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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春 昔在野 19737 字 9天前

第81章 求仁得仁男人就爱上这种当

裴静女破涕为笑,顺势就要往他怀里扑去。

可不想王肃却是张臂一挡,制止了她的动作,退避三舍,话锋一转道:“我年长你近十岁,还有个那么大的儿子,属实算不上良配。”

裴静女一怔,这些她都知道,她年纪也不小了,她不嫌他年纪大,也不嫌他有儿子,她点头如捣蒜。

“我知,我挺喜欢静深的,不介意给他当继母。”

王肃眉峰蹙了蹙,郑重道:“我知你如此只是出于对名声的顾虑,我可以娶你,全了你的清白,但我们只能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裴静女笑意一滞,一时如坠冰窟,面色惨白。

王肃对她背过身去,面朝着屋外夜色,沉声道:“你们叔侄处心积虑的算计我,所求无非是余生安稳,以及不想被强行婚配。我可以暂时保全你,他日你若另有中意之人,我随时可以放手成全你们。即便没有,我也会供养你一辈子,给你想要的安稳,但也仅此而已。”

裴静女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她呆呆看着他冷酷的背影,没想到她这厚颜一搏,虽然搏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可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心里一时空落落的。

“叔叔,我……”

王肃打断她的话锋,回头看着她,正色道:“如果你答应了,我明天就去跟你叔父提亲。如果你不愿意,那你就好自为之,我不会再管。你不是小孩子,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裴静女低下了头,逼他答应娶自己已经够强人所难了,再逼他像妻子一样对自己,属实是得寸进尺了。反正他已经答应娶自己了,那就各退一步,先把婚事办成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好,我答应,我愿意。”

王肃得到她的答复,眼底沉了沉,一言不发的往屋外走去。

“叔叔。”裴静女又唤住了他。

王肃脚步一顿。

裴静女追了上来,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闪着光,声音优美而悲戚,“你真的会去我家提亲吗?”

王肃顿了顿,微一点头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裴静女松了口气,心里又转瞬涌起了千般情绪,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为什么还是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呢?

……

翌日一早,裴偃红光满面,早就在家中等着了,他料准了王肃一定会负责,故而早早起身等着他来提亲。

王肃果然一早就来了裴氏商议婚事,他换了一身玄青色衣袍,金玉革带,十分挺拔清隽,丰神俊朗。只是眉眼依旧冷酷,虽然在说喜事,面色却并无太多喜悦。

裴偃倒是十分得意,任他百般抗拒,最后不还是栽在他手上了?

是他们王氏把静女害成这样的,那就得让他们王氏负责,他不觉得自己卑鄙,他的良心也不会背负任何道德谴责,他只觉得痛快,太痛快了!

他们静女被笑话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从他们琅琊王氏身上扳回一城了!

太痛快了!

商议完婚事后,王肃冷冷道:“此事是你们算计的我,我也给了你们想要的结果,这下你满意了?”

“将军明知是当,不还是上了?”裴偃眉梢一挑,“我们阿静家世显赫,貌美贤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若不是年纪大了些,哪里轮得到将军娶她?阿静去给将军续弦,将军属实是得了大便宜了。”

王肃只觉气闷,起身作辞道:“告辞。”

裴偃得意道:“将军慢走不送,回去后就快在家中准备着,今天晚上我就把阿静给你送过去,祝你们夫妻美满,新婚快乐。”

王肃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去。

裴偃志得意满,当天晚上,就大张旗鼓,声势浩大的亲自把侄女儿给王肃送来了,一副惟恐天下人不知道的样子。

王静深见到如此阵仗,这才知道父亲被人算计了,他气坏了,裴家大姐儿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竟然也有这等心机!

父亲也是过分,竟然一句都不跟他提,不跟他商议一下,就自己去裴氏提了亲。他要是不愿意娶,有千百种法子让裴大姐儿进不了他家的门。

可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去提亲,默默认栽,实在让人恨的咬牙切齿。

裴静女站在堂上,面色也有些难堪,勉强笑着跟他打招呼道:“静深弟弟,我……”

话还没说出口,王静深就冷冷抬手制止了她,毫不客气地讽刺道:“别,您以后可别这样叫我,差着辈分儿呢,我可受不起。”

裴静女愈发难堪了,裴偃倒是不以为意,大大方方道:“没错,差着辈分呢,以后她就是你娘了。”

王静深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这个死老头儿,也来占他便宜!他黑着脸,忿忿拂衣而去。

裴偃蹙了蹙眉,嗔责道:“这孩子以前还算乖巧可爱,今天父亲大喜的日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又一本正经对王肃道:“我看静深这名字不好,这静字犯了母亲的名讳,将军给他改个名字吧。”

裴静女扶额,也不知道叔父哪儿来这么大的脸。

王肃也有些受不了他了,斥道:“你这老货,别太得寸进尺了!”

裴偃见好就收,将侄女儿给人留下后,就一溜烟儿的家去了。

堂上静了下来。

叔父一走,裴静女也没了底气,一时手足无措,坐立不安的模样,不知怎么面对他。

王肃看了看她,也不想面对她,他不搭理她,直接吩咐了个仆妇带她去后院休息,二人以后就此井水不犯河水,把她供养起来就是了。

裴静女也不好多言,这就随着仆妇下去了。

王公和大将军得到消息后,心里虽对裴偃耍的手段不满,可事已成定局,加之不过是娶个妇人,他们原也不是很反对这婚事,又不涉及什么原则性的大事,也就认栽了。

可这婚事到底不光彩,王氏很低调的把人迎进了门,婚礼都没办,只在官府递交了婚书,过了户籍,就算是成了婚。

裴氏在乌衣巷新置的宅子,也直接跟王氏的打通了,两座宅邸连通,一下子又扩大不少,作为夫妻婚后新居倒也便宜。

裴静女独自住在后宅,王氏父子与其互不来往。

王静深也知晓当年那些恩怨是非,到底是王氏害的她如此,如今不过是裴氏不愿养她这个老姑娘了,让父亲跟她做个挂名夫妻,换王氏养她罢了。

王氏倒也不是养不起她,只是一想到自己平素视她为姐,如今却要以儿子的名义给她养老送终,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

与此同时,萧含清的公主府也收拾妥当了,这两日她便会正式搬入公主府,萧湛和唤春暂时摆脱了她,也都松了口气。

王裴联姻的消息传到宫里时,唤春十分讶异,王肃是皇帝的表兄,他娶了裴静女,裴静女跟她就真成妯娌了。

唤春原以为王肃态度坚决,裴中书不过异想天开,此事断不会有结果,万没想到竟然还真给他办成了,这裴偃果然不是一般人!

婚后数日,裴静女来了宫里一趟,给唤春请安,算是正式拜见亲属。

唤春庆幸她终于得偿所愿,是春风满面的跟她贺喜,可今日一见裴静女,她却是一副郁郁不乐的模样。

唤春有些不解,问她道:“你想要的不是已经得到了吗?怎么还是这般愁眉不展的?”

裴静女摇摇头,黯然叹道:“他虽娶了我,可不过是我以死相逼,他才不得已答应罢了,这婚事原是我强求来的,即便被他冷落,守一辈子活寡,也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他。”

唤春茫然,询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静女便将二人那一夜发生的事,还有婚前的约法三章都具实对她坦白了。

她声色哀婉道:“他只当我是想找个人养我一辈子罢了,他愿意养我一辈子,却不肯接受我做他的妻子。可裴氏又不是养不起我,我也不是非要他养不可啊。”

“所以,你还是想要他这个人是吧?”唤春听懂了她的意思,若有所思。

裴静女微红了脸,吞吐扭捏道:“可他现在对我的印象极其恶劣,觉得我就是个不择手段,卑鄙无耻的女人,他这么讨厌我,我也不敢多做妄想。”

“讨厌你?”唤春摇了摇头,觉得她实在是太妄自菲薄了。

她语重心长道:“阿静,我跟你说,你太不了解男人了,男人就爱上这种当!你根本不懂男人对不爱的女人有多狠心、多残忍,他要是真的讨厌你,压根儿就不会多看你一眼,你以死相逼的时候,他就会冷漠的直接让你去死,根本不会为了保全你的性命,就委屈自己妥协娶了你。”

裴静女微微疑惑地睁大了眼。

唤春看着她,心中默叹了口气,琅琊王氏是什么人家?自家兄弟都能手足相残,会在乎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子性命?真惹急了,他们有千百种法子把她悄悄弄死,而不是妥协娶她。

裴静女虽年长,可到底还是个在室女,不曾接触过男人,当然也不懂男人的心。人家不理她,就想当然的以为人家是讨厌她。以至于小心翼翼,不敢主动,不敢争取,只能默默委屈自己。

她继续跟她分析道:“他可能不爱你,但绝对不会讨厌你,他能答应娶你,来保全你的清白和性命,就说明他不仅不讨厌你,甚至对你还有一丝怜悯。”

“怜悯?”裴静女呆了一呆。

唤春点点头,“对,不要小看这一丝怜悯,虽然还远达不到爱的程度,但只要他不是厌恶你恨不得让你去死,这一点点儿的怜悯,就足以在他心上撬开一条缝,让你们有修成正果的可能。”

裴静女心中动了一动。

唤春又正色问她道:“阿静,我问你,你是想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跟他过一辈子,还是想像正常夫妻一样跟他过一辈子?”

裴静女微红了脸,羞赧道:“既然已经嫁了他,自然还是希望能夫妻和乐的。”

唤春点头笑了笑,心中便有了主意,“那就好,既是如此,我便给你出个主意,你今天回去后,晚上就主动去他房间里找他,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裴静女一惊,她虽然年长,可到底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以死相逼已经够丢人了,再主动献身的话,她是真的做不到。

她难为情地连连推辞道:“这可使不得,这太不尊重了,恐怕会让他愈发看轻了我。”

唤春摇摇头,解释道:“此举不过是试探他的态度罢了,他若是反对强烈,将你连人带铺盖的扔出去,那你就暂时安分,不做勉强。如若不然,你接下来就……”

“接下来就怎样?”裴静女好奇。

唤春神秘一笑,便附耳悄声嘱咐了她几句,教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裴静女听完后,脸上便又红了,将信将疑道:“这能成吗?倒是怪难为情的。”

唤春笑道:“你也没其他法子不是,何不试上一试?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裴静女默然,她的确没有更好的主意改善二人的关系,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第82章 共处一室你既然关心我,就不能不理我……

这边打发裴静女走后,唤春先去看了看孩子,见桃符还在睡,梁宣在读书后,便嘱咐宫人照看着孩子,自己去了太极殿一趟。

殿内还有大臣在议事,唤春不便旁听朝政,便在外边等了一等。不消多时,殿内的议论声平息,两道人影走了出来。

唤春看到是何彦之和徐伯允出来后,微微怔了一下,然后避开视线,侧身回避。

二人也不曾抬眸直视她,微微作揖致意,便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内监出来道:“陛下请夫人进去。”

唤春点点头,走到了殿中。

殿中地龙烧的暖,沉香馥郁的香气弥漫殿中,历久不散。

萧湛让她来自己身边坐下,给她暖着手道:“在外边等了这么久,冻坏了吧,原该让你进来等着的。”

唤春摇摇头,笑道:“自古后宫不得干政,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想要抓我的把柄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谨慎些好。”

萧湛低眼不语,默了片刻后,才问她道:“裴氏走了吗?”

唤春点点头,便将今日裴静女所言,还有自己给她出的主意,都简单转述给了他。

萧湛听完后,笑道:“你教她主动去王肃房里,万一王肃真把她扔出去的话,多丢人啊,她还要不要见人?”

唤春理所当然道:“怕什么,好夫婿不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吗?这点儿面子都拉不下来,还想求好姻缘?你清高、你自重、你不争不抢,那就是比不上人家又争又抢的。王肃要是不愿意,直接拒了她就是,可静女要是不试探,那就一点儿希望都没了。”

萧湛笑了起来,是了,好像自古以来女子都被要求温顺自重,只能矜持等待男人的选择,以至很多女子明明心有所属,却因那礼法道德的规训,不敢开口表示,以至错失良缘,误了终身。

他喜欢春儿,不就是因为她敢主动,她那勃勃野心和生命力吗?

萧湛叹道:“这天下有几人能像你一样通透有趣,不同的人,自然是有不同的命。”

唤春眼珠转了转,搂上他的脖颈,亲密地靠在他怀里,取笑他道:“当初我也是主动睡去你床上的,你不是也没把我扔出去?我若不试探,你又岂会娶我?大婚之夜你还把我晾着,装的一副毫不急色的正人君子样,可我一主动,你就迫不及待的睡了,现在不也天天睡我?”

萧湛闷笑出声,也不知她怎么生得这般厚脸皮?都这般身份了,还口无遮拦的。

他捏了捏她的脸道:“那不是在栖玄寺就看上你了吗?”

唤春点点头,笑道:“这就是了,男人就是嘴硬,无非是爱惜自己的名声,个个都自诩是好德而不好色的君子,娶妻时要求妻子是端庄守礼的淑女,可到了床上又都喜欢女人放荡。王肃真要那么不乐意,压根儿就不会答应娶她,他一个大男人,能被一个小女子胁迫了?他总有其他手段拒绝的。”

萧湛哈哈一笑,道:“你这越说越不像样子了,我算是知道了,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好色之徒是吧?天下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对吗?”

唤春故意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娇媚道:“那当然不是,陛下是因为我的贤德才娶我,岂会是好色之徒?姑且看着吧,此事若能成,对陛下大有好处呢。”

萧湛被她哄得是心花怒放,抱着她亲了又亲,爱不释手的。

*

天色暗了,月亮升了上来,黄濛濛的,像一弯金钩,被寒霜冻在了天上。

裴静女回来后,晚上便鼓起勇气,主动来敲了王肃的门。

王肃在屋中看书,身披鹤氅,眉眼沉静。

听见声音后,他便起身去开门,见到外头有些腼腆的女郎时,蹙眉道:“你来做什么?”

裴静女垂下眼睛,不答反问道:“寒冬腊月的,叔叔就这样让我一直站在门外吹冷风吗?”

王肃望着女郎,她一贯是柔顺腼腆的,此时眉眼低垂,脸泛红晕,就显得她那眉眼愈发温顺娇艳了。

他坚信这样的她,是不会做出强闯他房间这种厚颜之事的,于是拒绝道:“有什么话,你可以在这儿说。”

裴静女嗫嚅着道:“你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说。”

王肃沉下脸,不惯她那小性子,干脆露出男人那副冷酷绝情相来,反手就要关门撵人。

可裴静女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强行堵住门后,一只脚就跨入了门槛里。

反正在他面前她已经没有脸了,索性不要脸到底,厚着脸皮道:“你不让我把话说清,我就赖在这里不走。”

“你……”王肃皱了皱眉,此时夜色渐浓,腊月寒风簌簌,吹的两个人身上都冷飕飕的,他轻斥道:“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裴静女冻的直哆嗦,还是硬着头皮道:“叔叔也不想金陵城明天就传出,新婚妻子被拒之门外,冻死寒风中的流言吧?”

王肃哑然,他看着冻的嘴唇直哆嗦的女郎,挣扎一番后,终是半妥协地松了手,沉步往屋内走去。

裴静女见小心机得逞,心中一喜,随着他的脚步便进了屋里,又顺手把门给关了起来。

门一关,那冷风自然进不来,屋里很快又暖了起来。

王肃又往炉中添了添炭,对她道:“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裴静女不言,只是默默观察着他的房间,这里布置的极其低调朴素,除了日常所需,没有多余陈设,大约是因为他长期外镇,并不常居金陵,故而房间也不多做布置。

她一言不发地走向他的床榻,像妻子一样,理所当然地整理着床褥道:“我帮叔叔铺床叠被。”

王肃蹙眉,上前从她手里拉回被子,制止道:“不用你做这些,有什么话你快说,说了就快回去。”

裴静女转头望了他一眼,眸中潋滟,然后默默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和他微微拉开些距离,道:“叔叔不用这般防备我,先前之举实为形势所迫,再下作的事儿,我也做不出来。”

王肃避开视线,不自在道:“我没那样想你。”

裴静女便笑了,转身就从柜中又取出一床被褥,铺到一旁的小榻上,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叔叔是朝廷重臣,应在人前维护夫妻恩爱的形象。若是刚娶了新妇,就传出夫妻不合的流言,恐怕不利于叔叔的名声,为叔叔的名声着想,今夜我就不走了,就在这小榻上睡。”

王肃吃了一惊,正色拒绝,“这不合适,你回自己的房里去。”

裴静女不肯,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有理有据道:“我知道叔叔是娶我回来做摆设,可我初来乍到,你就这般冷落我,家中下人也不会服我。他日你回镇姑孰,留我自己在这金陵家中,下人欺我软弱无宠,还不知要怎么刁难我,我不过是想请叔叔跟我做做样子,莫让下人轻视了我这新主母罢了。”

王肃不为所动,“你若有此担忧,我自会吩咐下人礼敬与你,不会苛待了你。”

“可谁知道下人会不会阳奉阴违呢?”裴静女语气委屈,道:“起码在叔叔回姑孰之前,暂时委屈跟我装个样子就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一个小女子都不怕,叔叔在担忧什么呢?”

王肃哑口无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明明女方更危险,怎么他一个大男人倒像防贼一样防备起来了?

他一时无可反驳,默默转身往床榻走去,放下床帐,和她隔开。

“你自睡着,不许乱动。”

裴静女见计划得逞,心中也安定了几分,铺好床褥后,便在小榻上睡了下来。

只是这一整夜,王肃都没敢真的睡着,睡着睡着就不时醒过来,转头看看女郎有没有安分守己。

不过倒也是他多心了,直到天亮,裴静女都一动不动的在小榻上睡着,秋毫无犯,十分乖巧。

王肃一时猜不透她又想耍什么诡计,只当她是在故意装乖卖巧降低自己的戒备,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夜共处一室,相安无事后,裴静女之后更是顺理成章的来过夜。

一连几日,她都只是安静过来,在一旁的小榻上睡下,分毫没有要接近王肃的意思。

王肃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她先前有过以死相逼的前科,他便担忧她会再来一出这样的把戏,把生米煮成熟饭。

可如今见她这般规矩,便又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久而久之,王肃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二人虽同处一室,也不过各睡各的,互不相扰。

裴静女见他慢慢放下了戒心,便估摸着时机已经成熟了。

这一夜,王肃正睡着的时候,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然后便听到女郎恐慌的呻。吟梦呓。

“不,不要……”

王肃被吵醒,微微掀开床幔,透过缝隙看到小榻上的女郎身子扭动着,语无伦次,十分不安,似是做了噩梦。

女郎扭动着身子,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十分痛苦的模样。

王肃望着这一幕,心中纠结,他原不想管她的,可看着女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被魇住醒不来的模样十分危险,又于心不忍。

片刻后,他妥协般叹了口气,下床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唤了她几声。

“裴娘子,裴娘子。”

他才刚唤出声,裴静女就立刻清醒,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王肃一惊,想要抽回手时,却已经被女郎牢牢抓紧,不得脱身了。

他看着女郎黑亮的眸子,十分清醒,哪有半分被噩梦魇住的样子?这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王肃眉峰微蹙,隐隐不乐。

“那叔叔又是在做什么?”

裴静女理直气壮地反问他,“这可不是我去找的你,是你主动来找的我,你既然要跟我分的这么清,那我就算被噩梦吓死了又关你什么事儿?需要你来关心我、叫醒我吗?”

王肃被问的哑口无言。

裴静女乘胜追击,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微红着脸道:“你既然关心我,就不能不理我。”

含羞带怯的模样,颇为动人。

王肃默然,好似被人拿住了把柄,在他那清正守礼的假面上撕开了一道裂缝,露出了内里那也不过是个俗人的一面,一时也颇为惭愧。

“叔叔?”

裴静女抬眸望着他,等着他的回复,含情脉脉的模样十分娇美可怜。

王肃叹了口气,又让她的小诡计得逞了,他着实拿她没有办法,便也不再故作姿态。

“还用以前的称呼吗?”

裴静女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一时又惊又喜,她红了脸,低首羞赧道:“夫君。”

王肃笑了笑,张臂把她搂入怀中。

第83章 君子如玉听说何彦之去你的公主府拜会……

腊月将末,这一年便又到头了,过完年后,王肃就要动身回镇姑孰了,此行他会带着裴静女一起去。

临行前,裴静女又来了宫中请安作辞,唤春见二人感情越来越融洽,心中也颇为欣慰。

“看吧,我就说嘛,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唤春看着她那幸福的模样,心里也替她高兴,可见是的确过的不错。

裴静女微红着脸,感激道:“还是要多谢夫人为我出的主意,不然的话,我自己还不知要把事情搞成什么样呢。”

唤春笑道:“我不过出个主意,关键还是你自己聪慧过人,才能把事情圆满做成。从此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裴静女颔首,恭敬道:“我定不忘夫人的恩情,以后必是结草衔环,肝脑涂地相报。”

唤春摇摇头,诚恳对她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说这话便是跟我见外了。王抚军是社稷肱骨之臣,以后只要我们一条心就是了。”

裴静女会意,信誓旦旦道:“夫君定然是忠于陛下,忠于社稷。”

唤春点头笑了笑。

……

正月里自初一到十五,宫里宫外都是忙个不停,这一日才刚刚闲下,萧湛便趁着空闲,让内监请唤春带着孩子到华林园的梅阁小聚,说是给梁宣请了个师傅,于此见个面,正式行拜师礼。

唤春很高兴,宣儿今年就要六岁了,是时候正式进学了。她接到消息后,就兴致昂扬的给梁宣换了新衣服新鞋子,然后带他来了华林园。

正月里,梅阁外的梅花正开的灼灼艳艳,树下那道白衣身影更是俊逸出尘,唤春带着儿子过来时,看着那道人影,不由恍惚了一下。

何彦之转身,看到来人后,莞尔一笑,抬步向她走来。

他微微作了个揖,一双桃花眼依旧顾盼流波,却没有正眼看她,而是低眼看着她手中牵着的小男孩儿,笑道:“这就是小郎君吧,真是个漂亮孩子。”

像他母亲。

萧湛从后边走过来,站在母子二人身边,从容道:“男孩子无需太漂亮,学问品行才是最重要的,他母亲虽已启蒙他识过一些字,可终究还是需要名师的指点,今日我就把他交给你了,莫要让我失望。”

何彦之颔首领命。

唤春心里又惊又喜,何彦之恃才放达,不是谁都能请动他的,萧湛能说动他给宣儿做师傅,这继父做的也算有心了。

她忙示意儿子跪下磕头拜师,对他道:“何郎是名满天下的名士,有这样的人物作师傅,那可不是谁都能有的际遇,宣儿快跪下行弟子礼。”

梁宣表现的倒是很平静,他不认得什么何彦之,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名气。可既是皇帝聘请的师傅,又得到了阿娘的认可,那他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于是撩起下摆,徐徐下拜叩首,朗声道:“弟子拜见师傅。”

何彦之微一点头,示意他起身后,取下随身携带的一块羊脂玉佩给他,告诫道:“古人以玉比君子,盖因玉之温厚润泽,如君子之仁。填密坚实,如君子之智。有棱角而不伤人,如君子之义。光彩晶莹,表里如一,因此古人看重玉的美德,我希望你以后也能成为如玉一般温润美好,表里如一的君子。”

梁宣双手恭敬接过玉,再拜叩首道:“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这边行过拜师礼,众人便又到了梅阁中落座,宫人已经摆好了茶膳,梁宣又双手亲自为师傅捧上茶盏。

何彦之接过茶,饮了后,这拜师礼就算成了。

唤春心里真是高兴坏了,若是让孩子留在豫章,他一辈子也接触不到这样的名士,更遑论拜他做师傅。任儿子有天纵奇才,没有合适的平台给他发挥,没有好的师傅领路,也早晚泯然众人。

她愈发觉得自己的改嫁是对的,不仅自己有了美好人生,她的儿子也踏上了更高的台阶,往上更进一步。

拜完师后,众人便在梅阁吃了个便饭说话。

席间,萧湛忽然有些疑惑地问他,“你昨日到永嘉公主府拜访了?闹的沸沸扬扬的,你怎么突然跟她亲近起来了?”

不是不愿意娶她吗?如今为何又要主动招惹?

何彦之端茶的手一顿,果然什么都瞒不了皇帝,不过这也是他故意闹的人尽皆知的,他笑了笑道:“怎么,我一个风流名士,好色之徒,去拜访个年轻漂亮的小公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无非一时兴起罢了。”

萧湛蹙眉,很看不惯他那轻浮模样,当着宣儿的面,还这般不正经,怎么为人师傅?他横了他一眼,提醒道:“正经说话。”

何彦之看了梁宣一眼,那孩子眉眼低垂,对他的轻浮言辞充耳不闻,小小年纪,倒是难得稳重。

他便收起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态度,从容笑道:“陛下安心,我有我的打算,说出来就不灵了。”

萧湛脸色愈发茫然了。

直到黄昏时,何彦之才将要告退出宫,唤春连忙带着儿子起身,亲自去将师傅送至殿外,以表师徒之礼。

虽说她位尊,可师傅在上,她带儿子来送行,故而是她迂尊。

至殿外,梁宣再度作揖相送,唤春也微微颔首作辞。

何彦之面上不动声色,对她深深作了一揖回礼,直身时,悄声对她说了一句,“我说了能解决萧含清的问题,就一定能解决,鱼儿已经上钩,你等着看戏吧。”

唤春心中一动,将信将疑的。

*

夜黑风高。

萧含清自从搬出金陵宫,自立府邸后,素日里与王大将军来往便更加密切。

过完正月,大将军就要回荆州了,他需要在金陵各处安插好人手,以便在荆州遥控京城政局。

而埋在宫里的棋子萧含清,是很重要的眼线,故而近来愈发往来频频,吩咐各项事务。

这一夜,萧含清夜行潜入将军府,照旧跟大将军汇报近日的情况。

“王抚军与裴夫人之事,背后是薛夫人在出谋划策,这裴夫人原就是薛夫人闺中密友,王抚军明明清楚二人关系,却依旧接受了裴夫人,加之先前他还亲自带儿子去跟薛夫人赔礼,他恐怕已经对义父生了二心,义父必须对他早做安排了。”

王大将军默默听着,手中的铁如意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心,陷入了沉思。王肃这个人他还不清楚吗?他不愿意的事,谁都勉强不了。

如今裴氏使些小手段,他就顺水推舟的应了,无非是因为清楚裴氏与薛夫人的关系,借着女人的裙带关系,提前站队皇帝,暗中表明他反对王氏起事的态度。

姑孰是拱卫金陵的一道重要屏障,想要控制金陵,必要拿下姑孰。如今王肃对他有了异心,他便也动了解除他姑孰兵权的念头。

把姑孰交给王玄朗镇守是最让他放心的,可玄朗年轻,时望尚浅,不能服众,压不住军中那些刺头儿,这一时半会儿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能替换王肃。

虽然他自己能回镇姑孰,可他若离了荆州,就得有其他人去镇守荆江二州,这二州交给其他家族的人他不放心,自家人里能用的将才也只有王肃,可偏偏王肃不能跟他完全一心,他自然也不能把荆江二州交给他。

想当年初渡江时,王氏兄弟们何等齐心,人才鼎盛,共谋天下。如今老的老,死的死,同辈兄弟就剩他们几人还在苦苦支撑,家中小辈青黄不接,后继乏力,他这两年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愈下,没有几日好活了,等他们这几个老人没了,王氏就真正大势已去了。

萧湛不安分,他想废王氏,自己掌权。等他死后,琅琊王氏就是灭顶之灾,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士族不需要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皇帝,士族需要的是一个傀儡皇帝。到了最后时刻,无论是废帝立幼主,还是他自己篡位称帝,他跟萧湛之间的矛盾,终究是不能和平解决了。

王大将军思索着,从胡床上站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阵晕眩,手中的铁如意哐当落地。他闭了闭眼,手指重重按在了太阳穴。

萧含清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义父,又犯头风病了吗?”

王大将军摇摇头,皱眉沉声道:“这金陵跟我犯冲,只要一回来就浑身不舒服,看来我还是早回荆州的好,就留你在金陵好好监视着皇帝和薛夫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跟我汇报。”

“是。”萧含清为他捡起如意,颔首领命。

王大将军站了一站,脑中晕眩的感觉缓缓减轻后,猝不及防地发问——

“对了,听说何彦之去你的公主府拜会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萧含清心里一咯噔,这才想起前两日何彦之来访之事,他大张旗鼓前来,来了之后就说有秘事与她相商,要求屏退左右宫人内监们。

她心知何彦之是皇帝的心腹,也想听听他有何要事,便将左右尽数屏退,只留二人单独密谈。

可奇怪的是,何彦之私下里也没说什么要紧秘事,说的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说完后就一溜烟走了。

萧含清一时摸不着头脑,也猜不透他的打算,只能具实对大将军回禀道:“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些家长里短。”

王大将军微微蹙了蹙眉,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再继续追问,只道:“你自己多注意些就是了,若有什么要紧事儿,千万别瞒着我。”

萧含清正色作揖道:“阿清绝不敢对义父有所隐瞒。”

王大将军点点头,对她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萧含清颔首告退。

第84章 奸诈小人女人就是办不成大事

近来,萧含清都被何彦之烦的不胜其烦。

自第一次放他进府之后,他便愈发肆无忌惮了,屡次三番的上门叨扰。

他生得好人物,又素有风流之名,以至金陵城流言四起,都说何彦之在追求永嘉公主,二人每次都在公主府秘密会面,屏退左右,不知私下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有人推测二人是在说些儿女情长的,不好令人得知,小公主已为他着迷,大约好事将近了。

亦有人觉得何彦之一向好色,无非是在周家见过公主后,对公主见色起意,一时兴起,这一时兴致过去了,便会不了了之。

议论纷纷,没有定论。

这一日,何彦之又来了公主府拜访,仍旧是要求屏退左右,与公主私聊些秘事。

萧含清着实受不了他了,强忍着怒气道:“这一次你又要说些什么?若再说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我可没功夫跟你周旋。”

何彦之笑了笑,故作暧昧道:“公主别急,这一次一定给你个结果,先让人退下吧,我们私下说。”

萧含清将信将疑的,心中奇怪,可又架不住好奇他要说的话。只觉得他先前几次是对自己的试探,确定自己不会泄密后,才会正式跟自己谈真正的机密。

想来这回他是真的要跟自己说什么了,便照旧把人给屏退了,与何彦之私下密谈。

下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听了那扑朔迷离的对话,只当他们是在打情骂俏呢,便都退了下去。

人都离去后,萧含清对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试探我好几回了吧,现在可以放心说了。”

何彦之四下张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他脸色神秘兮兮的,嘴上说的却是,“公主今天吃了什么?”

萧含清气的想骂人了,“有话你快说。”

何彦之低了低头,默了一会儿后,又冷不防来了一句,“城南有一处新开的酒肆,新酿得一种梅花酒,公主有兴趣否?”

萧含清有些不耐烦,“没兴趣,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不是已经在跟公主说吗?”

萧含清几要气急败坏,“可你明明什么都没说!”

他还是从头到尾在跟她讲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是存心耍她吧?

“那公主想听什么?”何彦之故作茫然。

萧含清急了,“不是你说有话要跟我说吗?怎么反倒来问我?”

何彦之也急,“我要说的话,刚刚一直在说了啊,公主不说你想听什么,我怎么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萧含清气的脸色涨红,几要被他的诡辩绕进去了,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警告道:“何彦之,我的耐心有限,你若再这般胡言乱语,从此以后都别想再踏入我公主府的大门!”

何彦之做出一副竦然的模样,乖乖闭了嘴,二人又静默了片刻后,他突然站起了身,向萧含清走近了几步。

萧含清以为他这次是真的要跟自己说什么了,不由倾身凑近去听。

只见何彦之咧嘴一笑,话锋一转道:“叨扰许久,何某先告辞了。”

萧含清恼羞成怒,拍案而起,“何彦之,你耍我!”

何彦之立刻退避三舍,边退边道:“何某告辞。”便脚底抹油般一溜烟跑了。

萧含清气的直跺脚。

……

正月底的时候,王大将军就要离开金陵返回荆州了。

萧含清再度夜访将军府,汇报近来情况,以及向大将军辞行。

诸事说完后,大将军便又问她,“听说何彦之又去拜访你了,他又跟你说了什么?”

何彦之去找过她好几回了,金陵城的流言蜚语他也多少听闻了一些,本等着她具实跟自己坦诚,可每次问起,她都说只是谈了些家长里短,大将军心里也不免犯嘀咕。

萧含清微微蹙眉,她心里也烦何彦之,又不想对大将军有所隐瞒,她相信自己只要忠心耿耿,具实相告,大将军就一定会信任她。于是摇摇头,诚恳坦白道:“没说什么,还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王大将军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果然,女儿家长大了,心思便多了。想来是见那何彦之生得风流俊俏好人物,被他撩拨几回,就春心萌动,犯了迷糊,早把他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频频去拜访你,每次去了都把下人屏退,就是为了跟你私下唠家常?”王大将军显然不信。

可萧含清也委屈,她明明说的是实话,可不知怎么就是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她还是坚信大将军会信任自己的,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一直跟我说些无关紧要的家常小事。”

“阿清,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有事不要瞒我?”王大将军瓮声瓮气道:“前几次你这样说,我便信了你,我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你还是不肯对我说实话,莫不是真如金陵传言那般,你被他的皮囊所惑,已经和他私下做了什么好事儿,就把我的嘱咐都抛在脑后了吗?”

萧含清一时面色惨白,急急解释道:“阿清真的没有隐瞒义父,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他真的只是跟我说了些家长里短!我自幼都是被义父抚养长大,我怎么可能为了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背叛对我恩重如山的义父呢?”

她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她明明说的全是实话,大将军怎么还怀疑她呢?

王大将军冷哼一声,眸色沉沉。

女人果然靠不住,见着个英俊男人就心也乱了,人也迷糊了,早把正事抛到九霄云外了,女人就是办不成大事。本以为自小培养会不一样一些,不想人家使一出美男计,她还是直直咬钩,他此刻真是失望极了。

“你回去吧,以后都不用再过来了。”王大将军冷冷道。

萧含清如坠冰窟。

*

王大将军很快就动身前往了荆州,与萧含清之间因产生了信任危机,虽然并未完全放弃这个眼线,可对她言辞的真实性,也多了几分疑虑,不会全然尽信了。

离间成功后,萧含清这个卧底隐患,就算是解决大半了,何彦之也算完成了任务。

萧湛也不由赞赏他的好心机,无愧谋士的身份。来显阳殿跟唤春说了此事后,她也一时笑弯了腰,直呼妙计!

“还是得何郎有办法,就这么不动声色的把人给离间了。”

唤春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在这个局中,没有一个人做坏事,没有一个人说坏话,所有人说的都是实话,他们明明真的是在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偏偏让人觉得他们是在私下密商什么大事。

萧含清作为卧底,无法抑制自己对于机密的好奇,故而无法拒绝何彦之跟她私下单独密谈的要求。而大将军本想着他们在谈机密,最后她偏来禀报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即便萧含清说的都是实话,大将军还是会怀疑她已被何彦之策反,背叛了自己。

这是人性使然,这一局本来就是利用的就是人性。

她不由赞叹道:“这虽算不上多复杂的局,可偏偏利用了人性的多疑,你越是坦白说只是说了些家长里短,人家就越觉得你在隐瞒自己,几次三番下来,可不就越来越离心了?”

萧湛也笑道:“这事儿也就还只有他何彦之能办成了,谁让他名声坏呢?全金陵谁不知道他风流好色?偏又生得好相貌,油嘴滑舌会哄女人,大将军想来也是觉得萧含清已经被他迷住,才对自己有所隐瞒了。”

唤春叹了口气,故作可惜地笑道:“倒是白白连累了这小公主的名声,所有人都觉得她跟何郎有私情,何郎又要把她抛弃,如今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的清白了。”

萧湛冷哼一声,意味深长道:“她还会在乎名声清白?她要真是个正经公主,必然懂得男女之大防。彦之要求私下单独见面时,她绝对不会答应。正因为她是个假的,自己贪心不足,妄图从彦之口中套出机密,才会中了这圈套,这出离间计才能用成功。”

唤春笑了笑,又问,“那既然她已经没用了,接下来要如何处置她?”

萧湛默了默,萧含清是个奸细,她既然选择了效忠她的背后主谋,那从她选择这条路开始,就应该清楚自己的下场,并做好了为此献出一切的准备。

“一个小丫头,自己也没什么主见,无非是大将军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反正她已经失去大将军的信任了,她再说什么,大将军都要斟酌疑虑几分,已经不足为虑了。只要她能看清形势,趁早弃暗投明,不再自己惹事挑拨,就姑且留着她公主的身份,继续供养起来,稳定人心。可她若再敢生事,那就不必留了。”

唤春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的公主府,萧含清急得额头直冒冷汗。

坏了,何彦之这个奸诈小人,使得一手好离间计!

何彦之每次来,都当着下人的面说是有秘事相商,等人退下后,却只跟自己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故意利用她的好奇心,屏退众人与她私下密谈,致使无人知晓他们的谈话内容,即便真的只是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也无人能给她作证。

她越是解释说何彦之只是说了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大将军就越是怀疑自己有事瞒他。

可她明明说的全都是实话,却越解释越像在说假话!

她已经彻底失去大将军的信任了。

萧含清油然升起一股恐慌,何彦之敢这样试探算计自己,八成是自己什么时候露了马脚,他和皇帝都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皇帝如今不发落自己,依旧保留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拿她当个小丑看罢了。

可大将军已经不信任她了,以后就算出事也不会保她。她必须再做些什么,挽回大将军的信任,尽快另寻出路自保,以免日后被皇帝清算,死无葬身之地。

思来想去后,这一日,萧含清便悄悄来了一趟东宫。

第85章 喜不自胜夫人恕我这回

东宫。

萧恂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小时候在洛阳,生父萧济辅政时,他也常出入宫廷,却因年纪尚小,也不记得惠帝有几个公主,更不记得什么萧含清。他跟她不算熟,不过依着年纪,客气叫她一声姐姐。

姐弟二人往常不过是一些日常问询,不算亲近,可今日她一来,就要求屏退左右,跟他单独说几句话。

萧恂当是有事,便屏退了了东宫的宫人内监,听她的私下密奏。

萧含清自然不会像何彦之一般戏耍于人,故意藏着掖着不说,而是开门见山,真情实感的跟他分析着局势利弊。

“殿下并非皇帝亲生血脉,依靠王大将军和王公的支持才坐上太子位,可皇帝与王氏兄弟矛盾日渐加深,早晚要废黜王氏兄弟,若王氏兄弟失势,试想与他们利益与共的太子殿下还能坐稳这太子位吗?”

萧恂依旧沉默,他知道萧湛不是心甘情愿立他做太子,不过是因为还没有绝对的实力可以压制王氏兄弟,所以暂时立他稳定人心,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他真正想立的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也时时惶恐,自古即今的废太子就没有好下场的,若日后王氏兄弟失势,他被废黜,即便萧湛顾念些骨肉亲情,封他个闲散亲王做做,可薛氏母子能放过他吗?他们能留下他这个曾经威胁过皇位的隐患吗?

萧含清继续怂恿道:“皇帝要对付王氏兄弟,日后一定会废太子,改立自己的亲生儿子为太子。薛夫人诡计多端,野心勃勃,太子与薛氏母子之间,是你死我活之争啊。”

萧恂眼底一片阴沉,“你跟我说这些,是想挑拨我与薛夫人的母子感情吗?”

萧含清摇摇头,此刻还不敢坦诚自己的假身份,只提醒道:“我只是想让太子殿下看清局势,早做打算。”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萧恂冷冷看着她。

萧含清诚恳道:“实不相瞒殿下,我作为中朝遗孤,不容于新朝,如今被排挤出宫自立府邸,也常有朝不保夕之忧。我与太子殿下同病相怜,最能互相理解,我愿效忠太子,辅佐太子登基,只求太子殿下即位大统后,可以庇护于我,给我一个安稳余生。”

萧恂心领神会,不置可否。

*

春暖花开的时节,万物向好,一派生机盎然。

自打萧含清的隐患解决后,萧湛和唤春在宫里,平日里也放松了几分。这天晚上,萧湛忙完政务后,就来到显阳殿看妻儿。

萧湛梳洗更衣后,就躺在床上逗儿子,唤春在一旁笑看着。

桃符虽才半岁,却长得格外快,现在已经会爬行了,他在父亲身边爬着,试图爬到他的肚子上,却总是爬上一点儿就滑下来。小家伙爬不上去,却也不气馁,继续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爬。

萧湛心里又软又暖的,看儿子累的满头大汗也爬不上来,心里一软,就张臂把他抱了上来。桃符趴在父亲胸口,又往上爬,张嘴去啃他的下巴。

萧湛被啃了一脸的口水,笑着抱着儿子坐了起来,“今天啃得有些疼呢,让我看看桃符是不是长牙了?”

小家伙就很配合地张嘴一笑,露出两颗新生的小牙,很是可爱。

唤春拍手笑了起来,“果然是长牙了!”

萧湛喜不自胜,看着儿子那尖尖的小牙,脑中灵光一闪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个跟牙有关的笑话。”

他来了讲笑话的兴致,跃跃欲试的,可还没开讲,唤春就连忙先帮儿子把小棉袄给裹紧了一些。

萧湛茫然道:“你在干嘛?”

“我怕冷着儿子。”唤春一本正经道。

萧湛:“………”

他讲的笑话有那么冷吗?

萧湛耸耸肩,一时备受打击,“看来你讲笑话的天分确实比我高。”

唤春扑哧一笑,边拍着儿子哄睡,边哄着他道:“我开玩笑的,我还想听,你快跟我讲嘛。”

萧湛偏又不肯讲了,“不说了,我怕冷着你。”

唤春看他那小孩子赌气般的模样,不由好笑,把儿子交给乳母带下去睡后,又挽上他的手臂摇着,缠着他好一顿撒娇柔哄。

“说嘛,我想听。”

毕竟有个讲笑话的爱好也不容易,虽然讲的冷了些,倒也不坏。

萧湛故意就是不说,他很享受她跟自己撒娇的时候,还想让她多哄哄自己。

见哄了好半日他还不好,唤春便也嘟起了小嘴,锤了一下他的胸口,“怎么能这样呢?把人的好奇心勾起了了,偏又不说了,太讨厌了。”

萧湛见她有些恼了,此刻也被她哄舒服了,才搂着人,兴致昂扬的跟她讲起了新的笑话。

“从前,吴郡有个人叫张玄之,自幼聪慧善辩。他八岁时换牙,掉了门牙后,就有大人故意逗他,说你嘴里怎么开了狗洞呢?张玄之回讽,说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人从这里进出的。”

萧湛说完后便哈哈大笑,摇着她的肩膀道:“你说好不好笑?等桃符大了换牙的时候,我们也拿这个笑话逗他好不好?”

唤春很配合地笑了起来,边笑边鼓励他道:“好笑,太好笑了,陛下怎么能想出来这么好笑的笑话呢?”

还拿这笑话逗儿子?儿子真要这么反讽他了,他不就成狗了吗?怎么还有人为了逗儿子,上赶着当狗呢?

萧湛反倒笑不出来了,她这笑的也太假了,还不如不笑呢。他丧气道:“要是不好笑的话,你也不用勉强自己笑。”

唤春摇摇头,认真道:“我是真心觉得很好笑啊,那陛下再给我讲一个,我可太喜欢听你给我讲笑话了。”

萧湛看着她,将信将疑的,想了想后,便又想到一个有意思的可以逗她。

“从前有个皇帝,有一个很宠爱的夫人,有一天这个夫人怀孕了,给他生了个儿子。皇帝特别高兴,于是遍赏群臣。这时呢,就有一个大臣谢赏时对皇帝说,皇子降生,普天同庆,微臣没有功劳,却蒙受陛下如此厚赏,实在受之有愧。皇帝听了就笑着说,这事儿怎么能让卿家有功劳呢?”

萧湛讲完后,便憋着笑,偷偷观察她的神态。

唤春茫然了一瞬,等回过味儿后,瞬间红了脸,恼得小拳头直往他身上捶,“你让谁有功劳呢?你让谁有功劳呢?”

萧湛闷笑出声,不停求饶,“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唤春竖起两道月眉,故作气恼道:“刚刚拿儿子开玩笑,现在又拿我寻开心,我成了给你取乐的了?”

萧湛见她恼了,小心哄着她,“那夫人可愿给我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唤春别过脸不理他,萧湛就去吻她的耳颈,想要求欢,讨她欢心。

唤春挪了挪头,一本正经道:“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再与我讲一个,捡正经的说,若是讲好了就遂你的意,若是讲不好,你就给我睡地板去。”

“好狠心的夫人啊。”萧湛故作无奈地叹息。

唤春白了他一眼,“分明是你先作弄于我。”

“好吧,那就再讲一个。”萧湛答应着,沉思片刻后,又道:“有个新妇在新婚之夜,要考察新郎才学,答得上来才能云雨,答不上来就要去睡地板,这新郎答应后,新妇就出题道: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你爱不爱?”

唤春被勾起了好奇心,“那新郎是怎么答的?”

萧湛忍住笑,接着道:“那新郎就对道:洞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你怕不怕?”

说完后,便又一连笑问了她几遍,“你怕不怕,怕不怕?”

唤春反应过来后,笑的花枝乱颤的,也不知他都在哪儿学的这些荤段子,这般身份还这么不尊重,以前讲的虽冷,也还算正经,现在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真是太可恶了!

她边笑边伸手去拧他的脸,“看我不撕你的嘴。”

“夫人恕我这回。”

萧湛做出求饶的姿势,笑倒在了榻上,顺势将她也拉倒了。

唤春趴在他胸口,一手抚过他的唇,娇嗔道:“怎得生了这样一张嘴,教人又爱又恨的。”

萧湛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嘴上轻拍了一下,“来,现在打他给你出气,让他胡说八道,让他戏弄夫人,现在知道错了吗?”

唤春笑意更深,对着他的唇主动吻了上去。

……

翌日一早,又是萧恂来跟唤春请安的日子,故而他便早早来了显阳殿。

夫妻二人昨夜闹了半宿,今日萧湛起的晚,萧恂又来得早,父子俩就不免在此撞上了。

萧湛见他对母亲晨昏定省时来的这般早,态度颇为尊敬,心中十分满意,唤春梳妆更衣时,他便先跟萧恂聊了几句。

萧湛有意无意地问他道:“听说永嘉公主近来频频出入东宫?你几时和她的关系这般好了?”

萧恂不慌不乱,颔首道:“儿臣与永嘉姐姐一向关系融洽,她不过是来关心关心儿臣的学业日常,并无他事。”

萧湛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又话锋一转道:“你今年也十五了,我先头还跟你母亲商量,今年办完你小姨的婚事后,就准备着手给你选妃,原本给你看好了徐伯允的女儿为太子妃,可徐氏年纪还小,所以准备等她再长大些再说。”

萧恂心中一动,为他选徐妃的侄女儿为妃?他愿意把前妻家族的女儿嫁给自己,是不是说明他也没那么反感自己,非要废掉自己不可?

“儿臣都听父皇的吩咐。”他恭敬颔首,十分谦卑。

这时,唤春也收拾好了,桃符醒了,闹着要找她,她便抱着儿子一起出来了。

萧湛顺势从她怀里接过儿子逗着,其乐融融的。

萧恂跟唤春请了安,也客气关心了句,“儿臣看弟弟又长大了一些,十分强壮呢。”

唤春笑道:“是啊,桃符都长牙了。”

萧湛笑了笑,又对萧恂道:“若无他事,你便先回温书吧,得空了我再考你的功课。”

萧恂颔首告退。

走到殿外后,他又回望了一眼那舐犊情深的一幕,眼底又被微微刺痛。偏爱小儿子是人之常情,何况那还是他的亲生骨肉。

可皇帝那般宠爱薛夫人母子,就算现在真给他聘娶了徐氏女为太子妃,难道将来就不会废掉他吗?

他便又想起萧含清的话,他与薛氏母子之间,是你死我活之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