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长,你脑子没出问题吧?”
被下了脸面的安谢尔还没说话,一旁被工作虫扶起来的梅菲斯却是先行跳了出来。
他理了理领子,说出来的话却是失了往常的那份儒雅气度。
“我们总得确定他的身份,不能随便什么虫都能打着受伤的名义占着阁下们的东西不放,况且”
梅菲斯拉长了语调,自认为无懈可击地撂下了第二句话。
“他身上并没有出现腺素反应,难不成殿下您的鼻子那么敏锐,闻到了我们都闻不到的味道,还是说殿下您也没闻到。”
“嗯,没有。”
“那就应该让我们详细检查!”
“哦,不行。”
梅菲斯咬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飘了出来。
“您这是在蛮不讲理”
恺撒听了这话,歪了歪头,好笑地看他。
“我说过要和你讲理了吗?”
“你!”
梅菲斯的胸膛不规则的起伏着,伸手想要去拿怀里的通讯器。
东西却是猛地在他手里“砰”的一声炸开,径直在他手心燎出一个血泡。
恺撒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聊天似地和他调笑了一句。
“你最好声音小些,免得我一个手滑不小心把你脑袋当烟花炸了。”
*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恺撒就这么寸土不让地立在前面。
在两者进来的那刻,一层强大的精神力就已经彻底笼罩了这间密闭的温室。
那层凌冽的精神力几乎将蛮不讲理这四个字大剌剌地印在了头顶,丝毫不打算解释。
安谢尔那双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到嘴边的话刚要出口,一直沉寂的孵化器却在此时传来了一道奇怪的声响。
“咕嘟——”
第66章 你可能不知道 神经病有时候挺靠谱(?……
骨头劈里啪啦炸开的声音, 像是被点燃的烟火,顺着虞宴的脊椎一路窜到了他的大脑深处。
体内的每处细胞似乎都在重组,崩溃。
重新愈合的内脏一次次被撑碎, 又一次次被草率的粘合起来, 疼痛这种感觉一旦持续时间过长,似乎就会慢慢转化成为一种麻木。
而他现在正是在经历这种麻木的阶段。
虞宴的灵魂似是被生生与身体相剥离, 他漂浮在躯壳的上空,以一种近乎冷漠的态度审视着肉.体的崩溃。
他的心脏在鼓动, 像是一阵泛着钝的鼓点。在这种有规律的噪动下, 周遭的一切怪声似乎都变得稀松平常了起来。
大脑最深处被翘开了一条小缝,记忆便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
孩童的嘻笑声,笔刷蹭在油画纸上的簌簌声, 老旧广播里略带卡顿的粤语男声
各种或是细小或是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 在虞宴的脑袋里打着转。
耳边像是有一万道声音在不停说着话,但虞宴却辨别不出一个字眼,也听不出任何一道声音。
他的意识像是被强行连上了一个并不符合频道的接口, 清醒的神智在这些古怪交杂的呢喃怪声中开始变得钝化
好吵。
这个念头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附骨之蛆般纠缠着的声音像是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望不着边际的黑色幕布里传来了道噼啪声。
“噼啪”
那是一道泛着金光的裂缝,在手指触碰上它的瞬间, 窜起的火苗骤然变大,像是泄了闸的洪水,顷刻间将所有的黑色吞噬殆尽。
虞宴的眼睛被灼得生疼, 连带着身体内部的疼痛也奇怪地在这份炽热中渐渐散去。
火焰噼啪作响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那道骤然响起的爆炸声裹挟着莫名的熟悉感,彻底让虞宴睁开了眼睛。
一切陷入了片刻的静止。
“早上好。”
在墙布被熏得发黑的廉价出租房内, 站在虞宴面前的人弯腰拾起了一副画,看样子被烧得只剩了半边。
那画被递到了他面前。
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看起来只有二十左右,虞宴的眼神和那人在一片火光中相撞,随后他垂眸接过了那张画纸,唇角勾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早上好。”
他用手指碾碎了画纸边缘的黑灰,笑着和“自己”打了个招呼。
*
“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那就好。”
简短的对话几乎在开口的时候就陷入了僵局,对面的人静静地看着在他面前站着的虞宴。
那张好看的脸上倒是丝毫不觉得尴尬,反倒是朝着虞宴露出了一丝无奈的微笑。
他自来熟地扯过旁边还没被火焰波及到的椅子,原地坐了下来,主动在一片火海中挑起了话头。
“我有时候会想相较于雌虫那种要被纠缠一生的精神暴.动期而言,生长月的痛算起来是不是会更好些。”
他无所谓地叹了口气,自己又接着回答了自己的话。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是雄虫的身体太过羸弱,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痛随时可以要了他们的小命,其实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很喜欢你们那里的一具话,叫什么来着”
远处的横梁被火焰烧成了两半,终于不堪重负地塌了下来,激起了一地浓重的烟灰。
墙体砸落的位置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虞宴顺着声音望去,一眼便望见了被压在房梁下凄厉惨叫的白色小狗。
偏巧,那人就在此时接上了自己的话。
“啊我想起来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觉得这句话概括的很好,虫族也一直把这点做的很好,但一涉及到雄虫的事,它们好像就变成了单细胞脑袋,挺可惜的。”
“虞宴”撑着下巴,闭了闭眼,遗憾地拉长了调感叹道。
“不过他们愿意这么做,谁也管不着,至少对于雄虫来说算得上好事吧,你觉得呢?”
虞宴的目光从小狗身上收了回来,他望了对面坐着的人一眼,却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脚跨过拦在面前的碎花瓶,径直拉开那架被烧了半截的柜子。
他在里面翻了翻,娴熟地找出了根烟,就着柜子上的火点燃叼进了嘴里。
见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坐在火里神情专注地看他,似乎是在等着自己的回答,虞宴这才反应过来似地略带歉意朝他笑了笑。
“抱歉,你说什么来着?”
那张脸上的神情微滞,面上出现了片刻的僵硬,却是转瞬之间又覆盖上了那抹温柔的笑,没再纠结于刚才的话题。
“我记得禁烟令是蒙戈尔第一任皇帝发布的,现在好像只有雄虫之间会偶尔流通这种无聊的违禁品,神官们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东西出现在神殿外的任何地方都是重罪,你的烟瘾可能会有些难熬虞宴。”
虞宴懒洋洋地靠在摇摇欲坠的柜子上,他那身黑色的作战服领口处被划出了一条明显的裂缝。
几缕黑发便顺着脖颈一路滑至了锁骨,颜色被火光熏得有些亮,连带着他这个人都好像在发着光。
“先生”
他很久没有抽烟,一时被涌到鼻腔里的烟味呛了呛。他轻咳了几下后,却是突然笑了一声,和人唠起了家常。
“你知道我有烟瘾,难道不知道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挺能忍的吗?”
那双好看的蓝色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似的弧度,他笑眯眯地看着面前坐着的人歪了歪头。
“噗所以我说,你真的很有意思。”
坐着的人心情很好地站起了身,抬步走到了虞宴的面前。
他伸手想要拿去对方嘴里快抽完的烟,却是被人抢先一步取了下来。
“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见谅。”
虞宴从里面取出几粒烟丝,张开了手,看着它们零零散散地撒了下去,这才抬头毫无歉意地朝着面前的人笑了笑。
“是吗?恺撒·蒙戈尔也是这样?”
见虞宴抬眉冷眼看过来,那人微笑着退后了一步,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开个玩笑,这句话不用”
“是。”
“我说是,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他将胸前的头发取了一缕,在指上绕了个圈,微微偏了偏头。
“这样啊那也挺好的,这对你来说是好事。”
那人朝自己的脖子后面指了指,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毕竟这个‘契印’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见虞宴挑眉,他笑了一声,却是仿佛什么都没说过一般,又将话题又绕了回去。
“忍耐力强是好事,但有些东西光靠忍是不够的,比如说”
他拉长语调,买了个关子。
“你的生长月。”
“如果不是我用了些小手段,你怕是熬不过去,虞宴。你的身体太差了,根本不可能独自撑过一个月,不,别说一个月了,但凡超过二十四小时,你的肉.身都会像个打满气的气球一样,‘砰’的炸开。”
“我有一件事很好奇,可以问吗?”
虞宴出声打断了对面人这再为明显不过的威逼恐吓,还没等对方回话,便自顾自地接了上去。
“你们系统培训方法都是同一套程序吗,怎么连词都不带换一个。”
看着那张如同刻影机般微笑不变的脸,他站直了身子揉了揉酸痛的后颈。
“就是纯好奇,当然,你也可以忽略我的这个问题。”
“所以你是想让我干什么,听你刚才对那家伙的评价,倒不像是来给我扯皮条的,所以你是想让我去神殿?”
对面的人被戳中了心思,倒是坦然地承认了下来。
他点点头,那张好看的脸上覆了一层担忧之色。
“这是最好的办法,神官有一套成熟的应对生长月的流程,你存活的可能性只有在那里会达到最大。他们的孵化器会为你的身体提供必要的能量,那是神殿所特有的营养液。你不可能在任何其他地方找到替代品。”
虞宴扫视了一圈被烧得几乎只剩下一个骨架的房子,很久没有说话。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刚才的那个话题好像也被这片熊熊燃烧的烈火烧成了一地黑炭。
“所以说,我现在的身体正在外面干巴巴地熬着?”
“当然。”
“那我真够可怜。”他惋惜地叹了口气
虞宴望向对面的“自己”,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含上了第二根烟。
“你想让我怎么做,晕倒的人可不会自己长出脚,跑去什么从没去过的地方。”
“你当然不用自己去,我会帮你就像我一直做的那样,只需要配合我就好。”
“行啊,配合什么。”
“青年”笑出了声,语气轻松地说。
“很简单,放开腺素。你的脑子里现在应该有一团绿色的藤蔓,不用管他们 ,绕过去就好了,是不是很简单。”
他缓缓靠近了虞宴,四目相对,彼此之间都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倒映的彼此。
“青年”正要习惯性微笑的下一秒,面上的笑却是僵在了脸上。
一把水果刀径直捅入了他的左眼,在他惊恐的表情中,刀身扭转。
血液霎时就顺着刃片滑了下来,渐渐染红了他的半张脸。
虞宴轻轻松开了自己的手,仍由那柄刀嵌进了对方的眼眶。
消失的剧痛在将刀插进去的瞬间,一股脑地回归了他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闷咳了一声。
“是挺简单。”他笑着吹了声口哨。
眼见着对面的自己和空间一起开始缓慢崩解,他趁着对方还没有完全消失之际,漫不经心地笑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有些事是不能忍的,毕竟我好好活我的,像你们这种东西却总是喜欢把别人的过去当乐子玩,玩完后还偏要舞到我面前,是个人都会有点不爽。”
那人的身影闪出了几道残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很好奇,虞宴,你真的不怕死吗?可别觉得我是单纯在恐吓你,你是真的会死,别太小瞧生”
那柄插进眼眶的刀被握着又转了一圈,用行动打断了那道带着些电音的声音。
“你可能不知道,恺撒那个家伙”
他的笑声有些抖,却是越笑越大声。
“虽然有时候脑子不太正常,但是吧他其实挺会善后,至少不会像你说的,把我丢在哪个地方自生自灭。”
“所以,你的谎话太拙劣了些。”他歪头望着对方脸上的那个血洞,唇角微勾。
那人的面色一顿,最后竟是古怪地笑了起来。
他的眼神像是滑腻的冷体动物一样爬过虞宴的每一寸肌肤,在这道身影彻底消失的瞬间,骤然爆裂的火焰裹挟着以往那些或是不堪,或是痛苦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向着虞宴袭来。
虞晏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灼热的火舌吞没,一寸寸凌迟着他的肌肤。
血肉被蒸发成了干灰,下一秒,他猛地睁开了眼。
而和破水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对面传来的一声惊天动地的“艹”。
面前的一切几乎是在他睁眼的瞬间,就如同显微镜画面般映入了他的脑海里。
清晰,生动,虞宴觉得自己甚至能够看到空气中飘浮的微尘,以及灯光被折射的弧度。
自然,他也看到了捂着额头在对面怒目圆睁瞪着他的恺撒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像肿起了一个大包。
还怪疼的。
第67章 先生,我同意检查 别一天动手动脚的……
“你”
对上那双眼里满是错愕的眸子, 恺撒顶了顶自己的上颚堂,勉强把要脱口而出的那句脏活咽了下去。
他搓了搓自己额头上被撞出来的红痕,瞥了眼虞宴, 冷哼了一声, 没再说话。
虞宴刚醒不久,身体的感官本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但谁也没想到,他就这么离谱地被恺撒一记头槌硬生生地砸到了清醒。
铁脑袋吃什么长得
他的目光扫过手还扒在仪器边上的雌虫, 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现在这副场景多少是有些尴尬, 而两者都默契的选择将刚才那“砰”的一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手下的触感很奇怪,有些干。
虞宴的手微微一动, 贴近机器表面的那层白膜就碎成了一片。
他向下望去, 这才看清楚自己坐在一滩干涸的白膜上,连带着手上都蹭着一层酥皮似的东西。
摸起来的手感像是褪了一层皮,说不出的奇怪。
虞宴扶着头坐了起来, 但他刚刚坐直身子不久,就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擦”声。
蜕变后的感官得到了全方位的提升, 他的听力现在好的出奇,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声源。
而就在虞晏还未彻底看清仪器上的裂纹时, 左手就是一痛。
面前的景色一阵颠倒,他整个人就被恺撒拽着左手端进了怀里。
那道声音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在虞宴身子腾空的一瞬间, 整座孵化器便如同一个脆弱的蛋壳,沿着中间的小缝一路向上,将这架耗资巨大的仪器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劈里啪啦的又是一阵响动,铁壳, 能量块之类的东西,连带着舱内那点可怜的白膜彻底碎了一地,虞宴刚刚躺了没多久的东西,在他们眼前彻底报废成了一地废铁。
恺撒将视线从那散架的铁壳身上收回来,低头对上那双困惑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做了什么。
他的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却又感觉怀里抱着的身体微微一僵,触感也不像是衣料的感觉,好像
好像这家伙的衣服后面还烂着
他闭了闭眼,视线一路往上移,试图避开虞宴那道古怪的目光。
但又在看到对方额头上肿起的大包时,没憋住笑出了声。
“噗。”
虞宴:
恺撒:
恺撒清了清嗓子,似是为了缓合过于尴尬的气氛,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你是把那些东西全喝肚子里了吗?重得能把仪器都压塌了。”
雌虫顿了顿,四周的空气静得他有些燥,他冷着声音,又一本正经地补了一句。
“你要不要去上厕所。”
恺撒轻咳了两声,嘴里虽是懒洋洋地拖着调,眼睛却是不知道盯着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一个劲地瞧。
虞宴太阳穴处的青筋跳了跳,刚准备摆出来的礼貌笑脸因为对方这抽疯似的发言,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平静说道。
“殿下先放我下来吧,我很好。”
恺撒像是被电从头打到了尾,双手一松就要把人往下面扔,得亏虞宴早有预料地一把薅住了他的领子,这才没让自己刚醒来就摔个尾椎骨折。
领口处的布料本就没剩多少,被虞宴这么措不及防地一拽,只听“嘶啦”一声,恺撒衣服上的那点东西彻底裂了个干净。
他的锁骨,连带着布满浅色疤痕的胸口就这么直剌剌地露了出来。
雌虫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同样面色僵硬的亚雌。
他抿了抿嘴巴刚想说什么,就见虞宴若无其事地将两片裂开的布料往里一怼,粗暴又直接地将那片白花花的皮肤遮了起来。
虞宴想收回手,对面的人却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要不您自己先捂着?”
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恺撒愣了愣,脸色黑得像锅底,他一把扯过了衣服,自己打了个结,低声斥了一句。
“别一天动手动脚的。”
虞宴:?
他动什么?
这家伙没搞错吧?
恺撒被虞宴那一记一言难尽的眼神盯得面皮发烫,刚想呲牙放句狠话,就被一道轻咳声打断了。
“殿下,可以打扰一下吗。”
安谢尔没有管旁边早已目眦欲裂的梅菲斯,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恺撒、虞宴,最后定格在那碎的不能再碎的孵化器上,轻轻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们可能有很多事需要聊一下。”
自始至终都神色和缓的大庭长,将温柔的目光落在了虞宴的身上,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
“殿下,您必须要对此次的行为负责!”
“您知道一台孵化器的修理程序有多么麻烦吗!万一在此期间还有阁下进入生长月该怎么办?那代价是难以想象的!”
梅菲斯感觉自己的一个脑袋气成了两个大,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庭长不在孵化室的时候就直接以危害雄虫安全的罪名,将这个强盗似的家伙逮捕起来。
这事可不管对方是皇子还是联盟军的什么天才军官。
单单凭借擅闯蝶变室的罪名,就是陛下亲自来问他们要虫,神殿也是有道理的。
更何况他可从不觉得蒙托陛下会对恺撒这家伙有什么舐犊之情。
至于弗朗斯那老家伙,一个半只脚迈入湮灭期的家伙,根本没必要为了恺撒和自己后半生的名声过不去。
但尽管神殿如此占理,大庭长就是没有这么做,相反,他将这个登堂入室的强盗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待客室,甚至好心情地给每个虫都倒上了珍贵的弗洛里斯红茶。
恺撒全程都没正眼看过梅菲斯,自然把对方这上蹿下跳的话全部抛到了脑后。
他刚刚就想带着亚雌走,准备把这家伙安置好之后再回来和神殿扯皮。
安谢尔自然是不同意,但恺撒的性格向来只有他不同意别人的份,还从没被别人赶鸭子上过架。
他前脚刚想充耳不闻地走人,后脚就被虞宴拉了拉袖子。
结果就是,他和亚雌一起坐在这个磨屁股的木头椅子上,听着对面这个家伙到处乱喷口水。
他现在开始怀疑,亚雌那一下是不是把自己也撞得脑子不正常了?
安谢尔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品着手里的红茶,任由梅菲斯一个虫在前面痛心疾首地怒斥恺撒的蛮横行径。
直到梅菲斯再次开始嚷嚷孵化器多贵,多难得,后果多严重之类的车轱辘话,恺撒这才皱眉出声打断了他。
“赔你一个总行了吧,不就三亿五千万星币吗,明天我就让副官把钱打你们卡上,能闭嘴了吗。”
他喝了口茶,眉头拧成了个八字,不高不低地骂了一句。
“什么鬼玩意。”
这句话直直冲得梅菲斯又是一阵面红耳赤,整个虫的胡子都跟着翘了翘,眼见着就要忍不住拍案而起。
恺撒还没将杯子放回桌面上,精致的雕花茶盏里就响起了一道轻微的破水声,褐红色的茶汤晃了晃,彻底吞没了那块被人丢进来的杏色糖块。
恺撒抬头瞥了刚刚收回手的虞宴,四目相对,虞宴朝他笑了笑。
他摸了摸手里微微泛着热的茶杯,低下头,闭上嘴巴拿着茶盏又喝了两口,没再出声。
“孵化器倒是小事,如果真是因为生长月期间的正常损伤,这不算什么,情势所迫之下必然会有些必要的手段,蝶变室本就是为了阁下们服务,神殿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安谢尔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温和地朝着虞宴微微一笑,随后又将目光移到了恺撒的身上。
在前面几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之间,虞宴慢条斯理地捋出了前因后果。
他的视线瞥过臭着一张脸的恺撒,心里清楚梅菲斯说的话,定的罪估计十有八九是真的。
要不然依照恺撒的性格,恐怕根本不会“好声好气”地忍着对方这没完没了的指责,而不去和对方掀桌子。
虞宴在和对方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也摸清楚了这家伙的性格,而此刻看着神色从容的安谢尔,他才彻底验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恺撒这家伙某种程度上和他预料的一样,没有将他丢着不管,而是一路扛着他从昆提斯杀了回来,给他找了“医疗虫”。
只不过出乎虞宴意料的是,对方找的这个医疗措施,顶格且一次性
贵得要死,而且还可能惹一身腥。
红茶的香气很淡,加了糖块之后,又添了几分甜香。
虞宴的手指碰了碰茶杯,那种温热的感觉一路顺着指尖涌到了身体内部,他的眸子深了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行。”
恺撒这声斩钉截铁的拒绝唤回了虞宴的注意力,他抬眸望去,就见恺撒翘着二郎腿,正将嘴里的糖块咬得嘎嘣直响。
“您要知道,如果这位先生不经过核查程序,神殿完全可以向审判庭提出对您的审判申请。”
安谢尔笑着眯了眯眼睛,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哦,那去呗。”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更何况”
恺撒扯了扯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冷。
“就算他不是雄虫,难道就不能用你们的孵化器了吗?这里面的玩意本来也就不是光对雄虫有用,没道理立了功的军雌就要拖死在战场上,眼巴巴地瞅着能救他命的钢铁壳子在那空置着。”
他轻吐了一口气,冷不丁笑道。
“谁比谁命贱啊”
恺撒坐直了身子,对着用手指着他的梅菲斯阴森森地扫了一眼,吓得对方脸色白了白,又将手收了回去。
“身份核查并不会对这位先生造成什么伤害,万一他真是一位阁下,神殿也能够针对他的身体做出最为恰当的安排。”
安谢尔也学着雌虫的样子,自动过滤了自己不想听的话,慢悠悠地劝慰着。
坐在沙发上的恺撒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周围的空气却是微微颤了颤。
“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我说了,不行。”
“那我只能去和陛下商议这件事了。”
“你在威胁我?”恺撒被气笑了,瞳孔的形状变了变。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殿下。”
空气里似乎有火花在噼啪炸响,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但是周遭的精神力浓度却是越发的明显,似乎那些几乎化作实质的透明波纹,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割破对面两者的脖子。
“先生,我同意检查。”
四周静了静,还未等安谢尔说话,恺撒眼神一凛,朝着说话的人看了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威胁道。
“你营养液喝到脑子里了吧。”
虞宴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这才转头对安谢尔说。
“现在就可以。”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请吧,先生。”
安谢尔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真诚,他站起了身,朝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
虞宴盯着面前那抹亮眼的金发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没有片刻的功夫就已经走出去了二十多米。
他在后面悠闲地跟着,没有出声叫他,反倒是联系起了沉默了许久的系统。
而这次依旧没有反应。
这是他第三次试图联系系统,但是对方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迟迟没有给出他回应。
阳光刺得他的皮肤微微发痒,虞晏看了看右手处窜出的小红点,面无表情地又将手放了下去。
他的病症也被抑制了,但却并没有消失,只不过现在阳光对他来说,似乎不再是那么致命的东西。
或许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虞宴难得好心情地停里下来,将目光投向了旁边那簇开得正艳的紫色花丛,身前却是投下了一片阴影,挡去了他的视线。
恺撒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过了好半晌,他才一把扣住了虞宴那只多灾多难的左臂。
虞晏盯着他,还没等对方嘴里的阴阳怪气出口,他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提前回答了雌虫的问题。
“我没有瘸,殿下。”
雌虫的身子僵了僵,似乎是被气得不轻。虞宴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紧紧攥着的左手,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还在骨折,所以殿下您能换一只手抓吗。”
空气静了一秒,恺撒的表情有些古怪,他下意识地按照军雌的固有流程,捏了捏对方那条所谓“骨折”的手,在听到一声轻微的“嘶”声之后,猛地松开了他。
“你早怎么不说!”
虞宴意味深长地望着一脸难言之色的恺撒,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我以为您把我从仪器里拽起来的时候,应该知道”
他歪头笑了笑。
“我的骨头被您捏断了。”
第68章 那也是我高兴! 钻进去(偷偷摸摸)……
“殿下我刚从医疗舱里出来, 实在是不想再躺一回了。”
虞宴从恺撒手里慢慢扯出自己尚且完好的右手,在第三次身体力行地表明自己拒绝的心思之后,一直拉着脸不出声的雌虫终于松开了他。
他在仪器里躺的时间并不算少, 更何况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抽筋剥皮似的洗礼。
苏醒后的那种如获新生的感觉此时已经慢慢褪去, 后知后觉的疲乏感便如潮水一般爬上了虞晏的身体。
别说那只被恺撒捏断的左手了,就连完好无损的右手虞晏都有些抬不起来。
不过好在, 经历生长月之后的身体素质似乎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他被捏断的那块骨头已经泛起了酥酥麻麻的痒意, 估计已经在自我修复了。
虞晏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胳膊就发出了一阵古怪的轻响,那种酸麻的感觉才略微好转了些许。
这句话说完之后,却是难得没有再听到雌虫依依不饶的嘀咕声, 虞宴不由舒了一口气。
但就在他刚想敷衍完对方, 赶忙回去休息时,一抬头就见恺撒的眼睛如同长在他的右手臂上一样,在他晃神的功夫, 不知道看了多久。
虞宴的眼神太过明显,以至于恺撒回过神后, 便欲盖弥彰地撇过了头。
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之后,又猛地把头转了回来, 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虞宴直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恺撒这种直白又不加掩饰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频繁,频繁到虞宴几乎再也不能忽视对方的反常。
系统曾经不止一次地在虞宴耳边嘀咕过恺撒的事, 虞宴往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恺撒对他有兴趣,这点虞宴很清楚。
至于这点兴趣到底多少来源于对方身上那块难以摆脱的契印,又有多少来源于对方那过于古怪好胜的性子,虞宴并不关心。
他觉得自己和对方之间应该最好保持在一种互利互惠的交易关系, 他接近恺撒有自己的目的。
当然,作为交换,他也有义务帮对方解决一些麻烦。
哪怕对方出格的举止时不时会让虞宴怀疑自己做的这个决定,但是他还是没有打破两人之间这层微妙的平衡。
原因是什么,虞晏实在没有空去想。
但今天,他头一次抹去了心中那层模糊的雾,尤为认真地看向了雌虫那双赤红色的眸子。
那里面浓郁到几乎要溢出的情感让他短暂晃神了片刻,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不急不缓地朝着恺撒露出了一个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笑。
“今天谢谢您救了我一命,关于孵化器的费用我会自己处理,您不必担心。”
虞宴身上的外套有些长,随着他向后退,那点袍角就勾出了一个卷。
他压了压领口,朝恺撒微微点头。
“那么,我先回去了。”
恺撒:
从面前这家伙所说的话,到他所行的礼数,都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一点都没有。
但恺撒就是从心底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照对方以前的套路,现在难道不应该做些什么报复他一下吗?
就算他想通了不来惹他,至少也应该说些什么让他来气的话吧
无论如何,至少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这情形就像两个人一起在湖中心划船,原本有说有笑地返程,另一个人却是“刺溜”一下窜到了另一条船上,距离一下就远了起来,连带着船也要翻了。
烦躁的感觉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顷刻间就压下去了恺撒刚才那点可怜的愧疚心。
还没等人走出两步,他就又一把扯住了虞宴的大衣袖子。
那是他前不久才从梅菲斯身上扒下来的,虽然他有点嫌弃,但是总不能让虞宴就顶着哪身破了半截的衣服到处乱窜。
这身衣服并不合身,恺撒知道自己现在烦,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再一个失手扯掉对方另一条胳膊,索性直接拽上了对方那截长出来的袖子。
虞宴走的速度很快,恺撒小跑追过去几步,手里还拽着人家的半截袖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这个别扭又磨叽的姿势,像被雷劈了一般猛地朝旁边弹开,嘴里烦躁地“啧”了一声。
但他的这一举动还是让虞宴转过了身,疑惑地望向了嘴抿成一条缝的雌虫,眼里写满了问号。
“殿下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端的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恺撒看着对方那张连唇角弧度都像是拿尺子量过一般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憋屈,整个人就像炮仗一样
燃了。
“我刚才收了力气,总没把你右手拽出个好歹吧!左手谁知道你这么操,是我的错行了吧!带你去医疗室又犟着不去,现在和我甩什么脸!”
虞宴被这副看负心汉的表情看得整个人都毛骨悚然,恺撒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震惊的神情似的。
一个人易燃易爆炸地又在那里嘀嘀咕咕了半晌,说得他的胸膛不停起伏,连脸上刚长好的疤都崩开了一条缝,血哗啦啦地往下留。
他却完全不在乎自己爆米花一样炸开的脸,抹布擦地似地随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他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些丢人,深吸了一口气又转移了话题。
“还有刚才我和那几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扯皮,你想也不想就要跟着去检测,你真觉得神殿是那么好待的”
恺撒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立场,他往前走了几步,在虞宴身前站定。
沾着土的黑靴碾了碾脚下的枯叶,朝着虞宴勾出了个极为讽刺的笑。
“怎么,就那么想去神殿?被养成废物卖了都不知道。”
“还是说你就那么稀罕别人叫你一声阁下啊呵阁下好听吗?”
恺撒这番话但凡让第二个家伙听到,都足以让他吃到来自神殿的诉状。
但他本人却像是打了鸡血,音量丝毫不减一点。
他冷冷盯着虞宴的眼睛,似乎只要对方说出一个“是”字,就要当场翻脸。
“那您觉得我当时应该怎么做?”
虞宴慢慢抬起了头,虽是问了个问题,却并没有等恺撒的回复,反而自顾自地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声音十分冷静。
“擅闯蝶变室是重罪,更何况那里还有三位正在准备阶段的雄虫。神殿的态度很坚决,我们不可能在拒绝他们的条件之后,还能相安无事地离开。”
虽然恺撒并不想承认,但是虞宴说的的确是实话。
先不说神殿的要求本就在合理的范围之内,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提出的要求再过离谱,只要打着雄虫的名义,恺撒总是要吃点暗亏。
何况他有那个自信,以往自己每次和神殿掐架,蒙托可从来没有站在过他这边。
恺撒眯起了眼睛,心里想的是一套,说出口的话却是带上了些漫不经心的调调。
“拒绝了又怎样,就算他们来找麻烦,那也是我要处理的问题,而不是你该关心的事,结果无论如何也扯不到你”
“不,这本来就是我的事,也应该我去解决。”
虞宴出声打断了恺撒的后半句话,他望着恺撒脸上那块已经干涸的血痕,从怀里掏出了神官刚才给他的一块止血泵剂,伸手朝着对面的雌虫递了过去。
“没有谁天生有责任为谁做什么,更何况是用这种头破血流的方式,或许其他人可以,但至少我做不到。”
恺撒站在原地没有出声,虞宴也没在意,只是随手将药剂轻轻塞到了恺撒的腰带里。
“您或许应该为自己多想想,辛苦赚来的贡献点没必要用在我身上,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交易?还是说”
“您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吗?”
虞宴再一次和对面的雌虫拉开了一尺宽的安全距离,他的左手依旧无力地垂在身侧,身上淡然随和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神秘的盒子。
他望着恺撒,静静等待着那把名为答案的钥匙。
回答虞晏的是一道轻笑。
“要你管。”
相较于先前浓烈的情绪,这道声音很轻,好像只是唇瓣蠕动了一下。
轻得完全不像是能从恺撒嘴里蹦出来的话,以至于虞宴完全没有听清。
他歪了歪头,神情透出了一丝询问之意。
恺撒一把将腰带里插着的那管泵剂掏了出来,木塞“啵”的一声被掀开。
他将这点药剂硬是喝出了些烈酒的架势,在三两口灌完之后,随手就将空瓶子扔在了地上。
“我说要你管!老子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我拿着贡献点冲马桶玩,那也是我高兴!”
“别想太多我就是天生喜欢和神殿那群傻逼对着干,他们不爽我就爽了,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虞宴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了一圈,无奈地笑了一声。
“行,那殿下就去做让自己高兴的事吧,至于孵化器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他说完这句话,也没再和恺撒做那套虚礼,转身就朝着自己住的方向走了过去。
“喂。”
雌虫这回倒是没再过来拦他,直到虞宴走出去数十米远之后才叫了他一声。
“你做了这个测试,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是什么好事,是或者不是,你都会很惨,当然”
恺撒哼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
“现在的结果明显是第二个,别觉得安谢尔和你笑了一下,这件事就过去了,他们后面可有着损招能够弄你,所以说你这段时间最好别到处乱跑,就待在”
“我身边”那三个字还没说完,虞宴的声音就远远飘了过来。
“多谢殿下的关心,但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笑得很轻松。
“马上要到圣赞节了,不是吗。”
马上要到圣赞节了。
换言之,神殿至少不会在这段忙得要死的时间里来找一只亚雌的不痛快。
更何况这次昆提斯前线意外传回来的消息,也足够神殿头疼一阵子了。
也就是说,虞宴的事至少能够等到圣赞节之后。
而这个举国狂欢的日子结束的那天,也就是麻烦到来的那天。
时间不长也不断,堪堪只有半个月。
不识趣
恺撒盯着那道头也不回的身影,冷哼了一声,转身就朝着相反的地方走去。
秋日里的花园略显萧瑟,地上茂密的草堆已经泛了黄,被随手抛在地上的空瓶子可怜兮兮地躺在一堆杂乱的草垛上。
过了许久,草丛深处的草动了动,一道去而复返的身影若无其事地将瓶子又揣回了手里,这才彻底离开了这个地方。
*
虞宴回到那间窄小的屋子后,也顾不上收拾整理被子上隔了许久的灰尘,他彻底瘫在了床上,倒头就睡了过去。
身体发出的信号让他这一觉睡得很沉,门后被抵上了一把椅子,一旦有人闯入,那刺耳的推拉声就能第一时间将主人叫醒。
这道久经风霜的门难得平安地享受了这个宁静的夜晚,但窗户开关处却发出了一道轻响。
“咔哒。”
把手被一道透明的波纹挑开,窗户被人蹑手蹑脚地推开了一条小缝。
恺撒心安理得地一个翻身从窗户外面跳了进来,他抖了抖头发上沾到的树叶,片刻间绿色的树叶就在他手上变成了飞灰,飘洒在这片寂静的夜色当中。
月光洒在虞宴沉睡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在一片银色中清晰分明。
青年侧躺着,额角的发自然下垂,落在了枕头上。
恺撒蹲在他的床前撑着脸看了许久,直到蹲得腿都有些发麻
他伸手将被子掀开了一条缝,在冷风将要涌进去之前,钻了进去。
第69章 皮皮虾被教训的一天 那窗户是让你爬的……
床上的青年很瘦, 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病症之后,对方好像更瘦了。
这张木床是里德上次搬来的那张双人床,因为这件事, 恺撒还和对方臭了几天的脸, 但没想到这个误会在今天却是派上了用场。
尽管床很大,但是雌虫为了不惊动正在熟睡中的人, 还是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才堪堪保持在一个不是很近也并非很远的距离。
恺撒活到现在, 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精细的工作。
毕竟对于生活一向随便惯了的他而言,抑下性子做慢工属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什么耐心的雌虫刚刚一动,木床就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吱呀”声, 在这片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无比的刺耳。
声音像是一道定身符, 霎时就让那团正在乱动的影子定在了床上。
恺撒僵硬地静了一会,在发现虞宴没反应之后,这才放松了些。
他的眉头早已拧成了一个川字, 心下已经开始骂人,盘算起什么时候有空就把这架破床扔出去。
在规划好自己的扔床大业之后, 这才慢悠悠地继续向前蛄蛹。
虞宴的睡姿很端正,端正到甚至有些奇怪。
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腹前, 整个人平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如果不是对方的胸膛微微起伏,恺撒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断气了。
在调整好位置之后, 恺撒侧躺在枕头上,一双眼睛在黑压压的室内微微泛着光。
麦芒似的瞳仁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静静睡着的虞宴。
从他鬓角处略微凌乱的碎发,到他眼尾处的那颗小痣。
雌虫面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似乎只是在很认真地做着手下的事。
看起来全神贯注, 但只有恺撒自己知道,等真正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轻轻碰到了虞宴的唇。
很软想
想什么?
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恺撒猛地收回了手,动静之大差点一肘捣翻柜子上的台灯。
精神力颤颤巍巍地将东西放回了桌面,恺撒的喉头上下滚了滚,额间滑下了一滴冷汗。
如果对方现在醒了,恺撒宁愿原地撞死在这里,也不想让这家伙发现自己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开玩笑这和把他的脸放在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雌虫向后退了退,欲盖弥彰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但躺在床上的人就像是有什么诡异的魔力一般,没多会儿,恺撒的视线又若无其事地飘回了他的脸上。
虫族的拟化形态各有不同,相较于为了繁衍而外表迷人的雄虫和雌虫来说,亚雌的样子往往不会太过具有吸引性。
弱小的身体让他们的基因选择了低调,而非进化出一副好看的皮囊去分担不必要的风险,故而恺撒在第一次见到虞宴的时候是错愕的。
他长的很好看,好看到不太像是只灰扑扑的亚雌,这也是恺撒毫不犹豫拒绝神殿进行检测的原因。
对方伪装得很好,但他和亚雌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出了些不对劲。
这次的意外甚至让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虞宴从孵化器里出来,他就用些手段直接把人弄成假死的状态。
等神殿上门讨说法,死都已经死了,他自然没有人可以给他们。
自己可以把人完好无损地揣回去,刚好也有了很好的借口能唬住亚雌不要随便出门乱跑,安心地待在自己的身边。
会有一间屋子里面会种满安蒂洛风铃
亚雌总是喜欢用笔在纸上涂来涂去,他看不懂,但是可以给他很多雄虫专用的漂亮染料,然后
他会笑着对自己说:
“谢谢您,殿下,我很高兴。”
独属于自己的笑,就像小时候,他头一次从乌尔都手里抢下来的蜜酒。
瓶身上沾着血,但那味道简直棒极了。
思即此,恺撒的呼吸重了些,他慢慢朝虞宴贴了过去,恶劣地轻咬了下那截莹白的侧颈。
“啵——”
*
虞宴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被闹钟叫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窗帘依旧被拉着,阳光从缝里钻进来,照在被子上,晒得那里微微泛着热气。
他撑着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汗,外面那件早已破败不堪的衣服贴在身上,现在别提有多么难受。
有这么热吗
他敲了敲自己还有些昏沉沉的大脑,掀开被子去了浴室。
神殿的检测技术已经很发达了,做完当场就出了结果。
“未匹配”这三个鲜红的大字让在场的几个人心情各异。
梅菲斯当场就想发难,但话还没出口,临近的仪器就被恺撒用精神力轰碎了,惊得他张开的嘴又牢牢闭上,求助似地望向了安谢尔。
气氛并不怎么好,但正如虞宴所想,尽管神殿对此颇有微词。
但是因为最近的麻烦和即将到来的圣赞节,他们实在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和恺撒干耗。
蝶变室的问题因为恺撒拒不配合的态度被短暂搁置,神殿准备在圣赞节之后再次针对两人展开一次为期半月的审判。
而作为拖延时间的交换,虞宴的人身自由得到了限制,主犯的恺撒则要在这半月的时间内归还神殿一架完整的孵化器。
虞宴一想到那天鸡飞狗跳的画面,太阳穴就一抽一抽地疼。
但是现在的情况属实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修养生息,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去处理。
系统,神殿,还有
恺撒。
相较于前两者而言,恺撒无疑是更让虞宴头疼的那个选项。
而在他推门的瞬间,令人头疼的恺撒就正好抱胸站在他门口,不知道矗了多久。
“真能睡”
他没来由地调侃了一声,随后又将视线移到了虞晏那身土里土气的衣服上。
“喂!你这穿的什么鬼东西!”
虞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衫,很普通的一件衣服,但他实在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微微挑了挑眉,刚洗完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半湿的头发洇湿了领口,静静垂在胸口。
碎发被顺手捋了过去,那张平日里看起来总是温和的脸,在此时看上去竟是透着些距离感与攻击性。
“怎么了吗?”
恺撒很少见对方这副样子,喉头滚了滚,最后也只吐出来三个字。
“丑死了。”
虞宴太阳穴跳了跳,没理他。
他习惯性地忽略了对方嘴里不怎么好听的话,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朝着雌虫身后望了过去。
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一点其他虫的影子。
“殿下,我记得神殿说今天会有两名圣军骑士,您有见到他们吗?”
恺撒倚在门框上,闻言,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睨了虞宴一眼,不怎么有兴致地敷衍道。
“没有。”
虞宴了然地点点头,系好了袖口的扣子,就要绕开恺撒出门,动作自然到让恺撒都有些不敢置信。
“你没看见吗!”
“看见什么?”虞宴疑惑地望向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恺撒站直了身子,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似的。
“我说!我站在这里!你没看见吗!”
虞宴点了点头,用哄孩子的语气夸了一句。
“看见了,您今天看起来很有活力。”
恺撒深吸了一口气,见对方朝他微微颔首,转头竟是又要离开,下意识就要去掰对方的肩膀。
手伸到一半又想到什么似的,半路转弯,扯住了那截虞宴刚刚系好的袖子。
“啪嗒——”
扣子咕噜噜掉在了地上,原地滚了几圈,不动了。
恺撒:
似是也觉得有些尴尬,还没待虞宴出声,他就先行沉了脸,
“你哄傻子吗?找那群软脚虾干什么。”
虞宴将眼神从被扯断的扣子上收了回来,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抚上了恺撒的手轻轻往外推了推。
“我有些事需要和庭长商议,需要他们代为转达。”
“有事?什么事,你找安谢尔那个只会腆着脸笑的装货说什么,和我说啊。”
虞·只会笑·宴看着恺撒弯了弯眼,没有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恺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松开了虞宴的手,若无其事地靠回了门框,掩饰性地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啧,不说就不说,你以为我稀罕听。”
虞宴很是奇怪,恺撒这个时候怎么没有去联盟军部开战后总结会。
按理说昆提斯的事还有很多要解释的点,虞宴并不觉得对方能悠闲到有空来自己这刷存在感。
但奇怪归奇怪,见恺撒没有在阻拦他,虞宴还是转身准备去楼下找人。
“喂,你信不信,你下去连个鸟影都见不到。”
虞宴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靠在门上冷不丁出声的身影。
果不其然,恺撒见人转身,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他吊儿郎当地按了按脖子,像是昨晚没怎么睡好,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朝虞宴走了过来,缓缓停在了他的面前。
雌虫从口袋里掏出一段纸条,骄傲地在虞宴面前晃了晃。
“你放进我腰带里的纸条?”
十分确定的口吻。
恺撒望着虞宴那张装不知道的脸,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就像你纸上写的,我把那群奇怪的异兽推到了神殿的头上,只不过”
“我和我们的蒙托陛下说,那群家伙的身上印有圣军的徽章。你猜,现在守着你的那两个军雌,现在会在哪?”
他笑得很得意,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但让恺撒没想到的是,一直没说话的虞宴却是突然拽住了他的手,在他错愕的目光中问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殿下”
“你受伤了吗。”
恺撒的脑子慢了几圈,下意识地就要抽手,却被虞宴按住手,一把挑开了他领口处的搭扣。
他向来嫌热,衣服扣子系得就低,上方的扣子一开,胸膛就大剌剌地露在了空气之中。
而此时,线条紧实的胸口上正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的鞭痕。
那些鞭痕如同藤蔓般,纵横交错地爬满了恺撒因为激动而起伏的胸膛上,不少痕迹是叠在一起的,下手重的地方新生的皮肉已经和衣服长到了一起,看上去实在是触目惊心。
而虞宴在见到他第一面就闻到的那股血腥味,在此时终于得到了答案。
恺撒的嘴巴有些干,他强撑着那副痞气,恶声威胁道。
“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现在还敢扯我衣”
他这句威胁还没出口,胸口的红痕就被人狠狠按了一下,嘴里的话顿时变成了一道拐了调的“嘶”。
“走吧,殿下。”
虞宴的手一路向上,扯了扯恺撒回来后又套在脖子上的精神力抑制环。
恺撒定在地上没走,有些凶狠地斜向上瞪着虞宴,面上写满了不服。
“你说走就走,我他妈”
“带您去包扎。”
恺撒脸红了红,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
虞宴半拖半拽地把恺撒往里面拉,后面的雌虫现在倒是开始一声声嚷嚷着疼。
他自然知道对方是装的,虞晏回头看了恺撒一眼,索性松开了手,自己朝房间走。
骤然失去了钳制,雌虫似乎立在原地低声骂了句什么,随后乖乖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进了屋。
恺撒身上的衣服和皮肉粘连的实在严重,虞宴处理的时候,只能用过了火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那层薄薄的布料。
就在他刚用剪刀剪出来一道裂口时,窗户处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
两人猛地转头望过去,在见到半只腿迈进来的达伦时,即将砍到雄虫脖子的精神力硬生生拐了个弯,劈碎了旁边的台灯。
达伦捂着耳朵吓了一跳,差点从窗户上掉下去。
他连忙爬了进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
过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搞清楚面前的两人在干什么。
他颤着手指向站在恺撒面前的虞宴,又慢慢移向衣服大敞的恺撒,手指抖了起来。
“你你你们我就说你”
他就说恺撒这家伙被抽出神经病了!
看!这不是刚回来没多久就又忍不住了!
他就说!
这回被他逮了个现行了吧!
虞宴拿着手里的剪刀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还没等他说话,恺撒却是先骂了出来。
“达伦你什么毛病!那窗户放那是让你爬的吗!”
第70章 不疼 安谢尔先生会带我去
达伦的脸涨得通红, 作为雄虫的他身边总是萦绕着数不清的赞美与善意,从小吃过最大的苦可能就是兄长林斯偶尔会限制他的午睡时间,更别说被其他家伙这么指着鼻子吼了。
虽说这个举动在恺撒做来并不显得奇怪, 但是达伦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睛。
他瑟缩了一下, 抬头望了眼站在自家弟弟身前的青年,一咬牙就要去拉对方的胳膊。
“你管我爬不爬窗, 倒是你,弗朗斯满世界找你。你不去开会就算了, 还有空在这里做些欺负虫的蠢事!”
恺撒自小因为和达伦吵嘴的缘故, 没少受过教训,但这却丝毫不妨碍他和自己这位兄长对着呛声。
见达伦竟是要当着自己的面抢自己的人,他不觉得有些可笑, 眉毛一挑, 嘴角却是挂上了颇具玩味的弧度。
“我做什么?那还轮不着你来管,没事就赶紧滚,我可不想在这见到你的那条狗再循着味跟过来, 看着烦。”
达伦哪里不知道他是在说林斯,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但还是咽下了嘴里的辩解,生硬地又将话题转了回去。
“我找以利亚有事, 总之你我在这不会让你再碰他的!你要是想玩,大可去找别的亚雌或者雌虫也可以!不能是以利亚!”
虞宴听着达伦这副老母鸡护崽似的言论也不由有些错愕,他认真地打量着这只许久未曾见过的雄虫。
对方似乎更瘦了些, 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种苍白的病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在他面前晕过去。
但即使如此,达伦的触须依旧因为愤怒而从发顶钻了出来,虎视眈眈地对着恺撒打着颤。
真奇怪啊
虞宴微微眯起了眼, 他清晰地从这只雄虫身上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他的本能告诉他,这只雄虫的真实情况或许远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活蹦乱跳。
他和兰伯特·伦德斯为了能在自己去前线的这段时间瞒过克瓦伦,特意挑了达伦每年会定时进入神殿修整的日子。
按理说经过治疗的达伦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副油尽灯枯的样子,而退一万步讲,皇室也不可能放任自家雄子变成这副样子
恺撒和达伦并不知道他们产生争论的当事人正在干什么,他不知道被达伦的那句话戳中,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眼里也没有了方才还带着些看热闹意味的调侃,说话多了几分威胁。
“你搞清楚些,这是我的地方,我和谁?干什么?都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手掌微微用力,撑着床就想站起来,嘴里却还是越说越没边。
“我还真想知道,就算我现在和他交.尾,你要”
后半句的“留在这看吗”还没说出口,腰腹间那道泛着血的鞭痕却是猛地一痛,直疼得恺撒腰间一紧,打了个激灵就又跌了回去。
“操!你干嘛!”
他的眼角因为疼痛掉了几颗生理性的泪珠,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人将沾着药水的棉□□直按在自己的伤口处。
始作俑者似乎也是很意外他的反应这么大,将手里的消毒棉签抬高了些,眼角的那颗小痣随着主人的眉眼弯起微微动了动,露出了一个略显歉意的笑。
“啊抱歉,是我弄疼殿下了吗?”
笑得很真,说得很假。
至少恺撒倒是没从对方嘴里听到一点抱歉的含义。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下胸口翻滚的郁气,硬生生为了面子,从牙缝里挤出来变了调的两个字。
“不疼!”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腹部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还十分不给面子的抽了抽,看样子是真疼得不轻。
虞宴垂眸看了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低头认真地开始清理对方腰上的伤口。
这些印子虞宴在恺撒身上见过不止一回,上一次对方也是披了一身血腥味,坐在喷泉旁边堪称自虐地给自己缠着伤口,而这回
却是干脆缠都不缠了,就这么大剌剌地顶着一身鞭子印来见他,甚至还活力十足地和达伦小学生骂架。
虞宴拿着棉棒一点点沾起伤口附近的碎裂的皮肉,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
雌虫身上的这条裤子腰身低,疤痕却是顺着腰腹一路往下,虞宴瞥了眼他小腹处那道极为张牙舞爪的契印,轻轻将恺撒的衣服揽了起来。
“可以了,殿下,伤口处理地差不多了,或许您应该先去医疗室一趟。”
正盘算着用精神力强行将雄虫掀飞出去的恺撒,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错愕地偏头看向虞宴,正巧对上了虞宴疑惑的眼神。
达伦难得也闭了嘴,但终究是没忍住,还是小声低估了一句。
“都赶你了,还赖着不走,脸真大。”
这话意料之内地又接了恺撒狠狠剜过来的一眼,达伦撇了撇嘴,知道这时候不好再惹他,径直移开眼睛,装没看到。
虞宴将东西收回了自己那盒简易的医疗箱,似是想到什么,又从箱子里掏出了一支舒缓剂,依旧是亚雌经常会领到的那种劣质款。
他望了眼雷打不动坐在原地的雌虫,语气和缓地解释了一句。
“殿下您身上的伤很严重,应该去接受正规的处理,我这最多只能帮您草草包扎一下,为了避免影响到您今日的正常行程,早早处理会比较好。”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露,但话里话外却是都透着送客的意思。
那架木床猛地发出一身巨响,在恺撒起身的瞬间就劈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虞宴面对这异常熟悉的场面眉头都没挑一下,达伦倒是心有余悸地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目光戒备地盯着拉下衣服从床边站起来的雌虫。
但恺撒却并未像达伦想象那般发作,他看都没看在自己手下报废的那张床,反倒是用眼神从上到下将虞宴都凌迟了一遍,丢下一句“谁稀罕”,就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你没没事吧,以利亚。”
达伦担忧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接过对方手里的舒缓剂,却是被人侧身一避,躲了过去。
“不用麻烦了,阁下。”
达伦的触须晃了晃,不太明白虞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对方却也并没解释,只是淡笑不语,依旧拿着那瓶舒缓剂,仿佛在等着什么。
而下一秒,门就被从外面“砰”地一脚踹开,还没待达伦看清来者是谁,一道金色的影子却是闪进闪出。
片刻之间,虞宴手上的试剂瓶却已经是不翼而飞了。
于是接下来,达伦就眼睁睁地看着青年习以为常地将门彻底关上,神态自若地转身倒水,在伸手递来的同时,朝他露出了一个温和随意的笑。
“现在可以了,我们聊聊吧。”
“阁下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
“是吗,殿下是从哪听到的这个消息,真是让我意外。”
虞宴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嘴里虽是说着惊讶,但脸上却丝毫没看出意外。
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看得达伦有些心焦,不由拿过了虞宴敲着的茶盏,一字一顿地和他解释起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说的是真的,以利亚,你得认真考虑考虑我的话。”
达伦说得有些急,气息不稳地咳了几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虞宴见状便从旁边放着的几支舒缓剂里抽了一支出来,递给了他。
“没没用的,我这是老毛病了,这个不管用。”
达伦摆了摆手,似是害怕虞宴误会自己看不起他的东西,便略微解释了一下。
“阁下试试,有总比没有好,就当喝茶了。”
舒缓剂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亚雌的珍贵程度却不可同日而语。
达伦又是推却了一番,但虞宴只是笑着不说话,达伦没办法,只能掀开盖子给自己灌了进去。
在舒缓剂入口的瞬间,那股扼住达伦脖子般的不适感竟然奇迹般地散去了一些。
他惊讶地上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有些骇然地看向对面依旧言笑宴宴的青年。
“看来阁下的运气不错。”
达伦张了张嘴,瞪得溜圆的眼睛显得他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爱。
虞宴见着他这副样子,笑容里更多出了些真诚,却是没有回应达伦心头的疑问。
他从对方面前拿过茶盏,捂在手心里热了热。
隔着蒸腾的雾气,那双清澈的蓝色眸子朝达伦善意地弯起,轻声问道。
“所以,这话是拉弗尔·曼朗先生告诉阁下的吗?”
这句话唤回了达伦跑远的神智,他晃了晃脑袋,这才想起了今天自己来这的主要任务。
他连忙将手里的舒缓剂都倒进了嘴里,身体长日来的疲乏一扫而空,说话也有了几分力气。
“不是,是拉弗尔找雄父的时候,我偷听到的。”
想到这,达伦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脸上也有了怒色。
“那家伙胳膊还断着就来找我雄父了,我倒是头一遭见到比恺撒还不要脸的军雌。”
达伦说到这,还义愤填膺地呸了几句。
“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抽了什么风,但是如果他真在犒赏日向雌父提要求的话,我雌父他他不会拒绝的。”
圣赞节是蒙戈尔上下最盛大的节日,先撇开前三天极近繁复的祭祀不说,最后一天开始的集会才是吸引雌虫的重头戏。
第四天也是神殿里的雄虫唯一得到公开出行的日子,在犒赏日内,无论是军务多么繁忙的军雌,都一定会提前攒好自己历年来的功勋来到勒格斯广场。
那里是除了年末的拥挤的婚约申请季之外,唯一允许雌虫公开申请婚约的日子。
在纳维尔神的注视下,获得阁下应允的雌虫将会在成熟的资格审核流程之后,与伴侣一同进入育巢。
育巢所释放的气味因子会强制诱发雌虫的求.偶期,为期三天的求偶与交.尾会极大程度提升雌虫孕育的可能性。
故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较于年末的申请季,常年征战的军雌会更为倾向于犒赏日。
赶上阁下们心情好的时候,婚姻的缔结率会大幅度提升,也往往更易孕育出优质的子嗣。
而出于对军雌的安抚,皇帝与神殿也会在这天对他们的请求格外的优待,当然,是在不损害雄虫利益的前提下。
这也是达伦最为担心的地方。
“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没有办法公然和雌父对着干,而我也极有可能不在场”
“殿下是要去参加圣子的遴选仪式吗?”
虞宴这话让达伦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还没待他回话,就见虞宴朝他又递过来一瓶舒缓剂。
“可我记得您从小并不在神殿生活,按照法令,您应该并不在名单当中。”
达伦喝了一口舒缓剂,不急不缓地说。
“你说得没错,圣子在成年后会和大庭长一起负责雄虫以及神殿的运转事宜,按道理说是要在神殿内选拔对事务有所了解的雄虫,但是今年不一样。”
这件事按道理说是机密,但是达伦只是想了想,还是开口告诉了对面静静喝茶的虞宴。
“今年的圣子会有三位,但是神殿现在精神力级别在A级左右的雄虫却不多了。”
他的话没说完,虞宴却是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换言之,神殿内部的高等级雄虫数量稀少,完全不能分配暴涨的名额。
圣子的婚龄会因为后续繁杂的神殿事务而被提前两到三年,甚至可以打破法令内关于雄虫婚龄的规定。
而刚好
近年来需要精神抚慰的贵族越来越多了。
虞宴喝了一口茶,却是没有再说话。
他又恢复了聆听者的角色,若有所思地望着茶盏内不停打转的红褐色茶汤。
“雌父和林斯最近为了我的事,和大庭长周旋了很久,我不能那样做所以,以利亚,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是你到我这里。”
达伦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向了虞宴,带上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
“我会让林斯送你去做神官,不过别担心,只是挂个名,你依旧在我身边待着,但是拉弗尔不能随便地开口讨要神官,神殿也不会答应的。”
他抠了抠自己的裤子,有些紧张。
自己从小到大很少认真去担忧过什么事,最多只是去想想今天看什么书,明天柏温会不会来找他玩这种不算烦恼的烦恼。
这是他第一次为其他虫担心,甚至出谋划策。
没有任何人教过达伦该怎么处理突发情况,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做法是否足够周全,是不是会给谁再带来麻烦。
但这也是达伦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了。
就在达伦神绪飘忽之际,一面前的茶杯突然又被添了些水。
水声回荡在寂静的屋子里,平添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虞宴站了起来,打开窗户,外面的雨丝便顺着风飘了进来,静静打在虞宴的侧脸上。
他回头朝着达伦微微一笑,安抚道。
“阁下不必担心,我有办法的。”
“不行,以利亚,你要听我说,这真的”
“再喝些舒缓剂吧,您的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虞宴打断了他,捡起柜子上不知何是多出来的一朵蓝色的玫瑰,拿在指尖转了转,忽然勾起了唇角。
“安谢尔先生会带我去圣赞节的,您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