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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 何错之有啊?

“什、什么?!”庞长史听见这个“杀”字, 不禁脸色剧变,慌乱向后退去,“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你敢杀我?!”

“朝廷命官又如何?”祁雁平淡一笑,“庞长史不是已经认出了我是谁?谋逆之罪我都背了, 杀害朝廷命官这等小事,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你、你……”庞长史气得指向他的手指不停颤抖, “你们真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长史自己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倒是说起别人无法无天了,”祁雁慢慢拔出了刀,看向周围的苗民,“诸位退后些,这些人我祁某一人杀,这罪名我也一人担。”

他毫不犹豫地把刀尖捅进了对方的心口, 庞长史满脸错愕就这样凝固在脸上,捂着伤口倒了下去。

鲜血汩汩而出, 在地上汇聚成血泊。

祁雁走向下一人,司马已经吓得跌坐在了地上,话都不会说了。

周围的苗民突然一拥而上,他们实在忍了太久,哪里还顾得上管杀害朝廷命官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泄愤般扑向院子里的贪官污吏, 喊杀震天。

鲜血染红了州廨,与血色的夕阳连成一片,惨叫与哭号直上云霄, 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谁在流血,谁在流泪。

一片混乱当中,忽有人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那人牵着马,边跑边喊:“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

一支箭矢凌空飞来,正中他后心,又从前心贯出,那人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当场生机断绝。

他牵着的马受了惊吓,嘶鸣一声,不管不顾地狂奔而去。

伏在围墙上的姜茂直起身来,收了手中刚发过一箭的弩,旁边赵戎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你,独臂大侠,弓用不了了,还能用弩,准头不错。”

姜茂瞥他一眼,从围墙上跳下来:“去看看他死透了没。”

“一箭贯心,这还能活?”赵戎也跟着他跳下来,踢了踢地上死透的人,“不过他只是个马夫,你下手可真狠。”

“他不是骂你了吗?”

“嗯?”

“没什么,”姜茂抓住马夫的胳膊,把人往州廨里拖,“刚刚将军问他,他撒谎了,趁刺史不在,他可没少进出柴房,一个马夫都能这么恃强凌弱颐指气使,死得不冤。”

赵戎帮他拖了人:“那马呢?咱不要了?将军说那可是千里良驹。”

“要追你自己追,我反正不去。”

“……还是让大巫来处理一下血迹吧。”

两人回到院内,里面的混乱已经结束了,数不清的蛊虫正在分食地上的尸体,有苗民蹲在墙角号啕大哭,手上还沾着贪官的血,抹了自己一脸。

也有人被这噩梦般的景象和冲天血气恶心得扶着墙吐个不停。

赵戎把马夫的尸体扔进尸堆里:“大巫,这还有一具,外面还有点血,麻烦您了。”

苗霜打着哈欠,又指挥蛊虫出门处理血迹,精神恹恹道:“你们杀得也太多了,我的虫子都要吃不下了。”

“夫人今天辛苦了,”祁雁走上前来,“今晚好好休息,其他的我来处理就行。”

“答应我的补偿……”

“放心,一点都不会少。”

苗霜勉强满意,帮他们处理完了尸体,便在府里找了间干净屋子准备休息。

血气渐渐散去,苗民们换下身上染血的衣服,也缓了过来,祁雁走到他们跟前,道:“今夜大家休息一晚,明日就带着粮食回苗寨吧,别让大家等太久了,还有那个叫黎新的女孩,带她一起回去——你们谁愿意跑这一趟?”

立刻有三四个苗民自告奋勇,祁雁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们,剩下的人,我会连夜核对名单,州廨缺失的官员,由咱们顶上。”

苗民们互相对视,有人不太自信地问:“我们……能行吗?”

“再差也不会比过去更差,你们说对吗?”

想想那些尸位素餐的贪官都能混到现在,众人瞬间又有信心了,人们各自找地方休息,州廨里房屋很多,凑合一宿完全富裕。

安抚好了苗民,祁雁呼出一口气,对赵戎他们道:“你们两个,随我来。”

三人来到刺史办公的正堂,祁雁将一本官员名册摊开在桌上。

赵戎帮他点了烛火,又研了墨,祁雁提起笔,将今日所杀的官员名单全部抄录下来。

“将军,咱真要冒名顶替这些人啊?”赵戎压低声音,“您这计划也太大胆了,直接换掉了半个州廨的人,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我也没想到该杀的人竟有这么多,”祁雁提笔写字,头也不抬,“但既然做了,那就一做到底,也不需隐瞒多久,等到我起兵之日,便不再需假借他人身份。”

“说的也是,”赵戎道,“那您这职务怎么分?您冒充刺史,我和姜茂……长史司马?那大巫呢?”

“他想必不愿管这些琐事,等下我会问问他,”祁雁道,“黔州属于下州,参军只有三位,司法、司仓还在,至于司户参军,我会交给田语,正好让她给族人核查一下户籍,我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黔地虽荒蛮,却也有许多汉人在此居住,我看了今年的税册,不光是苗人,汉人需要缴纳的税粮一样多,压榨百姓不分彼此,上梁不正而下梁歪,刺史贪,手下跟着一起贪。”

层层加码下来,恨不得把百姓剥下一层皮。

“现在正值税收时节,派出去的小吏还都没有回来,各州县收上的税粮最终都会抵达黔州,我们还有的忙。”

赵戎一听,头都大了,不禁有些退缩:“我还是喜欢打仗……这长史和司马谁干的活比较多,要不姜茂咱俩换换?”

祁雁:“最重要的还不在收税,而是怎样收税能缓解百姓的生计之苦,又不会被季渊发现,若黔州刺史突然性情大变,不贪了,季渊一定会发现什么。”

“也就是说,我们即便杀了他们,也无能为力吗?”姜茂问。

“不,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且容我再想想。”祁雁捏了捏眉心,比杀贪官更难的是怎么处理这些人留下的烂摊子,“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辛苦了一天,早点睡觉。”

“现在却也睡不着,”姜茂道,“我来帮您抄吧。”

他要帮忙,祁雁也没拒绝,把笔给了他,自己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月色。

夜渐渐深了。

白日死里逃生的几个捕快正聚在一起喝酒,提起今天发生的事,他们还有些心有余悸,趁四下没有旁人,终于敢交谈两句:

“今天咱们见到那个,真是祁将军吗?”

“应该……是吧。”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这又活了?”

“假死呗,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他胆子也是真大。”

“他都被定为谋逆满门抄斩了,欺君又算什么,想必是孑然一身,什么都不怕了。”

“我要是他,我也要反!祁家三代忠良,为大雍镇守北境,又被调来平定南蛮,结果就因为一个劳什子圣蛊把人全家杀光了,你们信那圣蛊真的存在吗?反正我是不信,要真有那种东西,天下不早是苗人的了?”

“你可小点声吧,祁雁是不是真的谋反也不是咱们能议论的,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就是就是,今天那阵仗真是吓死我了,怎么一只小小的虫蛹就能验出我们在撒谎?祁雁身边那个白头发的,好像就是苗疆大巫啊,这般通天手段,我都要相信圣蛊是真的了。”

“你说,我明天要是不去上值,一走了之,他们会追究吗?”

“我劝你别铤而走险,小心他们杀你灭口,那大巫手眼通天,说不定现在还在盯着我们呢。”

“噫,别说了,我后背发冷。”

几人纷纷一个哆嗦,闷头喝酒,不敢再说话了。

那个说“如果他是祁雁也要反”的捕快一脚踏在长凳上,许是喝了酒,比平常更多几分胆气:“我不管,反正我要去上值,早就看姓冯的刺史不顺眼了,上次我们跟着曹参军查案,差一点就要抓到凶手了,结果凶手躲进了刺史时常光顾的春风楼里,他嫌我们打扰他雅兴,居然就不让我们查了,就这么放跑了案犯,再也没能抓到。”

“要是这么说,那我也想回去看看了,如果真像你说的祁雁是个忠臣良将,说不定真能整治整治这不正之风啊,反正他现在不杀我们,我们在他手下做事,俸禄还一样发,对我们来说也没坏处。”

“有道理。”

“说的也是……”

捕快们七嘴八舌,又有一人道:“不过今天验谎时,我手里的虫子也倒了,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结果他居然放过了我,我这现在心有点虚……”

“我倒是没注意,你当时撒了什么谎?”

“他问我有没有小偷小摸,我说没有,其实我偷过,我从刺史那偷过十两银子,当时他说我偷懒耍滑,扣我月俸,苍天可鉴我真没有!我太生气了,就趁深夜潜进刺史府……偷了一块银铤。”

“哈,你偷了刺史的钱居然不跟兄弟们分享,你这人可真不讲义气。”

“别这么说啊,那银铤我到现在还没敢花呢……算了算了,回头拿出来请你们喝酒。”

“这还差不多,所以祁将军不杀你,只是觉得你罪不至死吧,那不还有一个承认自己受贿二百两的,也活着离开了。”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明天我也去上值——来来来,喝酒喝酒!”

月色正浓,祁雁回到房间。

这是间没人住的客房,苗霜蜷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祁雁轻手轻脚地靠过去,想不惊动他上床睡觉。

苗霜却睁开眼睛,向他看来:“忙到现在?”

祁雁顿了下,掀开被子进了被窝:“我还以为你睡了。”

“是睡了,不过又醒了,”苗霜顺势靠进他怀里,轻轻嗅了嗅,“洗澡没?杀了一天人,带着别人的血臭味可别跟我一起睡。”

“……洗过了,”祁雁哭笑不得,“什么叫杀了一天人,明明只杀了两个。”

“将军也真是会算计,故意把我的族人骗上你的贼船,现在杀害朝廷命官人人有份,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跑可是再也跑不了了。”

“我不也在夫人的贼船上吗?”祁雁轻轻搂住他的腰,“我们早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把他们牵扯进来,也是给他们铺路而已,我不会在黔州逗留太久,刺史府……迟早都是你们的。”

“将军这张嘴,还真是会说,”苗霜的指尖擦过他的唇边,“杀人罔法都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黔州观察使的位置本就该是我的,”祁雁捉住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何错之有啊?”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你这些年来只是当个将军, 可真是屈才了,”苗霜轻笑出声,“你要是没能取代季渊当上皇帝, 我都要替你可惜。”

“都倚仗夫人助我,”祁雁蹭了蹭他的鼻尖, 亲吻他的唇角,继续与他耳鬓厮磨, “现在州廨职位空缺,夫人可愿领一官半职?”

苗霜果断:“不愿。”

祁雁就猜到他肯定不愿,苗霜这人闲散惯了,做什么事全凭喜好,整日点卯上值这种事肯定是敬而远之。

他便不再继续问,两人都劳累一天了,亲密也不似平常激烈,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怠惰和懒散,十指悄然缠绕在一起, 苗霜微凉的指尖也染上属于对方的温度,唇舌侵扰间气息交织, 空气中都透着十足的暧昧与缠绵。

精神在这样的亲昵中渐渐放松下来,深秋时节,屋里没点火盆,实在有些冷,苗霜像是想要冬眠的蛇一样蜷在祁雁怀里,把手伸进他的衣服汲取暖意, 祁雁身上的热度将他裹贴着,让他很快沉沉睡去。

整个冯刺史陷入一片安宁。

两个时辰后,天色初明。

祁雁睁开眼睛, 醒了会儿盹,天冷让人对起床这件事产生了极大的抗拒,精神和肉|体抗争了一会儿,他还是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把苗霜放下,有些不舍地在他额头吻了吻,给他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他走到一旁更衣,没注意到床上的人偷偷睁开眼来看他,一直看着他换上那身绯色的官服,才把脸缩进被子里,继续睡。

祁雁开门离开房间,正迎上赵戎他们,赵戎一脸困倦地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跟他打招呼:“将军,早。”

赵戎身上的官服穿得皱皱巴巴,比他的人还要没精神,他浑身不得劲地抻了抻肩膀:“这衣服我怎么穿着这么难受呢……”

昨夜三人连夜抄录完了官员名册,按照身高、性格一一匹配,填补空缺,赶在正式上值前分配完了所有的工作。

之前自告奋勇的几个苗民也驾着粮车,带上黎新启程返回苗寨,祁雁将苗寨的户籍名册也给了他们,让他们带回去转交田语。

卯正时分,官员们陆续到值了,一夜之间大换血的州廨气氛颇有些诡异,死里逃生的人们聚在堂前,看着那位高堂之上端坐的杀神,等着他发号施令,大气也不敢出。

祁雁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聚在这里干什么?都没自己的事情做么?”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谁先抬了脚,其他人纷纷效仿,顿时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干活。

最后留下来等着派活的就剩下赵戎和姜茂,他俩是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过了一会儿,祁雁将税册丢给姜茂:“如果有小吏收税回来,你就按这册子上的数目核验,这差事交给你,能办到吧?”

姜茂点了点头:“将……大人放心。”

“嗯,”祁雁看向赵戎,“去把曹参军给我找来。”

“是!”

待命已久的新任长史终于有活儿干了,风风火火出去找人,曹参军被带到祁雁面前,还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事,冷汗都快下来了。

祁雁:“后院那几个被拐骗来的女子,你负责帮她们寻找家人,州廨卷宗我已经看完,你可以拿回去了,先核对一下失踪报案里有没有能对上号的,如果没有,就问清楚她们的身世进一步寻找打听,务必在年关之前送她们去和家人团聚。”

听到只是让自己查案,曹参军松了口气:“明白,都是我分内之事。”

“还有,办完这件事,过往所有草草了结的旧案按轻重缓急全部重启,州中捕快依然供你调遣,一人不多,一人不少,若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曹参军一听要重启旧案,登时脑子一晕,感觉未来半年自己都要忙得脚不沾地了,前途一片灰暗。

祁雁深黑的眼眸注视他:“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曹参军咬着后槽牙,“都听将军安排。”

祁雁:“嗯?”

曹参军一激灵:“不,冯大人。”

“去吧。”

曹参军褪色的背影离开了,赵戎啧啧两声:“这群人偷懒惯了,突然要干这么多活儿,想必会累死吧。”

“你也别闲着,去帮他。”

“啊?我?”赵戎一脸错愕地指指自己,“我哪会查案啊……”

“军中先锋,刺探敌情得心应手,区区查案又算得了什么,让你去你就去。”

“好吧……”

赵戎灰头土脸地走了,祁雁又提醒他:“出外勤记得戴面具。”

在夜袭刺史府之前,苗霜做出了更多的幻蛊面具,并且进行了一番升级改造,这批面具只有半张,更加轻便,效果比以前更好,还能防水。

冒充捕快的苗民们很快被曹参军带出去干活了,墙上挂的面具空了大半,祁雁继续处理着这样那样的事务,直到日上三竿,苗霜才起床。

先前还自由散漫的州廨官员们一夜之间变得兢兢业业,苗霜见了,也不禁有几分惊奇,姓祁的往那一坐,还挺像那么回事,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管理起这些官员来也是得心应手,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祁雁低头忙碌,苗霜则无所事事地翻阅起了架子上的书册,白蛇从他肩头游下,爬到了祁雁的书案上,对着砚台直吐信子。

祁雁瞥它一眼,道:“不能吃。”

白蛇悻悻收回了想尝尝墨汁的信子。

苗霜将它捉起塞回袖中,顺势便坐在了桌子上,手里攥着的书简抬起祁雁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祁雁伸手抓住书简,指尖向上扣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拽便将他拉进自己怀里。

苗霜坐在了他腿上,偏过头来亲了亲他的唇角,就听见祁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闲着也是闲着,陪我去个地方可好?”

“去哪儿?”

“去看看黔州的粮仓。”

苗霜显然兴致缺缺,又跟他腻歪了一会儿,这才应下:“行吧。”

祁雁叫来了司仓参军,让他前面带路,开仓验粮。

紧闭的仓门打开,只见粮仓内白花花的粮食堆积如山,几只硕大的老鼠正在仓中横行,见人来了竟然不跑,回头看看,又旁若无人地吃起米来。

“这耗子比猫还大,”苗霜挑了挑眉,“看来你把它们养得不错啊。”

参军额头冒出冷汗:“惭愧,惭愧……这仓中粮食太多了,总是招来这些畜牲,我们时常打,却总也除不尽。”

苗霜冷笑了一下:“这耗子见了人不跑,像是时常被驱赶的样子吗?参军大人,撒谎也编点好的。”

“呃……这……”

白蛇爬到苗霜肩头,发出威慑的嘶嘶声,粮仓里的老鼠顿时受了惊,吱吱叫着四处乱窜起来。

但很快它们又齐齐一停,像是受到了某种控制,接二连三窜出了粮仓,顺着仓门从他们脚边爬过,一直来到外面,突然发疯一般互相撕咬起来。

看着这些老鼠互相残杀,彼此撕咬得鲜血淋漓直至抽搐气绝,参军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了,脸色也有些发白,觉得地上死的好像不是老鼠,而是自己。

“官府丰年收粮,灾年赈粮,今年已到年底了,这粮仓为何还如此满?”祁雁冷冷问道。

“是……冯大人说,黔地今年,风调雨顺……”

“好一个风调雨顺。”

官仓里粮满得快要溢出来,种粮的百姓却食不果腹。

祁雁眸色深暗,那眼神锋利如刀,割在参军身上,像是要把人凌迟一般:“你可知我为何不杀你?”

参军深深低着头,脊背也跟着佝偻下去:“自、自然是因为……大人宽宏大量……”

“并非我宽宏大量,也不是因为你没有撒谎,更非你贪得不够多,只是今年官仓被盗,总要有个人来担责。”

“什、什么?!”参军大惊,“官仓被盗?这这这……不曾有过这种事啊大人!”

“我说的不是已经发生的,是将要发生的,”祁雁淡淡笑了笑,那笑容却不带一点暖意,只让人遍体生寒,“放心,不会真让你掉脑袋,只是扣你一年俸禄,相比你中饱私囊的钱,不算多吧?”

参军面部肌肉都紧张得抽搐起来:“不……不多……”

“好了,我已验看完毕,把仓门关上吧,记得别再让耗子跑进去了,如此硕鼠,若非贪得无厌,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下场,你说是吗?”

祁雁说罢,同苗霜一起离开了粮仓。

参军低头看着地上皮开肉绽面目全非的死老鼠,已是大汗淋漓。

*

“看来将军已经有主意了?”走在回州廨的路上,苗霜问。

“昨夜想了一宿,寻常法子定是行不通,只能冒险一试了。”

“你指监守自盗?”苗霜饶有兴味地笑了笑,“将军的法子还真是另辟蹊径,别人监守自盗都为填满自己的口袋,你却要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去救济百姓,就算你这么做了,百姓不知真相,也不会有人感谢你。”

“爱民在心,而不在旁人之口,既无愧于心,何必在意旁人怎么说,我只做眼下当前事,是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自有后人评价。”

苗霜脚步一顿。

这话……还真是出奇的耳熟。

祁雁这人,当真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见他没跟上来,祁雁也停下步伐:“怎么了?”

“没什么,”苗霜追上了他,“具体要如何做?监守自盗,你总不能真的亲自去偷吧。”

“我一个人却也搬不了那么多粮,整个州廨的人手都不够,捕快们还得跟着曹参军查案,他们的身手也不太行。”

祁雁说着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之前曹参军说,黔地活跃着一批逃难而来的江湖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江湖人最是重义,若非走投无路,谁又会落草为寇,官府都抓不到他们,进出州廨偷盗财物想必也信手拈来。”

苗霜眉梢轻挑:“你若真能降伏了他们,不但能让他们帮你干活,还能让黔地少些恶性案件,也算是一箭双雕——不过,你要怎么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效忠于你?这些人可不像那些软骨头的官吏好拿捏,我是不会帮你下蛊的。”

“此事无需夫人出马,夫人就看我的吧。”

“那我便拭目以待。”

*

祁雁让手下人帮忙散布了消息,数日后,城内一破败偏僻之所,聚集了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江湖人。

这些人不是脸上带疤,就是纹着花臂,深秋的天气赤着臂膀,身上背着碗口粗的砍刀。

为首的那个稳稳坐在缺了一条腿的长凳上,把自己的刀擦得锃光瓦亮,照出一张胡子拉碴的人脸。

有人凑到他跟前来,低声问道:“大哥,咱不会被耍了吧?那人怎么还不来?”

胡子大汉头也不抬地继续擦刀:“再等等。”

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终于有人不耐烦了,撸起袖子:“他奶奶的,谁敢耍我们!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越来越多的不满声此起彼伏,正在这时,忽有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响起:“诸位稍安勿躁,我可是一直都在。”

“……谁?!”

数柄明晃晃的刀尖对准了他,十几人将他团团包围,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惊疑不定,他们竟不知道这人是何时出现在身边的,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气息。

胡子大汉也站了起来:“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苗霜是也,”那人从暗处走出,身量颀长,脸上戴着半张金属面具,看不清面容,“今晚雇你们的就是我,诸位却问我是谁?”

“苗霜?没听说过,”胡子大汉的刀依然指着他,“你说有赚大钱的活计,可是真的?”

“自然,”顶着“苗霜”之名的祁雁从腰间解下钱袋,打开来,里面是满满的一袋碎银,“帮我办好了事,这些都是你们的。”

有人一下子看直了眼:“这么多钱?”

有人顶着诱惑,问道:“若是办不好呢?”

“若是办不好……”祁雁微微一笑,将银子收起,“那你们就一个都别想走了。”

此言一出,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起来,有人不屑地呸了一口:“虚张声势!口气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那人说着大喝一声,挥刀就朝祁雁砍来,祁雁闪身躲过,指尖在刀身上轻轻一弹,内力在指尖迸发,只听“当”的一响,那把宽背砍刀居然就从中间断作两截。

持刀人大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折断的爱刀:“这……这……”

眼看着同伴被欺负了,众人眼中纷纷闪过一抹狠厉,胡子大汉粗声喝道:“兄弟们,一起上!”

祁雁赤手空拳,在十几人的轮番攻势下竟游刃有余,后背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总能精准避开每一道攻击,身形在众人之间闪转腾挪,交手不过十招,周围人已经倒了一地。

他一掌拍在胡子大汉胸口,强劲的内力差点震碎他的五脏六腑,对方急忙御起内力抵挡,这才没当场魂归西天,但也被拍得重重摔了出去,撞碎了一截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有小弟大惊失色,爬上前去:“大哥!”

胡子大汉以刀插地,刀身还在嗡鸣不止,虎口都震出了血来,他抬头看向远处那道依然气定神闲的人影,气喘吁吁道:“你、你厉害。”

祁雁扔给他一瓶治疗内伤的药:“如何?还打吗?”

胡子大汉急忙摆手:“不……不打了。”

祁雁环顾四周:“现在诸位总能听我说话了吧?”

胡子大汉服下伤药,缓过来了些,他撑着刀站起身来:“你说,到底要我们帮你做什么事?”

祁雁:“我得到情报,黔州刺史府中有一私库,里面存放了冯刺史这些年来贪污的万两白银——我要你们把这些银子盗出来给我。”

“你说什么?!”有人震惊道,“你要我们去官府行窃?”

“怎么,不敢吗?杀人放火你们都敢,不敢去官府偷盗?”

“我们自然敢,”胡子大汉说,“只不过,你就不怕我们偷到了银子,直接卷款跑路?”

祁雁不紧不慢道:“跟我合作是长期的,偷出银子只是第一步,每做成一件事,我都会给你们相应的报酬,是偷了银子就跑逍遥一时,还是吃喝不愁享受一世,你们自己考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若你们事办得漂亮,我还能想办法帮你们在黔州落上户籍,让你们不再是没头没脸的黑户,”祁雁又抛出诱饵,“还有,我手下缺人,你们若还有其他兄弟,也可以介绍来,有多少我都收。”

众人终于有些心动了,没人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浪迹天涯只是无可奈何。

“行,这活儿我们接下,”胡子大汉发了话,“我们何时行动?”

“你们刚刚受了伤,回去歇息一天,明夜子时行动,”祁雁拿出一张图纸来交给他,“这是刺史府的布局图,私库的位置我已标明,得手后还在这里汇合。”

“记住,量力而行,别偷得太多,小心带不回来。”

众人各自散去,过了一会儿,苗霜才从楼顶跃下:“将军在军中也是这般笼络人心的?”

祁雁叹了口气:“士兵可能还比他们好管些。”

苗霜笑道:“上至朝堂,下至江湖,北抵大漠,南达苗疆,大雍境内到处都是你的人,难怪季渊要杀你。”

“夫人就别调侃我了,”祁雁轻轻揽住他的腰,有些无奈道,“现在除了手下这么百十号人,我可是一兵一卒都调不了。”

两人边说边外回走,第二天祁雁照常上值,待到夤夜,胡子大汉带着几个小弟翻墙进了刺史府,直奔冯刺史私库。

门口值夜的守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有人进出,几人盗完银两,在事先约定好的地方和祁雁汇合。

他们把盗出的白银放进钱箱,因为一次能带出的银两有限,总计只盗出三千多两。

“那私库里的银子可不止万两,还有各种珠宝和布匹,这狗官也真能贪,”胡子大汉愤然道,“银子我们帮你盗出来了,接下来要干什么?”

祁雁又打开另外一个钱箱,里面是满满一箱铜钱:“一两银换十文钱,你们自己拿吧。”

“一两银子换十文铜钱?”有人傻了眼,“这买卖也太亏本了吧!你耍我们啊!”

胡子大汉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闭嘴!答应的事就要办到,让你拿你就拿,哪那么多废话!”

那小弟摔了个狗啃泥,赶紧爬起来,委屈道:“大哥……”

“叫谁大哥呢!”胡子大汉横眉瞪眼,“从今往后,苗霜大哥才是我们的大哥,叫苗大哥!”

祁雁:“……”

倒也不必。

小弟苦哈哈地赔笑道:“苗、苗大哥……”

众人用银子换完了铜钱,均分下来,每个人竟分到一贯还多,沉甸甸地揣在身上,他们一脸陶醉地闻着铜臭味:“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虽然分完了报酬,但那箱铜钱其实没少多少,祁雁又将一张图纸交给他们:“接下来,按图纸上标注的数目将这些铜钱分发给城内外百姓,记得,只准在夜间行动,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尤其不能让官府发现,每发一户,我再给你们十文钱。”

那是一张整个黔州城及周边的布局图,精确到每一户,每户标注的数目不等,钱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这是祁雁按照每户缴纳的赋税计算出的数额,不能给得太多,否则人们会贪得无厌,也不能给得太少,不然难解燃眉之急,不多不少,刚好够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有人不太确定地问:“发一户就给十文?”

祁雁点了点头:“黔州人口有限,你们可要抓紧了。”

话音刚落,人们纷纷掏出钱袋装钱,热情高涨地干活去了。

便这样,“天降铜钱”平等地撒落在黔地每一户贫苦人家,先是黔州城,而后是黔州治下各县,再如法炮制蔓延向周边各州,盗州廨、撒钱财,百姓们缴了税款,家里快要揭不开锅,没过两天就看到救命钱放在了窗台上,次日又有人低价兜售粮食,人们迫不及待地拿钱换米,高高兴兴回家去。

没人知道这些钱粮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发钱卖粮的是什么人,人们只道是财神显灵,家家对着财神画像磕头谢恩。

只有被盗的各地贪官们叫苦不迭,偏偏被盗的银钱几经倒手,已经辨别不出来源,想收回都难,有贪官勃然大怒,强行收缴了百姓得到的铜钱和低价买到的米,没想到这些东西在官府里一过夜,第二天就全部变成了石头和沙子,而百姓家里的钱粮却分文未少。

人们愈发相信这是财神显灵,财神爷只眷顾穷苦人,不赐福贪官污吏。

走投无路的贪官们不得已,派人状告到了观察使堂下,求观察使为大家做主,祁雁却眉目一凛,怒道:“放肆!一州官吏一年的俸禄加起来才多少,跟我说你们州廨丢了白银万两,意思是有人贪污钱款?”

各州县瞬间吓得再不敢吭声,谁人不知冯观察使是个贪官,贪官竟然问他们贪没贪,那只能是嫌他们贪得太多,影响他自己贪,大贪官要是想榨干他们这些小贪官,手段多得是,他们要是再追究下去,说不定这些年来努力贪下的钱一分都留不住。

于是他们只能含泪吃了这个哑巴亏,当作无事发生。

而那些被祁雁雇来的江湖人,从一开始的十几人,发展到后来百余人,劫富济贫还能逃脱官府制裁,让他们个个对“苗大哥”五体投地,唯苗大哥马首是瞻,苗大哥让往东他们绝不往西。

最终,祁雁将他们安排在了各州县,作为他的眼线监督当地官员。

等到“财神”结束赐福,一切尘埃落定时,年关也已到来。

刚帮曹参军把最后一个女孩送归家中的赵戎返回州廨,听完最近发生的事,有点迷茫地摸了摸后脑勺:“我怎么算不明白账了呢?银钱换铜钱又换米……这最后咱到底支出了多少?究竟谁赚了,谁赔了?”

姜茂叹气:“你还是去置办年货吧。”

“哎。”

*

除夕当晚。

祁雁站在高楼上眺望万家灯火,黔州城虽远远谈不上富庶,此刻却也温馨祥和。

去年除夕,他被季渊一道圣旨远发南蛮之地,今年除夕,他也算是在这黔中站稳了脚跟,一道之事皆在掌控之中。

是时候回晏安城了。

苗霜倚在栏杆边上,又披上了他的狐狸毛披风,呼吸在寒冬中化作白气:“准备得怎么样了?”

祁雁向他看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103章 第 103 章 挑个好日子死遁

苗霜垂下眼帘。

这一天果然还是要来了啊。

杀季渊, 夺帝位,报仇雪恨,一统天下……属于祁雁的那个结局, 终于是要来了。

看来,他也是时候该功成身退。

祁雁答应他的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他也没道理再强行扣留他,那人该是天上鹰, 而非笼中雀,想把他永远留在苗疆,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就分道扬镳吧。

见他反应平淡,祁雁不禁有些疑惑:“怎么,夫人不高兴吗?”

“高兴,”苗霜打了个哈欠,“只是有点困了,将军打算守岁守到何时, 莫非真要守到天明?”

“倒也不是非守不可,既然夫人困了, 那我们便回吧,这几日年节休沐,无需上值,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两人说着下了楼,往州廨走,苗霜又道:“许久没回苗寨, 我得抽空回去看看了,虽然现在寨子里没我什么事,却也不能离开太久。”

“好, 我也有事要找款首谈谈,我同夫人一起。”

祁雁虽然把管理户籍的职责交给了田语,但田语身为苗寨款首,也不能天天在州廨待着,她大部分时间还在寨中,只隔三差五来州廨看看,祁雁便又安排了另一个汉人官员,负责管理属于汉人的那部分户籍。

两人分工合作共理一职,相处得也算融洽,几个月下来,黔地混乱不堪的户籍名册已经理清了大半,在祁雁手底下干活的江湖人也顺利落上户籍,以往所犯之罪按轻重程度将功补过。

这日,苗霜和祁雁一同回到寨中,许久没见到他们的圣子急不可耐地跑出来迎接,抱住苗霜的腿就不撒手:“阿那你这段时间跑到哪里去了!都不回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呜……”

苗霜及时把他从身上拎开,没让鼻涕眼泪抹自己一身:“怎么会呢,我只是有事要忙。”

“有什么事?那些粮食不是早就送回来了,阿那分明就是乐不思蜀,跟着祁将军在外卿卿我我,早就把我忘了吧。”

苗霜一挑眉梢:“圣子还学会‘乐不思蜀’‘卿卿我我’了,谁教你的词?是不是这段时间趁我不在,看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才、才没有!”向久脸一红,心虚地避开视线,“我一直有好好学医书,按时做功课的!”

“是吗?那我现在考考你可好?”

向久登时大惊:“不要!现在不行,我还没准备好,改天……改天再考!”

说完,生怕被留下考试似的,忙不迭地跑掉了。

打发走了烦人的小屁孩,两人总算能抽身去干正事,祁雁来到田语家,看了看之前被送回来的黎新。

黎新的母亲身体不好,两年前女儿离寨后再无音信,她日日忧愁,没过几个月就离世了,现在黎新虽然归家,却已举目无亲,田语于心不忍,便收她做了女儿,现在两人住在一起。

黎新还是有些怕生,但相比刚被解救回来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她为两人倒上茶水,用磕磕绊绊的汉话道:“大巫,恩人,请、请喝茶。”

祁雁:“多谢。”

黎新送完茶便跑出了屋子,苗霜起身跟了上去:“我再去给她检查检查身体,你们聊。”

田语看向祁雁,开口道:“祁将军一言九鼎,不但为我苗寨解决了粮米之困,还帮忙寻回了失踪多时的族人,更是将黔州州廨交给我们管理,这份恩情,我苗寨无以为报,将军若有什么需要我们苗寨出力的,请尽管开口。”

“分内之事而已,款首不必客气,”祁雁笑了笑,“不过,我确有一事相求。”

“将军请说。”

祁雁:“再过些时日我就要离开了,我的两个部下也随我一起走,州廨内所有事务、可用人员名册我都会交到款首手中,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处理了不少积压事务,官员们也各司其职,州廨之内井然有序,待我们走后,还请款首另择人才,填补空缺。”

田语点了点头:“我明白。”

“说完公事,接下来是私事,”祁雁继续道,“我离开时,还想带一人走。”

他不说田语也知道是谁,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并非我不愿,只是……大巫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还望将军再考虑考虑。”

“没有大巫时,苗寨不也同样正常运转?”祁雁分毫不让,“前任款首启用禁蛊已是天理不容,若苗寨长时间依赖大巫,苗民们是否又会觉得,他们没有大巫不行?我并非质疑田款首,只是人的寿数终有尽时,待您百年之后,又如何继续约束后人呢?”

田语沉默下来。

“退一万步讲,苗霜是我夫人,我们既是拜堂夫妻,又怎可天涯两隔?”

田语叹口气:“我明白了,但我无法向将军做出担保,我会尊重大巫本人的意见。”

“如此便好,多谢款首了。”

祁雁离开田语家,苗霜竟还没回来,问了问黎新,黎新说大巫刚给她诊过脉,就被族人叫走了,好像是有人进山砍柴被蛇咬了,情况十分危机。

祁雁帮不上什么忙,只好自己先回了吊脚楼,在家里等他,闲来无事,干脆修书一封,准备让姜茂跑一趟,送信给范阳陆暄。

年关一过,春天便不远了,狄历人春季最是忙碌,极少会选择入侵中原,他在这个时候起兵逼宫造反,比较安全。

明秋在一旁给他伺候笔墨,祁雁就当着他的面写完了那封密信,装入信封里,边封口边问:“到现在了,还不打算说你是谁的人吗?”

明秋低眉垂目,轻声开口道:“瑞王殿下会助将军一臂之力。”

祁雁愣了愣。

瑞王?

他一时竟没想出大雍还有哪位王爷没被季渊祸害死,仔细思索了一番才记起瑞王是谁,将信将疑道:“你是说……九殿下?你确定是他?”

明秋点了点头。

瑞王季澜,先帝第九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儿子,季渊没上位前,人们都唤季澜一声九殿下,祁雁也曾见过他几面,只是印象中,这位九殿下生性散漫无拘无束,对什么都感兴趣,唯独对皇位不感兴趣。

九殿下整日就是吃喝玩乐,蹴鞠马球投壶打牌无一不精,吟诗作赋附庸风雅也绝不缺席,但要是把他和心术权谋联系起来,只能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没想到……明秋背后的人竟是瑞王?

看来这位王爷也颇有城府,这些年来一直在装疯卖傻,甚至骗过了多疑的季渊,骗过了所有人,让人们真的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这样的人,是友还好,若是敌……

祁雁眯了眯眼,已经在思索自己起兵后瑞王从中作梗的可能性,明秋瞧出他的不悦,解释道:“将军放心,殿下被圣上盯得紧,军中势力殿下摸不到分毫,只在宫中有些许渗透,所能帮将军之事,也仅仅篡改情报,令陛下闭目塞听,为将军起事行方便而已。”

“‘而已’?”祁雁打量着他,“能做到这种事,非季渊身边亲信之人不可为,瑞王的触角可是伸得太长了些,有这等本事,不自己当这个皇帝,却愿意帮我?”

怪不得当时季渊急着卸磨杀驴推祝公公出来送死,除了觉得祝公公权势太大已经威胁到了自己的帝位,想必还是有了新欢吧。

“殿下无心帝位,更怠于党争,只是近些年来圣上疑心病越来越重,让殿下日日觉得有把刀悬在自己头上,殿下这么做,除了为黎民苍生,更多的还是为了自保。”

祁雁直直盯着他:“但愿如你所言。”

明秋冲他颔首,退出了房间。

祁雁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瑞王若真已经渗透到了季渊身边,想帮他行方便轻而易举,想在季渊耳边吹风构陷于他,也轻而易举。

要赌一把吗?

不知为什么,他总有种奇怪的直觉,九殿下应该是友非敌。

就算真的是敌,那瑞王的计划也该是等着他和季渊争得两败俱伤,自己再坐收渔利,不论如何,也要等到他杀了季渊之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且走一步看一步。

又等了半个时辰,天快黑了,苗霜才终于归家,祁雁起身迎上前:“给人看好伤了?”

苗霜点了点头:“那人被毒蛇咬伤,差点就没命了,还好家人及时去找我,这些家伙真是不听话,让他们别去毒蛇出没的地方砍柴,非说那里的木头禁烧。”

他说着拿出一瓶东西,交给祁雁:“对了,这个给你。”

祁雁伸手接过:“这是何物?”

“毒。”

“毒?”祁雁有些诧异,“给谁用?”

“给季渊,”苗霜一挑下巴,“放心,我的确不能给季渊下毒,但这毒不是我的配的,是圣子,我教了他这么久毒理,他也算是学成出师了,把这毒涂在兵器上,哪怕只擦破一点点皮,也能让人顷刻毙命,绝无生还的可能。”

祁雁拔开塞子,瓶子里是小半瓶浅绿色的液体,他闻了闻,并没什么味道。

又紧紧把塞子塞好:“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杀季渊不够十拿九稳?”

“以防万一而已,”苗霜道,“我没办法给季渊下蛊,你杀他,我帮不了你,有了这毒,便是万无一失。”

虽然这话说得没什么问题,但祁雁总觉得哪里奇怪,他收起了瓶子:“也好。”

苗霜没有和他过多对视,越看那张脸,心中就越会生出不舍,他怕自己看得太多,就真狠不下心来离开了。

他转过头,错开对方的视线:“我饿了,去吃饭。”

第104章 第 104 章 说好一生一世,如今想……

“好, ”祁雁笑了笑,“我让厨子给你做了酸汤鱼,许久没吃苗寨的酸汤鱼, 我也有些想了,这么冷的天气, 就适合吃点热的。”

之前跑掉的圣子也溜回来吃晚饭了,三人热热闹闹地凑了一桌, 还喝上了夏天泡的青梅酒。

在州廨住时总是不方便,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借着酒意,自然少不了一番亲热,这些天祁雁总觉得苗霜对他有些冷淡,可今夜在床上时,又变得格外热情。

于是他便以为是自己这些天忙于州中事务没顾得上苗霜,让他不高兴了,不禁更加卖力起来, 一直折腾到了天明。

第一缕晨光照进窗子时,苗霜缓缓睁开眼睛, 猩红的眼眸里倒映着面前的人。

祁雁大抵是以为他睡着了,此刻也跟着睡了,辛苦一宿想必已十分疲惫,苗霜没有吵醒他,只静静用目光注视着他。

紧密结合的部位还没有分开,浑身都透着放纵过后的懒散, 他轻轻把脸埋在祁雁肩头,身体比精神更加不舍得他离开。

仿佛多含一会儿,就能多拥有他一刻, 倦意在这样的贴嵌中慢慢上涌,眼皮不住地往一起合,他将自己沉在属于祁雁的气息和怀抱当中,也睡着了。

*

两人没羞没臊地放纵了几天,年假结束后,祁雁又回到州廨上值。

离开黔州之前他还得将手头事务进行最后的交接,田语已经提供好了人选,祁雁一一叮嘱,把所有该注意的东西写成了一本册子,交予新上任的官员。

苗霜却没跟他一起,残冬将消,春暖将至,寨子里患病的人陡然多了起来,他便以此为由留在了苗寨,让祁雁真正要出发的那天再叫他。

祁雁并没多问,反正州廨职位交接尽是些琐事,苗霜不爱管,他们便各忙各的。

这日,向久来找苗霜交今日的功课,却看到他正在收拾行李,似是某种直觉,不安瞬间漫上他的心头,他急忙来到苗霜身边:“阿那,你……你收拾东西干嘛啊?”

“阿那要离开一段时间,寨子里的病人就交给圣子了,”苗霜道,“他们病得不严重,吃几副药就好,以圣子的本事,想必是信手拈来。”

向久不禁有些慌了,急忙拦在他面前:“阿那要去哪儿?该不会是要随祁将军北上,再也不回来了吧?”

“不,我不跟他一起走,”苗霜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外出游玩几个月,换换心情,等我玩够了就回来,圣子在寨子里乖乖的,好好听款首的话。”

“阿那要出去玩,能带我一起吗?”向久抓住他的衣角,“我不想一个人留下来……”

苗霜蹲下身哄他:“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出去玩,这次就算了,若我们两个都走了,谁来给他们治病?”

“好吧……”向久显得十分失落,“那你要早点回来哦。”

上次出寨回来后被族人扔下山崖差点摔死的经历还让他心有余悸,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跟苗霜出去,只是不想他离开。

“嗯,我会的。”

苗霜拿上自己的行李,转身离开了吊脚楼,他其实没什么东西要带,只有一些盘缠、衣服、瓶瓶罐罐、蛇之类的琐碎,装了不大的一个包袱。

他甚至没想好自己要去哪,总之得先离开苗寨再说,不然祁雁一定能把他找到。

“阿那!”向久又在身后喊,“你要出去的事祁将军知道吗!他要是问起来,我怎么回答?!”

“就说我……”一个“死了”到嘴边,又忍住了,他要是真说自己死了,祁雁想必会发疯吧。

“就说我有事外出,归期不定!”

苗霜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顺着山路离开寨子,颇有些心不在焉,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要出门,他也懒得解释,只淡淡点了点头。

不知道祁雁从州廨回来,看到他跑了会是什么反应,但愿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别为了这个耽误他的造反计划。

苗霜垂着眼帘慢慢往前走,思绪一直不停,他也没注意自己走到了哪儿,恍然回神时,忽听到后方远远有马蹄声传来。

也许是谁骑马经过,无需在意。

他继续往前,可那笃笃之声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徒步而行,那骑马的人竟始终没有超过他。

他走那人也走,他停那人也停,就这样僵持了小半时辰,他终于忍不住回头——

就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正骑在高头大马上,闲庭信步般尾随着他。

见他回头,祁雁一夹马腹追了上来:“我还以为夫人不打算发现我了,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可需要我送你一程?”

“……你为什么在这?”苗霜抬头看向他,“你现在应该在州廨上值。”

“该交接都已经交接完了,今日我便要启程去剑南,夫人不是说待我启程时来找你?怎么我找来了,夫人又问我为何?”

苗霜:“……”

“夫人该不会不打算与我一道同行吧?”祁雁策马围着他转悠,“先前我还特意去请示款首,她难道没来问你?”

“就是问了,我才更加不能跟你走。”

“为何?”

苗霜不想看他,把脸别向一边:“当初我们约好的,共同谋划再分道扬镳,现在既然已经事成,咱们也该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要当皇帝是你的事,我可没说要一直陪着你。”

“可夫人之前不是撕了我的和离书?”祁雁又绕到他眼前,“夫人既然不愿与我和离,那我就得带上夫人走,不然我岂不是抛弃发妻背信弃义?自己的夫人都照顾不好,还谈当什么皇帝,还谈什么天下国家?”

“……那你再写一份和离书,我现在签。”

“也不可。”

“又为什么?”

“就算夫人现在愿意,我却已不愿意了,和离和离,自然得两人都心甘情愿才行,但凡有一方不愿,这婚就离不成,夫人说是吗?”

“……”苗霜深吸一口气,终于耐心告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你这人到底有完没完?”

“明明是夫人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怎又要弃我于不顾?”

苗霜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了,冷冷道:“我若真想走,你还能拦得住我?”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动,就要给祁雁下毒,虽然祁雁现在离百毒不侵也差不远了,但暂时让他失去能力还是能做到的。

却没想到祁雁竟比他更快,毒雾还没撒出来,他就感觉腰间一紧,他竟被祁雁抓住腰带强行拽上了马,紧接着后背被用力戳了几下,他瞬间感觉身体一僵,攥着毒瓶的手指再不能动弹分毫。

……什么?

苗霜尝试挣扎,却发现浑身都动不了了,只剩下眼珠还能转,还能开口说话。

他不禁怒道:“谁让你封我穴道了,给我解开!我给你治伤帮你恢复内力,是让你这么用的?”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夫人,得罪了,”祁雁慢慢抠出他手里的药瓶,塞进了他的包裹里,又把他的包裹绑在了自己马后,“夫人日后想怎么惩罚我都行,但今天你必须得跟我走。”

“凭什么?”苗霜十分火大,然而他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甚至没办法回头看对方的脸,“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你想带我走我就得答应?你征求过我的意见了吗?”

“自然征求了。”

“你几时征求过?和离书不算。”

“就在刚刚。”

苗霜几乎要被他气死:“刚刚我分明拒绝了你,你是听不懂人话?”

“夫人说,你若真想走,我岂能拦得住你,现在我拦住了,不就证明夫人其实不想走?”

苗霜:“……”

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歪理!

“进出苗寨的路只有一条,我猜夫人不会效仿赵戎他们,从水路走,于是我便在此等你,夫人特意走得这般磨蹭,不就是在等我追上来?”

苗霜不想说话了。

祁雁慢慢把他的双手放在身前,抓住马鞍,自己则用胳膊紧紧环住他,将他箍在怀中,攥住了缰绳。

“你起兵造反是为了当皇帝,”苗霜忽然开口,“且不论大雍禁不禁男风,我是苗人,你是汉人,你若真当了皇帝,让朝臣怎么看你?”

“我若真当上皇帝,一切自然由我说了算,上行下效,他们该模仿我才对。我若当不上皇帝,谁又会在意我娶谁为妻,夫人的担忧实在多余。”

苗霜叹了口气,感觉头都大了。

祁雁这口才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无论哪个角度都滴水不漏,还是泊雁仙尊的时候,明明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我就是不想跟你回中原,不行吗?我适应不了中原的气候,我的虫子在中原也存活不了,你要是真想跟我在一块儿也行,你留下来,陪我留在苗疆。”

祁雁:“可以,待我当上皇帝,就把帝都搬到苗疆,我们就可以在苗疆厮守终身。”

苗霜:“………………”

见他蔫了,祁雁不禁唇角微弯,含着笑意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夫人不是说不喜欢我,又何必担心我?若我被朝臣刁难,夫人该高兴才是。”

他温热的鼻息打在耳畔,偏偏苗霜被点了穴道,想偏头都偏不了,只能任由那呼吸在耳根卷起一片酥|麻,顺着微微变红的皮肤一路烫进心底。

苗霜闭上眼睛:“闭嘴吧,祁雁。”

祁雁亲了亲他的耳鬓:“遵命。”

催马之声在山路上响起,祁雁一夹马腹,等待多时的神骏大马嘶鸣一声,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尘沙纷扬,再不回头。

第105章 第 105 章 你的龙椅我来坐,你的……

高头大马缓缓停在州廨大门外。

“将军, 您回来了,”赵戎立刻出门来迎他,“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祁雁从马背上跳下:“吃了饭就走。”

把苗霜抓回来耽误了些时间, 现在已过晌午,按理说他们应该明天再走, 但迟则生变,万一某人又要趁夜间偷偷溜走, 他可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哎,饭已经准备好了,等你们半天了,快进来吧。”赵戎说着帮他牵马,却看到苗霜还坐在马背上一动未动,不禁疑惑抬头,“夫人怎么不下马?”

苗霜闭着眼睛不想搭理他。

该死的祁雁,倒是把穴道给他解开啊。

这种封穴之术他并非自己不能解,只是用蛊虫冲开穴道需要时间, 偏偏姓祁的内功太过深厚,一时半会儿竟冲不开。

祁雁把他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往屋里扛,赵戎神色惊疑地看着他们,没忍住问道:“将军,您该不会是……点了夫人的穴吧?”

祁雁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赵戎咽了口唾沫,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以免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您就不怕等夫人能动了以后给您下毒啊?我看您这是要跪搓衣板的节奏……”

“夫人不愿与我同行,我只能出此下策。”祁雁把人抱进房间里,放在床榻上坐好。

“夫人不愿跟咱们走?”赵戎顿时觉得事情大条了, “您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夫人的事,惹他生气了?”

“并没有,只是夫人担心我若真当了皇帝,立异族为后会遭人诟病。”

“唉,”赵戎感动得直叹气,“夫人真是心地善良,将军,您能有这么个好夫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哪。”

苗霜:“……”

真是够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是以为他听不出来?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带上夫人一起走,共患难过,也要共富贵——赵戎,你让明秋把饭食端进来吧,我和夫人一起吃。”

“好,我这就去。”

明秋和厨子昨天就到了州廨,从京都带出来的人,也会和他们一起回京都去,尤其在知道明秋是瑞王的人以后,更加不能放任他离开。

至于厨子,在苗寨待了这么久,把苗寨的菜色也都学了个淋漓尽致,苗霜吃饭本来就挑,能随时吃上家乡的菜色,应该也能高兴些。

明秋很快把饭菜端进了房间,看到被封住穴道动弹不得的苗霜,好心询问道:“需要奴婢帮忙照看吗?”

祁雁:“不必了,你去吧。”

“是。”

祁雁把菜拨到饭碗里,认认真真拌了米饭,而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递到苗霜嘴边:“夫人,张嘴。”

苗霜闭着眼睛不搭理他,任凭对方怎么塞就是不张嘴。

一路颠簸导致他没法集中精力冲穴,现在终于安静下来,只差一点就能完全冲开了。

“夫人,就算再不高兴也不能绝食吧,饭还是要吃的,乖,张嘴。”

吵死了。

苗霜眉头直跳,已是忍无可忍,终于,最后一缕封住他穴道的内力被冲开,他重新接管了这具身体,一把掐住祁雁的脖子将他狠狠按倒在床上,眼神阴森得可怕:“姓祁的,你是不是找死?”

祁雁及时把勺子放回碗里,没让碗里的饭撒出来,他被苗霜掐得呼吸有点困难,那表情堪称无辜:“夫人这是何意?下午还要赶路,我只是怕夫人饿着,在路上不舒服。”

苗霜按在他颈侧动脉上的指尖收紧,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这人心跳居然没有加快一分,好像完全不意外似的。

他不由得更加火大,看着某人这张好看又讨厌的脸就来气,唇边笑容阴沉沉的:“皇帝还没当上呢,已经想着要封后?你要封谁为后,谁答应当你的皇后了?”

祁雁被他抵住喉结,吐字有些困难,嗓音也变得低哑了些:“我若是皇帝,夫人不就是皇后?”

“你想得倒美,想让我跟你一起走也行,但你的龙椅得给我坐,你的龙床得给我睡,你可敢?”

祁雁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也并非不可,若是夫人愿意,我当皇后你当皇帝也行。”

苗霜:“…………”

真是脑子有病。

他一脸扫兴地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

祁雁揉了揉自己被掐红的脖子,咳嗽两声:“夫人要去哪儿?还是先吃饭吧。”

苗霜没答,在桌边坐了下来,拿起筷子自己吃自己的。

祁雁端着饭碗来到他身边,苗霜不吃,他只得自己吃了自己拌好的饭,边吃边道:“夫人别再闹脾气了,只要你不跑,我就不再封你的穴,可好?”

苗霜冷哼一声。

他不否认,祁雁就当他默认了,下午还要赶路,两人饭也吃得快了些,从屋里出来时,看到赵戎正把苗霜的行李放上马车。

苗霜四下环顾,总觉得少了个人,问道:“姜茂呢?”

“咦?”赵戎十分惊讶地回头,“将军给您解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