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2 / 2)

芬尼安伸出手,轻轻抚上阿诺滚烫的脸颊,笑容浅淡了些。

阿诺打了个寒颤,仿佛听到了毒蛇在耳畔发出的嘶鸣,被浆糊蒙住的脑袋瞬间清明了。

实际上,芬尼安·阿斯顿是条妒忌心极强的毒蛇。表面看着温和宽容,内里的占有欲却不准阿诺花半点心思在别的人身上。

阿诺嘟喃埋怨着,伸手抱住男人,把脸贴在对方的小腹上:“哪有……父亲你不是说哥哥还在医院里修养吗?都不在家里,我怎么可能会以为是哥哥。”

不过,芬尼安忽然提起莫尔菲斯,是他要回来了吗?

这么想着,阿诺眨了眨眼,眼中流露出欣喜,仰头望向芬尼安,“父亲,你这么说是哥哥要回来了吗?”

芬尼安因阿诺的动作心情稍稍晴朗了些,直到下一刻,隔着一层衣服与皮肉,深埋于腹部的卵仿佛也能感受到了少年的靠近,微微颤抖。

他眸色稍暗,轻抚着阿诺的后脑,“对,莫尔菲斯要回来了。”芬尼安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一话题,并忽略掉腹部的异动,笑着询问阿诺今天准备去哪玩。

——芬尼安有一整天的时间陪伴他的孩子。

阿诺笑嘻嘻地扑到“父亲”的身上,被纵容地应允了一切。

直到傍晚的时候,在餐桌上见到了半个多月未见的莫尔菲斯·阿斯顿。

面色苍白的青年坐在轮椅上,他的身形稍瘦了些,独坐在餐厅里的身影让阿诺一阵恍惚,竟以为是身旁的“父亲”。

但在注意到青年的短发后,阿诺才分辨出那是他的“哥哥”,莫尔菲斯。

“哥哥!”许久未见,阿诺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松开牵着的“父亲”的手,便要奔向轮椅上的莫尔菲斯。

莫尔菲斯也有些欣喜,在见到阿诺的那一刻,心里什么想法全都被遗忘至了角落,只剩下眼前的弟弟。

他看着向他奔来的阿诺,面上露出笑容,下意识要站起身接住阿诺,却又忽然想起了异常的下身,动作顿了顿。

而与此同时,朝他奔来的少年也被拦在了原地——芬尼安伸出修长手臂,在阿诺松开手的下一秒将其环困在自己的胸前。

他揽抱着阿诺的肩,以一种极其亲密又带着独占意味的姿态,将少年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阿诺诧异地仰头望去,向来和蔼的“父亲”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脸,眼神却莫名让人觉得冰冷——但他并未看着自己,而是望着前方,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莫尔菲斯。

芬尼安的眼睛缓缓从莫尔菲斯身上移开,残留着淡淡的警告令对方僵硬在原地。

他低垂着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年颈边,语气轻缓又亲昵:“阿诺,慢些,别摔着。”

阿诺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样,他习惯于“父亲”与“哥哥”的各种叮嘱,嘟哝两句:“我知道啦,不会摔到的……”然后等待着芬尼安松开自己,听从地放慢了脚步。

而面对芬尼安的阻拦,莫尔菲斯的眼神在一瞬间阴暗后又恢复了面上的温和。虽然没了弟弟的拥抱,但他还是收获了阿诺欣喜的问候与许久未感受到的热情。

“哥哥,你的腿还好吗?父亲说你从楼梯上不小心摔了下来……”

“哥哥,你在医院里过得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莫尔菲斯克制着面上的表情,嘴角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上翘,随着阿诺越来越多的问题,上扬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他轻咳了两声,在阿诺担忧的眼神下弯起眼,“别担心,我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以后可能不太能起身行走了……”

阿诺的眼神愈发可怜,掺杂着怜悯与心疼,令莫尔菲斯的心底逐渐泛起隐秘的愉悦。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莫尔菲斯伸出手掌欲意抚上阿诺的脸颊,他可爱的宝贝甚至也微微靠近,想要安慰一下他可怜的“哥哥”,却又在靠近的那一刻,被身后的芬尼安拦住,揽着肩向座位走去。

“该吃饭了,阿诺。”

芬尼安的动作轻柔却强硬,将阿诺带离莫尔菲斯的身边。

莫尔菲斯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看着芬尼安带着阿诺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攥紧了轮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烧。

“等等……我还想和哥哥再聊一会儿呢……”

阿诺试图挣脱芬尼安的手,满脸的不情愿。芬尼安却只是温柔地笑着,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松,“阿诺乖,哥哥刚回来,需要休息,我们别打扰他。”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将阿诺带到了餐桌边坐下。

莫尔菲斯被独自晾在原地,但很快身后的老管家上前,推动他的轮椅来到了餐桌上。

而在这一整个晚餐里,每当阿诺试图与莫尔菲斯说话时,芬尼安都会不着痕迹地打断。

次数多了,阿诺也琢磨出了点不对劲。

他瞅了瞅面无表情的“哥哥”,在看了看身旁始终微笑的“父亲”,身体抖了抖,感受到了一丝硝烟气息。

“阿诺,你在看什么?”

耳边响起的低沉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父亲”微凉的发丝擦过他的手臂,仰头望去,男人脸部的轮廓似乎比以往要柔和些。

“没什么……”

阿诺收回了视线,面前盘中的食物多了一块鱼腹。

他皱了皱眉,叉起塞入嘴里。

唔……不太好吃。

第117章

闷湿的夜里, 屋外似乎在下大雨,密集又沉重地落在窗户的透明玻璃上,覆盖住了屋内轻浅的喘息与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被窗帘掩住的乌蒙蒙的夜空划过一道亮光, 在几秒钟后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感受到怀里孩子的颤抖,芬尼安低下头, 亲了亲他湿漉漉的脸蛋。

咬着他被自己舔得湿红柔软的唇,男人含糊的嗓音里是愈发浓郁的欲望:“别怕……只是雷声而已,父亲在这……”

直到又是一道巨大的声响。

“砰——”

好似雷声,惊得人猛然一颤。

屋外的暴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的夜空如同白昼,被人猛地推开的房门敞开着,寒风呼啸着涌入。

“芬尼安!”

有人怒吼着喊出“父亲”的名字,熟悉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憎恨。

阿诺被这突然的动静惊醒,晕乎乎的大脑还未彻底清醒,他被身前的“父亲”温声轻哄着,眨着湿漉漉的睫毛,努力睁大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昏暗的卧室里只有门外走廊落进来的一点光亮,异于常人的高挑身形突兀地站在那里,光影被身后的灯光拉得极长,像是一条长蛇,蜿蜒阴森地从门口的地板缓缓爬来。

“哥哥?!”

只一眼, 阿诺便认出了门口熟悉的身影。

——是莫尔菲斯, 他的“哥哥”。

然而下一瞬,阿诺的眼中满是惊恐——蛇一般的长尾拖拽着芬尼安的腰身,向门外拽去。

“父亲!”他尝试抓住“父亲”的手,指尖触碰到了对方的指尖,却在下一秒遗憾错失,徒劳地划过空气,什么也没能抓住。

如此迅速,又十分突兀。

仅是一瞬之间,“父亲”与“哥哥”便消失了踪影,门外的走廊依稀还能听见一些重物拖拽的声响,但只几秒,便只剩下暴雨击打窗面的雨声。

阿诺呆呆地跪坐在床上,仅盖着下身的被褥有一半滑落在地面,他的嘴唇还残留着“父亲”贪婪舔咬的酥麻感,大脑却停留在那条怪异长尾骤然划过他眼前,拖走对方的画面。

赤裸的上身暴露出冷空气里,斑驳的吻痕与指印交错遍布在他白皙美丽的身体上,可他却只剩下不知所措。

“哥哥”身下异常的蛇尾,灯光闪过时惊怒扭曲的俊美面庞,以及被强行拖走、下落不明的“父亲”——这些令他慌乱、惊吓以及恐惧。

他不明白双腿受伤的“哥哥”下身为何是蛇尾,不明白“哥哥”看到他与“父亲”交缠会生气,不明白“哥哥”要把“父亲”带到哪,要做什么……

阿诺的双手下意识揪紧床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回过神,慌乱地赤着脚跳下床想要追上去,却双腿发软,跌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诺以为是“父亲”或是“哥哥”,又喜又惊地抬头看去——黑发的仆人匆匆赶来,步伐停顿在门口。

“西拉斯……?”

虽然诧异,但阿诺并没有想太多,脑袋里还惦记着“父亲”与“哥哥”,要仆人去追上他们。

“西拉斯!哥哥把父亲拖走了,快去看看……”

然而他的话语却逐渐消散,抬眼诧异地望着走近的仆人。

男仆身形投落的阴影笼罩住了跌在地上的小少爷,他茫然地仰头望着自己,雾蒙蒙的眼中满是无措与迷茫,赤身裸体地撑臂立起半身,犹如懵懂的羊羔,又像惑人的精怪,让西拉斯不自觉地靠近。

阿诺莫名感到惧怕,向后畏缩了一下。

但仆人并未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而是蹲下身,用落在地上的被子裹起他,双臂穿过他的膝弯与后背,稳稳将他抱起。

阿诺还困于之前的恐惧,被抱起时抖如筛糠,下意识揪住对方的衣领,呼吸急促又紊乱,温热的气息扑在西拉斯的脖颈处。

他被放在了床沿,双手在对方松手后又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袖。

“西拉斯……”

“西拉斯,你要去哪?”小少爷的嗓音里带着哭腔,恐惧又不安地望着他,蓄满泪的眼睛里带着惊惶与依赖。

“不要离开我……”

曾经西拉斯幻想的眼里只有他一人的小少爷,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是烦躁和无视,而是眼里只有他一人的依赖——西拉斯的心脏不由跳动得快些,他的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微甜,以及隐秘的愉悦与克制的兴奋。

奇怪的情绪,他有些控制不住靠近小少爷的欲望。

但身为仆人的忠诚与对小少爷的关心克制着他——

“小少爷,我没打算走,只是去拿衣服……”

他顿住了脚步,低头认真解释着。

对于西拉斯来说,稍微亲密的举动是抱起小少爷,再亲密些便是握住小少爷的手,但抬手的动作做到一半,话也才说到一半,小少爷温软的脸颊便毫不犹豫地贴在了自己的手掌上,代替了他的手。

西拉斯的声音忽然消散了,像一瞬间关掉的电影频道,毫无预兆地停住了所有的话语与动作。

他保持着抬手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贴在他手心里的小少爷,大脑失去了所有思考。

直到拇指触碰滑落在下巴的眼泪,被小少爷紧握着的手仿佛被烫了一下,手心里贴着的脸颊也仿佛变成了易散的蒲公英。

西拉斯放轻了所有的举动,连同声音也轻柔到了极致。

“别怕……”

他反手轻轻牵住了阿诺的手,笼罩在阴影里的面容随着他蹲下身缓缓显露。

“小少爷,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不同于“父亲”与“哥哥”的温和,语言木讷的仆人带着独有的沉稳与平静。

阿诺看着单膝跪在他面前的黑发仆人,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注意到阿诺神情的变化,西拉斯轻声道:“小少爷,我先去给您拿衣服。”

阿诺惴惴地点了点头,松开对方手时还有些不安,好在西拉斯很快便拿来了他的睡裙。

在穿上衣服后,阿诺拉了拉蹲在他身前系绑带的仆人衣袖,“西拉斯……你能带我去找父亲和哥哥吗……”

他怯生生地揪住那点衣袖,在意识到只有眼前仆人能帮助他的阿诺果断把曾经自己“欺负”对方的事情抛向脑后,眼巴巴地看着西拉斯。

但好在男仆能听话,顺从地点了点头,便抱起自己寻找芬尼安和莫尔菲斯。

走廊里的灯光昏黄闪烁,伴随着屋外的大雨闪电,显得整个山庄格外阴森恐惧。

庄园里仅剩的那两三个仆人不知道去了哪,连老管家也不见了身影,走在这长长的走廊里,整个庄园仿佛只剩下了他与西拉斯两人。

阿诺不由有些惧怕,蜷缩在西拉斯的怀里,只露出小半张脸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西拉斯把他抱得紧紧的,这个沉默的仆人一想到小少爷躲在自己的怀里,心里的湖泊便不由泛起一圈圈荡漾的波纹,甚至生出一丝妄想——要是整个庄园里只有他与小少爷两个人就好了,他见过先生与莫尔菲斯少爷是如何照顾小少爷,而这些他全都学会了。

即使是先生与少爷不允许的事情,但只要小少爷开口,他都会去行动。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西拉斯保证他能将小少爷照顾得很好。

西拉斯幻想着绝无可能的事情,心里却十分清晰,因为先生与少爷绝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阿斯顿父子就像是看守着羊圈的蛇,警惕着一切试图靠近羊圈里小羊的生物。

楼下的大厅传来细微的声响,西拉斯的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地偏移脚尖,想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但这动静并非只有他一人注意到,怀里的小少爷也听见了楼下的动静,立马抓着他的衣襟,情绪激动起来,“是父亲!一定是哥哥和父亲!”

阿诺的眼里瞬间涌起惊喜的光芒,他试图从西拉斯怀里挣脱,想要飞奔至楼下。

西拉斯的手臂下意识收紧,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低下头,轻声哄着:“小少爷,先别着急,说不定是听错了呢。”

可阿诺根本不听,挣扎得愈发厉害,声音带着哭腔,满是重逢的急切:“我不会听错的,一定是父亲和哥哥,我要去找他们!”

西拉斯抿住了唇,他无法干涉小少爷的任何举动,只能说,“……我带您下去。”

拖沓、拖沓……

鞋底与楼梯台阶摩擦,发出沉闷又缓慢的声音,随着离一楼的大厅越近,那混乱吵杂的声音便愈发响亮,令阿诺的心情愈发欣喜,而西拉斯的动作却愈发迟缓。

直到看清一楼的景象,阿诺的脸色瞬间煞白,心中的期望跌入谷底,甚至生出一种“这一定是噩梦”的荒诞感。

——他一定是在做梦。

一楼大厅布满了血色,犹如灾难般,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他的“父亲”倒在血泊之中,身体扭曲,毫无声息。

现场惨状的触目惊心以及对现实荒缪的不敢置信,让阿诺大脑空白。

“小少爷,不要看……”一双手挡在了他的眼前,阿诺一把扯开,竟生出巨大力量挣开抱着他的仆人。

“父亲……”

他避开身后向他抓来的仆人的手,跌跌撞撞地向着血泊中的“父亲”奔去。

他跌坐在芬尼安的身前,血色染红了纯白的裙摆,颤抖着双手想要触碰“父亲”苍白的脸。冰冷的体温告知着他身体主人的死亡,难以抑制的呜咽声从喉中溢出,眼前场景一片模糊。

第118章

鲜血流到了腿间传来冰凉触感, 身后仆人的脚步变得轻缓,像是怕惊扰本就悲伤的小少爷。

“小少爷,您还好吗?”

西拉斯小心地搭上小少爷的肩,他其实更想说地上脏,自己抱着他更好些。

但从上至下的视野让他清晰地看见了小少爷脸上悲伤的表情,夹杂着迷茫、慌乱与恐惧,像是失去庇佑的羊羔,无依无靠,柔弱无辜。

“为什么……西拉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小少爷的声音颤抖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西拉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抱一抱他可怜的小少爷。

“没事的小少爷,我还在您身边……”他说着,双手贴着少年孱弱颤抖的肩,仿佛能感受到小少爷内心的仿徨与无助。

没关系的,他会一直陪着他的小少爷。

像死去的先生那样,细致地照顾着他的小少爷。

沉默的黑发仆人目光落在面前惨然死去的庄园主人身上,心里没有一点的难过,反而生出点隐秘的窃喜。

这不该是个忠仆该有的情绪。

西拉斯默默地想。

但他实在抑制不住那点欣喜,就像看见小少爷时便会油然而生的喜悦。

甚至脑袋里不由地冒出小少爷依偎在自己的怀里, 信赖又亲昵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的场景。

嘴角难以克制地微微上扬,西拉斯有些愧疚,但好在小少爷背对着自己。

他什么也没看见。

……

……

阿诺在盯着芬尼安的尸体看,他感觉男人腹部的位置有东西在动。

苍白皮肤上泛着深深的勒痕,平躺在地面的姿势令他的小腹看起来有些诡异的起伏。

阿诺哭泣的声音顿了顿,他眨了眨眼睛,怀疑是自己太过悲伤产生的错觉。

然而那细微的动静并未因为他的动作而停止,反而越发明显, “父亲”平坦的腹部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小手由内撑起,凸现出诡异的弧度。

那是什么……?

阿诺睁大了眼睛,开始怀疑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而下一秒,眼前又恢复了平静。

“西拉斯、西拉斯……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他颤抖着嗓音问身后的仆人,但仆人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他只关注着眼前的小少爷。

见小少爷精神有些恍惚,仆人眼中流露出担忧:“小少爷,您要不先去休息一下,这里我来处理……”

“不、不……等等……”

阿诺拒绝了他。他看着眼前“父亲”的尸首,总觉得有东西在男人的肚子里。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确认刚才的一幕是不是真的——他的手贴在“父亲”冰冷平坦的腹部,里面什么异动也没有,就好似那只是他的错觉。

阿诺的心情不知是低落,还是心有余悸。

他心灰意冷地打算按照仆人的安排上楼休息,然而就在他转头收回手的那一刻,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食指。

阿诺呆了一下,被指尖柔软的触感所懵然。

“ Ay-ay……Mama……”

稚嫩模糊的咿呀声从“父亲”的尸体上传来,阿诺猛然回过头,看向抓住了他食指指尖的……

孩子。

——这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从死去“父亲”的腹中爬出,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震惊到阿诺忘记了这个孩子口中的称呼,毕竟实在令人愕然,无论是身为男性的“父亲”怀有孩子,还是刚出生便能开口说话,都令阿诺大脑空白。

直到身后的仆人拉开了他,“小心——小少爷,离这个怪物远些!”

西拉斯警惕地观察着从庄园主人尸体腹中爬出来的婴幼儿—— ta的模样很小,只有巴掌大,上身和五官很健全,下身却是蛇类的尾巴,一小截尾巴还埋在男人的腹中。

原本抓住阿诺手指的那只小手在空中茫然地抓空了两下, ta似乎感觉到熟悉气味的远去,奋力挣扎着,一点点从芬尼安的身上爬出来。

一个刚出生、长着蛇尾的怪异婴儿,浑身还带着血污与黏液,幽绿的双眼附着白膜,似乎看不清眼前的画面,跌跌撞撞、笨拙迟钝地向阿诺的方向爬来。

如此惊悚的一幕,令阿诺僵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ta 。

西拉斯上前挡在他身前,从腰后拔出短剑,对着ta毫不犹豫地便要刺去。

然而就在短剑即将刺中那怪异婴儿的瞬间,阿诺猛地回过神来,伸手一把抓住了西拉斯的手腕:“等等——”

“等一下……”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阻止了仆人的举动。

西拉斯不解,试图劝说小少爷远离危险。

“这个怪物长着蛇尾,还从先生的尸体里钻出来,它一定是……”

“不是怪物——”阿诺慌乱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抓着仆人的手臂,声音微微颤抖,“这个孩子不是怪物,是父亲的孩子。”

虽然不明白“父亲”与“哥哥”自相残杀惨死在大厅里,但记起这段时间男人腹中的异动,以及那日“父亲”诡异的话——

【“阿诺想要父亲当母亲吗?”】

阿诺的睫毛随着脑中冒出的这句话颤了颤,心里竟异常的平静。

他越过身前的仆人,那个孩子已经爬到了他脚边一步的距离,努力又艰难地抬着小小的脑袋,似乎想要看清阿诺的模样。

阿诺缓缓蹲下身子,刚伸出右手便再次被精准地抓住,像是害怕他再次远离,整个身体都挂在了他的手掌上,细短蛇尾如藤蔓般缠上他的手腕,紧紧地缠绕着。

“……”

ta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阿诺没能听清这个孩子在叫什么。

身后的仆人在他解释后陷入了沉默,阿诺无心去思考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迷惘于他与这孩子之间的关系。

孩子是由父亲与母亲相结合诞下的生命,他的“父亲”生出了这个孩子,那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吗?

阿诺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吓一跳。

他自己都还是个贪玩、赖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另一个孩子的“父亲”。

而且,他和“父亲”……

阿诺当然清楚曾经他与芬尼安之间亲昵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他爱着宠爱他的“父亲”,只是年少的他并不知道那究竟是爱情还是亲情,于是被“父亲”引诱时懵懂地接受,沉溺于年长者给的欢愉之中。

眼前这个模样怪异的孩子,身下的蛇尾与他不久前在“哥哥”身上看到的蛇尾一模一样,再联系到莫尔菲斯回来时坐着轮椅,以及这数年来一直坐在轮椅上的芬尼安——阿诺强忍着害怕与嫌弃,将那孩子抱了起来。

他脸上还挂着泪,心里抽抽搭搭地安慰自己:这大概是“父亲”遗传的病症,没关系的,只是外表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而已……

阿诺摸了摸ta的下身,笨拙地想要知道这孩子的性别,冰冰凉凉的蛇尾在手腕上滑动, ta发出嘶嘶的声音,羞涩地翻开肚皮,朝着阿诺露出性别特征。

“是个男孩子……”阿诺眨了眨眼。

但他该喊这个孩子叫什么呢?

阿诺的指尖被对方抱在怀里,把脸颊往上亲昵地蹭着,阿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犹豫地小声道:“哥哥……我是哥哥。”

“ Ay-ay……”

那孩子咿咿呀呀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幽绿双眼虽然蒙着白膜,却努力聚焦在阿诺脸上,嘴里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看着手里的孩子,阿诺忽然又鼓起了勇气。他觉得自己应该得长大了,现在“父亲”死去,“哥哥”失踪,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还有刚刚出生的弟弟,他一定要坚强些。

“西拉斯。”

阿诺喊着仆人的名字,努力学着“父亲”与“哥哥”的模样,镇定地处理眼下的所有事情。

他需要安排“父亲”的尸首,寻找失踪的“哥哥”,整理凌乱的庄园,还有——阿诺低头看了眼紧紧抱着他手掌的孩子,稍稍慌乱的神情瞬间坚定了下来。

他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

小小的孩子望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哭了起来,握着阿诺的手指往自己的肚子上蹭,他的声音很微弱,哭起来也十分小声,令阿诺才维持了一秒的表情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手足无措地喊着仆人的名字:“西拉斯、西拉斯……”

他从未接触过如此脆弱的生命,几乎不敢用力,捧着手里的孩子便往西拉斯的身前递。

仆人黝黑的眼睛凝望着小少爷的脸,他慌得几乎快哭了起来,泛红的眼睛里含着泪,略微凌乱的发丝贴在雪白莹润的脸颊,嗓音里带着几分颤抖的无助与慌乱——他的小少爷本就是才成年的孩子,却正尝试着照顾另一个刚出生的怪物。

西拉斯的心里翻涌起无声的波澜,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眼那丑陋的小怪物,得出对方哭闹的原因。

“小少爷,他饿了。”

——————

暴雨的夜里,狂风刮打着花园树木的枝干,一道漆黑的高大身影蹲在一地枝叶的花丛中,瘆人的声响被风啸与杂乱的雨声所遮掩,顺着雨水扩散的鲜血犹如零落的花瓣,随暴雨的冲刷逐渐浅淡消散。

一只手落了下来,被掩在仅剩枝干的花丛中,浅色的眼眸黯淡无光,最后的举动是极力望向二楼的方向,那间窗帘掩得紧实的卧室。

杀死父亲的莫尔菲斯·阿斯顿本想回到楼上安抚受惊的“弟弟”,却在途中遇到从地下室里逃窜出来的恶魔——曾在囚笼中一副猩红可怕模样的的恶魔,变成了一只“咩咩”叫、装可爱的小黑羊。

第119章

恶魔短小的四肢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它顶着小羊角,摇头晃脑、欢快地朝着阿诺卧室的方向小跑而去。

直到遇见了浑身充斥着血腥味的莫尔菲斯。

恶魔停下了脚步,它从眼前人类的身上嗅到了属于它的灵魂气息——当它被困在囚笼中时, 便嗅到了这样的气味,比之前还要浓郁。

它有些躁动, 猩红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了应有的残忍之意。

仅是一瞬,原本小小的黑羊便化作了高大羊首的怪物,朝着人身蛇尾、和怪物没有区别的莫尔菲斯袭去。

恶魔的利爪在眼前倏忽放大,莫尔菲斯想要躲闪, 身体却从恶魔的身上感受到了不明由来的吸引力, 身体僵在了原地。

噗呲——

他死了,死在了恶魔的手里,死在了杀死父亲后的下一瞬间。

而恶魔在毫不犹豫地袭击了他之后,将他拖入了花园,以免弄脏走廊里的地板——它很有洁净意识,大概是因为它前几天抓来了一只野兔,兔子留下的血液印在地板了,惹来了漂亮小主人冷酷的怒视与重击。

虽然那并不疼, 但被忽略了一下午的恶魔感觉难受极了。

至于莫尔菲斯的身份——没脑子的恶魔甩了甩沾上鲜血的毛发,表示它什么也不懂。

将男人的尸体埋在花丛下,恶魔又变作了可可爱爱的小黑羊,在雨中冲刷干净身体后来到小主人的门前。

“咩~咩咩……”

稚嫩柔弱的羊叫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回荡,浑身湿漉狼狈的恶魔无助可怜地叫唤着,用头顶的两只小羊角轻轻撞敲着房门,试图引起屋内人的注意。

但此刻屋内的漂亮小主人已经成功晋升为一个孩子的父亲(×)妈妈(?)哥哥(√)——他的注意力全然在他怀中的孩子身上,完全忘记了曾经养过几天的小黑羊, 更别提那是只残忍、杀害了他失踪“哥哥”的恶魔。

虽然失踪的“哥哥”杀了他的“父亲”,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对于眼下的阿诺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让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停止哭泣——

卧室里,被仆人劝说着回到房里等待的阿诺有些手足无措,他抱着那小小的孩子,慌乱的情绪在他的脸上体现得彻底。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哄慰一个孩子,而唯一能够帮助他的西拉斯去到了厨房,翻箱倒柜终于在冰箱找到一份羊奶——那原本是打算给阿诺做甜品的食材,其中还有一盒新鲜的草莓。

站在冰箱前的仆人简单思考,伸手越过了羊奶。他拿出了草莓,决定在热羊奶之前洗些草莓给小少爷带去。

怀里的孩子发出尖细微弱的哭声,像蛇的嘶鸣,又像猫的绵软声线,哭得阿诺满脸慌张,抱着他小声无措地低哄:“别哭了宝宝……”

“呜……”

“你不要再哭了……”

他哭得凄惨,脸上全是泪水,阿诺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拭,抓着他胡乱挥舞地四肢试图塞回包裹他的毯子里。

但这孩子虽然瘦小怪异,力气却大极了,抓着阿诺的手指便往嘴里塞。

嘴里有了“食物”,绵长的哭声瞬间停歇。

银灰色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他却冲着神情微愣的阿诺咧嘴一笑,弯着圆眼睛笑得欢乐。

指尖传来如鱼吻般轻柔的吮吸感,刚出生不过一个小时的孩子还没能长出牙齿,只有柔软的牙床,似乎怕“食物”离去,他的手抱得很紧,指尖的尖端被他含在嘴里,带着湿意与轻微挤压感,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舌头的蠕动。

阿诺不由颤了颤睫毛,感到些许不自在。

不过见这孩子终于停下哭泣,阿诺紧绷的心还是松了下来,任由他抱着自己的手指吮吸。

可是悲从中来,停歇下来后他觉得自己好难过。

明明他也是个刚长大的孩子,而且小时候的他可乖了,才不会像这个孩子一样一直哭闹,惹“父亲”和“哥哥”烦恼——终于停止哭泣的孩子让阿诺始终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令他想起了死去的“父亲”与失踪的“哥哥”。

阿诺低垂着眼,视线落在孩子的脸上稍顿,发现了他与“父亲”极其相似的面容。

他忽地哽咽了一声,难过的情绪溢出眼眶,变为眼泪滑落至脸颊,小声啜泣着:“呜……好讨厌,弟弟一点也不可爱……父亲、哥哥……”

他没能想过一个孩子能发出怎么长久的哭声,哭得阿诺心慌意乱,哭得阿诺想起了疼爱他的“父亲”,想要扑进“父亲”的怀里,大声哭嚎并告状。

但卧室里静悄悄,只有他和这个孩子,平日夜里都会来到他屋里的男人不见踪影,死状凄惨的尸体还躺在一楼大厅。

屋外的小黑羊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它不由生出些焦虑,甚至怀疑漂亮小主人有了新的“小羊”——恶魔才不接受被抛弃的可能,它更怀疑是有可恶的家伙趁它不在,钻空子抢走了小主人的注意。

不远处的楼梯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恶魔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化作一团阴影藏在了角落里。

走廊里的灯光昏黄黯淡,西拉斯端着羊奶与草莓来到卧室前。

阴影里的恶魔从缝隙中注视着他,看着他扭动门把手,径直走了进去,微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想自己直接进入房间的可能有多大。

它钻入黑发仆人的影子里,跟随着他进入了卧室。

吱嘎——

房门发出细微的声响,卧室里的阿诺听见动静,泪眼婆娑地抬头望去,嗓音里带着哭腔。

“……西拉斯……”

“怎么办……西拉斯,我一拿开手他就一直哭……”

穿着纯白睡裙的他哽咽着,朦胧的灰绿色眼睛里充满了泪水,饱满的泪,如珍珠般滴落在他伸向孩子口中的指尖的手背上。

美丽,柔弱,充满了一切令人心颤的幻想。

端着草莓的仆人怔愣在原地,许久才在阿诺无助的抽泣询问声中回过神。

他敛下眼,一如既往沉默的脸上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任何想法,只是比以往要更急促的脚步却暴露了他的慌乱。

西拉斯快步来到阿诺的身边,将手中的物品放在一旁床头柜上。

“小少爷,我洗了些草莓,您先休息一下吧,让我来喂他。”

西拉斯伸手接过了阿诺手中的孩子,然而那孩子一如阿诺所说,一离开他的指尖,便哭闹个不停。

西拉斯微不可察地拧眉,看向孩子的眼中并没有任何喜爱,在他看来,这是个不该存在的怪物——即使西拉斯亲眼看见这个孩子从芬尼安的肚子里爬出,即使作为阿斯顿的仆人,知道怀里的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阿斯顿。

但——西拉斯无声地看向身旁的小少爷,他的小少爷仰起头满眼担忧,十分专注地望着他怀里的孩子,没往床头柜上的草莓看一眼。

也没有再看他。

心脏泛起麻麻的顿意,仆人捏着孩子的手臂,对心脏的怪异感觉有些茫然。但他丝毫没有收敛的力道似乎引起了孩子的不适,转而发出更加猛烈的哭声。

孩子哭嚎着,他似乎发现了抱着自己的人不是阿诺,哭声瞬间拔高了几个度。

西拉斯微皱了皱眉,他感受到自己被蛇尾缠住的手腕传来刺痛,探究的视线落在嚎哭不停的孩子身上——这个年幼的小怪物并不像他的外表弱小可怜,

西拉斯将装着羊奶的奶瓶怼在孩子的嘴边,那孩子一挥手,差点让西拉斯没拿稳。

“西拉斯……”

看着这副场景的阿诺满眼担忧,他犹犹豫豫,伸手想要把孩子抱回来。 “要不还是我来吧……”

他怯生生地开口,仰头伸手间乌发垂落,露出一节细白的脖颈。

阴影里,强烈的视线粘在那处雪白的脖颈上,阿诺似有察觉般,却以为是眼前仆人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颤了颤睫毛。

无人察觉卧室里的另一个存在,而一进卧室,恶魔的视线便聚焦在了阿诺的身上。

隐蔽的视线顺着床沿细白的脚踝一点点往上,它看到了漂亮小主人衣裙上的血迹,以及,他怀里的孩子。

它似乎明白小主人为什么不愿意见它了。

——它可爱的小主人有了新的宠物。

恶魔睁着猩红的横瞳,它藏在无人注意的影子里,惊怒地瞪着那人身蛇尾的孩子。

在它看来,那便是导致它被小主人厌弃的原因。

自我感觉良好的恶魔丝毫不去想自己的原因。

毕竟它的小主人是如此喜爱它柔软的毛发和尖尖的小羊角,甚至将脸埋在自己的胸前与腹部,毫不吝啬地给予亲吻与抚摸,还允许自己钻进他满是香香气味的衣服里,吃那小小的、软软的小尖豆。

如果它可爱的小主人能够允许它再钻一次,那它该是多么幸福美好的恶魔啊!

于是面对着小主人抱着“新宠物”的事实,恶魔完全无法接受。

那个小怪物既没有柔软的毛发,也没有高大得能将小主人搂在怀里的身体——它的小主人一定是被这个满是鳞片的小怪物给蒙骗了。

恶魔的眼神阴恻恻,阴冷得仿佛要将那被阿诺接过的孩子冻死。

拒绝进食的小怪物最终还是回到了阿诺的怀里,他抽抽搭搭地挂着眼泪,却又乖巧地帮阿诺扶着奶瓶,努力地吮吸着羊奶。

这副可怜的模样,恶魔与黑发仆人都冷眼无视,但却令单纯的小少爷心里一软。

这毕竟是“父亲”死后给他留下的孩子。

第120章

这毕竟是“父亲”死后给他留下的孩子。

这么想着,小少爷的心里微涩,学着“父亲”的模样笨拙地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却没注意到,随着奶瓶内的羊奶减少,巴掌大的孩子缓缓眨着眼,眼珠上覆着的白膜逐渐褪去。

小怪物靠在阿诺的怀里,幼儿懵懂的眼睛里却忽地闪过一丝惊怒,不属于这具身体的灵魂似乎停留在某一令他震愤的记忆里,直到心爱孩子的脸在眼中倒映放大,眼眶红肿,纤长颤抖的睫毛还坠着泪珠——芬尼安·阿斯顿怔怔一愣,下意识伸手想要擦去那滴眼泪。

但他始终也无法触碰到阿诺的脸颊,才惊觉视线里那双捧着奶瓶的小手正是他自己。

注意到孩子的面色有些不对劲,阿诺表情困惑,在怀中人惊愕的眼神中晃了晃奶瓶,嘴里喃喃着,“怎么不吃了?瓶子里还有啊……”然后把奶瓶塞回了对方的嘴里。

死去又莫名复活在一个孩子身体的芬尼安有些慌乱,可还未等他弄清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却逐渐模糊——他惊慌地睁大眼,试图抓住阿诺的手,但却只能徒劳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与阿诺的指尖擦过,牢牢抓住了奶瓶,茫然的意识彻底被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顶了下去。

“ Ay-ay……”

阿诺看着怀里的小怪物又恢复了正常,挥舞着小手把奶瓶抱在怀里,继续大口吮吸。

他想:应该是刚刚喝快了些,把自己哽到了。

阿诺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以防他喝快被呛,而孩子紧紧地抱着奶瓶,边喝边冲着阿诺咧嘴开心地笑。

阿诺一愣,心里的那点涩意稍稍散去,抿着唇,犹豫着也对着孩子露出软软的笑。

一旁的黑发仆人瞧见这副温馨美好的场景,心里却生出一丝别扭。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他的小少爷应该是看向他的……

西拉斯面色一顿,有些无措于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

可他又忍不住上前,低声轻哄,想要小少爷歇歇:“小少爷,您抱着他太累了,再让我试试喂他吧……”

但小少爷拒绝了他,并表示他可以先去处理楼下“父亲”的尸体。

西拉斯张了张嘴,陷入了沉默。

“好的,小少爷。”

黑发仆人走出了房门,卧室里只剩下阿诺与孩子,以及依旧隐藏在影子里的恶魔。

阿诺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怪物,右手轻轻摇晃了一下奶瓶,感受着瓶内所剩无几的羊奶,他摸了摸孩子微鼓的腹部,嘴里低喃:“是吃饱了吧……”

在门关闭的那一刻,转移至床下阴影处的恶魔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圈在阿诺的脚踝,虚虚握住。

阿诺似有察觉,然而在低头望去脚边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视线里只有无风微微晃动的裙摆。

刺眼的血色印在纯白衣料上十分显眼,连同他坐着的床沿也沾上了血迹。

吃饱的小怪物在他怀里打起了哈欠,却又强睁着眼睛一直望着他,小手一直抓着他的指尖,露出柔软单纯的微笑。

阿诺忍不住戳了戳他柔软的脸颊,惹来孩子类似于嬉笑的声音,幽绿色的圆润眼睛高兴地眯起,缠绕在他腕间的细长蛇尾也稍紧了些,鳞片与皮肤摩擦带来痒意。

阿诺轻笑出声,柔和的面孔在头顶明亮灯光下显得越发美好动人,叫怀里的孩子笑得越发高兴,也令无人在意的恶魔越发妒忌。

阴影攀上了阿诺的腿,顺着裙下细长白皙的小腿往上,但阿诺却丝毫未有察觉,掂量着怀里孩子的身体,困惑地感觉喝完羊奶后小怪物似乎比喝羊奶之前稍重了些。

“你是不是……长大了些?”阿诺伸出手在孩子身体比划着,脸上流露出怪异的神色,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是错觉。

因为这个孩子长大得真的很明显。

从最开始出生时的巴掌大小,在“父亲”腹中完全看不出来,到现在喝完羊奶后,两个巴掌的模样。

缠着他手腕的蛇尾鳞片摸着也能感觉比之前坚硬了些,包括头顶原本毛茬一样的头发,也长长了些许,是“和父亲”发丝一样的颜色。

阿诺摸着小怪物柔软的头发,还带着些毛茬感,摸起来是和恶魔的毛发、“父亲”的头发不一样的触感。

“摸起来还挺舒服的……”他低语细喃着,却被脚下的恶魔听见了声音,钻在裙下香得迷迷糊糊的阴影瞬间绷直,气鼓鼓地把自己挂在阿诺腿上更紧了。

阿诺依稀感觉到点不一样的触感,但并未在意,倒是被小怪物的哈欠声传染,也有些困了。

此刻已然是深夜,若不是突然的变故,他这个时候应该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蜷缩在“父亲”里怀里酣睡。

阿诺疲倦地揉了揉眼睛,站起身的那一刻腿间似有顿感,像是被什么重物拖拽一般,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低头诧异瞥了眼,小声咕哝了句“错觉吗……”,抱着孩子向浴室走去。

小怪物被放在了洗漱台上,他打着瞌睡,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但后脚跟上阿诺走进盥洗室的恶魔却睁大了眼睛。

染上血迹的纯白睡裙缓缓落下,恶魔猩红的眼睛粘在了那双细滑修长的腿上,在浴室明黄色的灯光下晕着羊脂白玉似的微光,让它控制不住地想要舔上去。

就像它曾做过的那样。

恶魔的眼瞳缩紧又松开,呼吸逐渐变得沉重。

它无声地靠近,在小主人抬腿间停下了动作,眼睛直愣愣地往上盯——

“……什么东西?”

脱下睡裙的阿诺正准备把衣服放好,落脚时却像是踩到了东西,奇怪的触感从脚心传来。

他赤脚踩在冰冷的瓷砖上,困惑的目光落在脚下的影子上,并未看见什么事物。

……又是错觉吗?

阿诺甩了甩脑袋,觉得是今天的压力太大,困意太强,导致出现的幻觉,加快了给自己和小怪物清洗的速度。

他转身打湿毛巾,仔细擦拭着小怪物身上的血渍。

而恶魔的视线有些随着他的离去,顺着那小巧精致的腰窝缓缓往上,落在他漂亮的、微凸起的肩胛骨,凝在那一片鲜红的吻痕上。

阿诺微弯着身,注意力专注艳小山地为洗漱台上的孩子擦拭,在他看不见的身后,落下吻痕的人带着强烈占有意味,连着肩颈,一片的吻痕如同艳丽的花瓣。

恶魔甚至能从这些痕迹,观察出那个留下吻痕的家伙,是有多么地兴奋——为了防止身下人的逃离,一手攀附着他的肩,另一只手则握着他的腰,随着动作时而轻轻撕咬,时而缓慢舔吻,激动愉悦时不甚力道较大,便会在他的腰间留下鲜红的指痕。

恶魔仔细观察着,重新取得另一半灵魂的它拥有很强的学习能力,脑子也较之前清晰了些。

它看出了这些痕迹的含义,带着极深的欲望与贪婪,充斥着热烈与兴奋,人类之间最热衷于进行的活动——□□与繁育。

头顶的灯光倏忽变暗,投映在瓷砖上的阴影正逐渐变大,在阿诺身后的墙壁形成一个高大的羊首黑影。

躺在洗漱台上的孩子忽然不安地扭动起来,幽绿色的眼瞳里倒映漆黑的影子,尖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是我不小心弄疼你了吗……”阿诺手足无措地捏着毛巾。

小怪物哭得又尖又细,和之前的哭声带着一丝不同,他努力挥舞着手,试图让阿诺发现身后的恶魔。

漆黑的、有着尖利指甲的大手无声地搭在阿诺赤裸的腰间,覆盖住那一道鲜红指印。

恶魔站在阿诺的身后,离得很近,几乎贴在了阿诺的身,高大身形几乎笼罩住阿诺的整个身体。

它从上至下、居高临下地与那试图提醒阿诺的小怪物对视,猩红的眼中满是趾高气昂的得意与不屑。

忽然变暗的灯光引起了阿诺的注意,他也终于看出了小怪物的怪异之处,身体猛地一僵,察觉到他怒视的方向在身后。

阿诺的呼吸一窒,心脏加快,脑中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

这部游戏……还闹鬼吗?

“谁……是谁在那里?”

他颤抖着开口,声音里夹杂着惧意,却又强装镇定。

但浴室里除了小怪物愈发凄厉的哭声和哗哗的水流,什么动静也没有。而当阿诺鼓起勇气,缓缓转过头时,也什么也没看见。

头顶的灯似乎坏了,灯光较暗,眼前的墙壁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得有些黯淡。

阿诺把眼睛睁得圆润,试图看清每一个可疑的角落。他的睫毛害怕到不停颤抖,漂亮的眼睛泛着盈盈水光,粉色的唇被他自己咬得艳红,瞧上去可怜又无助。

好可爱。

恶魔心痒痒,凑近了阿诺的脸颊,在他茫然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如羽毛般,微凉的触感落在薄薄的眼皮,阿诺似有感知,抬头望了望头顶。

刚刚……似乎有滴水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忽地打了个喷嚏。

阿诺揉了揉鼻子,甩甩脑袋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象抛掉。

一定是他太累了,等他睡一觉,睡一觉就不会乱想了。

阿诺抹去眼睛上的水,给小怪物裹好,洗完澡后又把污染的床铺和被子重新换一套,动作虽然笨拙生疏,好在做得都十分认真。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阿诺抱着小怪物躺在床上,只剩下一盏小夜灯没有熄灭。

怀里的孩子困极了,没一会儿便陷入了梦境。

卧室里静悄悄,没了小怪物的哭闹,倒显得有些骇人。

阿诺抱紧了孩子,握着他睡前塞在自己手心里的尾巴才敢闭上眼,蜷着身体缩到被子里缓缓睡去。

费力擦拭了好一会儿的头发还滴着水,逐渐洇湿了枕头,随着阿诺熟睡,床侧一沉,整齐的床单缓缓出现褶皱。

动作笨拙的恶魔小心翼翼爬上床,拉着被子给自己也盖上,然后小心眼地把小怪物挤到一边。

它抱着阿诺,尖锐的指尖划过湿漉漉的发丝,下一瞬便变得干燥柔顺。

鼻翼间萦绕着沐浴后残留的水汽与阿诺身上的香味,恶魔的胸腔中发出低沉而愉悦的呼噜声。

睡梦中的阿诺似乎感受到了身旁的异样,下意识往床里侧挪了挪,却被恶魔长臂一捞,重新拽回了它的怀里。

阿诺蹙了蹙眉,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别闹……”——细微的动静让恶魔的动作瞬间僵住,血红色的眼眸警惕地盯着阿诺轻颤的睫毛。

好在,阿诺并没有醒来的迹象,恶魔缓缓松了口气。

而睡梦中的小怪物则被挤到了床的边缘,发出几声不满的哼哼。

他胡乱地甩着尾巴,被嫉妒心极强的恶魔一脚踢到床尾,好在顾涌了几下滚到了阿诺的腿边,困极了的他摸到温热的皮肤便抱了上去,尾巴紧紧地缠着小腿,生怕自己在被某个不要脸的家伙扒拉开。

恶魔看着怀里的阿诺,悄咪咪凑近亲了亲他的脸颊和嘴唇,香香的小主人像糖果一样,怎么也亲不够。

但又怕不小心把人弄醒,只好克制地亲亲脸,舔舔嘴,然后一直注视着他。

——————

楼下,西拉斯将侍奉数年的主人尸体处理好,放置在厚重漆黑的棺材里,等小少爷第二天睡醒见一面便能埋起来。

他凝望着棺材内先生紧闭的双眼,仿佛还有未尽的执念般,面上充斥着凝固的愤懑与憎恨——直到这一刻,西拉斯的心里对于芬尼安·阿斯顿已经死去的概念才彻底清晰。

山庄的主人,阿斯顿的家主,芬尼安·阿斯顿,被他的继承人莫尔菲斯·阿斯顿所杀死。

而他曾最心爱的养子,阿诺——

西拉斯心里默念着。

他的小少爷。

只能倚靠庄园里唯一的仆人,也就是他。

西拉斯的头脑从未如此清晰。

甚至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心脏在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是激动的情绪。

西拉斯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恢复沉默寡言的模样,然而却又与往日截然不同。

西拉斯缓缓抬起了手。

他推动着棺材盖,漠然地注视着男人的脸逐渐被掩盖——这个向来愚拙无趣的仆人在刚刚做了一个胆大妄为、越俎代庖的决定。

他决定直接将芬尼安·阿斯顿封棺,不让小少爷见这个男人最后一面。

毕竟——西拉斯面无表情地掠过芬尼安狰狞的面部——先生的模样实在太吓人了,小少爷见了会被吓到的。

若是在像几年前无意看见蛇尾那样高烧昏迷,那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相信疼爱小少爷的先生也会理解,毕竟先生也不希望自己这副丑陋骇人的模样被小少爷记住吧……

棺材盖推动发出声响,随着一道沉闷的“嗒”声,棺材彻底合上。

随后,一旁响起铲土的声音。

褐色的土壤簌簌落下,西拉斯一铲子快捷精准地把土覆盖在棺材上。

——既然棺材盖都盖上了,那就随便埋了吧。

黑发仆人的动作很利索,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不影响他干活,很快便将棺材埋好,土壤碾平,还给芬尼安竖了个碑,以防第二天带小少爷来看先生时找错方向。

最后,漆黑的夜里,西拉斯站在埋好的坟墓前,凝望着先生的墓碑。

寒风夹杂着细雨吹在他脸上,带来冷飕飕的阴湿寒意,叫这寂静无声的花园里都笼罩了一层阴森的气氛。

然而站在芬尼安坟前的西拉斯波澜不惊,抬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望着先生的坟,在心里默念。

放心吧,先生,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少爷的。

……

……

沙沙沙……

仆人的脚步逐渐远去,而在他离开后的花园里,风雨忽地变大,被掩于衰败玫瑰丛下的尸体骤然睁眼,熟悉的面孔在惊雷的频闪下露出苍白的肤色。

窸窸窣窣的微弱声响被暴雨掩盖,无人知道花园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当第二天西拉斯准备带着阿诺来到花园寻找芬尼安的墓碑时,本在冬日降临那日便枯萎的玫瑰丛重焕新生,一夜之间抽出无数藤蔓占据了整个花园,让人无法靠近一步。

——————

当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熟睡的阿诺从黑甜的梦境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右手在身旁摸了一个空,猛然惊醒。

“人呢?”

腹部传来一阵痒意,被捂得温热的蛇尾缓缓醒来,缓慢地在他腰间游窜,逐渐有向上移动趋势。

阿诺一个激灵,倏地掀开被子站起身,拎着裙摆抖了两下,罪魁祸首骨碌骨碌地从睡裙里滚了下来。

小怪物晕头转向地摔在被子上,但他也没哭闹,咿咿呀呀地冲着阿诺咧嘴笑,似乎以为在玩闹。

但阿诺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孩子不见了。

不过经过这么一吓,阿诺彻底清醒了。

他跪坐在床上,大脑逐渐记起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情绪有些低落。

“ Ay-ay……”

腿边的小怪物不能理解阿诺在想些什么,只想着和“ Mama”贴贴。

他艰难翻着身,但翻过来后却陷于柔软的被褥里,扑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逃脱,最后埋在被子里,有些丢脸。

思绪飘远的阿诺终于注意到了趴着的小怪物,看着没了动静的孩子,他有一瞬间慌乱,连忙抱在怀里轻哄:“抱、抱歉……你还好吗?”

然而把孩子翻过身抱起后,阿诺以为窒息的小怪物却精神饱满,咿呀咿呀地冲着他笑。

被吓了一跳的阿诺微微一愣,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低落的情绪也消散了些。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脸上不由露出柔和的笑容。

怪不得书上说孩子都是小天使,虽然他怀里的这个孩子外表有些怪异,但性格还是很可爱的。

阿诺心里想着,正要小声询问:“弟弟……”你饿不饿啊?

怀里正抓着他手指玩耍的孩子忽然咧嘴一笑,幽绿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含糊不清的嘴里吐出一个清晰的单词。

“ Mama……”

阿诺僵住了身体,被这个词震得大脑外焦里嫩,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

“不、不对……”他有些结结巴巴,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眼神中满是惊慌与无措,试图纠正这孩子的称呼,“我是哥哥,不是妈妈……”

然而这孩子却十分固执,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Mama” ,还往他怀里蹭了蹭。

阿诺被他喊得心弦杂乱,忿忿地瞪他:“坏孩子!”

“不许喊我妈妈,我明明是哥哥!”

他掐着小怪物的脸,虽然羞恼却还是顾忌着他是个孩子,控制着力道。

但这孩子是个厚脸皮,无论阿诺怎么纠正他也不改口,甚至察觉到阿诺吃软不吃硬,立马掉眼泪。

偏偏他这个时候的哭是没有声音的,透明的泪珠在眼眶里委屈地打转,随后“啪嗒啪嗒”滚落,打在阿诺的手背上,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阿诺一下慌了神,原本掐着孩子脸颊的手瞬间松开。

“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许哭、不许哭!”

他试图板起脸吓唬他,可他却哭得更厉害,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晕过去。

阿诺彻底没办法了,他拿这孩子没办法,只能应允了他的称呼。

而感受到阿诺的无声妥协,小怪物立即停止了哭泣,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嘴角却咧开了弧度,再次十分清晰地喊了声“ Mama” 。

阿诺抿着唇,低垂下眼睫,不回应也不拒绝,只是在心里反驳。

我才不是妈妈……明明是父亲、他才是“Mama”……

阿诺的心里带着些许排斥,连带着看向正敲响房门的西拉斯的眼神也有些不顺眼了。

扣扣扣……

门外响起短暂的敲门声,阿诺憋着气不说话,坏脾气地打算让西拉斯在外面等一等。

但让阿诺没能想到的是,西拉斯的敲门询问,从今天起便只是进门前的提醒。

在敲门声停止的下一刻,卧室的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黑发的仆人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与以往的他有些不同,身上依旧是熟悉的仆人服饰,步伐却更沉稳,更有力,带着说不出来的频率,让阿诺隐隐感到些不对劲。

西拉斯……他好像变了。

阿诺怔怔地望着走进卧室的仆人,对方的目光在开门的那一刻便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虽然在下一瞬便虚虚垂下眼,像从前那样恭顺,可阿诺还是感受到了一道无声又隐秘的视线时刻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