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他想杀你,却又喜欢你……
这一下撞得祁雁半天没缓过劲来, 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一言不发地离了席。
原本已经坐下的苗霜再次起身,尾随他回了房间, 祁雁听到他跟上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不是说我活该吗, 跟过来干什么。”
“废话少说,”苗霜伸手把他扶上了床, 将刚刚磕到的那条腿也搬上去,“想分散注意力去干点别的,我可没兴趣跟你拌嘴。”
祁雁:“……”
居然连这都看出来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一定是叛变了吧。
苗霜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还是有些烧,用蛊虫疗伤势必会引起体温升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祁雁这人一发烧就变得很奇怪,烧得太狠了还会说胡话,苗霜可没兴趣应付举止异常的祁将军, 这两天干脆下猛药,直接把人药晕了。
……绝对不是因为怕他承受不了治疗的痛苦。
苗霜拆下了祁雁腿上的夹板, 轻轻在伤处按了按。
伤处传来的疼痛让祁雁直皱眉,但他明显感觉到骨头已经长上了,这次接骨应该算是成功,接下来只需等待它慢慢恢复。
这蛊术当真可怕,接骨到现在明明才过去三天。
虽然承受的痛苦翻了好几倍不止,但有这样的恢复速度, 也算值了。
苗霜给他换了次药,把竹片重新绑好:“骨头没事,不过别再磕到了, 再绑几天就能拆掉,这两天小心些。”
“知道了。”祁雁说。
苗霜很快离开了房间,没再回来,祁雁靠在窗边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昏昏欲睡。
又没有真的睡着,这两天睡得太多,尽管身体还是很疲惫,但闭上眼睛,脑子还很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再次有了动静,向久拖着小板凳来到床前,把脚蹬在板凳的凳杈上,手肘抵住膝盖,托着腮帮子看他。
祁雁本来没想理会,可被人注视的感觉挥之不去,他终于睁眼:“圣子这是干什么?”
“阿那说了,要我盯着你,”向久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看,“阿那说想留下来就要帮他干活,我答应了,现在我在干活。”
祁雁:“……”
不是本来就要把圣子留下来吗,苗霜这人也是真行,居然两头吃,连小孩都要使唤。
向久十分善解人意地说:“不用管我,你睡觉吧。”
祁雁叹气。
这叫他怎么睡得着。
他又将身体撑起了一点,靠在床头,问:“你阿那呢?”
“阿那刚刚出去了,叫我不要跟着,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祁雁回想起饭前听到的他们的交谈,猜测苗霜可能是去处理族中的事了。
他行动不便,苗寨里的事他帮不上什么忙,纷争的源头又是因他而起,他要是想帮苗霜解决这些,恐怕只能先解决自己。
想到这些,祁雁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自出狱后一天强过一天,让他不禁更加痛恨起这副残破的躯体,恨自己为何不能恢复得更快些。
“祁将军,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呀?”向久乖巧地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孩子心性,“阿那给人治病,从来没有一次用过那么多蛊虫,外面院子里养的蛊虫,全都是给你准备的吗?”
祁雁下不了楼,也不知道院子里养了多少蛊虫,被他这么一说,身体更难受了:“……或许吧。”
“那你到底是伤得有多重?”向久说,“换成其他巫医,早就放弃你了,幸亏你遇到了阿那,阿那从不放弃任何一个病人。”
祁雁:“你好像对他很了解?”
“当然了,以前我经常会去找阿那玩,还帮他养过虫子,看他给病人治病,可他的办法好神奇,我看不懂。”
祁雁想起饭桌上的闲谈:“那你也知道他的命蛊?”
“知道呀,阿那的命蛊叫小白,是蛊王,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以前我也经常和小白玩,不过小白不知道去哪里了,这几天我一直没看到它。”
祁雁沉默了一下。
他撩起袖子,露出缠在手臂上的白蛇。
“啊!”向久睁大了眼,“小白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其实祁雁自己也很想知道,他昏睡的这几天,这蛇一直陪在他身边,有时在衣服里,有时在枕边,有时在窗边……总之他偶尔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不一定是苗霜,但一定是这条蛇。
向久伸手去摸白蛇,白蛇辨认了一下他的气味,发现是熟悉的人,终于从祁雁身上下来,爬到他手上。
向久和蛇玩了一会儿,即便是他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也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疑惑地问:“阿那说要杀你,又为什么会把小白留给你?”
祁雁没理解他的意思:“这二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当然有了,小白喜欢谁才会停在他身上,小白喜欢谁,阿那就一定也喜欢谁。”
祁雁:“……?”
“阿那要杀你,可阿那又喜欢你,阿那要杀你怎么可能喜欢你,阿那喜欢你又怎么可能要杀你……”
向久嘀嘀咕咕,很快把自己绕晕了,祁雁也有点被绕晕了:“你怎么知道小白喜欢谁阿那就喜欢谁,你阿那亲口告诉你的?”
“阿那才不会说,是我自己观察的,”向久玩着小蛇的尾巴,“小白最喜欢吃阿妲做的酸汤鱼了,以前阿那每次去阿妲家做客,都要和小白吃上好几碗。”
听他这么说,祁雁不禁失笑,莫名地放下心来。
小孩果然还是小孩,逻辑思维能力还有所欠缺。
“可你阿那并不喜欢吃鱼啊,”他说,“你是不是记错了,鱼是小白吃的,不是阿那吃的?”
在将军府时,厨子每次做鱼,苗霜都不会动一筷子。
“谁、谁说的?!”向久被他质疑,微微涨红了脸,“我不会记错的,阿那喜欢吃鱼,是你搞错了!可惜阿妲不在了,不然我证明给你看!”
“好好好,”祁雁还不至于要跟一个小孩争论个输赢,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我搞错了,圣子别生气。”
“……你怎么和阿那一样这么爱摸我的头,”向久用力推开他的手,“我是圣子,圣子的头是不可以随便摸的,尤其是你这种汉人,要是惹神灵生气,神灵给你降罪,你死了怎么办?你要是死了,我就没办法给阿玛报仇了。”
祁雁见他这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那我不摸便是,烦请圣子帮我向神灵解释,我初来乍到,不懂苗寨礼节,冒犯了神灵,还望神灵莫怪。”
向久煞有介事地闭上眼睛感应了一番,又念叨了几句苗语,对他说:“好了,神灵说原谅你了,神灵大度,不与你这个没礼貌的汉人计较。”
祁雁笑得浑身都疼,忍不住轻咳起来。
白蛇又爬回到他身上,不停吞吐蛇信,祁雁注视着他红玛瑙般的小豆眼,觉得它的确和苗霜十分神似。
但他并不太相信圣子的话。
大巫和命蛊异身同命他知道,但人和蛇的喜好都一样,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苗霜很显然并不喜欢他,单纯以折磨他为乐。
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重新把蛇揣进袖子里。
不过……苗霜去处理族中的事,居然没带上命蛊,万一和那些长老起了冲突,命蛊不在身边不要紧吗?
还是说,他觉得不带更安全?
祁雁不是很能搞懂他,正想着,听到向久又问:“祁将军是汉人,是从中原来的,对不对?”
“嗯,怎么了?”
“中原是什么样子?”向久好奇地问,“之前我听去过中原的族人说,中原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好想亲眼看看,可长老们不让我下山,说汉人都是坏人,很可怕,我出去就会被杀掉,给我讲故事的族人很快也离开了,再没有回来。”
祁雁看着他天真稚嫩的脸,脸上写满了好奇与憧憬。
“那我就不是坏人,我不可怕吗?”他问。
“你杀了阿玛,当然是坏人,你还砍下阿玛的头,当然可怕。”
“那你还向我打听中原的事?”
“可这里除了你,也没有别人去过中原了——啊,阿那也去过,但阿那太忙了,没空搭理我。”
向久说:“你虽然可怕,但阿那说你武功尽失,已经不能砍别人的头了,你放心,等你重新能砍头的时候,我一定把你杀掉,这样你就不会再变坏了。”
祁雁哭笑不得。
这孩子的脑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难怪能和苗霜玩到一块去。
“中原……的确是个很好的地方,”他说,“那里繁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它也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好。”
祁雁怔然出了神,看向窗外:“该从哪里说起呢……”
他的确去过很多地方,可真正要说起来,又觉得无法单用语言概括它的全部。
于是他只得想到哪里说哪里,讲到京都,讲到塞北,讲到江南……时间很快流逝,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
向久早听着他的故事趴在床边睡着,还砸吧着嘴,不知道心已在梦中飞去了哪里,品尝着何地的美食。
祁雁怕他着凉,把他捞上了床,也想睡一会儿,就听到上楼的脚步声。
消失了一天的苗霜终于出现在房间门口,一眼看到躺在他床上占了他位置的向久,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不爽,径直走上前,把人拎起来丢下了床。
祁雁:“等……”
不等他把话说完,苗霜已经松了手,向久“咚”一声摔在地上,疼得直哼哼,可居然没醒,在地上打了个滚,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好吃……”
祁雁欲言又止。
苗霜坐到床边,从窗外投进的月色映亮他半张脸,似笑非笑道:“我才出去半天,将军倒是和圣子打成了一片?还允许他上我的床?”
“我只是……”
“只是什么?”苗霜凑近了他,面容在他眼前骤然放大,几乎和他鼻尖相抵,“看来你还有多余的精力,能给小孩讲一下午故事。”
他伸手触上他的脸庞,在他耳根轻轻抚摸:“那我也不用太体谅你,你说是不是?”
第32章 第 32 章 腿不能动,不是还有手吗……
祁雁皱了皱眉:“不是你说让我别烦你, 去找点别的事做?你这人怎么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苗霜指尖用了点力,轻掐他的耳垂,“将军这是腿好了, 不需要我这个医师了?”
“……我没那个意思,”祁雁别开脸, “你下午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去附近山上做了点准备工作。”苗霜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盯着喉结边那颗暗色的小痣,又很想伸手去掐。
祁雁及时抓住了他不安分的爪子,没让他再祸害自己脆弱的咽喉:“准备?什么准备?你不是去找长老了?”
苗霜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完全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我找他们干什么?他们都想撤掉我这个大巫了,难道还能有商量的余地?”
“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他又凑近了些,薄唇抵到祁雁耳边,“不过这和你没关系,你少在这里转移话题。”
声音的振动近在咫尺, 让祁雁耳根发麻,忽然, 他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是怎么知道我给圣子讲了一下午故事……唔……”
话还没说完,嘴唇已经被苗霜堵住了,对方在他唇瓣上用力啃咬,似在发泄不满:“废话真是多,你在战场上杀敌,也这般废话连篇?”
细微的刺痛合着湿润的热度, 让祁雁心头一惊,猛地把脸别向一边,压低声音道:“圣子还在边上!你能不能注意场合?”
“这里是我家, 我的房间,他非要留在这里,看到了只能算他倒霉,”苗霜丝毫没有照顾小孩的心,眉梢微动,笑得恶劣又幸灾乐祸,“谁让你留他在房间里,不早点将他赶出去?将军,你这是自作自受。”
祁雁:“……”
难道不是他让圣子盯着他的?
然而苗霜并不跟他讲这些道理,再一次吻了上来,熟悉的唇舌交缠因为旁人在场而变得十分谨慎,祁雁努力压制着呼吸声,不敢搞得太过热烈,可这反而引起了对方不满,苗霜眉头一压,狠狠咬破了他的舌尖。
温热粘腻的血液一下子涌出,祁雁莫名其妙被他咬伤,不免也有些生气,这家伙总是这样蛮不讲理喜怒无常,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非要来找他的麻烦。
于是他也报复般咬了回去,再一次品尝到了腥咸苦涩,苗霜似乎被他的举动勾起了兴致,整个人骑在他身上,和他吻得难舍难分。
暧昧与厮杀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不再分明,充满血腥气的亲热在两不相让中愈加激烈,试图夺走对方赖以为生的氧气,终于停下时,两人都有些气喘。
祁雁胸口微微起伏,舔了舔嘴里的伤口。
他之前就觉得苗霜的血发苦,居然不是错觉。
刚咬破的伤口现在居然已经愈合了,这家伙的血似乎有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每次他咬回去,嘴里反而好得快,要是不咬回去,就要肿好几天。
难怪苗霜从不排斥他咬他,是在用这样的方法给他疗伤?
真是个疯子。
苗霜舔了舔嘴唇,红色的眼瞳在月色下显得愈发热烈,他已经很久没和祁雁亲热了,体谅他的身体,今天本来也打算浅尝辄止,可祁雁的反抗彻底激起了他的兴致。
他慢慢解开了腰带,祁雁看到他的动作,眼中透出震惊:“你是不是真的疯了?至少也等我骨头长好!”
“我说让你用腿了?腿不能动,不是还有手吗?”
祁雁:“………………”
某次不愉快的经历瞬间漫上心头,他难以抑制地露出厌恶之色,紧接着腕上便传来细密的刺痛,那是蛊虫被催动的征兆。
一时间说不清被控制着帮他和为了不被控制而帮他哪个更令人不快,祁雁阴沉着脸色,伸手探向对方已然解开的衣服。
“谁让你弄前面了?”苗霜却又不满,“弄后面。”
祁雁:“???”
到底还有完没完!
他终于出离愤怒了,甚至忘记了圣子还在房间里,狠狠将指节深入,重重捻按。
苗霜忍不住挺直了腰背,用力掐住他的胳膊,喉咙里吐出破碎的呼吸,再一次欺身吻他。
手指触及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柔软,和这个三句话两句带刺的苗人截然不同,祁雁感受着这难得一见的苗霜,忍不住塞进更多。
正在气头上,破除阻力的感觉让他解气,没管对方是否会疼,反正这家伙从来不求他轻柔,只嫌他不够。
手指代替了腿与他纠缠,这双已经治好的手正有力气,应付这种小事还不在话下。
奇怪的动静交杂在呼吸声里,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分明,终于一阵绞滞的跳动自指尖传来,苗霜狠狠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伏在他耳边吐着粗气。
祁雁面无表情地抽回手,用手帕擦拭,冷冷道:“大巫可满意了?”
苗霜趴在他肩头,享受着渐渐平息的尾韵,许久才舍得从他身上下来:“勉勉强强。”
祁雁:“。”
苗霜整理好衣服,筋骨懒散地下了床,把小太监叫来给他烧水洗澡,又将睡得不省人事的圣子拎了起来:“醒醒,让你盯着将军喝药,药呢?”
向久正在梦里大吃特吃,被他立在地上,身体一歪差点摔倒,一下子惊醒过来,擦了擦嘴角快要流出来的口水,睁大眼睛:“啊!我忘记了!我现在就去!”
祁雁也把自己挪上轮椅,下床去洗手,又让小太监挑了些热水进来,擦了擦身。
等他重新回到床上躺好,向久也端着热好的药进来,踮脚递给他:“将军,请喝。”
让一个小孩伺候着实怪异,再想到他们刚刚在屋子里做那种事还没避讳圣子,更是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祁雁下意识避开了向久的视线,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药方似乎又改了,和之前的味道不太相同,但不一样的配方,却是一样的难喝。
向久盯着他喝完了药,还认真检查了一下碗里有没有剩余,确认喝得一干二净,便又端上一个小陶罐,打开盖子:“将军,请吃。”
祁雁有些意外:“这是何物?”
向久:“是阿妲腌的梅干,以前我生病时总嫌喝药苦,阿妲就给我准备一碟梅干,喝完药吃一颗,一点都不苦啦!”
祁雁有些无奈,虽然苗霜的药的确难喝,可他也没到喝完药还得吃糖的程度。
见向久满脸期待,他终是盛情难却,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尝了尝。
梅干酸酸甜甜,一点恰到好处的咸味让梅子的口感更加突出,含上一会儿,嘴里的药味就被完全压下。
“很好吃,”他说,“多谢圣子。”
“不客气,”向久将一罐梅干都留给了他,“那我上楼睡觉啦!”
“圣子好梦。”
向久噔噔噔地跑上了楼,苗霜也洗完了澡回来,掀开被子,从他身上跨过去就要上床。
祁雁本能地扶了他一把,却摸到一手的潮湿,不禁皱了皱眉:“你就不能把头发擦干了才上来?”
“我已经擦得很干了。”
分明还在滴水。
祁雁不想让他弄湿枕头和被子,只好拿起毛巾帮他擦,雪白柔顺的发丝从指间穿过,一点点被毛巾蘸去水分,变得干燥蓬松。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苗霜的头发的确很软,手感很不错,带着一点沐浴过后的植物的清香,缠绕在指尖时,泛出皎月般温润柔和的光泽。
祁雁将他的头发捋到耳后,生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耳后敏|感的皮肤,让苗霜偏了偏头,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
差点被他压到打着夹板的左腿,祁雁急忙避开:“帮你擦干了,快睡觉吧。”
“将军在吃什么呢?”苗霜却盯着他的嘴唇看,隐约看到他说话时露出的咬在齿间的梅核,“我就出去这么一会儿,谁给你的?”
祁雁拿起放在床头的陶罐:“圣子给的,你也尝尝?”
“……这小东西还真是会自作主张,”苗霜神色不明地说了句,“他都要杀你了,你还吃他给的东西,不怕他在这梅干里下毒?”
“这里是你家,你不想让他下毒,他就没机会。”
苗霜挑了挑眉,拿过陶罐闻了闻,又兴致不高地放在一边:“那我若是想呢?圣子一向对毒蛊之事很有热情,吵着让我教他,正缺一个练习的对象,就选将军你如何?”
祁雁:“……”
苗霜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说完这句,又凑上来吻他,祁雁唇间还有梅子的甜味,因为梅肉已被吃光,那甜味变得很淡,须得细细品尝。
灵活的舌又游进了他的口腔,试图卷走那颗滑溜的梅核,残留的梅子味道也被一并索取走,分毫不剩。
祁雁时常理解不了苗霜的思路,放着一罐完整的梅子不吃,偏要来他嘴里抢吃剩的梅核。
梅核已经被含得没什么甜味了,苗霜将它抵在舌尖尝了尝,又不太满意地吐掉,指指装着梅干的陶罐:“再吃一颗。”
祁雁只想早点睡觉,耐着性子继续满足他的要求,挑了一颗比较饱满的梅干送到他唇边。
苗霜含住了那颗梅干,也一并含住了他的手指,熟悉的温热和柔软将他包裹,却又和那处完全不同,尖齿轻轻扣住他的指节,舌尖撩拨了好几下,才将梅干慢慢卷走,与其说是在品尝梅干,倒不如说是在品尝他的手指。
难以言喻的麻痒经连心的指腹传来,让祁雁不自觉地滚动喉结,只觉那盯着他的赤色眼眸在月光映照下愈发妖冶,惑人心魄。
苗霜将梅干咬进嘴里,啃下上面的梅肉:“还不错嘛,回头找圣子多要几罐。”
说完他便躺下睡了,祁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指尖残留的淋漓水色。
鬼使神差地,他将手指凑到唇边,轻轻舔了舔。
……甜的。
第33章 第 33 章 刚刚的苗霜有些令人心动……
心脏不由自主地快跳了几拍, 祁雁猛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现在的行为甚是诡异。
他在做些什么……
可那奇怪的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以至于让他摸了摸喉结边的小痣, 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这情蛊影响了。
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刚刚那一瞬间的苗霜有些令人心动?
还有那天苗霜洗完澡, 换上苗族的服饰出现在他面前——
祁雁下意识看向对方的脚腕,白皙清瘦的脚踝在月色下微微反光。
这几天都没再看到他戴那只脚环, 红绳和银色的铃铛其实很衬他……
等等。
他又在想些什么?
祁雁拧起眉头,面色微沉,指尖在那颗小痣的位置又快又狠地用力一拧。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像预想中爆发出濒死般的快|感,只有皮肉被指尖掐捻的疼痛。
……那蛊虫又不见了。
他实在搞不明白这只虫子究竟是什么原理,他平常随随便便都可以摸到它,可一旦他生出想要将它杀死的念头,这虫子就会在瞬息之间逃离。
苗霜明明已经睡下了,他睡着以后自己体内的蛊虫应该也会失去控制才对,难道这只虫子和其他的不一样, 有自己的意识?
脖子上的皮肤被他掐红了一块,他还是没能顺利解决掉蛊虫, 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只得躺下休息。
*
新换的药方药效似乎不像之前那么猛了,祁雁没再出现一连昏睡好几天的情况,骨伤恢复得很快,腿筋的酸痛感也逐渐缓解。
身体不适的减缓让他重新有了精神,这日一早, 他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放在几天前,这点动静一定不能惊动他,但今天他却一下子醒了, 推开窗户看向窗外。
虽然他内力不在了,但耳朵还很好使,听到嘈杂声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明媚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定睛细看,只见远远地出现了许多攒动的人头,很快向山上围拢。
那些苗民居然上山来了?
苗霜呢?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接近这间屋子,现在苗民们上了山,究竟是他刻意为之,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这几天苗霜总是神出鬼没,早上就出去,晚上才回来,说是在山上准备什么“大礼”……他应该早就知道这些人会上山,故意设计等他们吧。
想到这里,祁雁不禁放心了些,他慢慢躲到了墙根后面,用后背抵住墙壁,以免自己暴|露在苗民的视线中,偷偷偏过头,从窗缝里往外看。
苗民们很快聚集到了院外,人人拿着武器,群情激愤,其中两人服饰和其他人都不同,拄着骨杖,似乎是苗霜之前提过的“长老”。
闪着寒光的武器在阳光下不停挥舞,愤怒的苗民们大声斥骂,纵然祁雁不能完全听懂那些苗语,也能大致分辨出他们的意思:
“大巫出来!”
“大巫违反族规和汉人通婚,理应逐出苗寨!”
“大巫背叛款首,背叛部族,罪无可恕!当施火刑以儆效尤!”
“大巫幽禁圣子,亵渎神明!火刑不足平息神怒,应负枷沉塘,灵魂永镇水底!生生世世不得出!”
“大巫出来!交出汉人将军,共施刑罚!”
祁雁慢慢攥紧了拳,他不知道苗霜现在何处,也不知道他听了这些话会是什么反应,只觉一股无名怒火自心底升起,开始痛恨自己终究心慈手软,没把这群苗民赶尽杀绝。
他当初要是知道大巫是以怎样残忍的手段选出的,绝对不会给这些人留一线生机。
他杀了款首和他的众多亲信,又抓了一批俘虏押回京都,却没想到苗寨中还有这么多漏网之鱼,这些人如此支持款首,想必当年的大巫选拔他们也一定参与其中。
那些被迫参与选拔的稚童中难道没有他们的孩子?如果有,又为何能做出如此惨无人道之事?
祁雁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试图记住每一张面容,以如此残忍手段迫害一个孩子,这些苗民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为虎作伥的凶手。
外面的人越聚越多,越靠越近,几乎要进到院子里来了,祁雁开始寻找能防身的物件。
房间里竟连把刀也没有,或许他可以摔碎了茶杯捡片瓷片……不过那样一不小心就会割伤手,到时候苗霜又要生气了。
最终他拆下了腿上的夹板,这竹片硬度不错,暂可一用。
正在他准备和冲进来的苗民打一架时,一道稚嫩的嗓音突然响起:“是谁说我被大巫幽禁了的?”
……圣子?
他竟在附近?他跑出去干什么?
向久推开院门,出现在了所有人眼皮底下:“两位长老这是在干什么?这里是阿那的居所,你们带着这么多人上来,经过阿那的同意了吗?”
“圣子!”长老们终于见到了消失多日的圣子,又惊又喜,急忙道,“圣子快来这边,里面危险,快跟我们回去!”
“危险?我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住了好几天,哪里来的危险?倒是你们拿着的武器看起来更危险。”
长老神色一僵,朝身边的人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暂时把武器收回去,蹲下身来,用更温和的语气哄道:“圣子快些过来,圣子消失了这么多天,把大家都急坏了,我们也是担心圣子的安危,才上来看看。”
他又往前挪了一步,朝向久伸手:“圣子不是最爱吃阿妲家的饭了吗?今日我家中做了她最拿手的酸汤鱼,就等圣子了。”
向久站在院子里,无动于衷。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道院门对峙,里面的人不出去,外面的人终究不敢进来。
这些人还是在提防苗霜,苗霜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圣子又好端端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人群中已经开始有议论的声音。
祁雁握着竹片的手松了些,余光忽然看到白蛇爬上了窗台,顺着窗缝挤了出去。
祁雁来不及阻止它,眼睁睁看着它消失,紧接着,一条足有十丈长的巨大白蛇出现在院中,向着向久所在的方向缓缓爬去。
祁雁:“?!”
这蛇怎么会变得这么大!
苗民们很快也注意到了白蛇,脸色就是一变,接二连三地跪了下去:“是蛊王!蛊王发怒了!”
祁雁是没看出这蛇哪里发怒了,但苗民们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乌压压跪倒了一大片,纷纷朝着白蛇所在的方向磕头,嘴里念叨着难懂的苗语。
“你们,你们!”长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些下跪的苗民,“蛊王受大巫控制,这肯定是大巫的把戏!都给我起来!”
把戏?
祁雁稳了稳心神,再次向窗外看去。
他刚刚就发现屋外的植被上似乎附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难道是……蝴蝶鳞粉?
回想起那只欺骗过他眼睛的蓝色蛊蝶,祁雁瞬间明白了,那条巨大的白蛇不过是苗霜制造的大型幻术。
但能同时影响这么多人,究竟需要多少蝴蝶鳞粉?难怪他说在附近山上做准备,原来是在搞这些?
苗民信奉巫蛊,崇拜自然与神灵,用这样的手段震慑住他们,的确比直接杀人更加有效。
看来苗霜的确在附近。
巨大的白蛇游走到向久身边,用身躯将他托了起来,慢慢游出院门,它往前一步,外面的人就后退一步。
吐信的嘶嘶声无限放大,几如人语,剔透的红色竖瞳中映着人们的影子,宛如神灵的注视。
向久坐在蛇头上,紧闭双目,伸手指向前方的人群,指尖遥遥落在长老身上,神情严肃得不像个六岁孩子:“大巫由蛊王选定,应神灵感召,尔等责难大巫,质疑蛊王,神灵震怒,现降尔等虫噬之刑,愿尔等悔过自省。”
听到这声音的刹那,祁雁只感觉脑子里一阵嗡鸣,耳朵里传来剧痛,仿佛真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神音,孩童稚嫩的嗓音在此时染上一丝神性,层层叠叠地回荡、震颤,空灵又嘈杂,让他头痛欲裂,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那些苗民的情况比他还要严重,大多数人承受不住这神音,耳朵里流出鲜血,痛苦地捂着脑袋摔倒在地,紧接着大地传来细微的颤动,山石与树木簌簌抖动,数不清的虫子倾巢而出,虫潮犹如暴怒的河流,顷刻将人们淹没,呼啸着冲下山去——
密密麻麻的飞虫遮蔽了天际,甚至将白天变成了晚上,阳光不能从厚重的虫群中透进一丝,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淹没在虫翅振动里,有人当场被虫潮啃噬成白骨,有人失足跌落山崖,摔得头破血流。
没有人怀疑,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神怒,是庇佑他们的山神降予他们的惩罚。
虫潮许久才散开,剧烈的头痛却挥之不去,祁雁快要看不清东西,忽然,他感到有人接近他。
脑子已经疼得无法思考,身体的本能却驱使他做出了反应,手里握着的竹片直直刺向那人颈间,却因为失去内力而慢了一丝,一瞬的迟滞让对方轻松避开。
锋利的骨刃将他的竹片削成了两半,苗霜迅速掰开他的下颌,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
喉结被按压,祁雁不自主地吞咽了一下,那颗药丸立刻滑进了胃里,他错愕抬头:“你给我吃了什么?!”
“解药,”苗霜笑眯眯道,“将军要是不想变成聋子,就乖乖听话。”
祁雁甩了甩脑袋,耳边像蒙着一层膜,他完全听不清苗霜在说什么,只能通过口型辨认出“解药”二字。
所以他头这么疼是中了毒?
下给那些苗民也就罢了,居然连他也一起毒,这毒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解药很快在体内生效,剧烈的头痛终于平息,祁雁捂了捂嗡鸣不止的耳朵,还是有点疼,但至少能重新听清声音了。
他皱着眉头,有些不满道:“下次你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至少先给我解药……”
一句话没说完,原本好端端站在他面前的苗霜突然栽倒,整个人摔进他怀里。
祁雁一愣,本能地伸手接住他。
怀里的身躯冷得吓人,他轻轻托起他的脸:“苗霜?”
第34章 第 34 章 碎成渣我也认得出你
“阿那, 阿那!”向久偏偏在这时突然闯了进来,“外面那个‘我’真的和我一模一样哎!阿那好厉害,阿那是怎么做到的, 能不能教教我?”
祁雁微惊。
什么?
外面的向久居然也是幻术?
苗霜面色惨白地倒在他怀中,漆黑眼睫微微颤动, 落在他耳边的声音有些虚弱:“把他打发走。”
祁雁回过神来,对向久说:“圣子先去和小白玩一会儿好不好?我和大巫有要事相商。”
“噢, ”向久乖乖点头,“好!”
他退出房间,并帮他们关上了门,去院子里找小白了。
闲杂人等总算离开,祁雁再次看向苗霜,因中毒而混乱的感知终于恢复正常,鼻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抽了抽鼻子,很快确定血腥味的来源是苗霜身上,眉头不禁拧得更紧:“你受伤了?”
苗霜没有搭腔, 软绵绵地靠在他肩头,让祁雁想起了那条白蛇半死不活的模样。
可那白蛇刚刚还在院子里乱爬, 好像完全没受影响,他们现在也不在帝都,应该不是命蛊反噬。
苗霜不开口,他只好自己检查他身上哪里有伤,终于在拉开他的袖管时,看到他手腕上皮肉外翻的刀口。
他一眼就看出这是那把骨刃制造出的伤口, 不免一阵心惊,刀口割得极深,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愈合, 还在往外渗血。
双手手腕各有一刀,伤口附近的皮肤泛着青白,已经没什么血色了。
闹了半天是这家伙割脉放了血,才把自己搞成这样子的。
“……你没事放自己的血干什么?”祁雁赶紧扶他在床上躺下,在床头桌子上找了一卷干净的绷带,给他包扎伤口,“割得这么深,连你的虫子也治不好了?”
“我的血可以催使蛊虫快速生长,”苗霜躺下以后,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缓解了一些,总算是有力气说话了,“不然你以为这个季节,哪来的那么多虫子?”
回想起刚刚铺天盖地的虫潮,祁雁还有点头皮发麻:“所以你院子里培养的那些蛊虫是……”
“当然是为了今天,你该不会以为是给你准备的吧?”这种时候了,苗霜还不忘调侃他,“你要是能承受得住那么多蛊虫,都能代替我当这个大巫了。”
祁雁手上加力,将绷带绑紧,苗霜不满地看向他:“你不帮我包扎也行,等一会儿就自己痊愈了。”
“压迫有助于止血,”祁雁面无表情道,“你已经失血过多了,能少流一点是一点。”
苗霜看着自己双手手腕的蝴蝶结,表情十分微妙:“你们军营里也是这样包扎伤口的?”
“很显然你是特例。”
“……”
祁雁:“准备了这么多天,制造了这么大一场幻术,还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就为了吓唬那些苗民?”
“当然不止,我还杀了其中一位长老,以及他手下的亲信。”
“为什么不把另一个也杀了?”
“总要有人继续承受这份来自‘神灵’的怒火,不需要多久,在神怒中幸存下来的人就会自发地讨伐他,将他送上绝路,这样,人们就会认为自己是在主动补救平息神怒,而非被动承受。”
“在他们互相撕咬的这段时间里,你我都是安全的,将军。”
祁雁抿了抿唇。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苗霜这个人实在很懂得转移矛盾,用蛊虫杀了所有反抗的人的确更直接,但这样一来,剩下的人也会惶惶不可终日,唯恐神怒降临到自己头上。
恐惧会生出猜忌,猜忌生出反叛,强权之下不会有永久的安宁,镇压与安抚缺一不可。
对这些苗民来说,向盛怒的神灵证明自己的虔诚,得到神灵的宽恕,亦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抚。
短时间内……不,应该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人再敢来找他们的麻烦。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祁雁说,“要喝点水吗?”
“要。”
祁雁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下,想起刚刚跑进来又跑出去的圣子,忽然发觉哪里不对:“为什么圣子没被你下的毒影响?”
“自然是因为我提前给他吃了解药。”
“……”祁雁难掩错愕,“所以你只给他,不给我,你是存心把我一起毒了?”
苗霜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也不反驳。
祁雁心里刚涌起的那点心疼又被浇灭,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自己身体不舒服,就想折磨我?”
当初命蛊反噬的时候也是,一定要他跟着他一起疼。
“那不然呢?”苗霜理直气壮,“我不舒服,凭什么你能舒服?”
祁雁活活被他气笑了。
苗霜翻了个身,抬腿搭上对方骨折过的小腿,用力夹紧:“谁准你私自拆了夹板的?”
才愈合不久的骨伤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折腾,祁雁疼得轻抽冷气,很想把腿收回来,又怕硬拽反而别断刚长上的骨头,只得咬牙忍了:“……是你提前布置不跟我说,我以为那些苗民要冲进来,不得不寻些东西防身。”
“就凭这几片破竹子?”苗霜又摸出了骨刃,将剩下的竹片也削得七零八落,“将军还真是艺高人胆大,我都有点好奇了,或许我不该阻拦他们,就该放他们冲进来,看看你这手无寸铁的半截人在他们手里能活多久。”
祁雁:“……”
他原本只拿了一片竹子,剩下的还能重新绑回去,这下好了,被苗霜削得一片都不剩。
“不过看你这上来直取人命门的样子,真能让你杀上几个也说不定,”苗霜将一片削尖的竹子递给他,“不妨试试这个,看能不能捅穿我的脖子?”
祁雁将那竹片打落在地,不太自在地别开眼,被误会让他有些烦躁:“我没想杀你,只是没第一时间认出是你。”
“将军和我当了这么久的患难夫妻,连我的敏|感点在哪都一清二楚,居然辨别不出我的气息?”
祁雁呼吸一停,莫名回想起那微韧的一小块与众不同的触感,耳根不可抑制地烫了起来,眼神躲闪:“你能不能……不要总把这些话挂在嘴边,谁让你非要给我下毒,我看不清也听不清,怎么分辨出那是你?”
“只是这样就分辨不出?”苗霜眯了眯眼,似乎很不满意,“我即便不用眼睛不用耳朵不用鼻子不用蛊虫,也能判断出你是你,哪怕你碎成了渣,我也分辨得出那是你的渣,不是别人的。”
祁雁:“…………”
他自是不信有人能有这种本事,只当他在无理取闹,冷淡道:“你该休息了。”
“将军还是该多练练,别总把希望寄托于你那虚无缥缈的内力,万一你恢复不了呢?”
祁雁皱眉:“你明明答应我……”
“我只答应治好你的腿,让你变回一个健全人,至于其他的,我可没担保过。”
苗霜说着翻了个身,大概是真的打算睡觉,不再搭理他了。
祁雁沉默下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腕上狰狞的伤疤提醒他,这双手曾经受过怎样严重的伤势。
能恢复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这双腿亦然。
他的确没资格要求苗霜给予他更多,是这段时间逐渐恢复的身体给了他过高的期待,让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贪望。
苗霜其实完全没道理在他身上下这些功夫,他不知道他是想将他变成人傀,还是真的想要助他取代季渊,如果是前者,那么治好他的腿应该就已经达到他的预期,如果是后者……
这个家伙究竟为什么对他有这样的信心?
想让大雍换个皇帝,想给族人争得不一样的未来,他去选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岂不更好,比如某个封地的王爷,比如那些拥兵自重的节度使们。
任何一个都比他更有可能翻了这大雍的天,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一个一无所有的废人,到底哪一点入了苗霜的眼?
祁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自己挪上轮椅,看了眼地上已经碎成一条一条的竹片,打算重新找点东西固定小腿。
正要离开,又听见苗霜的声音:“你的骨头已经长好了,没必要再绑,除非你用锤子敲,否则断不了,再不按摩肌肉会萎缩得更严重,你自己看着办吧。”
祁雁回过头:“你没睡?”
苗霜把被子往上拉,盖住脑袋:“睡了。”
祁雁:“。”
他转动轮椅离开了房间,一出门就碰上来给他送药的向久,向久张嘴要说话,祁雁急忙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声点,”他回身关上门,“你阿那累了,要休息。”
“哦,”向久立马换上了极小的音量,用气音对他道,“我把药热好啦,你趁热喝。”
祁雁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今天不用吃梅子了,你去玩吧。”
向久点了点头,跑下了楼梯。
外面的幻术已经消失,附近一片安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院子里空了的虫罐证明那遮天蔽日的虫潮并非幻觉,向久在附近转来转去:“奇怪,小白去哪里了,刚刚还在的……”
祁雁叫来明秋明冬,让他们帮忙烧了些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他忍着疼按开了小腿的肌肉,回到房间,又从苗霜的诸多首饰里找了根银簪,慢慢束好了头发。
铜镜中映出他的面容,不算清晰,但也能看个大概,他视线下移,落在喉结边的小痣上。
这东西好像还和第一次看到时一模一样,并没有变红。
可之前他明明……
怎么回事?
第35章 第 35 章 身体撑不住就别逞强了,……
祁雁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那颗小痣, 或许因为没有带着敌意,这一次蛊虫并没逃走。
究竟是情蛊没对他起作用,还是苗霜在骗他?
祁雁搞不清楚, 他死死盯着铜镜里的蛊虫,手指慢慢伸向桌上另一支簪子——
指尖触碰到簪身的刹那, 蛊虫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
罢了。
看来这只虫子当真不受苗霜控制,而是他一旦生出想要剜掉它的心思, 蛊虫就会自动逃跑。
真是比苗霜这个人还难搞。
*
“我们得赶紧把这件事禀报给陛下。”明冬将封好信纸的竹管绑在信鸽腿上,就要将它放飞。
“等一下!”明秋急忙拦住他,一把抓住了正要起飞的信鸽,“这里太显眼了,那些苗民才刚下山,万一被发现就糟了,我们去隐蔽一点的地方。”
“好。”
两人踩着陡峭的山路,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隐蔽之所,并没注意到旁边的草丛里爬过一条赤色眼眸的白蛇。
白蛇在植被和碎石间穿行而过, 两人的身形映在它红玛瑙般的眼眸中,它看到明秋抓住信鸽, 用一支外观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竹管替换了信鸽腿上的那支,速度极快,明冬丝毫没有察觉。
“就在这里吧。”明秋停下脚步,托起信鸽将它放飞。
看到信鸽飞远,明冬松了一口气,还对刚刚看到的一幕心有余悸:“这大巫也太可怕了, 陛下放他回来真是正确的决定吗?”
“陛下的决定,咱们还是不要随意揣测了吧,”明秋说, “咱们只要完成陛下给的任务就好了,现在祝公公死了,只剩我们两个。”
“你说得对,可这些天大巫一直不让我们靠近,除了偶尔让我们烧烧水,收拾桌子,其他都不要我们伺候,你说他是不是察觉什么了,故意躲着我们?”
“不清楚,”明秋说,“我们只能想办法离他更近些,探听更多的情报,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也好,我实在有点怕他那些虫子,”明冬搓了搓胳膊,望向远处绵延的山脉,“你说,我们要是完成任务回去,陛下真的会赏赐我们吗?”
“肯定会吧,陛下金口玉言,怎会吝啬一些赏赐。”
明冬眼中流露出憧憬:“我要是也能爬到祝公公那个位置就好了,这样就再也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再也没人能欺负我。”
“嘘,”明秋忙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慎言,万一被人听去就糟了,我们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安安稳稳度过这段时间,别去肖想那许多。”
“这里离帝都三千里,不会有什么人听到吧……”明冬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明秋,你难道真的不恨祝公公吗?他打你打得比我还狠,你就真的不想往上爬,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们的人,都被我们踩在脚下?”
明秋叹了口气:“从入宫的那一天,我们就已经身不由己了,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还未可知,明冬,你这些话跟我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告诉别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明冬垂下眼帘,“也不知道大巫什么时候才能取出圣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总觉得祁将军的状况好像越来越好了,大巫真的打算取出圣蛊吗?他该不会是在骗陛下吧?”
“那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他不敢吧。”
“也是……”
*
信鸽从他们手中飞离,在山中远远地盘绕了一圈,又飞回苗霜的住所。
窗外传来振翅之声,苗霜猛地睁开双眼。
祁雁也听见了这动静,抬头就看到苗霜坐起身,将手伸出窗外。
信鸽正在窗外咕咕叫着走来走去,他一把将信鸽抓进屋,关上窗户。
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因为突然起身而加重,他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新看清眼前的东西。
“这是驿站的信鸽,”祁雁转动轮椅来到床前,“谁放飞的,怎么会飞到这里?”
“用了一点小手段,”苗霜解下信鸽腿上的竹管,“看来那两个小太监迫不及待要给陛下通风报信了。”
祁雁忙阻止他:“等等,先别打开,这东西用特殊方法封过口,封好后再拆开一定会留下痕迹,会被陛下发现。”
苗霜将竹管放在光线下看了看,上面果然有一层封蜡,又凑到鼻端闻了闻,不是普通的蜡,应该是用什么特殊成分制成的,难以仿制。
“还挺谨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不过这可难不倒我。”
说着,他掌心出现了一只比头发丝还细小许多的透明小虫,顺着竹管上肉眼难辨的微小缝隙慢慢爬了进去。
苗霜轻轻转动竹管,闭着眼睛感应了一会儿,表情变得十分微妙:“有趣。”
祁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只爬进爬出的小虫,难掩心中震撼:“你能通过这虫子看到里面的东西?”
“自然。”
祁雁看他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你真的还是个人吗?”
“哈?”苗霜感觉他这反应十分好笑,“你也可以当我不是,难不成比起人,将军更喜欢和虫子做|爱?”
祁雁:“………………”
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厌恶道:“别说这种恶心的话。”
苗霜对此嗤之以鼻,正在这时,刚关上的窗子又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顶开,消失已久的白蛇再次出现,从窗缝里爬了进来,被挤成了扁扁的一片。
苗霜将它接在手中,摸了摸,白蛇又恢复成细长的一条。
“有正门不走,非要走窗户?嗯……什么?”
白蛇嘶嘶吐着蛇信,一人一蛇也不知进行了一番什么交流,苗霜唇边笑意扩大:“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祁雁已经不想再听他继续卖关子:“明秋明冬到底向陛下汇报了什么?”
“这信中说,苗民动乱,质问大巫为何会与汉人成亲,为何将祁雁将军带回苗疆,认为大巫违反族规,应被惩罚,但大巫向苗民解释,和祁雁成亲只是权宜之计,目的是为了从他身上取回圣蛊,安抚住了苗民。”
祁雁皱眉:“什么?”
“很意外吧?”苗霜将封着信纸的竹管重新绑到信鸽腿上,在它被白蛇扑咬前,及时将它放出了窗子。
信鸽扑棱棱飞走,白蛇看着逐渐远去的猎物,十分扫兴地钻进了苗霜袖口。
“这两个小太监……竟会向着我们说话,帮我们圆谎?”祁雁将信将疑。
“不,是一个,”苗霜道,“刚才小白告诉我,它看到他们放飞信鸽时,明秋替换了原本由明冬绑在鸽子腿上的那一份信件,我猜明冬的那一份,应该是据实上禀。”
祁雁眉心微蹙,手指摸了摸轮椅扶手。
这两个小太监居然也不是一条心吗?虽然上次苗霜的确对他们进行了策反,但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已经被废的将军,明秋应该完全没道理帮他们才对。
“除了这封信,他们没有再传别的东西出去?”他问。
“这山上的任何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两个小太监,还没那等本事。”
祁雁:“你确定你的蛇没有看错,换掉信件的是明秋,不是明冬?”
苗霜终于被他问得不耐烦了,啧了一声,用骨刃抵住他的脖子:“你这人真是烦人,你究竟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的蛊虫?要不要我现在催动金色虫子,让你看看我的蛊虫究竟靠不靠谱?”
“谨慎一点总没错,”祁雁面不改色地拨开他的骨刃,顺势握住了他冰凉的手,“那就很奇怪了,上次倒戈的是明冬,坚决要完成任务的是明秋,难不成,他是故意演给明冬看的。”
苗霜尝试抽回自己的手,没抽动,祁雁又将另一只手放上来,将他的手完全覆盖住。
苗霜:“……”
“这个明秋很不简单,”祁雁说,“现在还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不可轻信。”
“他应该很快就会来接近我们了……你把手放开。”
“你失血过多,还是躺下休息吧,”祁雁善意地提出建议,看了看他腕上洇血的绷带,“你的伤好像还没好,低温会让你的虫子失去活性,影响伤口愈合,我帮你暖着,应该能让你好过些吧。”
苗霜被他这番话说得浑身都不对劲了,难受得要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药方是你自己配的,药是圣子热好端给我的,应该没有吃错。”
苗霜:“……”
“中午需不需要让厨子改善一下伙食,做道熘肝尖,给你补补血?”
苗霜本来就头晕,一听熘肝尖,更是恶心得快要反胃,他猛地站起身来:“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你敢给我吃这些恶心的东西,我就让虫子吃了你。”
话音才落,更加剧烈的晕眩接踵而至,尽管他努力维持,还是忍不住身形一晃,完全站不稳了。
手还被祁雁握着,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一头栽进对方怀里。
祁雁稳稳将他接住:“身体撑不住就别逞强了,夫人。”
第36章 第 36 章 你的性命,我暂且替你保……
苗霜眉尾跳了跳。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 却被祁雁牢牢困住,失血过多的身体虚软无力,竟挣脱不开。
祁雁把他放在了自己腿上:“夫人想去哪里?为夫可以带你去。”
苗霜:“……”
他微微眯眼, 眼神不善地看向对方,他可没感觉到附近有其他人在, 姓祁的不是在演戏,纯纯恶心他。
他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 嘴唇抵在他耳根:“将军真是小肚鸡肠,不就是说了句你和虫子做|爱,至于这么报复人吗?”
“报复?夫人说笑了,为夫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祁雁放开他已经捂热了些的手,又去捂另一只,“夫人为了保护我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为夫很是感动,自当回报夫人。”
“……保护你?”苗霜挑了挑眉, “你可别自作多情了,将军, 这是我苗寨内部的事,和你没一点关系。”
没对方的体温捂着,被放开的那只手又觉得冷,干脆塞进了他衣服里。
祁雁也不纠正他的嘴硬,忽然压低了声音:“你为何不跟那些苗民说圣蛊的事?若你按明秋信中说的做,真能安抚住他们也说不定, 何至于……”
说着,轻轻抚上对方腕间的绷带。
苗霜十分困倦,也懒得再跟他拌嘴, 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休息:“你是不是演着演着,把自己都演信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圣蛊,那些苗民不知道,难道长老还会不知?”
“圣蛊自始至终不过是场骗局,是款首稳定人心的手段罢了,苗民对圣蛊深信不疑,就能空前团结,为他所用。”他道。
祁雁:“我知道,但你就拿圣蛊来做文章,长老也不敢拆穿你,一旦他们承认圣蛊不存在,苗寨必将人心大乱,那样就更没办法把你这个大巫拉下马,所以他们即便知道你在说谎,也只能忍着恶心吞下这口苍蝇。”
苗霜猩红的眼眸注视着他的侧脸,似笑非笑道:“我发现你真是有点恶心人的本事,以前打仗时,也常用这样的手段恶心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