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强的身影从模糊变清晰,他捡起林庭樾常用的那根木棍,攥在手里把玩了会儿,突然丢在地上,“胳膊都打酸了,没劲,我们玩点更刺激的。”
他回头看眼虞北棠,又眼看范康,“一个是女朋友,一个是好朋友,你想看谁快乐点?”他望向众人下流一笑,“我这帮朋友里有男女都行的,你选吧。”
“你想干什么?我来。”范康没懂刘义强的具体意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样都行,不能让虞北棠受欺负。
虞北棠听懂了刘义强的意思,真是恶心至极。
林庭樾只有范康一个好朋友,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也不会做这种烂选择。
不选,矛盾转到林庭樾身上。
怎么做林庭樾都要承受痛苦。
刘义强现在已经不是为了要得到她,是薪仇旧恨叠加一起,狠狠报复林庭樾。
果真,林庭樾不搭理,刘义强便拿起根更粗的木棍,丢到林庭樾面前,“不选也像,那就打断自己的腿。”
他腿上曾经挨过林庭樾一刀,现在他要林庭樾自断一条腿来偿还。
林庭樾缓缓抬起头。
刘义强跟林庭樾接触不多,看不懂他的眼神,骂道:“草,跟你妈个哑巴说话真JB费劲。”
虞北棠和范康都看懂了,林庭樾在说:先放他们走。
以刘义强他们的人数,她和范康走后,林庭樾打赢或逃跑的可能很小,废厂离城区远,到时马上报警也来不及,只剩林庭樾断腿这一种结束方式。
不可以。
绝不可以。
林庭樾还要去读大学,不能再受伤,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你做这么多,不就想睡我吗?”虞北棠大声开口,除了这具年轻身体,一时想不到还能用什么把刘义强目光吸引来,至于之后会怎么样,她根本没时间细想,也顾不上。
刘义强转过来,讥笑一声,“二手货了,也没啥意思。”
“我们之前都在读书,不敢做什么。”虞北棠释放刘义强感兴趣的信号。
刘义强不屑地望眼林庭樾,“小哑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林庭樾望着虞北棠坚定摇头,近乎乞求。
虞北棠视而不见,对刘义强喊:“问他没用,是不是你可以验证。”
林庭樾拼命挣脱,手脚上的束缚,肚子上挨了一拳,也没挣脱掉。
他红着眼睛望向虞北棠,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又动了动,终于发出声音,但只是“啊、啊”的单音节。
虞北棠知道林庭樾要说什么,忍着眼泪不去看他,盯着刘义强,“磨磨蹭蹭的,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刘义强受不住这大的诱惑,迈步过来,指着虞北棠,“妈的,你要是敢骗我,你们仨都完蛋。”
“我不骗你,但也有前提,你先放走林庭樾和范康,”刘义强这样的人没信用可言的,也不一定听她的指令,虞北棠又添一把火,“我知道不用放开他们,你可以得到我,但强来是犯罪,我去报案,你就得进去,可不是十天半个月那么简单的事。
放走他们,我就是自愿的,你不用付任何法律责任,这么多大哥都是证人。”
先前刘义强一次次围堵,不强。来,就是怕真进去。
既可得到,又不用付代价,是非常诱人的诱饵,虞北棠不给刘义强思考权衡的时间,接着说:“先说明,我只允许你一个人,”她故意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胖男人,“其他人可不行。”
不管是林庭樾还是其他人都得不到,只有刘义强可以,这对垂涎已久刘义强来说是巨大的诱惑,他看向坐椅子上的男人,那人摆摆手,虞北棠知道这事成了。
林庭樾挣扎着,想尽办法发出声音,试图让刘义强或虞北棠看过来。
刘义强想着虞北棠的话,没心思再管林庭樾。
虞北棠则闭上了眼睛。
如果他们报警速度够快,一切或许还有希望。
刘义强还没回应。
虞北
棠管不上了那么多,睁开眼睛吼:“他们都走了,我一个女孩能把你们怎么样?”
这话一出,刘义强手一挥,对站在范康和林庭樾身边的人说:“让他们滚。”
绳子一松开,范康疯了一般冲过来,“我他妈的和你们拼了。”
虞北棠担心林庭樾会冲动,却忘了范康。
霎时一阵骚动,范康被几壮汉摁住,拳打脚踢。
刘义强也气得狠狠给范康一脚,“艹你妈的,找死是不?”
“别打了,刘义强快让他们停下。”虞北棠朝前大声喊着。
一乱众人视线都在范康身上。
林庭樾悄悄捡起地上的木棍,趁着混乱,不声不响地跑到胖男人身边。
那人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对这些小孩的事提不起不兴趣。
林庭樾挥起手,一棍子抽在男人头上,接着又一下在背上。
胖男人一下被砸懵了,但常年打。斗,动作敏捷,回身给林庭樾一拳。
满身伤的林庭樾,没站住脚,摔倒在地。
胖男人捂着头,另一手从口袋里拿出刀,骂骂咧咧向林庭樾走来。
林庭樾忍着头、腹部的伤口,艰难站起身,在刀刺过前,挥棒打住胖男人手腕。
金属落地,胖男人气得呼呼直喘,挽起衣袖,要去抓林庭樾衣领。
林庭樾小时候常被打,对伸过来的拳头或脚敏锐度很高,侧身一躲,反对着胖男人脖子落下一棍子。
力道重了,胖男人弯腰捂住脖子,一时没起来,林庭樾趁机一棍又一棍。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林庭樾不是不懂,只是刚被范康电话骗来时,一踏进厂房院二三十个人就围过来打他,根本没有思考谁是王的机会。
众人听见胖男人的呼救声,众人纷纷围过去。
林庭樾满脸血地踩着胖男人后背,木棍杵在胖男人头上,有人敢强。来,他就砸下去。
刘义强那几个人不敢上,在一旁嚷:“小哑巴,你赶快放开南哥,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南哥的人不了解林庭樾个性,“跟他废话什么?”说着冲上去。
林庭樾眼都没眨地对着胖男人的头挥下一棍子,流立刻从胖男人额角流出,接着又挥下一棍。
前几天饭局上,赵南听刘义强说被一个高中生欺负了,不可思议笑道:“高中生?刘义强你他妈白混。”
他当众承诺帮刘义强咽下这口气,也说到做到,隔了一天就带人来找林庭樾,以多对一,高中生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
林庭樾被他们打得很惨,对付两个高中生,赵南很无聊,坐在那几乎快睡着,直到这高中生把棍子挥向自己,真切感受到痛,他才明白刘义强为什么那么怕。
这哑巴身上有这股不要命的劲,什么都不在乎,同归于尽也无所谓。
生死面前,面子是小事,赵南喊道:“别打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
林庭樾双眼通红,手里的棍子不停砸向赵南的头和背,停不下来,
这样下去会出人命。
他们谁都不能把前途,葬送在这群混蛋手上。
虞北棠手腕绑着绳子冲过去,胸膛贴住林庭樾后背,“别打了,我们还要一起去北川读书。”
我们、读书。
林庭樾像听见指令的机器,停下来,一把握住虞北棠两侧手臂,上下打量。
“我没事。”虞北棠说。
“这他妈哪来的疯子?”胖男人脱力地趴在地上吼。
刘义强讪讪,“南哥你没事吧?”
“滚。”
“南哥?”人群里有人发出疑问,“我们打吗?”
“打尼玛,赶快送我去医院。”
林庭樾把虞北棠挡在身后,一起后退一步给众人让出路。
一群人骂骂咧咧走了。
人一走,虞北棠马上握住林庭樾手,不由带上哭腔,“快走,我们也赶快去医院。”
林庭樾摇头,并五指并拢,举于额际说:对不起。
虞北棠眼泪刷一下掉下来,“是我害了你,你说什么对不起啊?”
她的眼泪默默无声,可厂房却响起巨大哭嚎。
一旁的范康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
他们走过去,林庭樾拉住范康一条胳膊往起拎,范康坐起,他力气耗尽坐向地面,双手五指微曲,自上向下作弧形移动说:都结束了哭什么?
范康泪眼婆娑,“我不给你打电话,他们就会死打我,不给北棠打电话,他们会打死你,我该怎么办?能怎么办?是我害你被打,还北棠差点被欺负,我对不起你们。”
虞北棠第一次看见男生如此痛哭,眼泪更是控制不住,也坐下来,“没人怪你,我也不会轻易被他们欺负,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刘义强听的。”
林庭樾头上的伤是刘义强拿酒瓶打的,不是一下,身上更数不过来挨了多少拳头和棍棒。
范康愧意弥漫,哭得像个泪人,“我真的对不起。”
每个人都有愧疚,都不是滋味,可当下最重要的是去医院。
虞北棠抹干眼泪,“我们不要相互道歉了,先去医院处理下你们的重伤。”
“不用去医院,等会儿去诊所看看就行了。”范康说。
林庭樾也不动。
喊不起人,虞北棠也静下。
三个人围坐一起,静静的,像无家可归的游魂,飘荡在无人在意的人世间。
“我们没做过伤害人的事,为什么总是被人伤害?”范康望着窗外的蓝天说。
林庭樾答不出。
虞北棠也答不出。
范康拍拍脸颊,“长了这块胎记就像犯下滔天大罪,走到哪都要被辱骂,被讨伐,要我怎么办?把这块皮活生生割下去?”
虞北棠自认为挺会安慰人,却在这一刻一个字也讲不出。
小时候她见过有人追着智障人士扔石子,模仿腿部有残疾人走路等等。
如果说偏见是人性自带的恶,那么受过教育的少年和成年人就该懂得克制这种天性,可总有些人永远学不会尊重。
范康的眼泪不是单为这一天的事,是压抑多年的爆发,“活着好累,”他声音疲惫,转回头,靠搭在林庭樾肩上,“庭樾,我活够了。”
林庭樾摇头,一直在摇头。
不对。
不该这样。
他握住范康肩膀,强行让范康抬起头对视。
林庭樾的目光像一座任谁都搬走的大山,他食指指向胸部,然后掌心向下,在胸前平行转一圈说: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该受到惩罚的是他们,好好活着。
他摇晃范康肩膀,眼神说:好好活着,听见没?
林庭樾食指回勾,指向自己说:我会让他受到惩罚,你绝不可以做傻事。
范康笑着点头,“好,”笑着笑着又哭了。
最后,虞北棠也没喊动范康和林庭樾去成医院,只在诊所做了简单处理。
走出诊所,她不放心范康,喊着一起去林庭樾家。
范康肿着紫青的眼睛,兄弟似的拍虞北棠一下,“放心,我只是那一时想不开,庭樾说得没错,该死不是我们,我要好好活着,活出个样。”
高考完,虞北棠帮范康去给董一晴送礼物那晚起,她发现范康的好脾气和笑都是表象,他打不还口,骂不还嘴,努力笑着融进人群,只想不被排挤。
走出去困境需要信,需要希,需要光,绝不是一句口号那么简单。
范康对读书没有兴趣,对未来也迷茫,很难走出去。
她灵机一动,想到海子,想到诗,“上次送你的海子诗集看了吗?”
范康张口就来,“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虞北棠大声鼓掌,“范康你也写诗吧,写好了拿去投稿。”
范康一怔。
他通过那首耳熟能详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知道海子,由此看了很多海子的诗,也常说想做个诗人。
但就像做宇航员、科学家一样,只是少年人的一句口号,没具体想过怎么当诗人,更没有具体行动。
虞北棠的句话点醒梦中人,范康燃起希望,“投中了,可以发表在杂志上?”
“当然。”
范康大大勾唇,手一挥,潇洒地走了,“拜拜。”
走了一段,突然回头喊,“你们一定天长地久。”
虞北棠也笑。
天长地久,她努力。
巷子里只剩两人,林庭樾拇指弯曲两下,又指虞北棠说:谢谢你帮他找到希望。
虞北棠:“范康也是我朋友,又不是你专属的,谢什么?”
林庭樾扯扯唇,牵起她的手往家走,路上打字:【今天对不起】
又道歉。
虞北棠停下脚步,看着林庭樾,严肃说:“我们之间除了背叛这种情况外,没有谁对不起谁,不要再对我这三个字。”她神色暗淡,“倒是你很疼吧?”
林庭樾掌心落向虞北棠头顶,五指发力把她目光扭向前,不答。
进到林庭樾的出租屋,虞北棠拉上窗帘,指着林庭樾身上脏兮兮的上衣说:“脱、掉。”
林庭樾茫然。
“想什么呢?我帮你抹药。”虞北棠被他逗笑。
“”林庭樾并没想什么,只是被她一进门就拉窗帘,脱。衣服搞的有点懵。
他忍着胳膊酸疼扯下T恤。
虞北棠笑顷刻间消失。
在诊所林庭樾只处理了头上的伤,衣服一脱,脊背、前胸、手臂的伤全露出来,刘义强那伙人对林庭樾下了死手,殴打得程度比范康严重。
虞北棠没说话,解开袋子拿出药,棉签沾上药水,在鲜红或青紫的伤口上抹着。
距离近,她发现那些新鲜的伤口旁,还有细小的旧疤,看样子已经很多年了。
怎么会有人小小年纪身上这么多伤?
都是谁留下的?
林昭越兄弟?小时候欺负过他的同学?
虞北棠舌尖像咬碎一整颗柠檬,一路酸到心口,疼得眼睛起雾,药抹完,还缓不过神,一下没忍住展开双臂抱了上去。
林庭樾在腰前横过来的手背上拍拍,在安慰,在说没事。
虞北棠没反应。
水珠滴进伤口,加深疼痛。
林庭樾拧了下眉,意识到不对劲,打开环在腰间的手臂,回头,瞧见一双浸满水的眼睛。
他心如针扎,比后背的伤口还痛,将要去哄,虞北棠就凑前贴到他唇上。
泪珠顺着她脸颊滚下,到嘴边一分为二流进两张唇里,厮磨吮吸,咸味消散舌尖,变成只有两个人知晓的甘甜。
第37章
虞北棠比任何一次吻得都主动热烈。
慢慢的,林庭樾忘却伤口的疼痛,掌心扣住她后脑,将人靠向自己,加深力度,情到深处,撬开贝齿,探进去,搅动着。
虞北棠呼吸加重,搂着林庭樾脖子,缓缓躺下。
出租屋房门紧锁,窗帘拉得严实,形成一方只有他们的小天地。
潮热的天气抵不过少年人炙热的心,两人缠着彼此,都不愿分开。
虞北棠回应林庭樾,纵容着,任他去做任何未知探索。
谁也不知掌心是怎么停在那里的,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直到虞北棠咙间溢出一声不可控的哼声,很轻,很糯,像一丝春风。
林庭樾猛然回过神,五指放松力度,视线一撞,立刻收出回。
他坐起身,五指并拢,举于额际说:对不起。
虞北棠平躺床上,呼吸没缓过来,掀起眼皮看着林庭樾。
隔着衣服,并没真的碰到,他却慌得像烦了弥天大错。
“对不起什么?”她问。
林庭樾不抵触亲密,是没征得女孩同意,就做了这样的事羞愧。
虞北棠起身,跨坐到林庭樾腿上,捧住他发烫的面颊,望向他眼睛,“我是你已成年的女朋友,只要保护好彼此,想做什么就做啊,不要老压抑自己。
林庭樾,青春不该是这样子的。”
林庭樾心跳骤升,比毕业那晚的烟花还响亮绚烂。
却没有打字回应,没有文字能表达他那一刻的悸动与感恩。
沉默间,虞北棠抓住他手腕,抬高,向后,朝下进去,停在脊背,“打开。”
林庭樾五指握拳,关节贴着金属,指尖没碰到。
“林庭樾。”虞北棠响亮喊他名字,“我不可能一直十八岁,也不可能永远有这样的勇气,如果你每件事都想东想西,放不下思想包袱,说不上哪天就会失去我。”
她凑前,轻吻他耳朵,“活在当下,别那么累。”
林庭樾在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中长大,很小就明白生活的不易,注定没有办法,放肆享受青春和生活。
虞北棠知道这点,但就想他与同龄男孩子一样,混球一点,甚至自私一些,不要不处处考虑他人,不用那么累。
少女的勇敢和真诚炽热地摆在面前。
林庭樾怎能不动容?
他握拳的手指舒展开,指尖碰到金属,动了下,没打开,又抬起另一只手,双手一起,解开枷锁。
覆住一瞬,两人都屏住呼吸,不约而同望向对方,在彼此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发烫的灵魂。
谁都没有躲,就那样直面对方。
林庭樾回勾手指。
无师自通。
发烫的灵魂开始燃烧,林庭樾亲自点的火。
虞北棠咬住下唇,忍退那些不可控的声音,可控制不住,喉间又要溢出声音时,她朝前贴上林庭樾的唇,拉他一起在这场火中焚烧。
烧到最后,两人都忘了林庭樾刚受过伤。
虞北棠掌心沿着林庭樾脖子移到后脑,五指并拢去抓他头发,指尖碰到纱布,恍然清醒,唇。瓣分离。
她碰了下纱布边缘,“很疼吧?”
林庭樾快淹没在滔天的悸动中,还哪里感知到疼?
他摇头:不疼。
虞北棠偏头靠林庭樾肩上,朝前,脸埋进他颈窝,“你刚受了伤我们、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林庭樾讲不出话,虞北棠把脸藏起来,等于中断沟通,等了会儿没回应,她才反应过来,烫着脸颊仰起头,林庭樾已打好字举到她眼前,【你可以止疼】
她脸更烫了。
林庭樾轻扯唇角。
虞北棠手心封他唇,“不许笑。”
目光相触,霎时静下,她拿开手掌问:“那你还想要吗?”
话音一落,唇被封上。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林庭樾顺利握到枷锁中的宝贝,软的他心都要融化了。
窗外熙攘退去,夜幕悄然降临。
窗内少年人沉浸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毫无察觉,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闹腾到深夜,药又涂一遍,虞北棠拧紧瓶盖放进药箱,“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万一伤到骨头呢?”
林庭樾摇头。
有没有伤到骨头,他有经验。
虞北棠拉住林庭樾手,“那个南哥会不会也回来报复?要不我们走吧?”
林庭樾手背贴于颏下,再左手食指横伸,右手五指向上说:等分数下来。
虞北棠想想也是,现在走了,过几天还要回来,“好。”
林庭樾搂着她腰抱进怀里,另一手打字:【这事我处理,不要多想】
虞北棠贴着他胸膛,“你想怎么处理?”
林庭樾没详细说,只答:【该痛苦受惩罚的是他们】
“他们人太多了,不要冒险,仇恨没有未来重要。”虞北棠叮嘱。
【我知道】林庭樾低头,在她脸颊印了口,示意她安心。
轻轻一触,虞北棠猛下直起腰,“还没扣上。”
林庭樾微怔了下,想她说的是刚刚做的事,耳朵一瞬变色。
虞北棠贴向那薄红的耳朵,要亲不亲地轻轻呼气,“你开的,你扣上。”
林庭樾扳着她后背,又一次贴上唇。
扣上?
再开一会儿吧。
虞北棠呜呜着,想说你怎么变了,最后话没说出来,也忘了是她教给林庭樾活在当下的。
凌晨以后,她才回家睡觉。
林庭樾在家休养几天,头上纱布一拿掉马上去KTV上班。
虞北棠如以往那样,窝在床上看电影,等他下班,过了到家的时间,人还没回来,她发消
息过去,也没有回复。
他们在一起后,林庭樾鲜少有不回消息的情况,上次没回是被刘义强骗去,再想到林庭樾说刘义强的事交给他,虞北棠的心立刻提到嗓子,马上打过去电话。
接电话是的范康,“我们在医院,等下回去。”
预感成真,虞北棠握紧手机,“怎么了?”
范康:“回去说吧。”
“你们在哪个医院?”虞北棠等不及,问到地址马上打车过去,进到急诊大厅,恰巧遇见范康和林庭樾往外走。
林庭樾手臂搭在范康肩上,走路左脚明显不敢用力着地,全靠右腿支撑。
上次的伤刚好,这么几天又受伤。
没开口,虞北棠眼泪先掉下来。
林庭樾在她头上揉揉,在说没事。
虞北棠抹干眼泪,一路没问原因,林庭樾回家休息后,她借口离开,追上范康问原因。
范康叹着回忆起今晚的事。
从林庭樾第一次反击刘义强,到虞北棠,再到刘义强找人来报复,整件事像雪球越滚越大,再不结束,以后那位南哥加入,可就不仅范康、虞北棠卷入其中,小姨和超市也可能牵连进来。
要阻止雪球继续往下滚,还要从源头切断。
这些年,刘义强一直对当年抢钱没成反挨一刀的事,耿耿于怀。
林庭樾就用这一点了结此事。
刘义强那伙人经常在巷口一家大排档喝酒吹牛。
林庭樾事先安排好范康在大排档不远处观望,他单枪匹马自己走过去,在刘义强那伙人旁边的空桌坐下。
目光撞上,一桌吹牛的人瞬间停了。
眼神交流后,刘义强的小跟班端起杯酒坐到林庭樾对面,“小哑巴我替强哥和你算算账。
在强哥腿上留下一道疤,抢强哥看上的女人,把黄毛送进局子,上次又把南哥打了。
这些事怎么算?”
林庭樾低头看菜单没理。
小跟班酒后壮胆,对林庭樾骂起脏话,“不说话是吧?艹你吗的,我们跟你个野狗没完。”
林庭樾向服务员招手点菜,视那跟班为空气。
这冷傲不理人的态度惹恼刘义强,他过来把酒杯往林庭樾面前推推,“酒喝了,咱们两清。”
两清?
且不说刘义强的话是否出自真心,就算真心,这事也两清不了。
虞北棠被他们围堵骚扰那么久,范康被逼得不想活了。
是一杯酒能两清的?
林庭樾铁了心要打破刘义强为逃避重罚不犯大错的原则。
他要他们受到该有的惩罚。
无视对手本就是一种轻蔑,容易引人愤怒,更何况是刘义强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喝你就等着,南哥不会轻饶你。”刘义强搬出靠山。
林庭樾掀起眼皮,冷瞥刘义强一眼,浓浓的不屑。
刘义强一冲动掀了林庭樾的桌子,“我忍你很久了,给脸不要脸,是不?”
林庭樾起身躲开,没被砸到,转身扭头要走,就是没理人。
刘义强朝地上啐了口,扯过林庭樾后衣领挥来一拳。
林庭樾偏头一躲,反手给刘义强一拳,再减慢力度给刘义强反击的机会。
刘义强打到一拳,尝了甜头后,又给林庭樾一拳。
林庭樾假意闪躲,其实压根没想还手。
刘义强愈发自负膨胀,指着林庭樾鼻子骂:“你也不过如此,牛逼个JB?老子以前给你脸了才让你嚣张那么多久。”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越想越气,他一脚给林庭樾踹到在地,“叫爹。”
这一下,小跟班齐刷刷拍手叫好。
刘义强沾沾自喜,没空往深处想,一心想狠打林庭樾一顿,又几拳砸下来,恨意上头,腿上耿耿于怀的刀疤也被翻起,双手抓起林庭樾衣领,吼道:“跪下喊爹就放你一马。”
林庭樾眸色清冷,只淡淡笑了下。
“不跪是吧?”刘义强难得占上风,一时上头,拿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刀,对着林庭樾的大腿猛一下扎进去,“跪不跪?”
小跟班们欢呼沸腾。
刘义强看着刀尖上的血笑了。
林庭樾躺在地上,望着夜空圆如玉盘的月,也笑了。
他感知不到疼,是目标达到后的喜悦,终于结束了。
刘义强举着刀,想再次扎下时,范康带着民警来了,欢呼停止,小跟班们呆若木鸡。
以前被抓刘义强都要和警察贫嘴几句,死不认账,这次就在伤人现场,手里还握着刀,根本无处抵赖。
刘义强和跟班们如林中鸟一时散开,四处逃跑,警察一一追捕。
在公众场合寻衅滋事恶意伤人,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出来的罪行。
用自己做诱饵结束这一切,林庭樾也为此付出代价,大腿被缝针,留下永不会褪去的深疤。
范康讲完,又叹气,“我劝过,他不听,说暴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最有效快捷的办法还是法律。
只不过刘义强情况特殊,要用些办法才能受到惩罚。”
虞北棠垂下头,“都是我害了林庭樾。”
“我得知计划后问林庭樾值不值?万一你们以后分手呢,庭樾说,这是他该做的事,没有值不值得。”
范康拍拍虞北棠肩膀,“所以你千万别有负担,我之前就说过,一切都是林庭樾自愿的,心甘情愿的事不会有埋怨,更不会怪谁。”
虞北棠眼睛又红了,她控制着,一时难以表达,不止对林庭樾,还有范康。
他们是群体以外的边缘人物,却都有着一颗赤热明亮的少年心。
告别范康,虞北棠迈着沉重的步伐上楼,进到房间,林庭樾已躺下休息。
她在他身旁躺下,没问痛不痛,也没谈关于这件事的任何一点,只抱住他说:“林庭樾,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吧?”
林庭樾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好,到年纪我们就结婚】
虞北棠伸出小手指,“拉勾。”
林庭樾勾住她手指,点头,在说一言为定。
虞北棠满意一笑,向上枕到林庭樾手臂上,手抱着他腰,“我查了,北川大学到表演学院四十分钟车程,不算太远,工作日我们想对方了也可以见面。”
【我去见你】林庭樾打字。
“不用,我应该没你忙,等到了大四,我们可以在两所学校中间的位置租间房,每天见面,”虞北棠抬眸,眼睛亮亮的,“你想每天和我见面吗?”
林庭樾食指在太阳穴处转动:想。
虞北棠抱紧他:“我也想。”
“先说眼前的,等我们八月底到了北川,先找个距离广场最近的酒店,这样能省下些时间睡觉,不然升旗太早了。”她顿了下,“不行,旅游旺季人很多,去晚了挤不进去”
虞北棠碎碎念着,好像明早就出发。
以前林庭樾觉得去北川不过是换汤不换药,枯燥的生活不会变。
从他们一起看火车那晚开始,这想法变了,就算不换药,也是加了许多白砂糖进来,只闻着就甜。
他又一次对未来有了浓浓期待。
虞北棠规划完去北川的行程,双手勾住林庭樾脖子,“我不会让你像梨子姐那样在一个城市待了四年,校门都没怎么出过,我们要做一杯甜度超标的风味拿铁。”
林庭樾似沉在温泉水中,每一处都暖融融的。
伤口因她不痛,黑夜因她明亮。
虞北棠仰着头,手指沿着林庭樾后颈上滑,缓慢停在他头上刚好没多久的伤口旁,“头上刚好,腿又受伤,你是钢铁做的?”
林庭樾抬起手臂,掌心覆上她手背,握住,一起从头顶拿下,另一手打字:【伤口已经长好,不要担心】
虞北棠的手重落林庭樾腰间,指尖不安分地动着,“我能摸摸吗?”
林庭樾的伤偏大腿内侧,不是很方便给虞北棠看。
他握住她手腕摇头。
“我想看。”虞北棠委屈巴巴。
林庭樾霎时没了脾气,松开她手。
薄被下,目光触及不到的黑暗中,虞北棠
指尖顺着林庭樾侧腰,一点点下移,停在大腿外侧,触及的范围内没有纱布,指尖朝内摸索,终探到纱布边缘,掌心整片覆到纱布上。
这么长的张口,即便没碰到骨头也够疼了。
她心疼。
虞北棠额头抵着林庭樾胸膛,“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受伤,不管什么原因。”
林庭樾拍拍她后背,示意说好。
伤口长且缝了针,以后必然要留疤,她说:“等伤好了,在这纹个图案吧,我们一起纹。”
没回应。
虞北棠又说:“不想纹身?”
还是没回应。
她抬头看过去。
林庭樾头偏向另一侧,露在她这边的耳朵颜色很重红,想到手的位置,虞北棠一下懂了,“你在想什么?”
伤口的位置太特殊了。
林庭樾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想入非非,也会自然产生反应。
不想这样,才偏过头不看她。
林庭樾没转头对视,只递过来手机【抱歉】
“转过来。”虞北棠说。
他不动。
她手指向上移了移,“不转过来,我碰了。”
林庭樾一秒听话,立刻扭回头。
虞北棠笑够了说:“我帮你吧。”
【不用】林庭樾又道歉,【对不起】
情侣之间正常的自然反应,被他当做不尊重女孩的表现,然后克制愧疚歉意。
有些思想跟随林庭樾十几年,不可能一次清除。
虞北棠不再讲道理,直接掌心向上覆住,轻轻一握。
耳边霎时响起声闷哼。
第38章
林庭樾脸朝着她的方向,目光却飘离闪躲。
虞北棠另一手抬高,捧住他脸颊,直直对视,“我也会好奇,会想,真的没什么,想就试试,我没经验,痛了告诉我。”
正要用力,肩膀忽地被压住,位置调换,林庭樾握住她手腕举过头顶,封住唇。
枷锁解开。
纯白的雪山,化在唇上是绵软的。
哼声由他变她,轻细柔糯一丝丝的。
虞北棠如海上浮舟,起伏飘荡,想漂浮去更高更远的浪上,又想退回岸边。
奇怪的感觉是林庭樾给的,也是他们一起尝试、探索得到的。
后来舌尖抵达,湿热包裹。
丝丝哼,变叫。
他的床单湿了,她的手也脏了。
两人一起疲软,沉沉陷入柔软的被褥,却都没有睡意,只想这夜无限拉长,人永在身边。
怎么腻都不够。
“爽吗?”虞北棠语出惊人。
林庭樾食指压住她唇,眼神警告。
她自己咯咯笑起来,就是故意的,“林庭樾你变了,不是只会红着耳朵躲了。”
林庭樾:“”
还不都是你带的。
虞北棠闲着没事,指尖戳他胸膛,“我只教你打开,你怎么还会亲?”她脸埋进林庭樾臂弯不出来,过会儿,露出双眼睛,“电影里学的?”
林庭樾没怎么看过那类电影,一些浅薄的知识基本是来自范康的念叨,只能说有些事男生无师自通。
他垂眸,再次眼神警告。
林庭樾两次逃避不答,虞北棠霎时来了底气,整张脸露出来,指尖滑过喉结,停到衣领旁,“都看过哪个国家的给我讲讲。”
她有点像小时候那些顽皮的同学,不凶一点不知道害怕。
林庭樾被枕虞北棠枕着的手臂回收用力,将她死死圈住,另一手托住头,低头堵住她的话,不仅如此,衣服也飞出被子外。
虞北棠这才慌了,呜呜央求道:“我不问了,什么也不问别别亲了”
林庭樾放开人,在她额头轻弹了下。
老实点,乖一点。
虞北棠不敢再挑衅,侧身,脊背贴林庭樾胸膛,在他怀里玩了会儿手机,扭头问:“CX330什么意思?”
林庭樾打字:【宇宙中最孤独的恒星】
虞北棠马上去网上搜,CX330恒星在远离其他已知天体的银河系荒漠空间,既没有恒星为邻,也缺少行星做伴,被称为“宇宙中最孤独的恒星”。
她翻身扭回来,亮亮的眼睛望着,“你怎么网名也这么让人心疼?”
林庭樾摇头,否认她的话,没觉得自己哪里让人心疼。
他只是喜欢那颗孤独的星球。
想到以前好奇的问题,虞北棠手往上摸摸林庭樾额前的短发,“为什么总戴着帽子?新发型又冷又痞,不戴也很帅。”
林庭樾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意思帽檐可以挡住许多。
母亲的案子,讲不出话的毛病,以及这张脸带去太多陌生的注视,他不想被过多关注,也不想被窥探隐私。
有段时间虞北棠觉得自己对林庭樾的了解悬停在表面,不够透彻,一步步走近,真懂了又后悔。
林庭樾像颗新鲜的柠檬,皮酸就算了,瓤也是酸的,咬入口中,满嘴满心的酸涩,尝不出一点甜。
她大大抱住他,“阿姨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遇害,我陪你一起等凶手落网。”
他也抱她,如若珍宝。
两个少年人在悄悄深夜相拥入眠,一夜好梦。
**
分数下来那天,虞北棠如往常一样宅在林庭樾家看电影,收到温凝消息,她暂停电影,走到书桌边,摇晃林庭樾肩膀,“别写啦,出分了快查查。”
林庭樾伸手揽住虞北棠腰往怀里一带,人顺利抱到腿上,才滑动鼠标不疾不徐打开网站,输入虞北棠身份信息。
数字一个个敲进输入框,像铁锤一下下敲打虞北棠,快要不能呼吸了。
前些天多放松,这一刻就多紧张,她抓着林庭樾衣服,扭过头背对电脑屏幕,“要不先看你的分吧,我害怕万一考砸了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北川怎么办?”
虞北棠的努力,林庭樾亲眼所见,相信她不会考砸,最差也能过本科分数线。
她扭着头,离开眼睛交流,他没办法安慰,抬手在她后背写:不会。
林庭樾继续敲完她的证件号,分数与他预想中一样,虞北棠考得很好,不走艺术专业,也足够上重点大学。
虞北棠一直紧张不转头,他把分数打在手机备忘录上,强行放在她眼前。
“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女孩的兴奋尖叫一阵又一阵。
林庭樾在虞北棠脸颊捏捏,告诉她是真的。
虞北棠反手捧住他脸狠狠亲了口,“快看看你的。”
林庭樾不紧不慢打开网站。
“北川大学分超高的,你怎么都不着急?”虞北棠念叨。
林庭樾对自己的分数有信心,结果比他预估的分数还高。
一不小心成了全市的高考状元。
虞北棠抱着林庭樾脖子,激动得飙泪,“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北川。”
没出分之前去北川只是句口号,此刻才稳妥地成了现实。
虞北棠在群里问温凝、陈知让、范康三人的分数。
温凝和陈知让都是实验班学霸,高考稳定发挥,和预估差不多。
只剩范康没说分数。
虞北棠急得要打电话,林庭樾拦住,【范康早晨去网吧打游戏,估计沉迷游戏没看手机也没查分,我来查】
他输入范康的证件号,分数过了范康心心念念的专科线,也是不错的结果。
自己和朋友们成绩都不错,虞北棠高兴一整天,比中彩票还开心。
多年以后,她仍然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喜悦。
那是长大后功成名就也取代不了的欢喜,独属青春。
大家早有心仪的学校,之后静等九月开学。
暑假还有两个月,虞北棠影单上的电影已看得差不多,不想虚度时光,她在冷饮店找了份工作。
林庭樾不愿她去,【站一天很累】
虞北棠靠林庭樾怀里坐沙发聊天,“我想打工,不是因为你也不是钱,是在为我以后的工作打基础,只有融入生活,融进人群才能演出活人。”
她在他脸颊拍拍,“所以不用心疼我。”
虞北棠一直是个目标清晰的姑娘。
林庭樾唯有支持。
早晨送她去店里,下班接回来,晚上自己再去上班。
日子变得和高考前一样忙碌,却没那时枯燥,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七夕情人节。
林庭樾早早向KTV经理请假,忙完手上的工作,提前去等虞北棠下班。
怕影响她工作,他没进去,只在路边默默等。
窗玻璃内和虞北棠一起打暑期工的女孩率先看见林庭樾,手肘撞虞北棠一下,“快看,路边那个男生好酷。”
虞北棠装好外卖订单,抬头看了眼。
林庭樾坐在黑色摩托车上,双腿支地,头上戴着她新买的棒球帽,帽檐能遮住眉眼,却遮不住他身上冷淡的疏离感,不仅酷,还有点痞。
虞北棠勾唇,“我男朋友。”
小同事瞪了瞪眼睛,“以前怎么没见过?”
“之前都在路口右边等,也没骑车,今天可能想出去玩。”虞北棠说。
小同事眼睛一瞬亮起,“是七夕出去约会吧?”
虞北棠笑。
小同事:“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一份特殊礼物。”虞北棠边干活边说。
小同事来了兴致,追着问,“是什么?不会是以身相许吧?”
“秘密。”
下班,虞北棠在店内买了杯冷饮,拿着奔向林庭樾,到路边冷饮递过去,“热了吧?”
傍晚没那么热,林庭樾推回冷饮,示意她喝。
“专门为你买的。”虞北棠不要。
林庭樾手指握拳,拇指点了点:谢谢。才接过喝了口,吸管自然递到她唇边。
虞北棠含住他喝过的吸管喝了口,跨上摩托车,“我们去哪?”
林庭樾双手已落车把上,没办法回,“轰!”一声,直接带她去目的地。
是一家在坐落在临河岸边的餐厅,林庭樾事先订好靠窗的位置,坐下正能看见河边游乐园的绚烂灯光。
等菜间,他拿出个小盒子放虞北棠面前。
“送我的?”虞北棠眼睛亮起。
林庭樾点头。
虞北棠打开面前的小盒子,暗红色的绒布上插。着一枚钻戒,钻不大,但闪着熠熠光芒,很亮。
她扣上盖子,推回他面前,“退掉。”
林庭樾趁机握住虞北棠手腕。
这是娶她的承诺,非求婚,无名指和中指不能戴,便把戒指套进她食指。
猜出虞北棠要拒绝,他马上打字:【没有透支学费,是上一个项目的奖金,算意外收入】
七夕礼物林庭樾其实想了很久。
从女孩子喜欢的服装、化妆品,到情侣款手表,鞋子等等想各遍,姜梨和范康也有出谋划策,但都抵不过送戒指的念头。
他们曾说过大学毕业就结婚,而戒指代表婚姻,也最能代表他想娶她的决心。
得知林庭樾没动用学费那部分钱,虞北棠放下心,瞧着手指上的小钻戒笑不拢嘴。
她开心,不是因戒指的大小或材质,是少年滚烫,炙热,决意与她天长地久的决心。
【等结婚,再买大的】林庭樾见她笑,也跟着勾唇。
“好,我等着。”虞北棠从包里拿出个信封放林庭樾面前,“男朋友,送你的。”
林庭樾展开信封,是两张8月26号去北川的火车票。
这不是单纯的两张火车票,是虞北棠与他一起共赴未来的决心。
火车票很轻,林庭樾却沉甸甸的,手指回勾自己说:我很喜欢。
虞北棠笑:“里面还有一个。”
林庭樾把信封倒过来,掉出一家刺青店的名片。
“约了晚上8点过去,我们去把那块疤盖起来,”虞北棠坚定。
皮肤不像纸张随意擦试,留下字难清除掉,几乎要追随一辈子,不是件小事。
林庭樾怕她冲动,【我身上疤很多,没什么】
虞北棠见过林庭樾后背、手臂上的疤,是很多,但是腿上的疤因她而落。
她想陪他一起落疤,在相同的位置留下关联,“我想纹。”
她想。
他就去。
当晚,林庭樾腿上的疤痕旁有了行青色缩写字母:YBTTCDJ
虞北棠腿内侧同样也出现一行青色字母:LTYTCDJ
他们在最热烈的年纪,用最浓烈的方式爱着彼此,没想过变故与离别,只想天长地久。
第39章
8月18日,虞北棠在冷饮店上完最后一天班,回家见赵生一个人坐客厅愁眉苦脸,走过去问怎么了。
“你奶奶感冒发烧起不来床,爷爷不在家,姑姑过不去,我也没时间,”赵生唉声叹气说,“那么大年纪起不来床,吃个药都困难,愁人。”
“包阿姨呢?”虞北棠问。
“她娘家早没事晚没事,我妈一有病,她家就有事,”赵生话里带怨。
“包露也去了?”
“没有,不知道哪玩去了,”赵生看眼虞北棠手里的袋子,“明天不用去上班了?要不你回去照顾几天?帮奶奶倒水吃个药,弄点饭就行,严重了带去诊所打针。”
虞北棠担心去了会发生像在姑姑家那样的不愉快,又不忍心看老人生病无人照顾,犹豫片刻还是答应。
当晚随赵生去了乡下。
事发突然她来不及和林庭樾说,到了奶奶家才发消息。
赵生叮嘱几句走了,家里只剩虞北棠和奶奶两人。
奶奶高烧咳嗽吃药不见效,该去医院做检查,老人不去,拗不过虞北棠扶着奶奶去诊所。
输了三天液奶奶病情出现好转,开始下床做饭买菜,什么事都抢着做,不要她照顾。
虞北棠担心的事并没发生。
乡下宁静,早睡早起也作息规律,祖孙二人过得平静。
这天中午虞北棠和奶奶在菜园子里摘了一筐西红柿,正要拿水清洗,手机嘀一声响了。
她一手端着菜篮子,另一手拿起手机,包露发来一张图片,放大图片内容一看,菜篮子霎时掉落地面,西红柿滚了出来。
照片是她出来风絮时写的那本关于林庭樾的日记。
自从那次决定不再打开那本日记后,就一直压在枕边的床垫下,没动过。
她离家后,包露擅自翻动东西,还拍下照片。
会不会发给林庭樾?
虞北棠抖着手打过去语音电话,接通,钱怡的声音传来,“这场雨没有白淋”
钱怡读了段日记的内容说:“林庭樾知道雨中偶遇是你算计出来的吗?虞北棠你真能装啊,简直盛世白莲花。”
日记已经被打开,她现在电话里暴怒吼叫,甚至告诉钱怡偷看日记散播隐私犯法等等都没有用。
虞北棠很冷静,“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让林庭知道你的真面目喽。”钱怡得意洋洋。
林庭樾早知道她接近的目的,这点虞北棠倒没怕,但知道和亲眼所见不同,亲眼看见杀伤力更强。
担忧还是有的,也不想被林庭樾看见,没人愿意把阴暗的不堪亮出来展现给男朋友,她问:“什么条件才不这样做?”
“什么条件也不行,林庭樾已经看了,你就等着被踹吧。”钱怡挂端电话。
那些血淋淋的证据,任谁看了都会伤心。
即便虞北棠相信林庭樾不会在意,不会分手,还是忐忑不安,怕林庭樾伤心。
她拨过去电话,林庭樾没接,消息发了没回。
不安加重,虞北棠和奶奶告别,坐车回到县里。
下车直奔林庭樾家,房间没人,她马不停蹄赶去超市,推门烟味扑面而来。
超市没有麻将的吵闹声,安静得诡异,收银台前坐着林庭樾鲜少露脸的小姨。
“小姨,林庭樾在吗?”虞北棠问。
孙芬芳手指夹着烟,吞云吐雾,闻声撩起眼皮,“你就是赵生那个女儿?”
虞北棠点头,“嗯。”
“和你妈妈长得真像,”孙芬芳打量她一圈,摁灭
烟,手在身旁的椅子上拍拍,“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来坐下。”
小半年来,虞北棠来过超市无数次,几乎没见过孙芬芳,整天在货架后的小屋里打麻将,不仅和林庭樾沟通少,对超市的经营也不上心。
除了打牌对一切都不管不问的人,会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虞北棠疑惑落坐,“小姨您有什么事?”
孙芬芳吐着烟,不紧不慢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放在桌面。
钱怡和包露竟然把日记拿给了林庭樾小姨。
虞北棠一霎犹如跌入冰窖。
夏日午后烈日炎炎,光很晒。
虞北棠踏出超市却打了个寒颤,孙芬芳的话如一场大雪落下,她从脚底冷到头顶,每个毛孔都被雪花堵住。
手中日记本重得像块巨石,压得她步伐艰难,超市到赵生家几步路的距离,像走了八千里。
终于到家,房间没人。
虞北棠翻出剪刀,坐在垃圾篓旁将日记本一页页撕下,剪成一条条,再剪碎成小纸片。
有关接近林庭樾的计划,随着纸张的破碎彻底消失。
不会再有人知道,也再没意义。
全部剪没,虞北棠盯着垃圾篓里的微小的纸屑,还能看见零星字迹,她在纸屑中捡起一片林字,又翻翻捡捡,在地板上拼凑出林庭樾的名字。
泪在那一瞬决堤而出。
房门不知何时打开。
“活该。”包露讥笑。
虞北棠擦干眼睛,扶着墙壁站起身,直直望向包露,“谁允许你翻我东西的?”
那张乖巧甜美的脸,红着一双眼睛,像火。
包露没所谓地一耸肩,“这是你的房间,也是我的,我在自己房找东西怎么了?”
虞北棠冷笑了声,弯腰端起地板上的垃圾篓,猛地扣在包露头上,“那我在自己房间倒垃圾也没什么。”
纸屑沾满包露头发和衣服,眼毛上都是,她边往下抖着纸屑,边吼叫,“你明知道钱怡喜欢林庭樾,还去追他,甚至用上各种心计,敢当绿茶就别怕人知道。
被踹了,也是活该、活该!”
虞北棠甩手一巴掌扇过去,“那你也没有资格翻我东西。”
“你敢打我?”包露捂着脸颊瞠目结舌,过会儿,甩手要扇回去。
虞北棠侧身一躲,没打到。
大人不在家,她们维持已久的表面和平彻底撕碎,撕扯在一起。
手机铃声,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响。
见是林庭樾打来的,虞北棠被迫停下,他不会讲话,打电话来大概给她发的消息一直得不到回应。
她握着手机来到客厅,点开聊天记录,林庭樾发来好几条消息,解释他刚刚和姜梨出门忘带手机,又她喊下楼。
虞北棠把头发拢成低马尾,下楼。
走到一楼,林庭樾笑着迎上来,想问怎么突然回来了,瞧见她脸上的细伤,笑容僵住,双手握拳,右拳打一下左拳,再向上翻开手掌问:脸怎么了?
“没什么,”虞北棠问,“你和梨子姐去哪了?”
林庭樾不答话,眉头锁了片刻,迈步上楼。
“你干嘛去?”虞北棠在后面追着,“回来。”
林庭樾不听,步伐飞快,没一会儿停到赵生家门口,咚咚敲门。
包露顶着一脸伤,泪眼婆娑打开门,不等开口,一把被林庭樾揪着衣领摁倒墙上,眸光寒如刀锋,似要将她撕碎。
“你疯了吧?是她打的我,”包露猜到林庭樾发怒的原因,左右扭头向他展示脸上的伤。
林庭樾不管,手指用力,眸中都是警告。
包露委屈加重,哭着吼道:“虞北棠日记上写得清清楚楚,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根本没喜欢过你,你还这样护着她,贱不贱?”
林庭樾不会动手打女生,也不想和女生争辩,只是在警告,可包露反倒恶人先告状,比虞北棠还委屈。
他无奈空出一只手打字,【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有关?我说了别把日记的事告诉她,你耳朵聋了?】
虞北棠在这时追上楼。
女生之间的事,她不想拉男生进来,喘着拉住林庭樾胳膊,“走了。”
林庭樾抓着包露不动,比刀还锋利的目光盯着包露,【再动她一下,你和钱怡都别想好过,不信就试试】
包露害怕林庭樾,又为闺蜜打抱不平,慌乱下只剩吼叫,“林庭樾你就是个傻子,钱怡那么好,你看不都看一眼,却被这个骗子迷得神魂颠倒。”
口头警告不管用,林庭樾五指稍微用力,包露就呼吸不畅,咳嗽起来,吼叫不出来才低头向虞北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虞北棠又拉一下林庭樾胳膊,“我们走了。”
林庭樾指间松了力度,却没放开包露,眼神还盯着,直到包露说,“我和钱怡以后会离虞北棠远点,要多远有多远。”他才松开手。
虞北棠和林庭樾下楼离开。
包露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追出去朝楼梯喊:“林庭樾你就是个傻。逼,等着后悔吧。”
他会后悔吗?
和骗子谈了场有始无终的恋爱,一定会吧。
虞北棠的心糊满潮湿的泥巴,沉重不透气,每次呼吸都拉扯得生疼,眼睛也升出水汽。
走出楼门,她向着太阳仰起头,用阳光蒸发了眼里的水汽。
两人沉默了一路,进到房间关上门,林庭樾立刻握住虞北棠双肩,上下打量,目光在问还有哪里受伤了?
虞北棠笑着摇头,“没有了,就脸上被她抓了一条。”
林庭樾抬指在她眼下摸摸,【哭了?】
已经努力调整了,林庭樾还是能看出来,虞北棠别开目光,推他,“没有。”
林庭樾不信,但也没缠着问,牵着虞北棠手坐到沙发上,药箱里翻出药水,一条腿跪在沙发上,棉签沾着药水,涂抹伤口。
她以后要做演员,脸上不能留疤痕,他动作缓慢,小心翼翼。
药水滴落皮肤,凉凉的,可虞北棠却是那样温暖,像寒冬里开门一瞬扑面而来的暖气。
眼睛又有了水汽,在快要凝成水珠时,她勾住林庭樾脖子,唇送过去,压着他,窝在沙发里亲。
林庭樾回应着,尝到咸味停下,睁开眼,她已泪流满面。
他抬手抽出纸擦掉女孩脸上淌成流的眼泪,抱她坐起身,面对面而坐,他右手拇、食指弯曲成半圆形,从右边向左边作弧形移动在说:日记我看了,逻辑清晰,人物解析到位,执行力也强,不亏是我女朋友。
这话是想哄虞北棠开心,也发自他真心。
日记中解析出的林庭樾,与他本人相差不离,她计划中的几次接触偶遇,他也都产生过心动。
虞北棠有想法,也有行动力。
林庭樾是欣赏的,只不知,她的眼泪根本不是为日记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林庭樾”虞北棠边哭边喃喃道歉。
林庭樾抱起她坐在腿上,手上打字:【我自愿被接近的,与你骗不骗无关,不要在意包露和钱怡说的话】
屏幕上的字摇晃抽离,变成一把把利剑,刺向虞北棠。
少女的鲜活热烈的心顿时千疮百孔,涌出鲜血。
这样明亮干净的少年,她就要失去。
余生恐怕再遇不到。
虞北棠失控大哭,抽噎着讲不出话。
林庭樾心急张唇,发不出声音,无奈抱紧,轻拍她后背默默安慰。
她情绪平稳一些,他空出一只手打字:【我如果在意那些,就不会和你在一起,真的没关系】
虞北棠从没怀疑过林庭樾对她的感情,也相信他。
正因如此才那么不舍。
她仰头又贴向他唇。
两人窝在沙发里,给彼此最大的柔软,从嘴唇到心脏。
空气逐渐热了。
虞北棠抓着林庭樾衣角,火急火燎往上扯。
林庭樾感知到,停下。
“你又这样?”虞北棠向外推他肩膀,不给抱了。
这次林庭樾倒不是顾虑多,是觉得她有点奇怪,很急,一刻不想
等,像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他捏住虞北棠两侧腰,强行抱回去,想问怎么了,见她眼睛又起雾气,以为是因他的犹豫,顿时低头吻下去。
热息融了雪山,化成一条河流,河水奔腾涌出。
沙发滚到地毯。
他们不断蒸腾、融化。
有些疼。
虞北棠咬唇忍下痛,没吭声也没阻止。
她想给林庭樾,那么强烈,多痛都不要停下。
怕被发现不适,她松开咬着的嘴唇,装作若无其事。
可林庭樾还是停下,没寻问疼不疼,只把胳膊递到她唇边,眼神说:咬我。
如果这是一次不可避免的痛,我陪你一起。
你多痛,我就多痛。
虞北棠不想给他负担,还在故作轻松,“不痛。”
林庭樾向前。
她立刻装不下去,一口咬住唇边劲瘦的小臂,身体有多疼,齿间就多用力。
他们一起疼痛,又一起欢愉,沸腾到顶点。
结束,虞北棠腿根酸疼,疲倦地躺在地毯上,一动不想动。
林庭樾扔掉东西,抱她去冲澡。
回来,一起躺到床上。
虞北棠枕着林庭樾手臂,手搭他腰上,静静抱着,没多久闭上眼睛,睡了。
醒来天色已黑,她睁着朦胧睡眼问:“几点了?”
林庭樾:【9点20】
虞北棠揉揉眼睛,坐起身套衣服,“你去上班吧,我回家了。”
之前林庭樾晚上去上班,虞北棠都在出租屋看电影等他回来,见一面聊聊天,或抱一会儿,凌晨以后再回家。
今天她和包露吵过架,还这么早回去,有些奇怪。
他不放心,拉她手腕,【再睡会儿,我下班回来送你回家】
“我要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虞北棠推开林庭樾的手,继续穿衣服。
【除日记,包露还动了什么?】林庭樾问。
他收到日记照片后,立刻去找了钱怡和包露。
她们说日记已经原位放回去,并承诺不会让虞北棠知道这事,他才放松警惕,没想到被骗了,钱怡和包露不仅没听,还擅自告诉虞北棠。
和女生不能打架,处理起来麻烦,他又握虞北棠手腕,【我再去找一次钱怡,先不要回家】
“放心,”虞北棠再次推开林庭樾,“我不会再和包露打架。”她快速下床,穿上鞋子往外走。
林庭樾匆匆跟过去,默默走在她身后。
虞北棠一路没讲话,步伐很快,又是很急促,像要快点甩开他。
疑惑涌上来,走到赵生家门口,林庭樾又一次抓住她手腕,【我等下再去找钱怡,保证她们不敢再来骚扰,你安心睡觉,明早我们出去玩】
刹那间,虞北棠眼睛潮湿,敷衍点头,“好。”
林庭樾仍没松手,【马上要去北川,开心点】
虞北棠暗暗深吸,不敢对视,丢下句“知道了”就推开林庭樾进门。
不确定包露是否在家,以及是否会听他的警告,房门关上,林庭樾没走,静静站门口等。
一门之隔。
虞北棠脱力地靠在铁门上,没了向内走的力气,给陈西平发消息:【哥,我想回去北川,今晚能来接我吗?】
陈西平回得很快:【OK,明早到了给你打电话】
虞北棠锁上手机,顺着铁门滑落坐到地面,双手抱住膝盖,头埋进去肩膀颤动,无声又剧烈,直到门外传来离开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模糊着视线,在聊天框里艰难打下一行字发过去。
【林庭樾,我们分手吧】
第40章
送虞北棠回家的路上,林庭樾向KTV经理请了假,准备等下去找钱怡和包露。
踏出楼门,不等拐入巷子,就收到虞北棠分手的消息。
他盯着那几个字。
全部都认识,却像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虞北棠今天是有些奇怪,可刚做过最亲密的事,怎么突然要分手?
包露、钱怡乱说了什么?
林庭樾想不通,转身一步两三阶台阶,快速返回去,敲赵生家门。
“咚咚咚咚咚咚”
没人出来开门。
他打电话,虞北棠不接。
再敲门,隔壁奶奶拄着拐杖出来,“庭樾呀十点多了,我要睡觉,你一直敲什么?”
林庭樾对老人鞠了一躬:对不起。
邻里街坊多年,老人没生气,只说:“敲了没开说明他家没人,明天再来吧。”
林庭樾又鞠一躬。
敲门声扰民,他只能再次打电话,虞北棠还是不接。
他一直在楼道里,可以确定虞北棠在家没出来过,不开门不接电话就是不想见面。
他讲不出话,交流全靠打字或眼神,想切断联系轻而易举,林庭樾终于认清现实,不再执着敲门和打电话,靠着赵生家门口的楼梯扶手,给虞北棠回消息:【你出来,我们聊聊】
虞北棠不回,林庭樾握着手机站门口等。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不信虞北棠真要分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他努力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寻找蛛丝马迹。
虞北棠回乡下这几天,他们每天网络聊天,没什么不愉快,唯一就是日记本的事。
林庭樾又发:【那本日记我真的不在意】
他双手握着手机,焦急等着。
手机响动,马上点开。
baby:【与日记本无关,我就是不想谈了】
海棠不开花的网名早被他改备注成baby。
甜蜜的备注在这一刻比剑锋利,快把他的心剖出来。
林庭樾还是不信,【哪里不开心我尽力去解决,不闹了好吗?】
baby:【没有闹脾气,林庭樾我累了】
【范康说得没错,和你在一起很累,我之前高估了自己,以为爱能抵一切,新鲜感过去才发现这种打不完的工,住不完的出租屋,枯燥乏味的生活没有尽头,看不见希望】
一字一句那么平静,又那么残忍,都是他现在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林庭樾终于认清虞北棠不是闹脾气,确实是要分手。
他双膝一软,坐在脏兮兮的楼梯上。
感应灯灭了,楼梯前狭小的窗户,透进微弱月光,落在少年清瘦的肩上。
他盯着地面的一处,怔怔的,像灵魂飘离,只留一具残壳。
忽然,两道声音将灵魂换回。
沉默会失去她。
林庭樾,不要沉默。
他恍然清醒,第一次为自己做了辩解,近乎乞求,【对不起,害你受委屈了,能给我几年时间吗?我会在北川买房,会努力结束这样的生活】
她口中构建的未来,明亮温暖,已是他前进的动力。
北川机会多,他会比现在更努力,尽其一切给她最好的生活,只要等一等,等一等。
手机在少年掌心握出汗珠,盼着它响起,又怕它响起。
一震动,他立刻滑开。
baby:【一个话都不会说的人,怎么和领导、同事沟通?老板会为你学手语?还是会有耐心看你打字?】
【就算你读了全国顶尖的大学,也不一定找到工作,林庭樾清醒点吧】
【北川买房?你真好笑】
那无可替代的亲密备注,发来的内容一次比一次锋利,几乎要切断林庭樾喉咙,停掉呼吸,变成真正的游魂。
小窗口外的圆月流血了,一滴一滴,鲜红洒了满地。
少年的眼睛也红了。
林庭樾十分清楚自己的未来如高空走钢丝绳,稍不小心就会跌伤,也明白别人触手可得的普通生活,可能是他奋斗多年也得不
到的梦,所以才对身边的女生们一视同仁地冷着,不允许任何人闯进来。
也曾一次次拒绝虞北棠,可她不顾一切闯进来,像火将他燃烧点亮。
一起去北川读大学,一起看升旗,一起租房子,毕业就结婚。
每句承诺都在他心里埋下希望,也信了日子会好起来。
可她突然说累了,要结束。
轻飘的一句话就击碎了之前堆起的诸多诺言。
木材燃烧自己才亮起的光,天空随便一场雨就能熄灭,多么残忍,又毫无办法。
上一次有这样的无力感,还是妈妈被害时。
“你都看见那个人了,怎么能不知道长什么样呢?”
“只要说出那个人长什么样?是谁?你妈妈就可以安息了”
案发后的一段日子,他每天被这样的声音包围着,警察、亲人、邻居、陌生人带着不同的目的,不断来问。
他拼命回想,可怎么想都记不起那遥远又一闪而过的脸,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这种无力像古代一种严酷的刑法——凌迟。
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终生忍受一刀刀一片片切割的痛。
母亲的案子已经过去十四年,他见到肉块还是会吐,也还会做噩梦,十几年都忘不了。
这次又要多久呢?
【你开门,我们见面说好吗?】不能坐以待毙,又无力反驳,他只能重复乞求。
baby:【我说得还够清楚?】
【林庭樾,你养不活我】
【我也不想以后成名了,被挖出有个残疾不能讲话又很穷的男朋友】
手机屏幕颤抖,往上林庭樾整条手臂都在抖,控制不住地抖,锁上手机停了片刻,指尖才小心翼翼打出字:【对不起】
baby:【多少句对不起也改变不了你又穷又残疾的现实】
终于少年的眼睛也像在滴血,【既然这样,刚刚为什么要做那么亲密的事?】
baby:【你长得帅,身材好,谈了一场不睡怪可惜的】
【学校那些喜欢你的女生,不都是因为你帅吗?没这张脸谁理你?】
锋利的刀一片片剔掉林庭樾身上的肉,只剩骨架里的心脏坚持着,跳一下痛一次。
他握着手机,后仰躺到台阶上,枕着冰凉的地面,合上眼睛,不想再看那些似刀的文字。
虞北棠日记上分析的林庭樾,与真实的他基本吻合。
她聪明且了解他,知道他哪里最痛,刀刃也直往那一个地方扎,将他被时间愈合的伤口一条条割开再次流血,目的就是让他痛苦放手。
他爱的姑娘真这样凶残吗?
林庭樾不信。
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不再回虞北棠的消息,打起精神,起身去范康家。
范康打工回来没几天,正在家和奶奶看电视,见到林庭樾进来笑着砸了一拳,“你怎么来了?”
【最近虞北棠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林庭樾直奔主题。
“北棠不是去乡下奶奶家了?”范康说,“我们好几天没联系,怎么了?”
林庭樾没答,转头跑回超市。
麻将局支起,呜呜泱泱一群人,他往里看了眼小姨和往常一样不管不问地搓麻将,扭回头,问姜梨同样的问题。
姜梨的回答和范康一样。
林庭樾又去找温凝,结果也一样。
最后去找钱怡和包露。
他眸色幽冷骇人,钱怡和包露不敢说慌,如实答了钱怡在电话里对虞北棠说的话,以及包露在家时和虞北棠的对话。
【再没了?】林庭樾问。
包露和钱怡互视一眼,统一口径没了。
包露说:“虞北棠连自己亲爸的话都不听,会听我们说什么?”
说得没错,虞北棠向来目标明确,若自己不想,包露和钱怡为难也无用,还是她想分手。
林庭樾强起的精神一瞬散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巷子,林庭樾彻底茫然。
身边的人问遍了,没人对虞北棠说什么,找不到原因也解决不了,只剩下等,【分手也要当面说清楚,你下来】
没有回复。
他又发:【我会一直等你】
**
看到这话,蜷缩在墙角的虞北棠再次哭到崩溃。
她发过去话全是最伤人的,几乎句句往林庭樾心上捅刀子,可他还在等。
怎么那么傻?
虞北棠擦干眼泪,逼着自己停下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缝隙往下看。
少年站在路对面,仰头望着她的窗子,满是期盼。
又要掉泪,她立刻放下窗帘。
狠下心,坚决不回消息。
等不到回复,时间久了,他自然会走。
凌晨一点。
虞北棠又偷偷掀起窗帘,林庭樾还在。
窗帘放下的一瞬,她也一软,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不远处包露的梳妆镜映出一个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眼下还留着两行泪的女孩,她扣上镜子,不去看自己的狼狈。
手机又震。
CX330:【我想见你,下来好吗?】
她不回。
他又发:【别离开我】
【虞北棠,求你】
林庭樾那样凶冷克制的人,能讲出这些话,已经无路可走,低进尘埃了。
虞北棠呼吸都在痛,起身跑到门边,她要下去,抱住林庭樾,告诉他:“不离开,永远不离开。”
手握住门把手的一刹,耳边响起孙芬芳的话,一遍又一遍,像咒语困住脚步。
她渐渐清醒,松开门把手,坐了下来。
“这日记是你写吗?”
孙芬芳语调平静,没有怒火,虞北棠已羞愧得讲不出话。
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包露和钱怡会把日记给林庭樾小姨,面对铁一样的证据无法不承认,“小姨,我当时遇到些问题,没办法才做这样的事。”
“那就是你写的了?”孙芬芳还是平静的调调。
虞北棠见过孙芬芳骂记者,清楚孙芬芳看着柔弱其实彪悍护崽,不然也不会把林梁栋家砸个稀巴烂,当晚就接走林庭樾。
明白孙芬芳爱林庭樾,她更是愧疚,“对不起,小姨。”
“你们在谈恋爱?”孙芬芳言简意赅,“分开吧。”
“一开始我是目的不纯,但现在我真心喜欢林庭樾,不会伤害他,”虞北棠不知如何让孙芬芳相信,急得举起手发誓,“我可以发誓,或做任何能让您相信放心的事。”
孙芬芳并没有拿出那天骂记者的架势来对虞北棠,她摸起桌面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口,缓缓吐气,在抽屉拿出张照片放虞北棠面前,“庭樾妈妈是我亲姐姐。”
虞北棠拿起照片,上面的年轻女孩和林庭樾有着相似的眉眼,很漂亮。
“我妈走得早,我爸要养家常年在外干活,我基本是姐姐带大的,她只比我大三岁,”孙芬芳手向下比了比,“那么高一点,还够不到灶台就踩着板凳做饭。
我们相依为命,终于长大成家,不用那么辛苦,她却遇害,没有缘由,甚至不知道是谁,就那样死在荒郊野岭。”
“你听说过吧?”孙芬芳摁灭烟,又燃了一支,“这附近没人不知道,胳膊腿都被卸了,丢得哪都是。
林庭樾是我姐拿命护下来的,我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就算你现在是真心的也不行,因为你心思太多,不是个老实本分的女孩。”
“我心思多也只是为了自救,没有伤害过谁。”虞北棠努力辩驳,尽一切取得孙芬芳的信任。
“现在没伤害他,不代表以后不会。”孙芬芳把日记本往虞北棠面前推推,表明语言没有证据有说服力。
虞北棠像个狡辩不认罚的罪犯,无论怎么喊冤枉,见到那证据都语塞。
孙芬芳是个经历许多波折的中年人,对虞北棠的不信任,也不全来自那本日记,还有两人的家庭身份差异等等现实问题,“林庭樾不会讲话,没有父母,没有钱,你家人会同意吗?你又能爱他多久?”
虞北棠将要开口,孙芬芳就堵住了她的话,“不用说会爱很久,我不信那些口头承诺。
当年我爸不同意我和姜梨爸爸结婚,我半夜从家里逃出来和他私奔,
钱财、亲人什么都不在乎,只要爱,只要和他在一起。
孩子都生了,不比你现在爱得少吧?
可那又怎样?
当琐碎生活磨灭这种爱时,只剩一地鸡毛和伤害。”
“小姨,我不是你,林庭樾也不是姜姐的爸爸,我们未来没人能预测。”虞北棠说。
“既然没人能预测,除了口头表达,你也做不了什么让我相信的事。”
未来是辩论不出结果的。
她们争论的事难有答案,虞北棠一时茫然。
“林庭樾只有我这么一个长辈,我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掉,你骂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他不会讲话,没有父母,未来的另一半该找个乖巧踏实的女孩。
直白说,你这种心眼多的人,我不放心,死了都无法合眼。
我知道你们现在跟蜜一样难舍难分看,你也不会乖乖听我的话,没关系,你不愿意,就让林庭樾做决定。
看看我养大的孩子,选亲情还是爱情?”
最后这句话,彻底堵住虞北棠将要出口那些的话。
是孙芬芳把林庭樾从大伯家的泥潭里拉出来,这些年孙芬芳虽对林庭樾的日常琐碎不管不问,但从孙芬芳撵记者的态度,能看出她还是很疼林庭樾的。
林庭樾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小姨爱他,不然他不会一直在超市帮忙。
一边是养大自己的亲人,一边是女朋友,要怎么选?
林庭樾那闷葫芦个性,怕是会压抑出病。
虞北棠不能让林庭樾陷入那种痛苦,也不想分开,再一次争取,“这样的选择会对林庭樾造成很深的伤害,甚至生病,他已经够辛苦了。”
“你都说了没人能预测未来。
就算你现在把孩子生了,也不代表以后会不伤害他。
同样我现在做的事也不一定对,但我必须排除这种隐患,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就没人能再为庭樾把关。”
关于未来,虞北棠的语言承诺没有说服力,孙芬芳做的事也不一定对。
她们站在不同的角度,各抒己见,都不能让对方信服。
僵持片刻,孙芬芳说:“非亲非故,我不会为难你,拿着日记本走吧。”
言外之意,她不做选择,就是林庭樾选。
虞北棠舍不得林庭樾做那样的选择,又与孙芬芳辩不出结果,除了妥协别无选择,“我会分手,求你别逼林庭樾。”
“小姑娘对不起,”孙芬芳吸着烟叹气,“要怪就怪你太优秀了。”
爱屋及乌,每个真心爱林庭樾的人,虞北棠都恨不起来。
况且不管起因如何,最终结果都是她自己选的,后果也要承担。
此刻的泪,撕心裂肺的痛,都要接受。
虞北棠不能,也不敢下楼。
拖到陈西平来了一切就结束,为让林庭樾别那么执拗,她回:【别傻了,我根本没喜欢过你】
手机响铃,屏幕亮着林庭樾的名字。
挂断,又响。
虞北棠调整呼吸,摁下接通,不说话,那边也没声音,过会儿,传来一声很轻的“啊”
林庭樾在试图讲话,要说什么呢?
一定是别走。
虞北棠一秒破功,眼泪流下,立刻挂断。
CX330:【没关系,以后会喜欢上的】
虞北棠坐在地板上颤抖着掉泪,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CX330:【见我一面,行吗?】
林庭樾没有办法,只能一遍遍重复这句话,或许虞北棠会可怜,施舍,下来见他一面。
没有回复。
一直没有。
幻想的希望又一次破灭,林庭樾:【你下来亲口说,我才会信】
虞北棠低着头,泪珠一颗又一颗砸向手机屏幕,这样纠缠下去,她恐怕撑不过这几个小时,擦干花了的屏幕,【随便你,反正我已经说清楚了】
林庭樾喊不出声,不能敲门打扰邻居,打电话也没意义,只有等。
她总要出门,只要等一定能见到人。
凌晨3点。
虞北棠调整好状态,向窗外望了眼,林庭樾还在。
没有应景的暴雨,也没有撕心裂肺地呼喊,少年就站在路边满眼期待地望着她窗户,像等待被主人抱回家的狗。
虞北棠哭到眼睛睁不开。
时间慢的似在受刑,她一遍遍给陈西平打电话,问走到哪里。
凌晨4点。
林庭樾还在,甚至位置都没换一下,默默的,比风还静。
凌晨5点,依旧在。
虞北棠洗了脸不再哭,她把那颗软弱的心装进铁牢,只将坚硬的金属留在外面,只有这样才能结束孙芬芳抛出的选择题。
她换了衣服,画好妆,通过窗帘的缝隙望着楼下的少年,熬着难捱的时间。
6点半,陈西平终于到了。
车开不进巷子里,林庭樾也没走,这一面终是要见。
虞北棠再次调整情绪,拉着行李箱下楼。
到楼门口,目光一触。
林庭樾的眼睛就亮起来,像夏日清澈的溪水,瞧见她手边的箱子,溪水瞬间蒸腾剩下一片干涸裂开的土地。
一夜未睡,他眼底有了红血丝。
虞北棠暗暗深吸,不去看林庭樾的眼睛,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林庭樾堵住路,手指虞北棠,又五指并拢成尖形,以腕部转动说:你骗我的,对不对?
这一夜他从不相信,到相信,再到接受现实,又都在见到虞北棠的一刻打翻,再次不信,明知故问不死心。
虞北棠勾唇冷笑,“现在高考结束了,刘义强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张脸我也睡到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林庭樾明显晃了下,站不稳似的,双眉紧拧,红着眼尾摇头,无声说:我不信。
要断就要快。
纠缠越久,越痛苦。
“怎么才能信?亲口告诉你?”虞北棠是学表演的,传递出的情绪比普通人更逼真,她望向林庭樾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接近你,一开始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后来觉得你长得帅又凶冷难搞,想玩一玩。”
眼睛骗不了人,这也是林庭樾执着见面说的原因。
虞北棠眼都没眨一下地讲出这些时,他像被狠狠砸了一拳,眼前脑中皆是空白。
世界空无一物,只剩茫茫白色,看不到边际,找不到同伴。
继父母、奶奶之后,林庭樾又一次被丢下,丢在一条正朝着朝阳奔跑的路上。
虞北棠一秒也不敢多停留,说完转身就走,眼泪掉下的一刹,她跑起来,精心准备的妆容花了,泪珠滚进嘴里都没停,一口气到车上,“哥,快走。”
车子发动,她没忍住,模糊着视线回头。
林庭樾还站在巷子里像被冻住了,看见车走才“活”了,迈步追上来。
虞北棠坐不上26号那趟去北川的火车,也不会陪他去看升旗,一切承诺都空了,只剩无用的眼泪。
她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像做了一场梦。
车速飞快。
玻璃窗外的少年发疯地跑着,可人怎么能追上车?
那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块黑点,消失在风絮县破旧的街道里。
她的初恋,也永远留在这偏远的小县城。
虞北棠扭回头,失声痛哭。
没看见少年追着车跑了好久好久,更没听见他拼尽全力呼喊出的名字,“虞北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