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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席温纶已经在办公室坐了许久。

最近因着接受席经亘乃至卓家那边的产业,需亲自审批文件堆积如山。

即便如此,员工们还在源源不断地给他送。

整个上午,总裁办公室门就没完全合上过,总会有人在下一秒推开。

这类情况从他将卓惠莲送进监狱后持续到现在。

席温纶甚至需要挤出时间,才能去盯仪式的流程。

他设想得很好:这份协议意味着们金钱关系的结束,同时也代表着新生,用来当订婚纪念日很不错。

至于结婚的日子。

席温纶轻咳一声。

还是等求婚成功两个人再一同商讨吧。

“席总!这里有份文件麻烦您过目!”助理刚整理完一座小山似的纸堆递过去。

这举动成功打消席温纶刚冒出的粉红泡泡。

直到订的餐送来,他才能休息片刻。

虽说忙,但席温纶吃前必须得让人准备好餐前布置,就如同他在家里与符瑎用餐时那般。

他仍旧优雅地小口进食,五官俊美,气质出尘。

看席温纶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助理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拿总裁脸下饭。

“李特助,之前让你接触大师有回覆吗?他肯不肯出山?”

但是被上司问工作就不是很美妙,助理被肉块噎住,刚刚还觉得赏心悦目脸霎时变得面目可憎。

“已经委托了大师的夫人帮忙,大师的确愿意出来,就是酬劳这块……”

“钱不是问题。”席温纶放心了,草草饱腹后用餐巾擦拭嘴角。

显然他这顿饭无法吃得安宁,刘秘书着急地冲进办公室,门又双叒被打开。

“席总,突然有人想要和您竞争预订好的场地。”

助理还在大口塞饭,闻言被呛得米险些喷出。

什么人?竟然敢和席氏掌权人抢东西?

刘秘书脸色沉重,很快便给出答案:“是邻近小国一位公主。”

华国周边某些小国尚处于封建帝制,而帝制下的公主,自然是位身份重要的政治人物。

这件事情太大,动辄便会极大地影响席氏乃至华国。

刘秘书拿不准主意,只能回来问席温纶。

“您看,是要放弃或者?”

席温纶面不改色,“不可能。”

符瑎从未谈论过理想居所,但两人一年相处不是白经历。

席温纶时时刻刻都在观察他喜恶。

符瑎不出门,却很爱在打游戏时逛海岛,在网游里买的房子也是海景房。

那时席温纶笑着问他是不是很喜欢海边。

符瑎随口回应,抱着胳膊用星星眼看着大显示屏上的角色蹦蹦跳跳。

“对啊,我都没去过海边。”

在他的设想中,隐居山村或是海岛都是不错的选择。

最好是快递发达些的小地方,邻近省会最好,去大城市也方便。

当然符瑎并不会把这些告诉席温纶。

所以席温纶认为,仪式选址自然是要在对方偏爱的地方。

海岛恰好是一个浪漫选择。

这座岛屿自然不能平平无奇,席温纶亲自跑了许多个海域,最终定下了某位公爵珍藏的私人岛屿。

那位公爵出了名的护食,即便是席温纶,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得到他首肯。

而现在却有一个人跳出来说抢走就抢走?

“可那位公主对岛屿也很坚持,她好像和某位大人关系不错,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我们恐怕很被动。”刘秘书推了推眼镜,面露难色。

席温纶双手交叉,“她目前在华国吗?我亲自去谈。”

……

符瑎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迷迷糊糊睁眼,原来躺着人地方空出一个凹陷。

被子另一侧余温尚存,这是他醒来时常见的情况。

空落落的。

不是早该习惯了吗?符瑎甩甩头,将这不知打哪来的烦丝甩走。

转身下床继续他平时生活。

吃过营养师搭配的早餐,做完日常运动量,如常打开游戏。

符瑎打算把之前打游戏挖宝到的一件珍品交易给他工会里熟人。

等那人跑到他面前使劲蹦跶好长一段时间,他这才注意到右下角爆炸消息和已经等得没脾气熟人。

符瑎匆忙将交易的物品送过去。

对方手下后问他要不要一块儿下XX副本。

这个副本符瑎相当熟悉,为了刷材料不知道打了多少次,难度也不高,可以说是闭着眼睛也能打。

他今天破天荒地频繁失误,气得匹配到的路人队友在一次团灭后愤然离开。

留下了句“新人就去打开荒队,不要来熟练队找陪练”后,几人队伍瞬间只剩下符瑎和他熟人。

“你今天很不对劲,是生病吗?不舒服的话就先下线去休息吧。”

符瑎盯着显示屏上这句话发愣。

与熟人道别后,他关掉游戏。

符瑎向来对本身情绪很难察觉,即便是这样,他现在也明白自己出了问题。

而现在,他只要一闭上眼便会不断思考他们合约结束的那天会发生什么。

赝品再如何也替代不了真货。

即便席温纶希望他留下来,他也绝对不会同意,左拥右抱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他好像……没办法像最初时决定的那样平静离开。

符瑎瘫在懒人沙发上绝望地想。

但他向来心大,默默消化一会儿又感觉好多了。

虽然感情上受到了伤害,但是好歹得到了钱啊!

况且席温纶都是巨富,不至于还收回送小情儿礼物。

那多没面儿啊!

符瑎仔细算算,自打来这儿后花钱一直刷是的席温纶黑卡。

其实他名下也有一些钱,之前被送的山庄还在源源不断汇来利润。

符瑎抽空瞧过一眼,里面的数字惊到他下巴险些脱臼。

原来这地方……竟然是个热门景点?

因为去时经历过于刺激,导致对他人流根本没印象。

更何况这只是一小段时间收入。

有这些钱,根本无需担心以后躺平坐吃山空问题。

真的很不错。

符瑎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非常开心。

纵使离开席温纶这条大腿,远离主角狗血情节,不用当牛马美美咸鱼梦想已经实现了。

为什么他连扯出一个笑容都很勉强?

难道……

角落里倏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符瑎感官很敏锐,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些声音。

似乎是两位小女仆在聊天。

“你看最近的新闻吗?”

“看了,我觉得是媒体乱说吧,咱们家两位先生感情这么好,应该不会的。”

符瑎在她们说到一半时便上网搜索。

【震惊!X国公主与席氏总裁私会,席氏是否会迎来未来夫人?】

【财经X闻:X国与席氏即将合作,对X国公司相关股价未来预测。】

报道很多,还有几张照片。

照片上两人走在一起,相得益彰。

“这谁知道,富豪圈子咱们又不是不了解,那乱的。”

“唉,我还以为他们是真爱呢,围观交互多甜啊。”

小女仆们叽叽喳喳聊天的话霎时变得十分刺耳。

符瑎突然感觉下唇处传来一阵剧痛,发觉方才一直没松开牙关,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渗出细细密密红血丝。

不,席温纶不会这样。

如果真要分开,他一定会来和自己说清楚。

符瑎点出日期接口。

最初签下协议后不久,他就算好了时间,设下他们到期的那天,并日夜祈祷日子赶快过去。

距离结束仅剩有一周。

符瑎突然“唰”地站起身。

他身边的各种零食,玩偶散落一旁,吓正说悄悄话小女仆一跳。

“你们过来。”符瑎招了招手。

转眼他已经坐在车上,席家配备司机正载着他一路狂奔。

司机觉察到符瑎似乎心情不佳,打算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

这事儿他载席温纶的时候常做,不过与符瑎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主人还是头一回。

“符小先生,最近咋喜欢上出门啦,是不是找到了出去玩乐趣,年轻人就该多出门走走……”

符瑎怔了怔。

事实的确如司机所言,他最近频繁地出入席氏,也只是因为席温纶而已。

他脑子一热就跑出来,等不到协议结束那天。

现在一切消息都是外边传,如果要把他赶出去,必须听席温纶亲口说。

说完一大堆话,司机盯着后视镜,发现符瑎脸色越来越差。

怎,怎么和自己想像中不一样?

他浑然忘调理席总心情这事儿一般是另一位助理干的,自己只是负责帮腔而已。

车距离目的地尚有一百米左右。

“司机师傅,停一下。”

后座人倏然发声。

“哦,好的。”司机在路边找了地让符瑎下车。

近日秋意渐浓,风打在身上,有股萧瑟感。

符瑎没走几步,迎面便撞到了他方才在车里窥见人——季邵亭。

自打上回在席家寿宴后,这还是他们首次碰面。

季邵亭显然也看到了新出报道,他上来就想故作亲近地握住符瑎手。

符瑎本就社恐,更何况是面对这位不友好的陌生人。

他快速地把手背到身后,季邵亭抓了个空。

后者似乎不甚在意,用那种关切的语气同他说话:“符瑎先生,您最近还好吗?”

“……”符瑎别过眼,没说话。

季邵亭自顾自地继续道:“我还以为上次的事情后,温纶打算公开你作为伴侣的身份,不过他这人一心扑在工作上,考虑公开同性伴侣对股票影响也是有可能的事。”

“啊,抱歉,说了些管生意人才知道的事情,你不会介意吧?”季邵亭冲他俏皮地眨眨眼。

符瑎毫不留情面地翻了个白眼。

社恐虽然没什么搞好关系能力,但是搞砸关系一搞一个准!

季邵亭笑容凝固在脸上。

符瑎不打算理他,转身走人。

“你就趁现在还能多赖在温纶哥哥身边高兴吧!”季邵亭也是被众星捧月惯了公子,主动和人搭话还被落了面子,早已怒上心头。

“等哪天被抛弃,我看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符瑎身形一顿,但脚没停下。

季邵亭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眼显示屏,利落地开免提接通。

“秘书,今晚麻烦你来载我一趟……”

没来得及走出几步路符瑎仍不住侧目。

季邵亭嘴角愈发上扬。

“季少爷,不麻烦。我到时候会去接您。”

这声音符瑎听过数次,绝对不会认错。

真的是席温纶左膀右臂之一——刘秘书声线!

第57章

将公主送走后,席温纶疲乏地揉揉眉心。

助理十分有眼力地替他做肩部按摩,“席总,您辛苦了。”

见惯大风浪刘秘书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这公主可真够难缠的,但比起那位公爵还算好说话了。”

“可不是,现在一提到他我的头就开始痛。”助理心有戚戚,“他可真有本事狮子大开口,幸好咱们也不算被动,虽然付出了代价,好歹拿到了岛。”

刘秘书捏捏太阳穴,“再怎么说也是别人的无价之宝,不拿出点诚意,恐怕连公爵门都踏不进去。就是……”

他的话未说完,富豪圈里向来吃人不吐骨头席氏倏然间放了一大口血,外边的豺狼虎豹们必不会放过,再如何也要来嗅嗅气味,看是否还能寻着分食撕咬机会。

席温纶却不甚在意,获得计画中关键道具,他心情不错。

“随他们去。”

血他是一定要放,但决不能白放。

闻腥而来的豺狼,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不被席氏这庞然大物囫囵吞下,变成养料。

约定的日期将近,一切最好平安无事。

席温纶又抓着几人核对了下仪式计画与后期的工作,见他们拿东西的手都在颤抖,才勉强放过。

这些时日下属们忙前忙后,觉都没怎么睡。

席温纶大手一挥,“近段时间辛苦了,放你们半天假,该休息的休息,该娱乐的娱乐去吧。”

助理到底年轻,加班多日后听到要放假,高兴地小声欢呼。

刘秘书倒是沉稳,他推了推眼镜掩住笑意,“谢谢席总。”

“刘哥。”出门后助理用胳膊肘捅了捅刘秘书,“好不容易放假,咋一脸不开心啊?”

刘秘书苦笑一下,“老母亲有令,逼我回去和亲戚吃饭叙旧。”

“我懂,我懂!”助理也很不喜欢这种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年面还要尬聊的场合,拍了拍刘秘书肩膀。

……

符瑎神情恍惚,他忘自己是如何在席氏得到席温纶不在此消息,又怎么重新坐回车里。

接他还是那位司机,他不常出门,但这人似乎是专门放在别墅内负责接送出行。

席温纶谈事情场所有些远,符瑎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画面。

他明面对季邵亭做出一副冷淡样,实际上那人拿出的事实,足以摧毁他对自己与席温纶关系的认知。

于是见席温纶一面的心情愈发急切,符瑎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他是怎么想的,之前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么?

符瑎倏然忆起自己对于席温纶“特殊”助力。

理由已经解释得很清楚。

但符瑎心底仍旧存着一丝希望,即使席温纶与那位公主传出消息,或许早已与季邵亭有联系。

他不愿相信往日里那些都是虚假的,哄他心甘情愿上钩的幻梦泡影。

“司机先生,麻烦开快一点。”

符瑎终于说了他上车以第一句话。

司机一怔,忙接道:“好嘞!”

随即踩了脚油门。

司机欣慰地放心下来,原来小符先生不高兴只是因为太想见到席总而已啊!

他们这趟车程很幸运地没遇上堵车,一段时间后便抵达席温纶所在之地。

等司机下车想要给符瑎开门时,却发现他早就下车跑出老远。

庆幸他已不是当初风一吹就到瘦弱体质,良好作息下甚至把以前锻炼的线条复原不少。

符瑎一边跑一边大口喘气,心脏猛烈地跳动,不知是因为高强度运动,亦或是即将得到最终的答案。

就在此刻,席温纶的背影先一步出现在眼前,他身边跟着人不少,唯独那一位……

符瑎瞳孔一缩,脚踝不知怎地撞到旁近的路缘石,失去平衡险些摔倒,在最后一秒扶住树干才得以幸免于难。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

那人分明是——林郁彬!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席温纶邀请他来的吗?

不,还不能这么早下结论。或许只是单纯路过而已。

下一秒,席温纶与林郁彬握了握手,他们谈论似乎相当愉快,周围的人眉目舒展。

符瑎顿时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狠狠拍打。

随后席温纶目送林郁彬离开,二人笑着挥手。

刚刚被磕到时疼痛倏然沿着脊背神经在脑中炸开。

疼,好疼。

符瑎有一瞬间窒息,泪珠失控地接连坠落。

砸到水泥地上的泪,洇湿出一个个深暗的圆印,像小小的困笼。

席温纶接到下属传来的消息,知道符瑎要来找自己,当下便有些坐不住。

坐在对面林郁彬见状弯起嘴角,“温纶哥,东西也送到了,没什么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多谢你跑一趟。”席温纶颔首,旋即起身。

林郁彬:“不用,我还要谢谢你呢,毕竟你没直接安排人来拿我DNA样本,还肯通知我一声。”

“正好,我跟小瑎很投缘,也想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前些天符瑎在床上说了那么一嘴,席温纶便放在了心里。

自己未来伴侣的身份,他不愿草草糊弄过去。

虽然两人认识前席温纶就调查过符瑎,但这些日子符瑎一连撞上俩和他样貌相似的,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席温纶决定请林郁彬来一趟,做个血缘关系的鉴定,或许能找到失散已久的亲人也说不定。

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两人下楼,走到门口时握手道别。

席温纶:“如果检测中心有结果,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好,麻烦温纶哥了。”林郁彬松开手,微笑过后离开。

跟随的人上来提醒他:“席总,司机说他们已经到了。”

席温纶点点头,正想着快走过去接人下车。

倏然一转头,便看到此刻应在车里符瑎蹲在地上掉眼泪。

他大踏步来到符瑎身边,神情不免有些慌张:“怎么了?”

余光间瞥见符瑎手虚按着脚踝,旋即将那处衣物撩起,原本雪白的肌肤肿起一大块。

席温纶蹙眉,难怪小孩儿哭的那么惨。

他用手替符瑎擦掉眼泪,水渍沾上了名贵的西服。

“没事,待会儿咱们就回家。”席温纶一面安慰,一面吩咐人去找配备医疗用品。

很快符瑎腿上的伤被妥善处理,席温纶见他精神状态不佳,还特意说了些话逗他高兴。

痛楚消失,可心脏某处疤痕却无法消失。

符瑎本来想说很多很多话,甚至想质问席温纶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看到人那一刻,他就放弃。

问了又能怎样?之前季邵亭事情他没告诉自己,其他的更加没有告知的必要。

就算得到了答案,他能保证席温纶说的是真话么?

他甚至都没有足够能力去验证这个答案。

席温纶就坐在他身边,可他却觉得两个人距离像无法拉进越过的鸿沟。

符瑎作为穿越人士,始终觉得自己与小说里的人物隔着次元壁。

毕竟小说中有多少个总裁,多少个首富。每一位都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他见多了这种人设,并且把所有人都当成虚拟人物,甚至是抱着一种旁观者的心态在这个世界看戏。

直到触碰权力边缘。

符瑎恍然发觉,原来面对强如席温纶这样的站在金字塔尖的人,自己完全没办法与之抗衡。

他现在受到的一切优渥待遇,全凭上位者的心情。

看似踏在云端,实则行走在悬崖边缘,一脚踩空便是粉身碎骨。

巨大不安感吞没了符瑎,连被席温纶抱回别墅后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状态。

“符瑎!”

他忽然被唤醒,第一眼看见的是席温纶担忧的面容。

“你最近怎么了,状态一直很差,刚才喊了好几次,你都没听见。”

符瑎怔怔地盯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席温纶用掌心试了试符瑎额间温度。

“幸好,没有发烧。”

他收回手,凝视着对方哭得通红的鼻尖与双眸。

“不要紧,任何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我想你不愿意跟我说或许有自己为难。”

“但当你想倾诉的时候,我能做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一直在这里等你。”

符瑎感觉身躯往前倒,旋即被人环抱住,熟悉的木制香包裹着他,令人感到安心。

紧绷的神经下意识放松,彷佛泡在一汪暖洋洋的温水中。

被人抚慰感觉真的很好,更何况这人还是席温纶。

这样的温暖,很快也体会不到吧……

符瑎将头埋在席温纶胸前,抽噎片刻后带着泪痕睡去。

……

当符瑎醒来时,房间里日光大亮,洒到了他的床边。

此刻已近中午。符瑎难得这个时间点起床。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果不其然肿得厉害。

每次他们做得太过分,符瑎晨起时双眼经常肿得像核桃。

这种他从前虽会有些为难,回忆起来时又有些甜蜜的痛感,如今只剩下了疼。

说到底,他只是无法接受被选宣判命运。

反派BOSS还是和主角受,以及白月光纠纠缠缠。

经过了这么些时日,符瑎差不多想清楚了。

没能力抗衡就——逃避。

既然面对不了席温纶有极大可能抛弃自己现实,那么就干脆不面对。

跑。

是他脑中冒出来第一个想法。

惹不起躲得起。

就像他最初计画的那样,获得一大笔财富后找个好地方躺平。

彻彻底底地远离主角以及主角身边的一大圈人。

不是瓜不想吃,是他真怕哪天一不小心惹到这些祖宗,被卷入剧情下场凄惨。

平平淡淡才是真!

他好不容易从原主命运挣脱,即便这般小心,还是被坏男人骗走了感情。

符瑎握拳,既然想好了对策,那么离实行还差安排步骤。

他彷佛看到美好的明天在招手。

但唯一的重点是。

席温纶,会愿意吗?

第58章

符瑎毕竟不是石头,他看得出席温纶对自己可以称得上喜爱,乃至溺爱。

但他刚开始对这段感情犹豫,主因是摸不清席温纶是把他当成一个人喜欢,还是当成宠物喜欢。

符瑎向来封闭内心,好不容易从保护壳里探出一些些软肉,又立马被外部世界复杂吓得缩回去。

绕回一开始思考的那个问题。

符瑎不觉得席温纶会同意自己离开。

换个说法,席温纶作为财团老总,难道就不能选择左右拥抱的快乐生活吗?

昨天哭了大半天,他总算想明白了这个事实,比起被一脚踢开,无非就是为给正主让位罢了。

他没心情去猜白月光和主角受谁会是赢家,反正都与他无关。

符瑎摸着脖颈处的choker,勾唇一哂。

与席温纶居住在同一屋檐下,他早就摸清了这人的边界,很少做真正拔老虎胡子的事情,就算偶尔任性撒娇也在席温纶可以妥协的范围内。

仅是一种情趣而已,并不会真的无理取闹,而是拿来提供情绪价值的手段。

跑路,迫在眉睫。

离协议到期时间仅有几天,符瑎得马上开始计画。

免得跑路失败要被打包踹走,或是与他人共享。

不管哪一样,他都无法接受。

符瑎迅速跳下床,盘算着做准备工作。

……

席温纶发现,这几日符瑎变得很黏人。

特别是在某些双人活动上。

席氏工作及仪式准备已近尾声,他现在每晚都能回家。

两人床事向来由席温纶主导,符瑎很少表现出过于热烈的态度。

因为之前符瑎但凡做出邀请的姿态,席温纶便会变本加厉地弄他。

符瑎养尊处优惯了,娇气得很,稍微使劲儿就要掉眼泪。

但这几日他像是成了吸食人精气为生的狐妖,就算全身上下都变成粉红色,也缠着席温纶不放,拚命地要。

直至被做昏过去为止。

席温纶有时候想照顾符瑎身体,可符瑎本人压根不乐意,再加上二人前段时间确实接触不多,现在未免有些偿还的意味。

所以他只当符瑎是小别胜新婚,和协议临期不安罢了。

席温纶数次想要开口,可距离谜底揭晓仅剩几天,如果现在说出来,好不容易制造的惊喜感便会消失殆尽。

于是他愧疚地无视符瑎最近的一些小动作。

例如突然关注起席温纶日常安排,抓员工打听一些符瑎原来从未关心过事情。

凭着符瑎躲躲藏藏态度,就明白他并不愿意让席温纶知道。

等到了协议结束时前一天。

席温纶突然接到了仪式主办方的消息,有突发情况需要他去处理。

他本打算藉着带符瑎出门玩的理由把人拐到私人海岛,但情况有变,只能自己先动身。

打点好一切后,原本认为以符瑎现在黏人程度,要劝他分头行动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没想到符瑎竟然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反倒弄得席温纶怔了片刻。

符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其实我不太想成为你的累赘,如果你真的很忙,我一个人去也没关系的。”

他踮起脚尖在席温纶唇上“啵”一口。

席温纶笑了,他把符瑎动作时散落的碎发撩起,“舍得我走吗?”

符瑎让自己贴着他,用脸颊在衬衫处轻蹭,摇了摇头。

好在仪式那边的状况不大,席温纶抵达后很快就将此事解决,专心等符瑎过来。

但在海岛上他遇见了顺路来打声招呼的纪锐思。

“嘿,兄弟!”纪锐思刚下飞机便环视四周,并与在地面上接机席温纶挥手。

整座岛屿都被席温纶仔细布置过,大量运用了最新的虚拟现实技术,若不仔细看,会误认为自己不小心误闯游戏世界。

纪锐思被这阵仗惊讶得下飞机下了老半天,啧啧称奇:“我说你这弄得,还真有意思。”

席温纶轻咳一声,“都是他喜欢的。”

纪锐思哥俩好地拍席温纶肩膀,“你这位美人爱好挺独特啊,我还以为会搞得像老李那时候的样子,什么浪漫元素都来一遭。”

“小瑎不喜欢那些。”席温纶唇角微扬。

与外表不同,符瑎实际上是有些浪漫过敏人。

他对恋爱类游戏没什么兴趣,平时玩的比较多的类型都偏刺激和新奇。

上一回席温纶针对符瑎喜好尝试过了次生日,便有了这回想给符瑎设计一个专属游戏世界想法。

席温纶知道符瑎对现实生活兴趣缺缺,这不止体现在他社恐性格方面,还有他面对周遭的生活细节时,皆采取消极处理态度。

例如他永远记不住家里佣人裙子上究竟有没有蝴蝶结,但这并不是说符瑎没能力去注意。

符瑎选择对席温纶各种细节投入精力,吃过一次饭,他就能搞清楚席温纶口味偏好等用餐习惯。

对于现实生活,符瑎更多的是不愿意去关注。

席温纶虽然明白这点,但完全不知道原因。

符瑎不愿意说,他更不想逼他说。

可符瑎是一个生活在现实中的人,这是无法改变一点。

所以席温纶想。要是把符瑎喜欢的元素都搬到现实生活中来,符瑎或许会对他所存在世界产生些兴趣。

倘或只产生一小点点,能稍微解开符瑎的心结。

这足够令席温纶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

纪锐思见席温纶又兀自沉浸在思绪中不说话,好笑地用胳膊肘戳他。

“我说,你能不能先理一下专程赶来的兄弟。”

席温纶心情不错地回了个“嗯。”

“你这地方不会现在就我一人在吧?咋不多请点人过来,你不是要公开吗?”

“不需要,人多他会不舒服。”

纪锐思此刻想起了当初他们见面时的情景,符瑎像只误闯入围猎区而惊慌失措小鹿。

“嗨,我给忘了。”纪锐思尴尬地挠挠脸,“但他也不能一辈子不见人啊。”

席温纶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别着急。”

他们两人之间事情,纪锐思也就随口说说,没太当回事

“行吧,你们自己再考虑。”

“但是后边趴先帮你备下啊,搞个求婚成功的庆功宴,人不多,带你家那位露个脸呗!也不是非得见面,让咱几个远远瞅一眼也成。”

“但咱要是不成功,就当出来嗨了,安慰安慰你受伤小心灵。”

席温纶难得翻了个不符合身份白眼,“不可能,别乌鸦嘴。”

纪锐思使劲逗弄眉毛调侃他:“诶,没结婚酒这样,以后会不会是妻管严啊?”

“他又不管这些……”

两人渐渐走远。

送走纪锐思后,席温纶半夜便接到了符瑎打来的电话。

席温纶本打算给符瑎打,未曾想符瑎反倒先他一步。

昨天他与纪锐思畅谈许久,脑海里不断演绎着今日可能发生的事情。

符瑎是会高兴到流泪?又或是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如果是他猜到了他的计画,惊喜感没了怎么办?

更糟情况是,符瑎直接拒绝了自己……

席温纶面色一沉。

耳边传来符瑎带着细微电流声音。

“席先生。”

“嗯,是我,怎么了。”

席温纶声线中带着刚醒来的沙哑。

符瑎很快便注意到了这点。 “啊,我打电话时机是不是不好,忘记我们还隔着时区。”

“没关系,只要是你,什么时间打来都行。”

对面突兀地沉默了一瞬。

“干什么呀,我就是随便打个电话。”

符瑎又和席温纶确认了几个行程相关的问题,这些都是他们之前就探讨好的。

问到一半,符瑎倏然道:“席先生,我真的要自己一个人坐飞机吗?”

“抱歉,如果不是一来一回时间不够。”

“没有,我不是要你回来陪我,我已经成年了。”

“嗯。”席温纶想像着符瑎说这句话的语气,暗自觉得他努力摆出大人架子模样很可爱,“小瑎成年了,是一个独立的大人了。”

“真是的,你在笑话我吗?告诉你,我好歹也是自己出道。”

符瑎声音越来越弱,似乎是底气不足。

“没有,只是觉得你很厉害。”席温纶语调不禁染上一丝笑意。

“好吧,其实……”

“嗯?”

“我很想你,好想见你。”

席温纶不自觉地放松身姿,莞尔道:“还有差不多十个小时,我们就能见面了,忍一忍,好么?我相信你一个人也能坐飞机过来的。”

“是啊,还剩十个小时。”

符瑎的话语听起来很惆怅。

还未等席温纶追问,符瑎又开了口。

“因为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席先生不用太担心!”

“还有,我会想你的。”

"再见。"

他挂电话速度相当快,以至于席温纶来不及回再见,便只能听到另一头的“嘟嘟”声。

席温纶本能地觉察到这段对话很怪异,旋即与国内负责送符瑎人员联系。

此刻他们似乎正在做飞行前准备,可以听到另一端忙碌的噪音。

接到总裁突如其来地关心,负责人一脸茫然。

“啊?目前没有什么状况发生,哦,符先生也接到了,他带行李多了一点,我们准备出发赶去机场。”

席温纶紧蹙的眉头稍展。

“一切正常便好。”

“好的,您如果没有要继续询问事情,那我先去忙了?”

放下手机后,席温纶无法继续安稳地入眠。

直觉告诉他,这事情有古怪,可他现在人不在国内。

又把能抓来问的人全问了一通,都和他说没问题。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十个小时不算短,在这种情况下更是煎熬。

席温纶几乎无法让自己坐下,一直在和仪式方确认各种细节。

直到晴空万里倏然布满乌云,窗外霎时劈过一道闪电。

席温纶正谈着事,抬眸往外看。

“糟糕,天气怎么突然变了。”席氏员工擦了擦汗,“不知道符先生飞机会不会晚点。”

话音落下一秒后雷声轰鸣,席温纶不咸不淡地瞟了那人一眼。

那人缩了缩脖子。

如他所言,众人很快收到了符瑎即将晚几个小时抵达的消息。

“小瑎呢,让我和他说句话。”席温纶暂未表态,而是直接去找人。

“抱歉,符先生好像一上飞机就睡着,需要把他叫醒吗?”

席温纶顿了顿,“算了,让他睡着吧。”

计画被延迟,岛屿被瓢泼大雨覆盖。

即便做了防水设计,但与晴日时呈现的效果相比大打折扣。

席温纶沉默,但他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让人呼吸停滞的低气压,恨不得绕着他走。

即便如此,席温纶仍旧去换了预定要穿的礼服站在停机坪附近等待。

又过了几个小时,飞机终于到达目的地。

舷梯刚放下来,席温纶不等人下来反而自己抢先登梯,身后的人追着为他打伞。

“符瑎呢?”

席温纶盯着面前的机组人员,只见他们眼神躲闪。

“或许,还在睡觉吧?我这就去叫。”

“睡觉能睡十几个小时?”席温纶蹙眉。

机组人员腿脚一软。

席温纶直接走到休息区摆放床铺位置,“唰”地拉开床帘。

床中央有个凸起,他迟疑了一下遂掀开被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人类大小的玩具熊。

符瑎不见了。

第59章

符瑎直到坐在高铁座椅上那一刻,依旧惊魂未定。

他当初虽说要跑路,其实对这个计画成功的期望不大。

比起老谋深算席温纶,自己只是个清澈愚蠢的男大学生。

但没想到一切竟然进行得那么顺利,席温纶对他完全不藏私,乃至于他居然能找到可以不用和席氏人面对面的机会。

趁着这个空隙逃了出去。

符瑎不想和席温纶一块儿去海岛,谁知道他让他过去做什么?说不准为了防止他遇见后正宫逃跑,把他困在那里当禁脔也不是没可能。

他拢了拢手心的小布包。

幸好自己在席家日子里没乱放过自己重要证件,而是保管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符瑎只拎着装衣服的行李箱,没有带上任何一样席温纶买给他贵重物品,连电子产品都没拿,倒是拿走了那张存放山庄利润卡。

毕竟这算是自己工作取得成果奖金。

治好席大总裁病,不至于连这点钱都小气不给。

但离开席温纶以后的生活……

符瑎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原主混娱乐圈前只办了休学,他完全可以去继续读书。

他高考后被拖进小说世界,还没能好好享受大学生活,拿到大学文凭,难道高中三年白读了吗?

于是符瑎提前联系了原主发小,以自己离开太久为理由,打听了许多信息。

幸好发小是个嘴巴藏不住事儿,符瑎问一句他能回人三句。

就高铁上短暂聊天的时间,他已经把原主的过往生活关系等摸得七七八八。

原主家庭中除了自己还有一个弟弟,他父母似乎认为这个离家出走的不孝子没弟弟重要,都跑出来一年多仍与他毫无联系。

可惜原主大学就在老家隔壁市,离得近,发小也劝他至少回家看一眼。

但符瑎选择先回学校再想对策,如果在原主父母面前露馅,至少不会被连人带东西一起轰走。

只是,他总觉得发小那边获得的信息,有种莫名熟悉。

心底浮上异样违和感。

A市高铁发达,几个小时后便抵达了原主大学。

好在原主与符瑎就读专业相同,还省了转专业的麻烦。

他回来的时间点不错,离开学还有那么些天,去找了政教处办理休学回归相关的手续。

因为符瑎休学了一年,无法跟上同班同学目前进度,学校打算把他放到下一届新生中。

符瑎没意见,摆烂那么久他早就把学知识给忘光了,学校不要求他自己也会提交留级申请。

只要不参加社团之类活动,与上一届见面的机会也多不到哪里去,省得还要在认识原主同班同学面前装模作样。

符瑎前前后后跑了一整天,这事儿才算尘埃落定,接下来几天只需要提交一些缺少的材料就行。

他本来打算直接在外面租个房子,宿舍人太多不舒服。

可教务处那边说办理外宿得等一段时间,但是同意给符瑎找一个人少的宿舍住。

新生楼到开学那日才开放,符瑎便在附近找了个酒店先安置自己的行李。

在此期间发小不断地给他发消息,希望他回隔壁市见一面。

即便他在聊天对话框里长篇大论,却一个电话都不敢打。

符瑎深深蹙眉,他向来不喜欢接别人突如其来的电话。

难道原主也和他一样么?

想到这些,符瑎不禁毛骨悚然。

重名也就算,单从性格来说,原主在小说里是个性格外向且能说会道人。

这与社恐自己截然相反,并且他本人对原主爱豆事业,并没有兴趣。

符瑎晃晃脑袋把这个怪异的念头扔掉。

或许是错觉罢了。

符瑎捞起手机,一条条地读消息。

他们父母互相认识,是住在附近的邻居。

发小性格似乎与他父母相似,是个心善老好人,操心着邻居好友一家亲子关系。

他传来信息大多都是些关心,以及劝原主和父母和好。

用发小的话来说,天底下哪有父母和孩子有仇,都是误会,解开就好了。

符瑎对此倒是很无奈,他又不是原主,跟原主父母有什么好和解。

顶多就是家庭配置有点像,都有个弟弟而已。

而且他们打小不在一起长大,关系更为疏远。

况且原主从家里离开时准备的证件齐全得令人咂舌,他连户口本都给自己单独划拉出来一本,可见原主离家之心决绝。

原主本人即使落到结局那般下场,也没有一次想过回家求助。

这倒是方便了符瑎跑路后办各种证需要,比如他这个休学后重新入学的手续就办得非常顺利。

符瑎想了想,回了发小一个表情包。

一颗石激起千层浪,发小发消息发得更加勤快。

符瑎:“……”

早知道不回。

曾大头:瑎啊,你都回学校上学了,就来隔壁市看一眼吧,你就算不想见叔叔阿姨,咱们那么多年的交情,大不了等开学我去找你。

符瑎看到这条消息,手臂上瞬间起了一整片的鸡皮疙瘩。

他怎么就忘,原主发小和家人都知道他在哪里上学,过来找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曾大头:叔叔阿姨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也不想他们老了以后……

符瑎:我回去一趟,你什么时候有空?

曾大头:真的吗?!太好了!只要你能回来我啥时候都有空!

发小再那边滔滔不绝。

符瑎觉着与其等人杀上门,不如先去打探打探情况。

万一被抓包是冒牌货,不至于太过被动。

后续是他们又商讨了一些见面的细节,谈完后符瑎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决定是自己做的,但面对陌生人,并且还要拼完全不擅长演技,简直压力大到爆表。

只能说幸亏在席温纶身边磨炼练了社交抗性,符瑎相比于从前的自己成长不少。

席温纶……

符瑎想到这个名字时,顿时涌上一股心虚。

虽然认为自己利用价值已经消失,席温纶可以美美和心上人在一起,没有来找他必要。

但相处那么久,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仍旧令符瑎于心不安。

可自己也不算不告而别吧?还给人留了张纸条呢。

不,说纸条还委屈了人家,应该说是一封信。

然而大洋彼岸席温纶,这会儿正神色复杂地拿着那封“信”。

它被放在大玩具熊胸口处,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估计是符瑎随手从席氏集团扯来的某张A4纸,上面的字少得可怜。

“我的任务完成啦,那就先走一步咯,不用来找我。”

“祝您幸福。”

席温纶捏着纸张的手逐渐用力,原本光滑的纸面被揉出褶皱。

机组人员胆颤心惊地看着这一幕,咽了咽口水没敢说话。

席温纶闭眼,似乎是在平复纷杂的情绪。

符瑎这和什么也没说然后偷偷跑路有区别么?什么叫“祝您幸福”?

他长这么大,自母亲去世后头一回对人倾注爱意,却迎头撞上一座冰山。

往日种种浓情蜜意,口中喋喋不休的“我爱你”,全是骗人的鬼话!

席温纶快要被符瑎气笑了。

好,很好。

符瑎留下“信”被彻底捏成一团,攥在手心里“嘎巴嘎巴”地响。

席温纶面色不虞地把被子扔回去。

西装沾着水珠,鞋底还带着雨中行走时潮湿,一步一个深印。

掌中的纸团被揉得扁得不能再扁,成了一枚椭圆形纸片。

席温纶本想随手扔给清洁人员处理,指腹在被压平皱痕停留片刻,最终还是重新握回掌心。

没说清楚之前,他是不会放符瑎走的。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更多的情报。

附近海岛正与一群狐朋狗友嗨趴纪锐思倏然接到了个电话。

他惊异地瞧了一眼显示屏后接起。

“咦,兄弟你这时候打电话给我做啥?难道……”

想来是那两人之间出了问题,不过纪锐思非常识趣地没有继续话题。

“你在厉家布置的暗线,有传来什么动向吗?”

纪锐思一下子从瘫坐到挺直身躯。

……

符瑎忘记自己是怎么睡过去,洗漱完后后脑勺一沾枕头就不省人事。

醒来时早已天光大亮,阳光从窗棂透过,一片白茫茫。

今天是协议结束第一天。

符瑎对这个倏然冒出的念头感到好笑。

都已经和席温纶没任何关系了,记这种日子又有什么意义。

距离和发小约好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符瑎先是出门解决了早饭,随后出门乘车前往临市。

车刚停稳,符瑎下来时远远地瞧见了发小在向他招手。

符瑎眨眨眼,尝试着小幅度挥手。

发小像是吃了兴奋剂似的快跑着穿过人群,一把抱住了符瑎。

“兄弟!你终于回来,可担心死你了!”

这样冲到脸上的热情令符瑎难以招架,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用表情,语言,动作之类回应。

发小似乎是看出了他为难,伸手搓了搓符瑎脑袋。

“嗨,知道你害羞,咱俩谁跟谁啊。对了,你这粉毛还挺有个性,帅的很。”

“嗯……”符瑎默默地把被搓乱的刘海拨正。

发小继续和他拉着家常,符瑎不懂原主之前是如何回答,便“嗯嗯啊啊”地应着。

少说少错。

发小感叹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爱说话。”

“我真的很好奇,你进娱乐圈后怎么突然能说会道。”

符瑎脚步顿了顿,旋即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走。

“都是被逼的。”

发小拍拍他的肩膀:“理解理解,既然回老家,不用那么拘束!”

“先来我家里坐坐,我知道你可能对叔叔阿姨他们还有心结,但是他们肯定都是向着你,为了你好。”

发小又要开始长篇大论,符瑎眉毛一拧。

“好好好,我不说了。”

两人相安无事地来到居住小区,附近有一家生活超市,看上去刚开业不久,里面装潢都是新的。

符瑎通过小区入口时多望了一眼。

“唉,原来咱们常去小卖部阿姨身体不好,现在她儿子接她回去养病。这不,就新开了家超市。一年多了,都忘她姓什么来着……”

“姓赵。”符瑎淡淡道。

“对对对,还是你记得住!”

猜对了。

符瑎本就不高昂情绪急转直下,这里的景象熟悉得令他烦躁。

再如何劝说是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未免过于违背现实。

“到,快进来!”发小拉着他的手臂。

果然,楼层数一致,连大门也是同样的款式。

若是和他预想中差不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

符瑎在门口处停滞。

他后悔了。

第60章

发小不明所以,依旧在催促。

“都走门口,来都来了,看一眼没事的。”

“况且又不是回你家,主要是我爸妈担心你,吃顿饭咱们就出去了。”

符瑎被说服。

发小说得有道理,今天是工作日,他现在回去不一定能撞见人。

他见符瑎肯行动,雀跃着开门并大喊:“妈!我回来了!肚子好饿!”

一位慈眉善目中年妇女早早地守候在玄关,微笑道:“好好好,菜早就煮完了,就等你俩回来开饭。”

“哟,这是小瑎吧。”她用那双温和的眼睛看向符瑎,“这么久不见,又帅了不少,头发很有个性哦。”

符瑎僵硬地说了声"谢谢"。

发小大声嚷嚷着自己要吃菜,匆匆脱下鞋弹射进家门中。

中年妇女不以为意,亲切地拉过他的手。

她的围裙有股被饭菜香味熏过的烟火气,符瑎绷着神经不由放松了些。

当他视线触及到沙发上坐着的两人时,似乎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被冻结,寒意劈开骨髓扎入大脑。

那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穿着打扮一丝不苟,十分符合他们对自己知识分子的认知。

女人的双目瞧见符瑎的头发后,皱眉道:“出去一趟就学会个染头发?像什么话?”

男人则是漠然视之,像没见到符瑎这个人出现般。

“好了好了,孩子刚回来,别太吓着他。”发小母亲出来打圆场。

“你们来干什么?”符瑎呛声。

“不孝子,有这么对父母说话的吗?这里是我们邻居家,你又凭什么过来。”

发小母亲拉了下她的手,示意她别继续。

符母侧目望了一眼,碍着在别人家里不好发作,将脸撇过一旁,像是不忍直视。

符瑎沉默地捏起拳头,没说话。

恰逢发小父亲端着菜走进来,他们四位大人热络地说着话,气氛缓和不少。

符瑎被引着在餐桌旁坐下,他选择了个角落,谁也不挨着。

发小此时正好上完洗手间,他挪了个凳子便要坐在符瑎身旁。

他母亲戳了戳发小手臂:“嗳,去接你符小弟过来吃饭,他应该也放学了。”

“好好好,听母上大人差遣。”发小转身又出了门。

不一会儿便和背著书包符小弟打打闹闹地走回来。

符小弟刚刚还笑得整个人都要翻过去,一见到符瑎,瞬间抱起手臂开启防御姿态。

“你回来干嘛?”

发小皱眉道:“别这样。”

符小弟吐著舌头做了个鬼脸,冲到符父与符母身旁撒娇。

符父立即眉开眼笑,与方才一动不动的石像判若两人。

连符母都收起了冷硬口吻,关怀起符小弟今日经历。

一家人其乐融融。

发小担忧地看了眼符瑎,他似乎早就习惯这种场面,面无表情地吃饭。

好像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发小张了张口。

符家与发小家相识已久,他们既是同事又是邻居,关系亲密。

他们在饭桌上唠起家常,发小时不时插几句,符小弟更是喜欢出风头,非要抢着说话。

唯独符瑎一言不发。

席间符小弟因为说话太着急,还打翻了饭碗。

白花花的米饭和裹满油肉砸下来,符小弟浑然不觉地踩了两脚,油渍与饭粒被碾得黏糊糊,全粘在了地毯上,混合著布料刚洗过洗衣液芳香,融成一股诡异的味道。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吃饭要当心一点。”符母轻飘飘地说了他两句。

发小母亲摆手,“没事的没事的,小孩子嘛。正好这个地毯我们最近也要拿去洗一下。”

"快给你曾阿姨道歉。"符父帮腔。

符小弟说了声对不起,显然一副经常闯祸满不在乎模样。

发小一家子都是老好人,自然将这件小事忽略了过去。

难捱一餐结束,两家人还要继续聊天,符瑎则是吃完放下碗筷后起身。

“吃饱了吗?饿的话多吃一点没关系的。”发小母亲问道。

符瑎冲她点点头,刚转过身,一直当他是空气符父突然发难。

“吃完了一句话都不说?没礼貌。”

符瑎没理他,符父却像是受到了极大侮辱似的。

“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耳朵聋了就去割掉,省得碍眼!”

符母跟着阴阳怪气,“白养你那么久,父母问句话都不讲,秀萍你看看,这小孩儿打小就不听话,长大了更是没出息。”

"别这么说孩子,他还是学生呢。"发小妈妈尴尬赔笑。

“他都二十岁,我们两口子挣钱不容易,辛辛苦苦养个白眼狼出来,哪有那么多钱。”

符瑎忍无可忍。

“给口吃就算辛苦,高中大学学费都是我自己赚的,你们当初拿了我打工攒钱都没还回来!”

符母眼神飘移,“你还小,大人帮你保管钱是为了防止你乱花,学费你不是有助学贷款吗,用不着家里的钱……”

她越说越小声,似乎也明白自己底气不足。

符瑎深深地吸了口气,飞速从发小家里跑走,像是有恶鬼在追逐一般。

身后传来符父咒骂,以及发小一家挽留声。

符瑎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去管他们。

他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明明他完全不知道原主具体的情况。

但事情却发生得如此理所当然。

为什么……原主家庭和他一模一样呢?

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兄弟,那些话语和伤害。

尘封已久的痛苦记忆破茧而出,自暗渊内伸出的黑色荆棘缠绕着脚踝,划出细碎的血痕。

他真的是从现实世界穿越到小说里的吗?

究竟哪处是虚拟,哪处是真实。

符瑎在夜色里跑出好长一段路,他很少像这样长时间运动,心脏剧烈跳动,肺部剧烈挤压汲取空气。

街道上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紧接着雨滴一颗颗坠落,片刻后汇聚成线。

路上的行人纷纷查找屋檐屏蔽躲雨。

他却逐渐放缓脚步,任由冰凉凉的水珠拍打。

雨水流到嘴角,有淡淡的咸味。

命运同他开了个玩笑,建构障壁被粉碎,努力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

像是个永远无法打破的魔咒。

符瑎,还是“符瑎”,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口袋里的手机显示屏不断闪光,布料贴合那侧持续震动。

他没去管,失神地在大雨里走。

没走几步,白得晃眼的车前灯朝他直射。

符瑎想,或许就这么被撞死也不错。

他顿住了,可车也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好几个人。

符瑎转脸去瞧,却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

“符瑎。”

这道声音如此熟悉,以至于那被淋湿的少年霎时恍惚。

……席温纶。

符瑎在心里回他,双唇空启启,没有发声。

即使在这瓢泼大雨中,席温纶看上去仍旧是那么尊贵,他天生便有种凛然不可直视气场。雨滴被黑金色宽大雨伞挡住,水渍与泥泞这些浊物都粘不上分毫。

席温纶眼眸里如他们初见一般的寒冷,又在视线触及到被整个淋湿符瑎时软化,但他语调依然冷硬。

“为什么逃走。”

符瑎垂下眼睫,咬了咬泛白的下唇。

“为什么不逃走?留下来继续当您的宠物吗?”

他倏然抬眸,弯起唇角笑出了声。

即便在落雨声中,也能听得相当清楚。

席温纶蹙眉。

这笑声尤为刺耳。

符瑎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里面果然有你安装定位追踪。”

他自顾自地将手机扔到地面,瞬间沉进蓄起小水洼里。

“我很感谢您那天晚上给我解围,但是后面的协议是您半强迫我签的,您不会贵人多忘事儿给忘了?”

“您要玩什么乖情人恋爱游戏我也陪您玩了,您的病也已经痊愈,可以尽情地去享受美人了。”

席温纶眉间锁得更紧,他踏上前一步,“你在说什么?”

“噢,抱歉,是我管太多,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是没资格说这些的。”

席温纶目光里闪过一丝错愕,“不,你当然有资格,我对你是认真的。”

“认真?”符瑎没等他继续往下说,深呼吸以图平复失控边缘的情绪,“我并不这么觉得。”

“回道一开始的话题吧,既然席先生觉得我不能不告而别,那我还是跟您说清楚比较好。”

“您真的觉得我们对彼此互相了解吗?明白对方内心深处吗?这不谈得上是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只是您在包养我而已。”

“事实上也差不多。”符瑎对着脖子比划出一个圈形状,“您难道在面对真心喜欢人时,会舍得用这种宠物项圈羞辱他吗?”

“况且我们相处了一整年,很少有吵架的时候。您会错以为我是您的择偶范围内优选也是正常的。”

“因为我为了让您这位雇主在这段关系内感受舒适,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察言观色,对您毫无底线忍让,那些小打小闹的生气绝对不会踩中您真正生气的点。”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想赚钱而已,跟您天作之合吗,没有半点关系。”

符瑎双眸逐渐变得通红,他不停地吸鼻子,雨水模糊了眼前的画面。

“真抱歉,让您失望了,我就是这么一个爱钱的俗人,整天想着打游戏,大概只有一张脸能看。”

“看在我那一整年努力,并为您治好病份上,请放过我吧,我很真的累了。”

他低头,整个肩膀耷拉下来,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

席温纶沉默片刻。

“好。”

“你这样会感冒,让我送你回……”

“不要!”

席温纶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随后尴尬地收回去。

“刘助,我们回去。”

汽车引擎发动声响起,打在身上直射灯光消失,没过几秒便驶往远方。

符瑎缓缓蹲坐,将头埋入双膝之中放声大哭。

谎言说了一千遍会成真。

心脏在见到席温纶那一刻,毫无理智地剧烈跳动。

他骗自己这都是逢场作戏,其实早已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