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太静了,静得心跳感官都被放大数十倍。
林庭樾垂落身体两侧的手,向后抬起,在握住那细瘦手腕准备往下扯时,后背有水珠透过外套和T恤落入肌肤,凉凉的,好似一层秋霜裹住心脏。
掌间力散掉,手臂又垂落回身体两侧。
夜风凛凛,吹不透相拥的身体。
他不会讲话。
她的哭泣也没有声音。
安静的,仿佛也变成一阵风,相拥着飘向更远方。
远处,万家灯火暖如春风,无人在意山野间的少年人。
更没无人看到,少年的双手时而握拳,时而展开,时而向前,时而又向后,却始终没碰到环绕在腰间的手上。
背后潮湿的面积不断扩大,他才在虞北棠手背上轻拍了拍。
无声安慰唤醒悲伤的人。
虞北棠松开手,擦干泪,“林庭樾,真的谢谢你。”
林庭樾在站
原地,没动也没走,静默一瞬,脱掉外套,回身递过去。
虞北棠五味杂陈,眼眶又泛起水汽,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讲不出,手也抬不起来。
林庭樾把衣服披在她肩上,手抬起,手指伸直左右摆动,再伸平掌心由外向里拉动在说:不要再哭,眼睛都肿了。
他拉着虞北棠衣袖走到河边,指指她手上的血迹。
虞北棠蹲下身,手探进水里清洗。
月下,河水清澈,波光粼粼,倒映着少年高瘦的身影,像这林中的一棵树,根扎进土壤里,树干肆意生长,高大安静,不动不摇。
回县里的路依旧只有呼啸的风,摩托车停好,他们并肩往巷子里走。
虞北棠看眼时间说:“对不起,害你今晚没上成班。”
林庭樾默然摇头,在说没事。
安静走一段,地面赫然出现一滩血迹,像一簇巨大鲜红的曼陀罗花,鬼魅地摇曳着,提醒她不只是害林庭樾没去上班,还害死一条狗。
恶魔的警告一字一句在耳边重复:“在这风絮县干爹干妈也救不了你,找谁都无用,老子耐心快被你耗尽,最后两天,还是想不开就别怪我了。”
真的找谁都无用吗?
虞北棠的目光地落到林庭樾身上。
不可以再去打扰他。
不可以!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疯喊着。
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不找林庭樾,两天后怎么办?除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两种声音吵到赵生家楼下。
林庭樾停步往里面指了下,拿手机打字:【好梦】
“你也是。”虞北棠拐进楼门,扭身回看,路对面林庭樾拐进楼道消失了,她的双脚先大脑一步做出决定,朝着对面楼门飞快跑去。
追上林庭樾时险些摔倒,摇晃间,林庭樾扶住她手腕,身体站稳,他的目光就跟过来,“跟着我干什么?”
一路上两个声音不停在虞北棠脑中吵架,然后就追了过来,究竟要做什么,她一时也答不出,像海难遇害者,在无边无际的海水中奋力挣扎,渐渐的四肢脱力,濒临死亡,快要沉入海底时远处漂过来一块浮木,她用尽全力抓着那块木头,是求生本能。
沉默似初冬的寒气,在空气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她不说话,林庭樾迈步上楼。
虞北棠不声不响地跟着,到了三楼,林庭樾拧开门锁,开门进去。
她随着那身影也要踏入,“砰”一声,脚尖踢到铁板,门关上了。
非亲非友,亦非解救众生的圣人。
况且林庭樾自身情况艰难,不想引火上身惹麻烦,实属正常,拒她在门外没有错。
希望如泡沫破碎。
虞北棠一颗心沉到谷底。
两天后该怎么办?
她已经想不出办法,无力感如巨浪冲来,她靠着墙壁滑坐到地面,双手抱住膝盖,头埋进去。
感应灯灭了,黑暗袭来,吞没清瘦的身体,年轻的灵魂。
久久无声。
突然。
铁门打开,强光涌入。
她的肩头被人抓住,一把扯进房间。
虞北棠不适地眯眼睛。
林庭樾松开她,指了下书桌上全新的男士T恤,又指浴室门。
她垂眸。
胸前沾满血,如同残忍的凶手。
是该洗洗,虞北棠抓起林庭樾的衣服走进浴室。
出来时,林庭樾在厨房。
她穿着男士T恤,坐到桌前,环视四周,这只有一床一桌一柜的简易出租屋和上次来有了点细微的变化,那遮不住人的薄纱窗帘,换成了遮光帘,外人无法再窥探。
桌面依旧一尘不染,展平的练习册上有未写完的题,一旁的验算纸上,字迹潦草,还有多处顿笔的黑点,写字的人似乎心烦意乱,难以专注。
虞北棠正胡乱想着,空气里飘来香气,一碗冒着热气的蔬菜煎蛋面放在她面前。
她一直在耍心机欺骗的人,在无人知晓的深夜,帮她埋掉狗,又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面香四溢,吃进嘴里却苦涩难咽。
“你不吃?”
林庭樾摇头,拿起桌面未写完的习题册,坐到床边,靠着墙壁,低头写题。
虞北棠不饿,却吃光一整碗面,像在回报他的收留与善意,汤也喝光,只留下空空的碗。
她放下筷子,抬头,林庭樾没戴帽子,短发乌亮,低着头,发丝垂落,遮住些许双眉,黑眸盯着书本,手在纸上刷刷写着,认真又专注。
或许她的目光太过强烈,没多久,林庭樾抬起头,隔着一段距离与她相望。
也在那一刹那,虞北棠冒出一个新念头,林庭樾常年孤零零一个人,如果她陪着他,真心对他好,是不是就不算欺骗?
可前提是林庭樾要接受。
怎么让林庭樾接受成了新问题。
虞北棠干脆撕开隔在他们中间的薄膜,“林庭樾,你能帮我吗?”
林庭樾抬头。
那双眼幽深平静,洞察一切。
他手里握的笔没松,也没有其他动作,就那样看着她。
虞北棠像根两边被扯紧的皮筋,呼吸都变得沉重难熬。
一秒、两秒无比漫长。
终是迷失在他的沉默中,急切地解释:“你护我在高考前平安顺利不被打扰,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亲口向刘义强承认我是你女朋友就可以了。”
黑色圆珠笔在林庭樾手里动了动,笔尖落到纸上,【你的高考重要,我的就不重要?】
高考对每个普通学子都是重要的,虞北棠从没否定过这点,“当然重要,但刘义强怕你,不敢对你做什么,也不会影响你的考试。”
林庭樾掌心的笔在纸上刷刷作响,【刘义强怕我,不代表所有人都怕我,他背后的关系盘中错杂,我为什么要堵上自己的前途淌这一滩浑水?】
虞北棠哑口无言。
林庭樾说得没错,他们都是普通人,未来如走独步桥,不敢有半分差池。
她的前途重要,他又何尝不是?
林庭樾对范康好,是因为他们一同从被孤立欺负的泥泞里走出来,一同长大。
她呢?
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什么都不是。
她利用过林庭樾,也放弃过,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
既然绕不开,就尽快解决。
虞北棠强迫自己冷静,从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中寻找能改变结果的蛛丝马迹。
林庭樾几乎没对她笑过,也时常忽略她,确实冷淡,但一次次出手相助,为她准备十八岁生日蛋糕,带她去山上发泄,同意她坐到他身边这些与冷淡相驳的行为,是否说明他有一点心动?
像今晚,他完全可以离开巷子去上班,而不是为她翘班。
一件件被她忽略的事,如线穿玉珠连成一串,给无路可走的人带去希望。
她要再搏一次。
“我可以给你的初恋、初吻,所有的初次,也会用心喜欢你。”虞北棠注视林庭樾眼睛,提高嗓音,“我骗过你,但喜欢是真的。”
少女的眼睛里是毁掉自己,也要与刘义强,与命运对抗到底的孤注一掷,倔强,坚韧,也有平等交换的诚意,唯独没有真心。
林庭樾轻扯了下唇角,站起身向前走,漫不经心抬手问:“有多喜欢?”
他面上有笑,眸色却阴冷骇人,像把要把她的心剜出来的尖刀。
虞北棠骤然心脏紧缩,本能向后退一步。
林庭樾随着她后退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出租房安静无声,只有一退一进两道身影,目光似两根相互爬行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一起,分不清你我,道不明胜负。
“咣当!”
虞北棠后背倚靠到墙上,林庭樾还在向前。
无处再躲,虞北棠强颜欢笑,“非常、非常喜欢啊。”
林庭樾不打字,也不讲
手语,直直地看着她,像要透过那清澈的眼睛望进卑劣的灵魂里。
虞北棠心如鹿撞,靠着墙壁半天没讲出话。
林庭樾冷如刀锋的双眸终于有了转变,眼角略弯似笑非笑,双臂抬起,食指指了她一下,双手动作灵活,“证明给我看。”
算计、谋划、对抗全淹没在一声又一声的剧烈心跳里,虞北棠脑子有点卡顿,没琢磨透他的意思。
林庭樾唇边弧度加深,又笑了下,掌心骤然撑在她侧脸旁的墙面上,上身前倾,另一手勾住她下巴抬起,指腹轻轻摩挲她唇。瓣,眸色旖旎暧昧。
不同于以往的冷漠疏离,此刻的林庭樾满是侵略。
异性荷尔蒙的强烈压迫,她大脑空白,手指紧紧抓住衣角。
林庭樾没有马上吻下来,也没有松手放开她,目光一寸寸盯着,气息一丝丝逼近,像游刃有余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该主动吻上去,以表示真心,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虞北棠怎么也跨不过去。
太快了,她还没做好心里准备,也没适应亲密。
心跳乱了,计划乱了,一切都乱了。
在毫无头绪的乱麻中,她灵机一动,想出个拙劣的借口,“我没刷牙。”同时偏头躲过。
林庭樾指节分明的手捏着她下巴,慢慢将头扭回来,动作轻缓而温柔,眼神却似不顾一切的疯子,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吻她,得到她。
以往的交锋,她再怎么放肆,林庭樾不过就是冷淡,从未透出过男女之间的侵略和欲望,眼下完全颠覆。
不过就吻一下,当成亲一颗白菜好了。
虞北棠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渐渐没那么慌了,她闭上眼睛,微微咬着内唇,等待林庭樾的唇落下。
气息萦绕,呼吸纠缠,吻却迟迟没落。
虞北棠如油锅蚂蚁倍受煎熬,受不住折磨,睁开双眼,将要张口,林庭樾又一步逼近,鼻尖贴着鼻尖,唇。瓣相隔不到一厘米。
她第一次和异性这么近距离接触,陌生又不适,短短一瞬,做好的心里建设轰然倒塌,她无法把林庭樾当成一颗白菜,也做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林庭樾接吻。
搭好的房架彻底坍塌,她双掌心向外用力猛推。
静固几秒,禁锢在她下颌上的手指慢慢移开,林庭樾冷冷一笑,像早有所料,转身往回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不愿意与他接吻,谎言不戳自破,接下来无论怎么说,林庭樾都不会信了。
虞北棠懊恼自己搞砸一切。
真的无法接受和林庭樾接吻吗?
仔细想来并非如此,刚刚太过突然,林庭樾没有一丁点过度,就向她展现了男性带着。情。欲的侵略,如果牵手拥抱有个过程,她不会拒绝。
该怎么办?
这样离开,成为林庭樾女朋友的事就泡汤。
虞北棠悄声跑过去,背后抱住林庭樾,见他没拒绝,手臂搂着他腰慢慢蹭到前面,仰起头,声音诚恳,“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林庭樾的眼睛变回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手抬起握住她双肩毫不留情地向外推,虞北棠心知体力拼不过他,坚持不多久就会被推开,情急下,她翘起脚尖,对准林庭樾双唇就要吻。
火光电石间,林庭樾手掌抵在她额头上强行推开,没亲到。
她主动,他却不愿意了。
虞北顿生委屈,“我从来没有和男生吻过,也不清楚你到底有没有同意做我男友,一点心里准备没有,自然想逃,总要给我一点时间适应,哪有你这样的?”
林庭樾从她身旁走开,坐回床上,手指在腕表上敲敲,提醒她:时间不早了。
虞北棠不肯走,坐到他身边,“别生气了,我真的喜欢你。”
林庭樾的眼眸凉意渐浓,“喜欢你躲什么?”
虞北棠:“我都说了紧张。”
林庭樾手指她……在说:你累吗?
一根细小的针扎到虞北棠心上,引起微微刺痛,她忽略那痛感,还在圆谎,“不累,喜欢你我很开心。”
林庭樾一手指自己,另一手握拳锤了锤手臂:我累。
他又指向自己,另一手摇摆,手指抬到太阳穴处转动,再贴向双唇,又旋转180度,与另一手的指尖相碰,最后指向虞北棠:我没想亲你。
虞北棠一点点清醒过来,双眸瞪大,“你在测试我?”
林庭樾没否认,挽起一截衣袖,修长的指讲着无声的语言:“虞北棠你拿我当什么?一条呼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狗?需要了喊过来哄一哄,不需要马上抛开。”
他勾唇自嘲,“还不如狗,它至少死前吃过你的食物。”
虞北棠一个字也辩驳不出。
用心挑选的衣服被撕个精光,只剩难堪。
后来在她数次复盘中,找到了这次失败的原因——心急。
小黄狗的死亡加重悲伤和惶恐,她迫切渴望摆脱,病急乱投医,影响决策。
刚来风絮县时,她分析过林庭樾眼里的冷是不惧怕死亡的寂灭,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会怕刘义强背后的关系?
一开始就是林庭樾布的局。
“我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打扰你。”虞北棠败得一踏涂地,再无转机的可能,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转身向外走,到门边眼泪不知怎么流出来,清透无声,似融化冰川的水。
她换好鞋,握住门把手,正要用力,手腕一紧,力量被拦住。
林庭樾挡住门,视线落在她脸颊的泪珠上,抬手,指腹压住水珠,轻轻抹干。
从那日,虞北棠追过来说要送他一件新衣服,他就知道了她的目的。
明知画皮下藏着可怖的妖怪,仍要扒开皮囊探个究竟,意义何在?
年少的林庭樾答不出。
很多年以后才蓦然明白是不甘。
林庭樾张开五指,手背互碰,腕部向下甩动:算了。
她是否在利用,是否喜欢,都算了。
弯弯绕绕,她不过是想寻一把保护伞。
他当就是了。
第18章
“以后对外就说我们在谈恋爱,”林庭樾手指展收,快速灵活地讲着无声的语言,“你安心复习,不用再浪费时间接近我。”
虞北棠呆住,良久,晦涩开口,“你愿意做我男朋友?”
林庭樾:“你可以对刘义强或其他人这样说。”
虞北棠缓过神,懂了林庭樾的意思,他愿意用恋爱的谎言保护她不再受骚扰,“以前对不起”她好像也得了失语症,长长的空白才接上一句“谢谢。”
林庭樾摇头,指尖指向自己,再拇指与四指相对,手背向下,缓慢捻动两下说:烂命一条没什么对不起的。
虞北棠搜肠刮肚这些年学过的语言也找不出该说什么,一切显得那么无力。
林庭樾扯下挂着的外套扔虞北棠肩上,另一手推开门,站门边手指楼下,表示送她回家。
虞北棠跨出门,扯了下林庭樾衣角,“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她说得委婉,但林庭樾听懂了。
高考后她离开,他们也就成了陌路,没有必要强行牵涉。
他摇头:不需要。
“我”虞北棠心上弥漫着巨大的愧意,不知如何述说,也不知如何排解。
林庭樾手掌摇摆,再掌心朝外伸平,由外向里微微拉动说:“不要想太多,我只是借你个名字而已。”
虞北棠笑着红了眼睛,抬手四指回勾做握拳状,拇指点了两下,再食指指向林庭樾:谢谢你。
穿过狭窄的巷子,虞北棠回了家,房间黑着,赵生等人还没回来。
她脱下林庭樾的外套,换上自己的衣服,站到卧室窗边。
对面单元门的灯照少年颀长的身影,他长腿步稳,迈上楼梯,消失在门洞。
灯灭了,漆黑笼罩。
片时,二楼拐角
亮起橘色的光,一抹黑色匆匆而过。
接着三楼亮起橘光。
林庭樾走到窗边,有感应似的朝对面看眼。
目光轻轻一撞。
虞北棠忙侧身藏到墙边,心也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第二天课间,林庭樾在上次虞北棠画狐狸的本上问:【昨晚刘义强对你了说什么?】
她写:【说给我最后两天的时间】
林庭樾:【明晚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
虞北棠想问那谁看超市?你的工作怎么办?笔在手里握了许久,也没问出来,最后落下句【谢谢】
林庭樾扣上笔帽,又打开,【你只会这一句话?】
虞北棠想起以前说过最多的一句谎话,笔尖飞速,【不是,还会说我喜欢你】
白纸上的黑字仿佛成了一朵朵柔软的云,向操场上空的湛蓝飘去。
少年的耳朵染上一层粉红。
虞北棠微怔,随即唇边漫上笑意,起了小心思。
眼前一闪而过,林庭樾逼向她时那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又断了逗他念头。
林庭樾同意帮忙,就不用再麻烦温凝父母,虞北棠向温凝讲清原因表达谢意。
隔天晚上,林庭樾破天荒地出现在班级,与大家一起上晚自习。
放学虞北棠如常和范康一起走,林庭樾背着书包默默跟他们身后。
到岔路口范康回家,路上一瞬静下来,虞北棠放慢脚步,等林庭樾过来,悄悄跟在他身边。
一路都没看见刘义强他们的身影,如果今晚不出现,明天林庭樾还要和她一起走,虞北棠过意不去R,“你一天工资多少?耽误的薪水我给你。”
林庭樾唇角轻勾,冷瞥她一眼,扭过头,步伐加快。
虞北棠心口一缩,意识到讲错话,小跑追上去,“我没有别的意思。”
林庭樾快步前行,似没听见。
“是怕影响你赚钱”
林庭樾的脚步停下,虞北棠忙追上去,带着点喘,“你已经帮我很多,我不想再让你——”话没讲完,林庭樾的手臂绕脖颈搭在她肩上,干燥温热的掌心堵住她唇。
虞北棠朝前看过去,刘义强带着四个跟班,流里流气地站在巷子里,她下意识往林庭樾身后躲,肩头一紧,唇。瓣拂过凉风,温热移到肩上摁住,有力的手臂带着她脊背向前迈步。
她脚步慢吞,速度很慢。
头顶目光落下,她仰头迎上,那双冷寂的眸有了丝丝温度与坚定,在说别怕。
巷子狭窄,刘义强等人站在路中间堵住路,随着距离缩短,他们眸中的嬉笑变成诧异,又变成疑惑。
脚步声停止,林庭樾搂着虞北棠走到刘义强他们对面,搭在她肩上的手向旁边指了下,示意刘义强他们让开。
已经准备好绳子的小跟班们齐齐看向刘义强。
刘义强望向林庭樾。
小巷安静无声,只有眼神暗中交战。
虞北棠清纯漂亮,又暗藏一股不服输的劲,不仅吸引走刘义强的目光,还勾出了他的征服欲,越得不到越想要,魂牵梦绕,想着这次再不同意就来强硬的,没想到,她又勾上林庭樾那只不要命的野狗。
不同于前几次,林庭樾搭在她肩头的手臂说明一切。
让开不甘心,不让打不过。
一次艰难的选择。
刘义强迟迟没反应,林庭樾垂落身边的那只校服衣袖里滑出一根木棍,掌心握住木棍一端。
这木棍刘义强再熟悉不过,林庭樾没有刀。具,防身的只有这根木棍,看似不起眼,抽在身上如长满刺的鞭子。
刘义强手握拳,恨不得杀了林庭樾,脚下却往旁动一步,让出路,其余人跟着退到路边。
林庭樾搭着虞北棠肩头,不紧不慢地从人群中走过。
他目视前方,眸色淡然,无声中有着人骇人的威慑,
仿佛在说,这是他的人,谁动一下,要谁的命。
无声的厮杀结束。
林庭樾收回搭在虞北棠肩上的手臂,送她上楼。
到赵生家门口,虞北棠握着门把手没马上进去,启唇要说谢,少年的指腹不偏不倚落到唇峰,堵住她即将要出口的谢谢。
仅是一刹,林庭樾收回手,挥了挥,朝着楼下亮起的光里走去。
虞北棠望着那抹身影,久久沉默,直到灯灭了。
林庭樾正式向刘义强公开了和她的‘恋爱’关系,结果与她预料中一样,刘义强害怕林庭樾,不敢对她怎么样。
这么多天的困扰得以解决,虞北棠踏实睡了一觉。
日子终于恢复平静。
放学,虞北棠还是和范康一起走,范康贱兮兮说:“林庭樾叮嘱我必须送你到家门口才走,你们旧情复燃了?”
虞北棠:“”
范康手指上挂着个小熊钥匙扣,看来看去,问虞北棠:“好看吗?”
手工钩织的棕色小熊,已经握在范康手里好几天,虞北棠看出意义非凡,“哪个女生送的?”
范康把小熊握进掌心,“先说你和林庭樾怎么回事?”他在林庭樾那问不出来,只能对虞北棠刨根问底。
她和林庭樾的‘恋情’可能很快会传开,没什么隐藏的,虞北棠说:“我们在一起了。”
范康微张着嘴巴,“我靠,真旧情复燃?”他合上嘴,手肘撞虞北棠,“你不是不追了?”
“女人的话,你也信啊?”虞北棠笑。
“不信,”范康对虞北棠以前的话没多少兴趣,更关心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说说你怎么追的?”
虞北棠指了下范康手里的东西,“你还没说。”
范康嘿嘿一笑,“董一晴。”
高中三年,他一直没有真正融入进班级,或者说,没有人接受他的融入,和同学们的关系都不咸不淡,董一晴也不例外,最近调换座位,挨到一起渐渐熟稔,才了解董一晴和虞北棠一样,是为数不多不带有色眼镜看他的人。
相处中他慢慢生出异样感,这难言的感觉将少年的心烧的灼热。
以前他看见美女就说喜欢,真的喜欢来了却不敢说,不敢做,只一遍又一遍地看董一晴送的小礼物。
虞北棠:“眼光不错。”
范康:“别和她说。”
“放心,替你保密。”
“该你了。”
“什么?”
“你和林庭樾怎么在一起的?”
虞北棠将要开口,目光敏锐地扫到拐角处的熟悉面孔,刘义强带着跟班站在路边一眨不眨的地盯着她,像静静等待猎物的野兽。
她来不及思考刘义强站在那里的原因,掌心沁出冷汗。
范康顺她目光瞧过去,鞋尖就被吐来一口唾沫。
刘义强不打范康,但也不拿他当回事。
林庭樾不在,虞北棠心里没底,小声对范康说:“一会儿你快跑。”
范康不可思议地瞥她一眼,“我怎么可能撇下你一女生自己跑?我皮粗肉厚不怕打,等下我拦着他们,你快跑去超市找庭樾。”
“他们是冲我来的,与你无关。”虞北棠不想牵连范康。
“咱俩是朋友,你的事就与我有关。”范康坚持不走。
他们平静地商量对策,实际心都提到嗓子眼,边走边推搡彼此,示意对方先走。
擦身而过。
刘义强只是盯着他们,没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顺利走过,范康回眸看眼,后知后觉笑道:“你现在是林庭樾女朋友,怕什么?”
林庭樾只公开过一次,虞北棠拿不准刘义强会不会这么快相信,此刻才百分之八十确定刘义强信了,“你不也在怕?”
“刘义强不敢打我我是被你带偏了。”
虞北棠:“……”
走了一段,范康想起刚刚被搅乱的问题,“快快快,还没说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呢?”
“我追的呗。”虞北棠口吻自然。
林庭樾的难追程度,范康亲眼所见,他太好奇虞北棠是怎么突然打破林庭樾那些原则追上的,缠着问:“怎么追的?”
虞北棠看出不满足好奇心,范康不会停止的形势,随口胡说八道,“我喝多酒亲了他。”
“我靠!”范康竖起大拇指,“敢亲林庭樾,你真勇。”
虞北棠:“还行。”
范康:“”
“然后他就同意了?”
“都亲了他只能同意。”
“你这霸王强上弓啊。”
“过程不重要,”虞北棠答得随意,“反正追到手了。”
林庭樾被吻?
范康有太多想问的,碍于虞北棠是女孩子,好奇心硬生生压下去,送虞北棠回到家,他马不停蹄地跑去超市,堵着林庭樾问:“你真和虞北棠在一起了?”
林庭樾拉下卷帘门,直起腰往巷口走,懒得理范康八卦的好奇心。
“北棠可啥都告诉我了,”范康追在林庭樾身边喋喋不休,“而且放学我们在十字路口撞见刘义强他们,刘义强看着北棠走过去很不爽的样子,但什么都没做。”
林庭樾双眉拧起,脚步一顿,抬起双臂,无声问:“刘义强又去找她?”
“就在那路口站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
范康话没说完,林庭樾已经快步走了,他追过去,“你去哪?等我会儿。”
林庭樾跨上摩托,发动引擎要走,范康才呼哧呼哧地跑过来,一屁股坐上车,“还没到上班时间,你急什么?”
林庭樾没答,发动车走了。
范康平稳呼吸才发现林庭樾没往KTV的路开,而是去学校的方向。
巷子深处,刘义强和跟班们围堵着一个女孩抽烟。
“奶奶还在家里等我,求你放我回去吧……”女孩连声求饶。
“想回家?简单啊,”刘义强下流的视线落女孩裤子上,“脱掉就放过你。”
跟班们哄笑。
刺耳的轰鸣打断卑劣的笑。
林庭樾跨下摩托车冲进人群,二话不说,扯起刘义强上去一拳。
跟班们呆若木鸡。
范康捡起地上的书包,递到女孩手里,“回家吧。”
“丑八怪想英雄救美啊?”一个跟班上前说。
范康不理那人,手臂护在女孩侧身让她离开。
“你他妈——”跟班话说一半,身后砸来一根木棍,重重地落到背上,他嘶哈一声,扭头看是林庭樾,挥出去的拳头又落回来。
刘义强靠着墙边,抹了下唇边的血,愤恨地盯着林庭樾,“我他妈没动你女朋友,小哑巴,别以为没人治的了你。”
地痞流氓都有着盘根错杂的社会关系,真想找人对付他也容易。
这些事,林庭樾在答应帮虞北棠之前都想到了,只是不在意。
他扔掉木棍,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把折叠刀,展开刀刃,顺着刘义强脸庞划到脖颈停住,刀尖停在跳动的脉搏上。
锋利的刀尖唤醒沉睡的记忆。
几年前林庭樾用刀扎进刘义强大腿的画面历历在目,刘义强心率骤加。
林庭樾很少带刀,这分明是严重警告,虞北棠虽然漂亮独特,但他绝对不会为了女人丧命或受伤,刘义强警惕地瞥着脖间刀尖,“好好好,我以后不来这边了。”
冰凉锋利的金属从动脉回到脸颊,下压,在刘义强脸上划出一条血痕。
林庭樾最后一次警告。
“她现在跟你,我就不强求了,”漂亮女生多得是,没必要为此真惹上林庭樾,刘义强怒气消了,举手发誓,“以后我保证离她远远的。”
林庭樾用刀刃拍拍刘义强脸颊,抬臂指了下逃走的女孩。
“这就与你无关了吧?林庭樾你不要管太宽。”刘义强压制下的怒火又窜出来。
“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以后离学校远点。”范康在一旁帮林庭樾翻译。
“该你他妈屁事。”刘义强气撒到范康身上,下句没等接上,锋利的金属抵到腿根。
林庭樾站他面前,眸色都没变一下,像个冰冷的杀手。
刘义强忽然起了疑惑,林庭樾忙着赚钱不就为将来有钱读大学,眼下马上要高考,会为了一个女生伤人?
他决定赌一次,“你现在成年了,伤人是要进局子的。”
刺痛加深,可林庭樾的目光依旧平静,平静得像个疯子。
刘义强不寒而栗。
这不是吓唬人,也不是冲动,林庭樾拿出这把刀时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好的,坏的,统统接受。
这些年凶狠的,圆滑的,各路社会混混,刘义强没少见,但像林庭樾这么难形容的头一次。
林庭樾不是那种不在乎法律道德的恶狠,是冷淡下藏着浓浓的戾气,像对什么失去希望,宁自损一千也要伤你八百。
这比单纯的暴力更可怕。
刘义强真恨,也真怕。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翻身的机会,可挣扎过后,还是要缴枪投降,刘义强恢复笑意,一把握住林庭樾手腕,“我跟康子开玩笑的,别当真,哥祝你和虞北棠天长地久。”
经过这么一遭,刘义强短期内是不敢再骚扰虞北棠。
范康上前扯扯林庭樾,“走吧上班要迟到了。”
范康一路跟着林庭樾来到KTV,林庭樾换工作服,他在一旁念:“你哪来的刀?”
林庭樾把叠刀丢过去,范康接住看清是超市启酒盖的多功能小刀,心慢慢落回去,小刀放在桌上,“你和虞北棠来真的?”
顿了顿又道:“我这成绩不一定能考上北川的学校,你又不会讲话,那大的城市,我真不放心,你们来真的,以后有北棠陪着你,我也安心了。”
林庭樾换好工作服,想要讲实情,范康一下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北棠说她喝多酒亲了你,”他上前肩膀撞林庭樾,“是不是真的?和女生接吻什么感觉?”
更衣室灯光幽暗不明,林庭樾的眼睛沉沉地陷入光里,像在回忆,又像回味,慢慢的耳根连着脖子绯红一片,体温热得烫人。
“喂!”范康沉浸在好奇里没注意到好友的异常,“你之前不是说喜欢虞北棠会受伤?”
醉酒那晚虞北棠不仅“深情告白”还酒后吐真言,讲了许多心里话。
说她幻想了十几年的父亲根本不爱她。
说想妈妈,想表哥,想北川的朋友。
也说了刘义强如何一次又一次的恐吓逼迫……
酒精将她压抑的一切全翻出来,倾吐个痛快。
她哭得像个泪人,他却只能无力地递着纸巾。
少女的抽噎声像细铁丝一圈又一圈地缠住林庭樾的心脏,酸胀疼痛,仿佛回到多年前,远远地看着母亲挣扎的四肢渐渐不动了。
那时,他四岁还是个孩子。
现在,他已经成年。
初见的那天下午,他一眼就看出虞北棠不属于风絮县,也没在泥泞里挣扎过,是真正活在象牙塔里的人,与他们有着云泥之别。
所以他说喜欢她会受伤,现在林庭樾也这样认为。
但如果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受伤,不如就是他,反正早已满身伤痕。
“说啊,”范康等得心急,扯着林庭樾衣服追问,“北棠真亲了你?到底什么感觉?”
林庭樾抽出手臂,指向自己,手指一下一下严肃地讲:是我追的她。
林庭樾的个性,加之范康没有过深接触异性,使他对这件事好奇心爆棚,偏偏林庭樾答非所问,“哎呀,这个不重要。”
“很重要,”林庭樾再次强调,“是我追的她,你不要到外乱说。”
心痒难耐又问不出个结果,范康泄气,比出OK的手势,转身要走,突然眸光一亮又扭回来,“所以是你趁人之危亲了她?”
第19章
睡前,虞北棠回想起放学路上的一幕。
刘义强出现在路口,或无意,或试探验证,他的眼神比以往多了幽怨,恨不能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吃了她,只是碍于某种恐惧,怒而不敢言,她才顺顺利利走回家。
这是她作为林庭樾‘女朋友’的红利,也是她费尽心思得来的成果。
刘义强这块挤压已久的大石头,算暂时彻底搬走。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反是被一种巨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围住,像走进迷雾,风吹散一阵,又来一阵,总是回不到以前。
她思索着,慢慢
的,找出了原因。
林庭樾的身世让这已经坦诚相见的阴谋,背负着浓浓的愧意。
她得到了红利,也该有所付出。
据以前观察,林庭樾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早晨入校前,她进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在林庭樾到校前放在桌上。
不出所料,林庭樾见到早餐想也没想地推回她面前,果断拒绝。
虞北棠早有准备,她没用以前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直白告诉他,“你不吃,我心里更过意不去,会变成另一种煎熬。”
林庭樾那么聪明自然一听就懂,但能否接受是未知。
她忐忑着,“既然要谈恋爱就公平一点。”三明治和牛奶再次推到林庭樾面前。
良久。
耳边传来拆开塑料袋的哗哗声,虞北棠握着笔的手轻轻一顿,低头勾出浅浅笑意。
林庭樾吃东西快而无声,没一会儿,三明治只剩下一个空袋。
虞北棠握住牛奶瓶要拧盖,突地掌心一空,乳白色的瓶子落到另一个手里,林庭樾拧开盖子,仰头喝了口,放下时,目光寻问:可以了吧?
“不行,”虞北棠指指剩下的多半瓶,“都喝完。”
林庭樾迟疑。
算起来,他有快四年没吃过早餐。
小姨夜夜打麻将,早晨起不来做早饭,以前都是表姐起来做,后来姜黎去外地读大学,留了生活费叫他早晨出去吃,那时他还没有去KTV打工,也不会写代码,舍不得花姜黎打工赚的那点零用钱,就饿着不吃,久而久之习惯了。
时隔许多年再吃起早餐有些许不适应。
虞北棠嘟唇叹气,茶言茶语:“不喜欢牛奶我明天换豆浆。”
小瓶牛奶对男生来讲量不多,林庭樾仰头喝光,拿笔纸上写:【喜欢】
虞北棠得意不掩。
林庭樾拿笔在她头上敲了下,以示警告。
上课时间未到,虞北棠笔尖飞速,很快在白纸上勾勒出林庭樾喝牛奶的模样,在旁写:【这样才能长得更高更壮】
林庭樾:“”
她放下笔咯咯直笑。
林庭樾;【昨天的复习题拿出来】
笑声戛然而止。
虞北棠慢腾腾从书包里拿出本习题册,展平放到林庭樾面前。
林庭樾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唇角。
习题册重新放回虞北棠面前后,桌面的本子上多了一行字:【以后不要乱说你追的我】
虞北棠不解:【就是我追的你啊?】
林庭樾:【没有,说我追你的】
虞北棠:【为什么?】
林庭樾:【你是女生】
虞北棠油盐不进:【对呀,所以才喜欢你】
林庭樾:“”
晨光透过玻璃落下来,照暖了少年的身体,照亮了本子上的文字。
【喜欢你】仿佛被记号笔画上高亮的线,刺目而耀眼,亮得看不见其他文字。
林庭樾快速翻了一页。
放学,好奇心没得真正满足的范康又问起他们在一起的事,“庭樾说他先追的你你们俩是不是合着伙骗我呢?”
真相被戳穿的虞北棠:“”
她嘴硬,“可能是我记错了,其实谁追谁也没那么重要。”
范康真正好奇的也不是这点,“你”他吞吞吐吐,“真亲林庭樾了?”
虞北棠回头看眼,心不在焉,“那还能有假?”
林庭樾那个闷葫芦什么也不说,想从他口中问出点八卦比登天还难,范康选择相信虞北棠,“好好谈,九月份一起去北川读大学。”
虞北棠边应下范康的叮嘱,边再次回头张望。
范康也回头,路上空无一人,“怎么了?”
“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范康回头确认,“没有人啊,你被刘义强吓出心理阴影了吧?”
“嗯,可能我想多了,”虞北棠也觉得自己太敏感,可有人跟随的感觉那么强烈,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还是空无一人。
“借刘义强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林庭樾的人怎么样,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别担心。”
“好。”
**
临近高考,高三五班仍然乱哄哄一片,认真复习的始终是那几个,班主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祈祷最后几十日大家平安无事顺利毕业。
但可惜,这浑浑噩噩的平静随着警察到来破碎。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语气凝重:“秦月愉同学遇到一些情况,警察过来了解情况,大家要积极配合,了解实情的同学一定要如实告知。”
秦月愉昨天还在班里上课,今天怎么警察都来了?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也没能压住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嘈杂声中,包露警告意味十足地回头瞥了眼。
虞北棠视而不见。
同学们一组组被叫去问话,喊到虞北棠,她收起卷子往外走,经过包露桌边时掌心被塞进一张小纸条。
走出班级,她打开小纸条,【敢说一个字,你就废了】
虞北棠把纸条揉成团丢进垃圾箱。
这事要从两天前说起。
那晚课间休息,虞北棠在卫生间撞见包露和闺蜜们拿烟头烫秦月愉,她在隔间里悄悄打开录音。
博成高中鱼龙混杂,埋头苦读得多,混日子得也多,成绩两极分化严重。
5班这样的末等班级,这类事不稀奇,一次解围无法改变整体环境,秦月愉还是会被包露等人欺负,而她会因此成为包露她们的眼中刺肉中钉,费劲力气才得来的平静也可能被打碎。
管、不管两种声音在狭小的隔间里疯狂厮杀。
很快,女孩轻细的呜咽声,结束了虞北棠脑海中的战争。
视而不见与施暴者有何区别?
她踏出隔间,挤进人群,扶起秦月愉。
谩骂随之而来,有人甚至扬起巴掌。
虞北棠不理那些人,目光直视包露,“你们敢在我身上留下一块疤,我立刻打电话给省台记者,闹到全省全国都知道。”
包露中考没过公立学校的分数线,包云姗拿了不少钱才将她送来博成上高中,这时被学校记过或开除,父母不会轻饶她。
虞北棠拿捏住这一点,并制造恐惧,其实她根本不认识省台记者。
果然,包露带头让出路,虞北棠扶着秦月愉回班。
事后,秦月愉加虞北棠好友,虞北棠建议秦月愉告诉家长或者报警处理,高考在即,秦月愉不愿惹麻烦,想忍到毕业。
虞北棠讲明她有录音,是一份有力的证据。
秦月愉还是想忍到毕业。
人各有选择,她没再多言。
没过几天,包露她们放学后在校外的小胡同里对秦月愉变本加厉。
当晚秦月愉情绪崩溃在家伤害自己,被父母发现送去医院。
秦家父母难以相信一向乖巧的女儿会轻生,四处打听问情况,后在秦月愉的日记本里得知真相,当即去警局报案。
包露和钱怡不是第一天这样对秦月愉,三年来,几乎是女生之间公开的秘密,没人敢说,也没人敢留证据。
虞北棠对警察讲了那天在卫生间看到的情况,并提供录音,包露、钱怡等人被带去警局。
闺蜜团的家长们担心事情扩大影响高考,极力向秦月愉父母求和,甚至愿意拿高额赔偿费。
秦月愉父母不同意。
几次调节不成,警方要依法执行时,秦月愉醒了,她对包露等人的恐惧深深刻进骨子里,听闻后强烈要求父母私了此事。
秦家父母不敢再激怒孩子,无奈接受接受赔偿,没再继续追究。
秦月愉休学,包露、钱怡等人写过检讨,重新回到学校,事情就这样草草解决,虞北棠却因此陷入新的漩涡,她和包露之间维持已久的表面和谐消失了。
晚上包露和钱怡电话粥转成指桑骂槐,或是夜里不关灯,晃床,踢上铺木板,在她睡着后大笑大叫,诸如此类的小把戏每晚上演。
连范康都看出不对劲,“包露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虞北棠回头看眼,有些
心不在焉。
“唉!”范康叹气,“你不要以为包露她们是学生就没事,去卫生间、回家都小心点,还有尽量别一个人留在班级。”
“嗯,我知道。”虞北棠踏出隔间时就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范康回头,“又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可能我太紧张了。”虞北棠又一次回头,路还是空的。
“去掉可能。”范康手机响铃,他接起讲几句,挂断后急切地眼时间,“网吧这次活动力度很大,充一百送五十,还有最后半小时结束。”
“那你快去吧。”
“你自己能行吗?”范康不放心。
“没关系,前面就到了。”
范康心急如焚,见马上要到赵生家楼下便放下心跑了。
虞北棠独自往家走,踏进进楼门,与坐在楼梯上的五个女孩目光相撞。
其中一个染着红发,指间夹着一根烟,看她的眼神充满敌意。
虞北棠顿生不祥,转身向外,书包被扯住,那五个浓妆艳抹的女孩站到她身边,“你是虞北棠?”
不知道这些人有何来历,虞北棠没答,沉默的短短一瞬,头发被扯住迅速往墙上撞。
整个过程不足半分钟,虞北棠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闪躲和出手,额头直直朝着墙面撞去,眼看要撞到,后脑的力度徒然消失,没碰上。
她扭回头,女孩先艳丽的红发抓在林庭樾手里。
“松手疼哪他妈来的神经病?”红发女孩语无伦次地乱叫着。
林庭樾充耳不闻。
有人在红发女孩耳边说了句,红发女孩骂:“真他妈倒霉。”她回头,“松开我。”
林庭樾不松。
红发女痛得眼泪流出来,“对不起,对不起还不行吗?”
林庭樾还是不松手。
“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我给她跪下?”红发女大吼。
林庭樾淡漠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下颌朝下点了点。
“你疯了吧?我爸妈我都没跪过。”红发女吱哇喊着。
林庭樾又不理了。
摆明没得讲,他不打女生只能慢慢耗。
红发女疼得面部扭曲,服软道:“你这样我怎么道歉?”
林庭樾松开手,再次朝前点了下颌。
红发女转身要跑,林庭樾扯着她肩膀提过来,扔到虞北棠面前。
林庭樾这人,红发女有所耳闻,心知今晚想不想都要跪,可又不甘心跪一个陌生人,扫眼闺蜜们,各个都低头躲开她目光。
无奈下,她深深一吸,双腿弯曲,跪在虞北棠面前。
虞北棠下意识向后躲,脊背紧紧贴在墙上。
林庭樾蹲下身,将打好字的手机屏幕,放在红发女眼前【离她远点】
红发女难以理解,吼道:“虞北棠到底有什么好的?”
林庭樾删掉手机屏幕上的字,重新打:【我女朋友的好,需要告诉你?】
简短几个字胜过长篇大论。
众人都知道林庭樾护短。
动他朋友一根汗毛都不行,更何况女朋友?
谁动他女朋友,他就让谁十倍百倍还回来。
她们都知道下跪只是个开始。
红发女憋一肚子气,却不敢再发牢骚,含着泪走了。
时间短,虞北棠的头发没有很痛,但突然被袭击的恐惧如巨掌笼罩,望着走远的陌生身影,她发觉自己如此渺小,地痞流氓打不过,欺。凌也逃不掉。
风絮县这么小,可就是困住了她。
这些人是谁?
为什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她家楼下做这样的事?
她脑子乱乱的,一时想不明白。
林庭樾不会讲话。
虞北棠不说话。
他们如以前一样站在幽静的楼道里默默地望着对方,时间仿佛静止了。
虞北棠想不明白为什么摆脱刘义强,还有人出来?
她很累很累,像困在一条出口近在眼前,可怎么也跑不到尽头的路。
泪珠滚过,她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林庭樾摇头:你没错。
他弯下腰,系上虞北棠跑开的鞋带。
少年的脊背像座隆起的山峰,高耸挺立,遮挡风雪。
这世上,除了虞敏还没有人弯下腰为她系过鞋带,虞北棠绷不住眼泪流得更凶。
林庭樾直起腰,举起手在额际做了个‘敬礼’的手势,落下时,小指在胸前点了下:对不起。
速度慢了一步,害她受到惊吓。
林庭樾打字:【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你安心备考,其他的交给我】
“怎么交给你?”突然出现的巨大恐惧使虞北棠失去理智,“你能24小时跟着我?”
话落,仿佛有人狠狠抽她一巴掌,混沌的脑子一瞬清醒。
这个时间,林庭樾该去KTV上班,怎么会精准地出现在这?除了跟在她身后,没有别的途径能这么快赶来。
她霎时明白,路上有人跟着自己不是错觉,是林庭樾。
“对不起,我……”
林庭樾拍了下她肩膀,打断未出口的话,手机屏幕亮到她眼前,只有一个字【能】
他可以24小时在她身边。
鼻尖又一次发酸,一路蔓延到心脏,虞北棠朝前一步,猛地抱住林庭樾。
没有目的,没有算计,甚至没有理由,只是想抱他。
他身上热烘烘的,很暖,能驱散她所有痛楚寒冷,手臂紧紧用力。
林庭樾僵了片刻,手臂缓缓抬到虞北棠后腰,掌心向前贴近,就在要触碰到少女纤细的腰肢时徒然退回来,悬停片刻,他五指并拢握拳,整条手臂收回来,垂在身体两侧,安静地等她松手。
虞北棠抱着林庭樾迟迟不松开,身上的体温穿过衣物,融进他体内。
燥热难耐。
林庭樾手臂再次抬起,悬停在虞北棠肩后,正准备要推,垂眸一刹,瞧见她干了的脸颊又湿了,疲惫、憔悴、痛苦都在那流不尽的眼泪里。
她在北川一定没有这样频繁的哭过。
少年滚烫的身体,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了般疼痛。
悬停在她肩处的手,终落向后背,掌心实打实地贴上去,带着她拥进怀里。
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第20章
楼门外脚步声传来,林庭樾手臂下滑,握住虞北棠衣袖朝外走。
虞北棠也不问他去哪里,像上一次一样天涯海角都随他去,那一刻的她不知道为何如此信任林庭樾,多年后才明白是他身上浓浓的安全感。
出了巷子,两人坐上摩托车,来到临河。
临河是风絮县的母亲河,河水贯穿整个县,也将县城一分为二,划成南北两部分。
河北岸修建游乐场,南岸则是绿树林荫的公园,每到夜里,北岸热闹喧嚣,南岸漆黑幽静。
摩托车停在南岸边,他们在河边空地并肩坐下。
虞北棠摸了下头顶,发丝凹凸不平乱糟糟的,索性拿下发圈,一瞬散落肩头。
她低头捻起一颗狗尾巴草,指一圈一圈地转在指间。
林庭樾目视前方,若有所思。
河水汩汩,树叶沙沙,周遭静静的。
公园无灯,恰月光清明,正能看清人影,狗尾巴在林庭樾的手臂上挠了挠,打破寂静,“前几天是你跟在我们身后吗?”
林庭樾没否认,手机打字:【刘义强狡猾不一定能死心】
默认说明他几天前就没上班了,KTV的工作对林庭樾很重要,虞北棠咬唇,“抱歉,又害你翘班。”
林庭樾:【请了长假,高考后再去】
虞北棠读过不少书,语文也成绩不错,可面对林庭樾总一次又一次语塞,无论那些文字怎么排列组合都无法表达她的感恩与愧疚,最后只是干巴巴的谢谢。
话一落,手机屏幕就亮在她眼前,【我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
“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林庭樾摇头。
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自己想做的,与旁人无关,更无需回报或利益交换,高考一过,她回到北川,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树枝在月下轻摇,又静了。
虞北棠双指插。进发间,重新拢起发丝,高高耸在头顶,任风直面吹来。
夜风凉爽,头脑渐渐清明。
刘义强是因为她外貌缠上来,今晚那些女孩是为什么?
不曾谋面,怨从何来?
她两点一线生活简单,又在家或学校都尽可能低调,思来想去只有向警方提供证据这一件事有些张扬,得罪了包露的闺蜜团。
包露等人被学校给过严重警告,不敢公然对她做什么,所以找校外人出手?
思虑间,林庭樾手机屏幕又亮在眼前,【别乱想,我会处理】
虞北棠想起林庭樾试探时说的那句“你的高考重要,我的就不重要?”
这话像刀一下下剜着她的心。
她以为只要林庭樾亲自承认他们在谈恋爱,一切就会风平浪静,顺利到高考,可现实是一波平息一波又起,难如人愿,“我不知道她们是谁,不能再连累你。”
林庭樾:【是谁都没有关系】
既说了要保护她,无论是谁他都不在意。
“不行,万一是比刘义强更强的人,或更卑鄙的手段,我不能害你。”
林庭樾在烂泥里长大,多卑鄙的手段都无法真正伤害他。
他捂住耳朵,点点头,手落下按在左肩,又指向自己:相信我。
虞北棠踟蹰。
林庭樾:【还想顺利高考后离开这吗?】
她艺考成绩优异,只差文化课。
距离梦想仅一步之遥,没人甘心就这样放弃,而且复读还要留在风絮县,面对那些难缠的人,到时温凝、范康、林庭樾所有人都离开,只剩她一个人在原地。
林庭樾总能精准找到她的缺口,同他一起面对,还是独自又成了难题,她总是在面对这样的选择,泪无声滑过。
风拂过,泪珠轻颤,像一颗要碎了的水晶。
虞北棠不爱哭,但在林庭樾面前总是掉泪,她扯出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催。泪。弹?”
林庭樾拿准她不会轻易放弃未来,【安心复习】
虞北棠没管往下流淌的眼泪,到唇边,强风一吹泪碎了,痕迹干了,困惑又涌出来,“我想不明白。”
从这件事发生起,她就想不懂为什么总是她?她只是回来参加考试而已。
许多事的发生是追不到原因的。
譬如林庭樾母亲遇害那天,新郎新娘两家发生口角,导致宴席推迟,他母亲又因宴席推迟耽误了时间,选择抄小路回家,路上遇见凶手。
一个意外推着下一个意外,向谁要原因?
但也有能追到的,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虞北棠的困惑,林庭樾便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因为她太过耀眼才吸引来那些贫瘠的人。
林庭樾指向河对岸。
河北岸是一座游乐园,夜里亮着五光十色的灯,绚烂通明,像童话城堡。
熬过去就是彼岸的绚烂。
虞北棠望着对岸的璀璨,慢慢懂了,满腔愤怒悄然消失。
那些人是谁,为何而来并不重要,游过波涛汹涌的河就是胜利,没有人能阻挡她的未来。
林庭樾能精准找到她的缺口,也能精准填满。
很快,虞北棠的情绪缓和了,“应该是包露她们找的人。”
林庭樾:【你安心复习】
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些女孩是包露找来的,问便要对峙争吵,鸡犬不宁,浪费一整晚甚至更多时间。
虞北棠决定相信林庭樾,暂不想这事,回去安心复习,她手拍一下林庭樾,他看过来,少年的眼睛冷清澄明,宛如星辰,她忽然沉溺,忘记要说什么。
林庭樾问,她才记起要表达谢意,不许说谢,便换种方式,她手举过头顶比出爱心,唇边勾扯出笑,没了算计,那笑只剩甜美,如一罐刚启封的蜜。
一眼林庭樾就扭头避开。
她没看见,他眸中的星辰乱成一片。
回家,虞北棠翻出白天没写完的题继续写,凌晨一点,忽感四肢疲惫,浑身发冷,爬上床昏昏沉沉睡一觉,醒来时喉咙疼痛沙哑,额头滚烫。
病来得突然。
她强撑着爬下床,房间空无一人,她去客厅喝了杯水,嗓子才勉强发出声音,给班主任请过假,爬回床上,脑子明白要吃药,身体却像灌了铅,沉得无法动,不得不暂时放下复习任务休息,迷迷糊糊又睡一觉。
下午醒来口干舌燥,喉咙像含了刀片,想到生病是在浪费时间,虞北棠裹上衣服,下楼买药,吃过药,她拿着昨晚没新写完的卷子和英语单词本躺回床上,写不进去题就播放英文练听力或记单词,能做哪个是哪个。
手机振动,她抓起来看眼。
范康:【今天怎么没来学校?】
虞北棠:【发烧】
范康:【吃药没?】
虞北棠:【刚吃】
范康:【好好休息】
虞北棠手机扔到一边,边夹体温计,边听英文,手机又震。
范康:【其实吧……是你男朋友想你了】后面跟着一张偷拍林庭樾的照片。
虞北棠点开图片。
窗边,林庭樾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双臂拄在桌上,低头看书,指间转动着一支黑色圆珠笔。
他思考时喜欢转笔。
阳光在林庭樾周身撒下一层光晕,遮住了少许清冷,显得他柔和许多。
午后的光清透耀眼,像他这个人纯粹又明亮,是朗朗光里走出来的少年。
他旁边位置是空的。
少了一个人,他会不会不习惯?会想她吗?
林庭樾一个人在固定的位置坐了三年,早习惯身边没人,怎么会想她?
范康的话不过是玩笑罢了,虞北棠自嘲地扯扯唇角,放下手机,感冒药慢慢起作用,没那么难受了,她打开卷子趴在床上写题。
赵生一家不在,房间安静极了,一下午飞速流逝。
晚上降下去的体温再次烧回来,达到39度3,虞北棠裹上件不合时宜的大衣,哆哆嗦嗦地下楼去医院,踏入一楼台阶,远远瞧见楼门口站着个高瘦的男孩。
林庭樾穿着夏季校服,单薄的一层布,风过,布料贴紧腰腹,隐隐露出棱角分明的线条,似一排平铺的鹅卵石,他毫无察觉,双手插。在校服裤子的口袋里,在楼门前踱来踱去。
虞北棠揉揉昏沉的眼皮,强打起一分精神,走过去打招呼:“林庭樾。”
林庭樾顿步,上下打量她眼,一天没见憔悴了,抬手指她,另一手拇指和小指伸直,由内向外移动,食指向外点两下:“你去哪?”
“去医院打针,我发烧了。”虞北棠答。
林庭樾手指自己,再双手指尖向上,掌心相对,向前微移……说:“我正好准备去医院给小姨买药,我们一起去。”
“这么巧,”虞北棠强扯一抹笑,“走吧。”
默默走了一段,林庭樾忽然拉扯住虞北棠衣袖,轻轻的,一扯就松。
虞北棠偏头,林庭樾将打好字的手机举到她眼前,【范康开玩笑的,别在意】
“你在楼下徘徊,是为了等我说这个?放心,我知道我们是假的,不会在意。”虞北棠说。
林庭樾不了解女生,只是觉得范康贸然开玩笑不礼貌,才叫她别在意,不曾想虞北棠理解到另一层面去了。
黑眸悄然暗下。
接下来的路,沉默到终点。
进到急诊大厅,虞北棠化验开药,林庭樾在一旁帮拿东西,取了药,走入注射室,虞北棠开始冒冷汗,她血管细不好扎,经常要扎几次常能顺利输液,有时输到一半还要拔下来重新扎,久而久之有了心理阴影。
以前打针虞敏想尽办法分散她注意力,现在无处诉说恐惧,只能硬撑。
棉团在手背沾了一层冰凉,针尖还没碰到皮肤,
她掌心就凉了一层,手臂微微颤着,仿佛要上刑场。
一只手臂绕过她侧身,轻碰了一下准备找血管的小护士。
护士抬头。
林庭樾把打好字的手机放在护士眼前,【她血管细胆子小,麻烦尽量一次扎准,谢谢】
小护士点头,找了会儿,眉头紧皱,虞北棠的血管又少又细,的确不好扎,她放下针跑去喊护士长。
护士长过来,在虞北棠手背拍拍打打找了许久,最终锁定到无名指上方找到一条相对较粗的血管。
柔软的棉团沾着棕色液体,涂到皮肤上凉凉的,细长尖锐的针尖再次对向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虞北棠心跳骤升,不由地咬紧下唇。
忽然,鼻前涌来皂香,眼前覆过来干燥的掌心,同时,一根棒棒糖塞入口中,融化舌尖,牛奶味的,香中带甜,这时,手背传来微微刺痛,很快消失。
她眼前恢复光亮时,手背已贴好胶布,针管内药一滴滴流着,针顺利扎好,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
林庭樾:【我出去一下】
“好,你去忙。”虞北棠手搭在座椅扶手上,缓缓合上眼睛,靠着椅背休息。
半睡半醒间,有人轻碰手臂,她睁开眼,林庭樾掌心端着碗粥,拖举到她面前,另一手举着手机,【趁热吃】
虞北棠一天没吃东西,确实有些饿,可右手扎着针,左手吃饭不熟练,她略微犹豫,没马上拿勺。
林庭樾:【听话】
“听话。”
虞北棠默念这两字,心里酥酥麻麻的。
如果林庭樾可以讲话,会是什么样的嗓音和语气?
“要不你放下吧,我左手拿不好勺子。”
林庭樾麻利地舀起一勺粥递到她唇边。
注射大厅人来人往,虞北棠没张口,“我自己来就好。”
林庭樾端着粥不动。
来往目光不断,虞北棠启唇含住勺子,南瓜小米粥,软糯香甜。
饭后林庭樾收拾走垃圾,洗过手在虞北棠身边坐下。
她新奇,“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林庭樾失去双亲后随奶奶在大伯家生活多年,寄人篱下,很小就学会察言观色。
面对护士,她眉头紧皱,手臂颤抖,是在紧张。
扎针后,她下意识望向旁边吃零食的小朋友,是饿了。
他没办法用语言沟通表达,只能靠眼睛捕捉细节。
没得到林庭樾的回答,虞北棠讲了另一个不情之请,“我口渴。”
林庭樾弯腰从一旁的购物袋里拿出一罐温牛奶,拉开易拉罐环扣,递到她面前。
发烧口苦,见到喜爱的饮品,虞北棠唇角高高弯起,“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次林庭樾答了,【有段时间,你每晚来超市买这个】
虞北棠笑得眼睛亮亮的,“以后,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林庭樾:“……”
虞北棠想起他要给小姨买药,“你去给小姨买药吧,我自己在这就行。”
林庭樾:【小姨在诊所买到药】
“哦。”快高考了,虞北棠不想浪费林庭樾的时间,“那你回去刷题吧。”
林庭樾滑看手机,点APP,向她展示手机也可以看题,之后沉浸在题海里。
虞北棠的目光从林庭樾的手机屏幕,慢慢移到他脸上。
输液室里有小孩的哭声,有外放的视频声,还有聊天声……一片嘈杂,只有林庭樾沉默专注,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她不知怎么移不开眼了。
林庭樾面颊徒然发烫,点开一道题,手机丢虞北棠腿上,示意她看题,随即起身卫生间。
随着林庭樾身影消失在大厅,虞北棠才回过神,愣怔片刻,身上温度更高了。
林庭樾回来,额角还带着水珠,听了虞北棠的解题思路,指尖在屏幕翻动一页。
虞北棠盯着屏幕上的题,忽然思绪转弯,“小姨根本没让你买药吧?”
林庭樾静了一瞬,点开备忘录,【是我出现晚了,害你受的惊吓】
“与你无关,我也不是被她们吓的,最近经常失眠熬夜,身体受不住导致的,”虞北棠顿了顿,“你已经帮过我很多。”
林庭樾摇头否认,指尖指向自己……讲:“我答应做你‘男朋友’就会保护你顺利毕业,有半点差池都是我的问题。”
滴进血管的药像似有了温度,全身都暖暖的,虞北棠说:“我会努力对你好的。”
林庭樾又摇头,他不需要。
虞北棠病了四天,回到学校,林庭樾没在,发过去的消息也没回,她忐忑不安,跑去问范康。
“没事,他四天没来了。”范康满不在意。
虞北棠:“……”
范康在她身边坐下,小声说:“告诉你个劲爆消息,查到那晚堵你的人是谁了。”
虞北棠一口气提上来,“包露?”
“她们有贼心没贼胆,是吴昊,就刘义强身边那个黄毛,”范康说,“他听见包露、钱怡她们埋怨你向警察提供证据的事,故意喊来表妹带人堵你,让我们误以为是包露她们搞的鬼,借此收拾你一顿,为刘义强报仇。
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林庭樾几天就把他们老底翻出来,现在人都在警察局,谁也别想跑。”
“林庭樾没来学校是在查这个?”
“不然呢?马上高考,谁会不来学校?
那天晚上她们没得逞,一定会向背后的人说,林庭樾跟了她们三天,直到发现她是吴昊表妹,第四天,无意中发现吴昊亲哥在市里的一个厂子上班,暗中给吴昊和表妹提供机会混进去偷铁和钢材出来卖钱。
庭樾立刻报警,人赃并获。
那些人都没个正经工作,花销又大,经常缺钱,不是第一次偷,不会轻判的。”
范康兄弟似的拍了下虞北棠肩膀,“你来的时间短,不了解风絮县,我和林庭樾在这生活十几年,对这附近的小混混了如指掌,应付起来容易。
比如说,这样的办法对付刘义强就不行。
因为刘义强他爸年轻时也是个没正事的小流氓,进里面待了六七年才出来,知道里面的日子不好过,经常给刘义强讲里面的生活,叮嘱他不能犯大事。
刘义强害怕他爸,不敢不听。
他这些年警察局常去,但都没有特别重的事,最多关个十天半月,有些特别恶劣的事,会指使那些小跟班去做,让小弟顶罪,挺恶心的,就是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所以跟踪刘义强,找不到什么致命的惩罚,只能用最原始粗暴的办法让他心服口服,不敢再来惹你。”
虞北棠有些走神,“林庭樾现在在哪?”
“在警察局做笔录,”范康贱笑,“心里只想着男朋友,谁堵你都不在意了?”
“他受伤没?”跟踪是件很危险的事,又这么久的时间,虞北棠没心情开玩笑。
范康耸肩,“这我不清楚,今天还没见面。”
“林庭樾在哪个派出所?”
“你现在怎么请假?安心等他回来吧,”范康拍拍胸口,“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再说这都是保护女朋友该做的事,受伤也没什么,换我也要这么做。”
“女、朋、友。”
虞北棠默念一遍。
恍然间,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以为林庭樾只是借她一个名声,吓走刘义强。
那句“你安心备考。”不过是安慰的官方语言。
可不是的,林庭樾没有一句空头支票,承诺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
一股沉默无声的力量,重重撞到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