。客餐厅又恢复了沉默。
等梁奚禾和夏初回到餐桌边,一顿锅子热火朝天、气氛似水如冰的火锅局正式开始。
席间,虞高旻想给夏初夹菜还要绕个大圈子,他把持着漏勺,捞了涮好的菜就先给梁奚禾与孟翰泽,再假装自然地给到夏初。将所有人照顾得周到,最后自己没吃几口。
孟翰泽也吃得不多,让虞高旻尽量把菜给两位女士,他则负责涮。
虞高旻心思都在一个人身上,孟翰泽拦了几次,他还会捞了辣锅里的东西送给梁奚禾。
孟翰泽没忍住:“你照顾夏初吧,禾苗不能吃辣,我管她。”
虞高旻和夏初都是一顿,梁奚禾叉了个手打牛肉丸子慢慢吃着,眼神在他俩之间游移。
虞高旻顺理成章开始顾着夏初,夏初连说了三次“谢谢,不用”后也不再客套。梁奚禾觉得他俩的化学反应不太像老死不相往来的。
饭后,夏初和梁奚禾对了眼神,按照原计划将虞高旻叫去了露台。
虞高旻这里没有住家阿姨,孟翰泽给梁奚禾洗了车厘子后,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迫使他着手帮忙收拾餐桌。
梁奚禾倚在餐边柜上,看着他将垃圾干湿分离,干垃圾收拾好放在门口,待会儿带出去,湿垃圾倒进水池,底下有厨余处理器自动处理,锅碗瓢盆则放入洗碗机。
他今天不上班,穿着羊绒衫和休闲裤。羊绒衫将肌肉线条完全勾勒,干活撸着袖子的时候,还露出来精瘦有力的小臂。
更不用提那双赏心悦目的手了。
梁奚禾越看越觉得夏初说得有道理。
她又不是海王,外面也没有招惹什么妖艳美男,干嘛放着这样颜值、身材、能力、人品都万里挑一的男人不碰?
孟翰泽洗净手走出厨房就发现她盯着自己,眼神诡异,诧异地挑眉:“怎么了?”
梁奚禾没有收敛目光中的不同寻常,她捏了一颗车厘子递到他嘴边。
“吃吗?”
孟翰泽一愣,反应了两秒抬手接过,指尖擦过了她的手指,他喉头滚动,借着吃车厘子掩饰。
梁奚禾收回手,看向露台。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夏初的一片衣角,但看不到那两人。
也不知道夏初谈得怎么样了?
她有点着急回家。
孟翰泽不知内情,他跟虞高旻是冰球俱乐部的队友,关系挺好,不用太在意什么礼节。看她频频看露台,他以为她等着跟人家告辞,便道:“想回去了吗?我们直接走就行。”
梁奚禾:“再等会儿吧。”
她不了解虞高旻,不放心把夏初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时,手机振动,她查看信息。
夏初:【你们先回去吧。我今晚不回了。】
梁奚禾大惊,发了三个问号过去。
【他说以后只在我传唤的时候见我,我觉得可以考虑。还要约定下细则,你们先走吧。我现在也不好意思见你。】
梁奚禾:“……”
既然这样,她不能杵在这里让闺蜜继续不好意思,跟孟翰泽先离开。
回去的路上,梁奚禾跟早上一样沉默,不同的是,下车后她随着他一起上了西楼。
进了家门,孟翰泽从鞋柜里给她拿拖鞋,梁奚禾背靠着门盯着他,后退着将门关上。
“孟翰泽。”她喊道。
“嗯?”他将拖鞋放到她脚下,下意识地抬眸看她。
梁奚禾居高临下地发问,眼里冒着绿光。
“孟翰泽,你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