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其乐融融立你做皇后,立我们的儿子做……
萧湛在台城彻夜未眠,与百官商议后续。新帝受命后,将以金陵为新都,台城为新宫。百官最终议定于大行皇帝驾崩百日后,也就是十月初一日举行登基大典。
商议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上午的时候,萧湛才得以抽空回东府看看。
此时,屋中早已收拾妥当,焕然一新了,唤春未免产后模样太过憔悴,在这大喜的日子让人见了扫兴,洗脸梳头后,还特意薄施了粉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色一些。
孩子在身边睡得正香,唤春守着孩子,见到萧湛回来,她便立刻露出了笑颜,在榻上微微躬身请安。
“臣妾给陛下请安,敬祝吾皇千秋万年,长乐未央。”
萧湛快步向前拦下她的动作,扶着她坐好,含笑打趣她道:“你好好歇着别动,有心就行了,还跟我闹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唤春握住了他的手,也笑道:“陛下初即位,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做一做的。”
然后又引他的手摸向孩子道:“陛下快看看我们的孩子吧。”
萧湛的心情是又紧张又亢奋的,这才低眼看了看孩子。
红小被儿里,小婴儿闭眼睡着,像一只安静乖巧的猫儿,模样白白滚滚的。他伸出一只手指想碰碰他,又怕他太娇嫩,自己手指粗糙会把他给碰疼了。
他恍然笑了,声音都在颤抖,“这就是我的孩子吗?”
如今时局混乱动荡,年岁渐长后,他本担忧自己不知何日就死在了这乱世,可能在这世上留不下一丝血脉。不想人到而立后,竟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一个亲生的儿子,这一切都恍如是在做梦一般。
“陛下抱抱他吧。”唤春看着他那激动的神色,感觉下一刻他就要喜极而泣了。
萧湛跃跃欲试的,他没有做过父亲,没有养育过这么小的孩儿,一时手足无措,无从下手,不知从哪儿抱起。
唤春轻轻把孩子抱起来,放到他的手掌中,教他怎么抱他。
那孩子轻轻的,软软的,让人不由感慨生命的神奇,这样小小一团的孩子,以后竟然也能长得跟他一样高大强壮。
萧湛小心翼翼抱着儿子,越看越喜欢,真不愧是他的儿子,打小在襁褓里都这般安静乖巧,不哭不闹,气度稳重,像他!
哄了一会儿儿子后,萧湛忽然问她,“取名字了吗?”
唤春笑道:“陛下不回来,我怎么好给他取名字?就等着陛下取呢。”
萧湛点了点头,微微思索后道:“他跟恂儿一样是从心字辈,《尚书》有言——知忱恂于九德之行,那就叫‘忱’吧,萧忱。”
唤春点点头,欢喜道:“忱儿,忱儿。真是个好名字,我替忱儿多谢陛下赐名。”
萧湛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她搂到怀里亲了亲,他心里实在高兴,看着儿子是越看越像他,越看越喜欢,情不自禁就对她道:“等登基大典之后,我就立你做皇后,立我们的儿子做太子。”
唤春看他那心急的模样,笑道:“忱儿还小,恐受不住这般大的福气,立储之事倒也不急于一时。只要陛下心里念着我们母子,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萧湛笑了笑,又把孩子放到了她身边,二人哄着儿子,温存私语着。
俗话说,越是尊贵的孩子,越招鬼神嫉妒,不容易长大成人,为了好养活,夫妻俩私语时,就又给孩子取了个小字桃符,盖因桃符能祈福灭祸之故,素日里只叫他的小字。
此刻夫妻恩爱正隆,其乐融融,萧湛真是给他们再多也嫌少,恨不得把那最好的立刻都给了他们母子。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弄珠的声音,“世子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弄珠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萧恂在屋外呆呆站着,她讶然看着萧恂,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夫妻二人闻声,对视一眼后,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便都止了话锋。
萧恂回神,这才手忙脚乱地走进屋里请安,他看着床榻前逗弄儿子的夫妻二人,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如今萧湛的身份不一样了,他是皇帝,他如此宠爱薛妃,为了她连亲妹妹都能驱逐,就算自己心里再不喜欢薛妃母子,面上也必须对她恭恭敬敬,极尽母子之道,才能保全自己。
只见他弯腰打了个揖,语调谦卑道:“儿子给父母请安,听说母亲生了弟弟,特来贺喜,见过弟弟。”
萧湛面上有几分不自在,没有吱声。
也不知刚刚的话,他都听去了多少,会不会多心?
还是唤春先反应过来,对他客气笑道:“难得世子有心,快过来看看弟弟吧。”
萧恂便走向了前,他站在床榻边,没敢靠的太近。只远远看了一眼那红绫小被儿中的小婴儿,他穿着红缎小袄儿,戴着红罗小帽儿,面白唇红,憨态可爱。
“儿子恭喜父母喜得嘉儿,弟弟相貌端正,日后必是大有可为。”
唤春闻言心中更喜,她原还担心自己有了亲生孩子,萧恂会担忧父母偏心,怕自己受到冷落,会不喜这个弟弟,今见他这般有心来看望弟弟,心里的担忧也去了几分。
她期望他们兄弟未来能手足和睦相处,便嘱咐他道:“世子居长,日后也要担起一家长兄责任,和睦兄弟,互相扶持,才是家族兴盛繁荣之道。”
“儿子谨遵母亲教诲。”萧恂恭敬颔首。
唤春说完,萧湛又嘱咐了他几句话后,方淡淡道:“没其他事的话,你便先回去吧。”
萧恂眼神动了动,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空落落的。
不知是否自己多心了,只觉得今日萧湛对他的态度也冷淡的多了,现在他有亲生儿子了,他们才是一家三口,自然不想多见自己这个养子。
萧恂默默颔首告退,踏出门槛时,又回首看了一眼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眼底微微一暗。
等人走后,萧湛方继续跟唤春说着体几话,二人逗弄着儿子,欢声笑语不绝。
萧湛心里想着刚刚萧恂的事情,便有几分心不在焉的。
王妃与皇子的册封典礼是在登基大典之后,先头他是没有儿子,才过继了萧恂为子,如今有了亲生儿子,他也必须尽快解决萧恂的问题了。
*
就在金陵城欢天喜地的筹备着新帝的登基仪式时,城外的一座幽谧小院中,一对母女却是忧心忡忡。
正是苏姨母母女,话说母女二人在这城外的私宅躲避了近一年后,如今忽然望得城内城外到处都在张灯结彩,喜庆非凡,一时也是忐忑疑惑。
她们在这宅中住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衣食住行都有人送来伺候着,下人也不跟她们多说话,故而也不知外头都发生了什么,今夕是何年。
王玄朗每隔一段时日来一次,有时会留下过夜,有时只是来看看人。他不来时,母女二人就一处吃饭。他若来了,苏姨母就借故出去,独留他们二人在房。
所幸他现在还未厌倦灵均,对她依旧宠爱有加。前两个月还给苏应在江州安排了个官儿做,虽然官职不高,可苏氏门第如此,苏应年纪又小,也安排不了更高的官位,只能慢慢熬资历。
这一日,母女二人在屋中吃饭时,苏灵均突然掩口呕吐了起来。
苏姨母心里一咯噔,“灵均,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反胃。”苏灵均摆摆手,秀眉微蹙着,说完,便又吐了起来。
苏姨母面色忐忑,心里恍然涌起一个大胆的推测,询问了女儿的月信之事后,担忧道:“不会是有喜了吧,要不让王郎请个大夫来瞧瞧?”
苏灵均一怔,双手不由抚到了小腹上。
王玄朗跟她只是玩玩罢了,他一向只图自己快活,从来不让她避孕,可他们谁都没有想过,若是闹出人命要如何?
她低下眼,苦笑道:“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容得下这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呢?就算真的有了,大约也是要打掉的。”
苏姨母却摇摇头,正色道:“话不能这样说,大户人家都重子嗣,何况王郎至今还没有一儿半女,你若真的有了,保不准他就愿意认了,还是等王郎来了,和他商议商议。”
苏灵均默然不语。
过了两日,王玄朗便来了,苏姨母前脚才出去,他便拥着苏灵均上榻,就要求欢。
苏灵均却推开了他,坐起了身子。
王玄朗不解,拥着她的肩,摸了摸她有些苍白的脸颊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苏灵均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眼神微微闪躲,小心翼翼跟他道:“郎君,我,我可能怀孕了。”
她的神态很不安,带着道不明的惶恐。
当年在洛阳时,她也曾听闻过,有一户权贵人家,妻妾都不生养,只有外室给他生了个儿子,可不想那权贵宁肯绝后,也不认这个儿子。
现在自己也是这般无名无份的跟着他,他对她无非是见色起意,一时兴起,没想过负责的。自己就算给他生了孩子,孩子的身份恐怕也不会得到王氏家族的承认。
苏灵均忐忑等待着他对这个孩子的处理,她以为王玄朗不会想要一个卑贱的外室子,不想他闻言后却是眼睛一亮,狠狠亲了她一口,欢喜不尽道:“当真吗?”
苏灵均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你开心什么?还不快想想怎么把孩子给处理掉吗?”
王玄朗咧嘴一笑,“处理什么?有身孕是好事,你生下来就是了。”
苏灵均愕然,没想到他竟然愿意要这个孩子。
她眼上猝然红了一圈,摇摇头泣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如今无名无份的跟着你也就罢了,还要让我的孩子做那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吗?”
“怎么见不得光?你别担心,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回头我接你入府就是了。”王玄朗拥着她,给她擦擦了眼角的泪,小声柔哄着。
苏灵均止了哭,仍旧心有忧虑,“可我得罪了东府,万一被晋王知晓了怎么办?你家里人恐怕也不会接纳我。”
王玄朗笑着让她安心道:“不用担心,晋王马上就要登基了,届时大赦天下,一切既往不咎,自然也不会再追究你们母女了。”
苏灵均一怔,这才知道外面近来的喜庆是因为晋王要登基了。
好快啊,他们一家随着流民辗转来到江左,又东躲西藏了快一年,没想到外边都已经改朝换代了。
王玄朗接着道:“新帝登基大典时,大将军也会归京朝贺,到时候我就带你回家拜见大将军,把你的身份过了明路,他若知道你有了身孕,一定会很高兴的。你若能生个儿子,我就让大将军立你的儿子做世孙,把我的家业都给他继承。”
苏灵均将信将疑的,“真的吗?你不哄我?”
“当然不哄你。”王玄朗继续哄她道:“荀氏与我成婚多年无子,我早就受够她了,等我把她休了,就立你做夫人。”
苏灵均心里依旧有疑虑,可如今她也没有更好的出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62章 徐徐图之不能让别人觉得他们母子急功……
登基大典前夕,萧湛已入主金陵宫的皇帝正殿太极殿,唤春也带着儿子和妹妹搬进了皇后正殿显阳殿。
然世子萧恂却不曾入主东宫,而是被单独留在了东府,百官一时议论纷纷。
这一日,皇帝与百官在尚书台议定在登基大典后,要晋封的新朝百官职位后,萧湛心里打定主意要立小儿子为太子,便顺势提了提立储的问题。
萧湛从容道:“朕欲在登基之后,册封小皇子为太子,将萧恂仍归还本宗,袭封其生父东海王之位,众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百官面面相觑,原来皇帝不让萧恂入主东宫,是想立亲生儿子做太子,将萧恂改封东海王啊。
薛氏之子生的恰逢其时,又是皇帝亲生子嗣,皇帝想立亲子为太子也是人之常情。
可萧恂自幼被当作储君培养,身边已经有一批以王氏兄弟为首的太子党大臣了,若是萧恂成不了太子,就意味着这批大臣就要在新朝全部失势。
何况小皇子年幼,若立了他为太子,东宫官署必然全部由皇帝指派自己的亲信心腹。皇帝是想借着宠爱薛妃之名,通过立其子为太子,来收回权柄,变相铲除太子党,培养自己的亲信党羽,这其中首当其冲受损的就是王氏兄弟了。
百官大致也都猜到了皇帝的盘算,却没有人支持,也没有人反对,殿中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萧湛便又问了一遍,“众卿以为如何?”
还是徐伯允先站了出来,赞可道:“先时陛下因无子而过继了萧恂,而今陛下自有胄裔,故而将萧恂归还本宗,承继东海王之后也是合情合理。”
何彦之接着附和道:“前朝便有诸葛武侯过继兄子后,才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然后又将兄子归还了本宗,这是古人留下的先例,自是可以效仿。”
萧湛心里很满意,朝臣没人明确的反对的话,那立桃符之事应该十拿九稳了。
就在这时,王公义正色反对道:“萧恂既已过继给陛下,那就是陛下的嫡长子,废长立幼自古都是取乱之道,萧恂年长,本就该以他为太子,岂有立一襁褓稚婴的道理?”
萧湛据理力争,“立太子应该根据德行而不是年龄。”
王公寸步不让,“萧恂与小皇子皆为正嫡,然小皇子年少,圣质未显,缺乏威望。萧恂年已十四,一直都是当储君培养,且并无过错,没有废长立幼的道理。如今时局动荡,国家外有强敌,本就应当册立年长的储君。两位皇子若是有嫡庶之分,那自是无视年纪先立嫡,若无嫡庶之分,立储本来就应当根据年龄。”
一番话说的是义正词严,慷慨激昂,有理有据,百官也是纷纷点头附和。
萧湛眼神微沉,当年他便是因为国家需要年长的君主主持大局,才兄终弟及由他即位,如今换到自己儿子身上,怎么就不行了?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何彦之见形势不妙,便暗暗给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时机未到,不要再固执己见。
萧湛会意,便摆了摆手,冷冷道:“此事暂且不议,都退下吧。”
百官陆续退下后,何彦之却没有走,私下又提醒了皇帝几句。
“陛下不必太急,小皇子毕竟太过年幼,确实没有这么急着立储的道理,可只要薛妃成了皇后,她的儿子自然就是嫡子。待陛下坐稳皇位,慢慢收回权柄,皇后之子成为太子,就是名正言顺。如今当务之急是先登基,再立后,给小皇子嫡子的身份。”
萧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离开尚书台后,天色已经渐晚,萧湛便直接去了显阳殿。
此刻,唤春正斜倚在床榻上逗儿子,她看着襁褓里的儿子,恍然又想起了远在豫章的宣儿,他也是这么一点一点被她亲手带大的,如今分别一年多,他今年都要五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再长高一些,梁家人待他好不好?
不过就快好起来了,等桃符成了太子,她成了皇后,梁家人就再也不敢苛待宣儿,以后还要求着自己照顾他的前途,他们早晚可以母子团聚。
她胡思乱想着,一时悲从中来,眼梢便不由红了几分,忽闻内监传报陛下到,便立刻抹了抹眼睛,坐直了身子,换上笑颜道:“陛下来了。”
萧湛大步走来,在她身边坐下,唤春便把儿子也抱给他看看。
他以往看儿子时,都是乐得合不拢嘴,今日却笑的有些勉强,高兴不起来的样子,他心不在焉地逗着儿子,一言不发的。
唤春神色一滞,见他情绪不对,将儿子交给乳母带下去后,便握着他的手柔声道:“陛下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萧湛摇摇头,想到她还在月子里,不宜忧惶思虑,便不想把这些朝堂的烦忧说给她,让她操心。
不想他越是回避这个问题,唤春心里就越是担忧,连三追问着。
萧湛无奈,只好对她道:“我今日在朝会上提起要立桃符为太子之事,不想百官的反对之声很大。”
唤春心里一咯噔,“桃符是陛下的亲生儿子,百官因何反对?”
萧湛便将今日朝会讨论的诸事简单跟她阐述了一遍,叹道:“萧恂一直被王氏兄弟奉为少主,废了他,才能铲除他周围以王氏兄弟为首的党羽,这是我亲政掌权的最大阻力。何况王大将军也不是真心尊他为主,捧他上位,不过是为自己篡位做过渡罢了。”
唤春面色复杂,先前何彦之跟她提过,王氏兄弟原是萧济党羽,心中更重旧主萧济,所以支持萧恂即位,将皇位回归大宗萧济一脉。可王大将军狼子野心,不能屈居人下,他支持萧恂,无非是因为萧恂年少,比萧湛更好拿捏罢了。
她蹙眉道:“如今朝臣都不支持桃符,等王大将军抵达金陵后,他恐怕更不会支持。”
萧湛点点头,叹道:“正是因为大将军绝对不会支持,我才急着在他归京前和百官议定此事,可没想到百官反对的会如此激烈。”
唤春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原来立储之事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即便桃符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即便他们母子抓稳了皇帝的心,得到了皇帝全部的偏爱,可只要朝臣不答应,这太子还是立不成。
虽然她的儿子有东海徐氏的支持,可这力量还是太单薄,如今朝堂上近七成的官员都是琅琊王氏或者与王氏相关之人,周氏虽是她的舅族,又手握兵权,可周氏也跟王氏有姻戚,未必会全盘支持她的儿子。
如今能鼎力支持她的儿子做太子的,竟然只有徐伯允这个认来的便宜舅舅,跟何彦之这个空有名士盛名,却没多少实权的谋士。
唤春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不能急,不能让别人觉得他们母子急功近利,挑拨手足相争,让世人觉得她是个狐媚惑主的妖妇,皇帝是被她迷惑,才要废长立幼,败坏了她的贤惠慈爱之名。
她应该先好好养育儿子,善待萧恂,更加谦逊谨慎地博取美名,稳固自己的地位,为他们母子争取更多大臣好感,拉拢更多世家支持。
唤春遂好言劝道:“陛下不必操之过急,陛下越急着立亲生儿子,就越显得陛下是因为偏心,故意挑拨手足相争一般,反倒更不得人心。百官都是墙头草,谁赢他们帮谁,如今王氏兄弟强盛,他们自然站王氏兄弟,等陛下的皇位越坐越稳之后,他们自然也会支持陛下。陛下现在应先专注于登基之事,加强自身权柄,日后徐徐图之就是了。”
萧湛点点头,见她不仅没有因自己没能让他们的儿子做太子而抱怨他,反倒还劝慰他这么多好话,给他出谋划策,减轻他的压力,心里是愈发感动。
他握住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感慨道:“你如此为我着想,我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唤春依偎在他怀中,脸上勉强笑着,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
九月初的时候,王大将军和王肃也陆续抵达金陵城,准备参加新帝的登基仪式。
众人在渡口为其接风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回到了将军府。
才刚坐稳,王公便将这几日的朝堂争执尽皆转述给了大将军,担忧道:“陛下欲立小皇子,看来疏远打压我们王氏之心已经很明显了。”
王大将军大马金刀地坐着,冷笑道:“萧恂是我们兄弟选择的储君,与我们琅琊王氏利益与共。废长立幼是假,他是想通过立幼子,来重新培养忠于自己的新朝堂班底才是真。皇位还没坐稳,就想从你我手里夺权,也太异想天开了。你我兄弟能扶持他登基,自然也能废了他。”
王公心中一凛,警告道:“陛下是皇室后裔,众望所归,你若强行废立,只会让王氏大失人心,得不偿失。如今只要尽力保全萧恂的太子位就是了,还没到跟陛下反目的地步。”
王大将军冷哼一声,“你不听我的话,早晚要拖累了整个家族。”
王公摇摇头,听了他的话,才会闹的王氏满门背负乱臣贼子之名。
因叹道:“这薛氏太有心机,赶在陛下受命之时,来报生育皇子的喜讯,闹的人尽皆知。这个儿子在陛下心里意义非凡,连世人都觉得小皇子是天命所归呢。”
“薛氏仗着自己得宠,以为拿捏住了皇帝,就能让她的儿子做太子?”
王大将军冷嘲一笑,从容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跟我斗,还嫩着呢。太子之位,绝对寸步不能让。”
王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初选定薛氏为王妃,无非看中她出身高贵,又是个老实本分的寡妇,能生育子嗣,打理后宫诸事罢了。不想也是个有心机的,竟然把手伸到了前朝,想要干涉政事。
薛氏有了非分之想,倒让他们不省心了,也必须压压她的气焰。
“对了,玄朗跟那个什么苏氏女是怎么回事?”王大将军蓦地转移话题,十分不满地责备道:“你是怎么搞的?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都看不住,让他跟那种名声败坏的女子牵连到一起?”
王公正色道:“我每天那么多事儿,哪有精力天天盯着孩子们?你的儿子,出问题也是你教养不当,怎么都赖不到我。何况他那么大一个人了,还管不住自己?家中其他子侄怎么就没他这般不省心?”
王大将军被呛的哑口无言,一时面上无光,只黑着脸道:“这混账东西,让他们夫妻俩过来一趟,我亲自问问。”
第63章 爱不释手薛妃与前夫的儿子如何了?……
夫妻俩很快就被传到了大堂,二人并排跪在地上,双双承受着大将军的怒火。
“你好大的本事,我不在京,没人管得了你,你就愈发放纵,不成体统了?”
骂完王玄朗,大将军又训斥荀妙女道:“你这做妻子的也是大家出身,门户足匹,何至畏惧丈夫,任他在外乱来,不敢劝阻?”
荀妙女神色平静,装糊涂道:“新妇不是善妒之人,先头知道此女存在时,也恐夫婿瞒着长辈在外蓄妾,不利于名声,便有意将其接来家中与她做姐妹,好生安置。可不想到了地方,却不见人踪影,想来是不愿为妾,就自去了吧。”
王大将军眼神一沉,又看向王玄朗,冷冷道:“定是你耍的诡计,你平日里胡作非为,我都睁只眼闭只眼。现在是跟谁学的,都会在外边养人了?那女子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偏偏是你叔父说过从根子上坏了的,这样一个女子,你还当个宝一样的养起来,这不是打长辈们的脸吗?那女子现在何处?你即刻把人给解决了,若是等我派人去处理,她下场如何就难说了。”
王玄朗低下眼,跪在地上,没有反驳什么。
他是养子,他的生父是大将军的同胞兄长,他五岁才被抱来给大将军做儿子,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
他自幼对大将军更多的是敬畏,没有父子间的亲近感。大将军说一他不敢说二,大将军觉得荀氏好,他就算不喜欢,也得乖乖娶回来。大约是清楚他对这婚事不满,故而对于他在外寻欢作乐的行为,大将军也一贯是睁只眼闭只眼,任他寻欢。
他也常常羡慕王公父子,感情亲近,父慈子孝。也会羡慕静深,一直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抚养。若他生父还活着,他应该也会有个真心对他的长辈,不至于是现在这般不尴不尬的处境。
王玄朗知道自己与大将军之间没有办法有正常的父子沟通,便只淡淡说了句,“阿父,她怀孕了。”
此言一出,荀妙女登时睁大了眼睛,仿若受到天大的羞辱与委屈,王玄朗,他怎么敢?自己这个正妻还没生下一儿半女,他就先搞大了外头女人的肚子!
王大将军闻言,却是沉默了。他自己不能生育,没有儿女。抱养个儿子王玄朗,成婚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子嗣一直是他的心头隐忧。
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族,人丁兴旺才能簪缨不替,维护家族荣光。不拘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只要能托生在他们琅琊王氏,一下生下来就注定会有好前程。
他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也不知还有几年可活,得知苏女已经怀孕,心里还是很想要这个孙儿的。
沉默片刻后,王大将军终于缓和了面色,正色嘱咐荀妙女道:“苏氏这一胎,我很重视,等玄朗把她接回府后,你务必照顾好她,让她安稳生下孩子。”
荀妙女心有不甘,又不敢忤逆大将军之意,只能勉强道:“是,新妇遵命。”
……
得了大将军允可后,王玄朗很快就把苏灵均给接回了乌衣巷的王氏大宅。苏姨母不便住进王氏,因城外偏远,来往不便,仍旧将她安置在先头三桥巷的私宅住。
人是悄悄接进门的,王氏没有摆酒正式宴请宾客。但王玄朗却带着苏灵均跟王大将军还有王公夫妇都依次请了安,又给荀妙女磕了头,就算过了明路,得到王家认可了。
苏氏即便门第寒微,苏灵均的父亲也曾是个五品参军,也算是官宦小姐,即便做了妾,也是更有体面的贵妾。打从搬进王氏大宅后,王玄朗对她更是明目张胆的百般疼爱腻歪,终日都只厮混在一起,好不恩爱。
荀妙女纵是再贤惠,也只是个普通女人,她自知姿色普通,不得丈夫欢心,故而一向是以贤惠著称。王玄朗与她感情淡薄,过往也常眠花卧柳,甚少与她同房,如今得了苏女这般绝色,那更是把她完全抛在脑后了,她看着丈夫终日与他人卿卿我我,心中也难免不平。
可王氏的男人都这样,他们有权有势,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女人上赶着攀附,也不缺下属给他们送女人奉承。大将军年轻时便姬妾成群,王公也有几房美妾,王肃那样清正规矩的是例外。
做王家的媳妇是不能妒忌的,嫁到高门大户做主母,那是各有各的苦。
但士族联姻出于对妻子家族的尊重,很少会在正妻生儿子前纳妾,王玄朗在她没生子前,先让姬妾生子,就是在打她的脸。
可大将军想抱孙子,是一定要苏女生下这个孩子的。她嫁过来多年无子,也没法儿反对丈夫纳妾生子。可她心里还是不甘,这份不甘,不是因为嫉妒另一个女人夺走丈夫,而是觉得荀氏一族的颜面受到了冒犯。
荀妙女心里十分委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苏灵均给王玄朗做妾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周氏耳朵里。
朱夫人大吃一惊,只觉颜面无光,她虽然厌烦了她们母女,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和外甥女,传出去了被士族笑话的是他们朱氏。得幸亏朱老太公还不知道这消息,要是知道自己外孙女给人做了妾,估计能给活活气死。
王容姬更是震惊不已,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王玄朗明知苏女与周氏的关系,还把人收了房,这不是纯纯羞辱人,让她夫家也面上无光吗?
若外人觉得苏氏母女是被周氏赶出去,被逼的走投无路才委身做妾求活,那周氏不就颜面扫地了?于是便急急回了一趟乌衣巷大宅,来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荀妙女是实在不想搭理这件事,毕竟苏女身上有孕,恐惊了她的胎,大将军那边不好交代,她素日里也不怎么跟她来往。只说人在西边花园子的三间厢房住着,让王容姬自去问。
婢女送王容姬去时,尤替荀妙女忿忿不平,“先奸后娶的淫。妇,也不知怎么怀上了郎君的孩儿?是不是咱家的还难说呢,大将军竟然能让她进门,也忒不给我们主子脸了。”
王容姬神色凝重,来到厢房后,便见苏灵均正在梳头,发如墨瀑,光可鉴人。
她见到王容姬过来,便徐徐福身道:“大娘子来了,不曾远迎,见谅。”
王容姬蹙眉道:“真没想到你如今落得这般,你弟弟总归是个男人,也该撑起一家门户,怎落得让你委身于人来苟活呢?”
苏灵均面色平静,王容姬出身高贵,权势富贵生来就有,自然不知道外头普通人的艰辛,于她唾手可得的东西,于他们却是千难万难。
“我们当初得罪了东府,被人追捕,无处藏身,是王郎收留庇护了我,才有了一处容身之地,迫不得已委身于王郎,以至于此,实非所愿。”
王容姬不解道:“得罪东府?你说的是去年那遭事儿吗?我倒听阿嫂说过,她正月初一元会日时曾跟薛妃询问过,薛妃说那时东府已经不追究你了啊,你既然不是心甘情愿给他做妾,当初为什么不出来呢?还要东躲西藏,如今还怀上他的孩子?”
苏灵均一怔,可王玄朗跟她说的明明是东府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要来抓她了。
王容姬一向知道苏氏母女素来有攀附高门之心,根本不信她是迫不得已的说辞,只当她是存心攀附的王玄朗,妄想哪天扶正,一步登天,继续良言规劝着她,让她清醒。
“你可知当年大将军也是有十几房姬妾的,都宠的跟什么似的,后来还不是说赏将士就赏了?高门大户的妾不好当,你别看王氏现在风光,如今世道正乱,多少家族起起落落的,委身权贵高门做妾,指不定哪天势败家衰,就被牵连身死,还不如寻个一般人家安稳度日。”
苏灵均怔怔听着,说不出话。
王容姬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她,“你别听王玄朗花言巧语的哄你,他都不知道跟多少女人说过那话了,士族只有妻死续弦士族的道理,从未有过妾室扶正的,你跟着他是没有前途的。”
苏灵均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心乱如麻。
*
却说金陵宫这边,这几日,唤春也常下床走一走,嬷嬷每日都会来给她按揉腹部,促进恢复,尽快排尽恶露。
如今正值秋季,外头天寒风大,她不能出门出风,便抱着儿子在殿中一圈一圈的走着。
桃符如今已经能睁开眼睛了,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十分精神,她每次抱着他散步时,他就乐得咯咯笑,笑得唤春心里都软化了,对儿子是爱不释手,亲了又亲。
宣儿不在她身边,她便把对大儿子的思念与疼爱,都转移到了桃符身上,于是给了他双倍的母爱。
萧湛过来的时候,唤春正将儿子举高高逗着他玩儿,不时亲一亲,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暖暖透过窗格洒进来,照在笑成一团的母子二人身上。
他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软软暖暖的,上前接着儿子道:“看你头上都出汗了,还在月子里,也别太累着自己了,我来哄一会儿。”
唤春把儿子交给他哄,自己坐去了榻上缝制着给儿子过冬的虎头帽,笑道:“你看这孩子,也不知哪儿来这么多精力,这般爱缠人,净讨人嫌。”
萧湛笑了笑,抱着儿子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一针一线地缝着帽子上的虎头,对她道:“刚徐伯允跟我说,荀氏有个小郎年纪合适,想与小妹说和,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唤春眼睛一亮,荀妙女的母族,连忙应道:“那感情好,颍川荀氏是北方旧姓名门,找个机会让我们相看相看。”
萧湛点点头,继续哄着儿子。
唤春做着针线,看着父子二人其乐融融的情景,也不时伸手捏捏儿子的小脸,笑得合不拢嘴。
萧湛看她那模样,微笑道:“你好像特别喜欢孩子?”
唤春手中针线一顿,诧异笑道:“这话说的,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么会不喜欢呢?难道你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萧湛点了点头,讪讪笑道:“我糊涂了,我当然也是喜欢的。”
唤春对他笑了笑,继续缝着帽子。
萧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恍然想起她与前夫似乎也有个儿子,听说她离开豫章时,那孩子被留在了前夫家里。她因为爱自己,才会爱和自己的孩子。她前夫待她也是很好的,她又怎么会不爱和前夫的孩子呢?
他过去没有养育过自己的孩子,自然不能理解父母对孩子的感情,也没想过她会不会思念和前夫的孩子。
如今自己有了亲生孩子后,才感受到那种出于血缘天性的羁绊与喜爱,如果让他现在和儿子分离开,再也不相见,他都舍不得,何况是十月怀胎的女人呢?
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春儿如此喜爱孩子,又怎么会狠心抛弃自己的孩子呢?
萧湛这样想着,第二天便传了徐伯允过来,跟他说了安排响云跟荀氏相看之事后,又跟他打听着春儿前夫之子的消息。
“薛妃与前夫是不是有个儿子?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徐伯允摇摇头道:“微臣对此事倒是不清楚,只听说那孩子被留在了梁家,当初是周氏去接薛妃来的金陵,周氏应该更清楚情况。”
萧湛点点头,吩咐道:“你派人暗中去寻访寻访,看看那孩子在梁家过的如何。”
第64章 心领神会明明她才是正妻,现在反倒像……
王氏大宅这几日都不怎么消停,花园子那边时不时就能传来男女的争执声。
苏灵均自打从王容姬那里得知实情后,心里就有点子后悔了。她若早知真相,及早抽身,即便失了清白,也不是不能再找户人家好好过日子,即便苦一些,也不至于落得现在未婚先孕,被人指点议论,抬不起头的地步。
她真的恨死王玄朗了,都是他害的她,他折了她的翅膀,拔了她的羽毛,让她永无翻身之日,整个人都只能被锁在一个精致的笼子里,靠他每日的施舍过活。
王氏的人都看不起她,她如今只是个给王氏生孩子的工具,他们好吃好喝养着她,都不过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罢了。
等她生下孩子,说不定还是要抱去给正妻养育,日后若是王玄朗厌倦了她,保不准她就是王大将军曾经那些姬妾的下场,被随便赏给哪个将士配婚,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女子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就只能被男人玩弄后,再在男人间送来送去。
苏灵均每日都是心乱如麻,王玄朗过来的时候,二人是大吵小吵不断。
这一日,二人又在房里吵了起来,荀妙女得知这边又闹起来了,便也过来看了看。
苏女跟王玄朗闹归闹,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敢有事。
荀妙女远远就听到了二人的争执之声——
“是你害了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苏灵均语气委屈,遭受莫大欺辱的样子,“若不是王大娘子告知我实情,你是不是想一直就这样欺瞒着我?”
王玄朗不由暗恨王容姬的多话,事情都成定局了,本来能好好过日子的,她偏要捅破,闹的家里鸡犬不宁,这下她满意了?
“我太喜欢你了,我怕你知道了真相会离开我,才暂时瞒着你,现在我们都有孩子了,过去的事儿就别再计较了好吗?”
王玄朗好言好语地哄着她,他一贯是没什么耐心哄人的,在外宅的时候她还算温顺懂事,搬进大宅后,反倒愈发不识大体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她如今都已经是他的妾室了,他都这么放低姿态哄人了,她若识趣的话,也该见好就收。
苏灵均眼泪汪汪的,“不计较?你骗了我的身子,毁了我的人生,让我一步步掉进你的陷阱,现在一句喜欢就可以将你所有的恶行美化,披上爱情的虚伪外衣,为自己的无耻行径开脱吗?”
王玄朗觉得这话很刺耳,她也自己辜负了自己的心,蹙眉道:“恶行?无耻?我有强迫你吗?难道不是你心甘情愿的?你利用完了我,现在知道自己处境安全了,就想翻脸无情,抛弃我了吗?”
苏灵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控诉道:“分明是你趁人之危,我是受害者,你反倒来指责我,天下哪有这般的道理?”
“那你当初明明可以不答应,被东府的人抓走的。”王玄朗冷笑道:“明明被抓走你们也不会有什么事,可你当时不是不敢赌被抓走的后果吗?是你上赶着求我庇护你的。”
苏灵均睁大了眼,听了他这话,愈发心灰意冷了,她到底在奢望什么?指望有个孩子就能拴住这浪荡子的心吗?指望他待自己会有几分与众不同吗?
士族和寒门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她没有他们这般遇事不慌,有长辈兜底的底气。
他们这种普通人,遇到官兵就是会战战兢兢,怕获罪,怕坐牢。他们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他不理解她,但也不该拿自己优越的出身来羞辱她。
王玄朗看她憋着眼泪死活都不肯落下的倔强模样,心里也软了,知道自己话说的重了,又缓和面色哄她道:“好了,不闹了,还有着身孕呢,脾气大了对孩子可不好。”
苏灵均倔强地别过头不理他。
王玄朗把她拉到怀里轻轻抱了抱,柔声哄着,“你自己想想,你跟着我这段日子,我有亏待过你半分吗?你若跟了别人,能过上这样优渥的日子吗?你想要的不是都已经得到了吗?何必再斤斤计较,自讨苦吃?”
苏灵均神情屈辱,一言不发,泪水滚滚而落。
归根结底,他还是拿她当个宠物,喜欢的时候哄一哄,不喜欢了就任她自生自灭。是她贪慕虚荣,自食恶果,一切是她咎由自取,也没的怨天尤人。
荀妙女在屋外,冷眼旁观他们闹,闹完了又和好,又是擦泪又是哄,一派情比金坚,情深似海的模样。
明明她才是正妻,现在反倒像个多余的?
荀妙女只觉讽刺,冷笑一声后,见闹不出什么事儿,便也转身离去了。
娘家的堂弟要跟薛妃的妹妹相看,定下了后日在华林园一会,她还得去作陪呢,没空搭理他们的小情小爱。
只要她和琅琊王氏的联姻不倒,能继续为家族带来利益,她可以不需要丈夫的爱,可以大度包容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谈情说爱,情天恨海。
虽然有些刺眼。
……
相看之日,荀妙女便和堂弟荀令远一起入了宫。薛妃还未出月子,不宜见风,故而是由她陪着响云来见一见自己弟弟。
华林园中,徐伯允带着荀令远在竹林小径漫行闲聊着,荀妙女和响云坐在馆阁上,远远看着二人走来。
其中一少年面容清秀白净,身姿挺拔,步伐从容,有大家风度。不等荀妙女指认,响云便知那少年是自己的相看对象了,心中也很满意。
她只想嫁个年纪合适的高门,不失旧时显赫,其实对丈夫的相貌倒是要求不多,本以为荀妙女姿色普通,她的堂弟也会貌不出众,不想倒是长得比她预期的好一些,不由抿了抿唇。
荀妙女指着人对她道:“右边那位便是我的阿弟,今年已十七,女郎觉得如何?”
响云微红了脸,“夫人家的兄弟,自然是极好的。”
荀妙女心领神会,知道此事成了。
薛氏世代都是名门望族,可薛氏姐妹早年失怙,早早见识了人情冷暖,故而有了更多岁月磨砺出来的生存智慧。
薛妃便是个聪明会为自己打算的人,她的妹妹自然也懂得世家联姻利害,不会像周氏那女儿一般傻。荀氏门第不差,和薛氏又都是北方士族,家世上是门当户对的,只要弟弟长相能入她的眼,那婚事就十拿九稳了。
荀妙女心中很满意,便让婢女下去递话,请堂弟上来一趟。
不多时,徐伯允便带着荀令远到了楼上,阁中悬挂着一道竹帘,可以影影绰绰看到小女郎的身影。
荀令远也没见过响云的模样,可听闻薛妃是个绝色美人,妹妹姿色也不逊姐姐,今虽只见了一道身影,便有几分心神荡漾了。
薛氏虽是孤女,没有父族依靠,可生得绝色,又是薛妃小妹,将来有皇帝这个君父撑腰,能娶到她,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留下二人后,徐伯允和荀妙女便去了外间等候,让两个孩子自说着话。
等这边定下后,荀令远就先出了宫,徐伯允则去跟皇帝回话。
荀妙女却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又去显阳殿看了看唤春。
唤春生完孩子后恢复的还不错,人很有精神,气色也很好,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是双喜临门呢?
荀妙女深深一福身,直快跪了下去,给她请安,嘴上不断奉承着,“恭喜皇后,贺喜皇后了,喜得佳儿,贤妹又得佳婿。”
唤春听她如此说,便知响云和荀氏的婚事定下了,忙纠正她道:“可不敢乱叫,如今还未册封,让人听到了,倒显得我不尊重。”
荀妙女一笑,仍旧用旧称对她道:“陛下登基,王妃封后只是早晚的事儿。”
唤春请她在榻上落座,给她看茶,客气笑道:“这婚事一定,我们两家将来也是亲家了,你是王大将军的长媳,丈夫将来要继承大将军的家业,以后陛下和我,也少不得要你们夫妇的支持和辅佐。”
荀妙女听了这话,却故意叹了口气,面含忧虑道:“王妃也知道,我虽有正妻之名,却没王妃的福气,给王氏生个一儿半女。我夫君那外妇如今又有了身孕,以后这家业到底让谁的孩子继承,还说不准呢。”
唤春讶异道:“何出此言?”
荀妙女便将王玄朗和苏灵均之事,一一转述给了她,直叹道:“大将军急着抱孙子,丝毫不顾我的颜面,让苏女进了门。如今王玄朗和她在家中是浓情蜜意,恩爱不尽,完全不把我这正妻放在眼里,恐怕只等着治死了我,把苏女扶正,他们好双宿双栖呢。”
说完,便淌起了眼泪,哀不自胜的模样。
唤春若有所思,心下沉了几分,她好久没听到苏姨母一家的消息了,没想到苏灵均竟真给王玄朗做了妾,孩子还得到了王氏的认可。
她安抚荀妙女道:“夫人担忧什么呢,你是妻,她是妾,士族联姻只有妻死续弦的,没有妾室扶正的,她再得宠,也动不了你的位置啊。”
荀妙女摇摇头,叹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只是先头王玄朗明知那苏女得罪了陛下,还硬要包庇,跟陛下作对,虽说陛下已经不追究了,可苏女毕竟有过在先,就王玄朗这胡作非为的性子,早晚是要惹祸上身的,我怕的是这个。”
唤春反而笑道:“这有何可担心的?他若有事,你以后不就不用嫉妒了吗?”
荀妙女怔了怔,随即苦笑了一下。她与王玄朗虽是夫妻,可她也是颍川荀氏女,她从小就被教导,万事均以家族利益为先。
世家门阀视苍生如草芥,只重视自己家族的传承,为了能让家族一代又一代的繁荣下去,士族也深知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就像他们荀氏会跟正当权的琅琊王氏联姻,但也会娶皇帝宠妃的妹妹,同时跟皇帝示好。
狡兔三窟,两边下注。
如今皇帝与王氏的矛盾已经很尖锐了,若真到了大难临头之日,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王氏割席,保全自己的家族。
荀妙女话锋一转,低声道:“我今日来说这些话,也是想私下悄悄给王妃提个醒,王玄朗轻狂日甚,大将军骄奢擅权,恐野心不小,不可不提防。”
唤春心领神会,笑道:“若将来果然如你所言,我定保全你荀氏一门。”
荀妙女颔首微笑。
第65章 话里有话皇帝身边最妙的棋子
与此同时,徐伯允也来到太极殿跟皇帝复命。
萧湛得知响云与荀氏的亲事已经定下后,微笑点了点头,登基大典之后,他便给二人赐婚了,让响云风风光光出嫁,即便她是个孤女,荀氏也不敢看轻了她。
“对了,薛妃和梁氏那个孩子的事,有眉目吗?”说完响云的婚事后,萧湛忽然问道。
徐伯允回道:“陛下吩咐之后,臣去周氏打听过,原来当初薛妃离开豫章时,是想把那孩子带走的。可梁家人不同意,梁氏虽无显宦,可到底是地方强宗,族中子弟昌盛,富甲一方。薛妃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女,想从他们手里要回孩子,自是难如登天。”
萧湛若有所思,原来她是真的很爱这个孩子,是被迫母子分离的。
他想了想,于是吩咐道:“既是如此,你暗中派人到豫章寻访一番,看看梁氏宗族中有无人才可用,以朝廷的名义征召为官,带那孩子同来金陵上任,让那孩子入宫做个皇子伴读。”
徐伯允颔首,以朝廷的名义征召,即便梁氏不愿将孩子给薛妃抚养,他们总不能拒绝做官吧?
这样的地方宗族,虽无官爵,可在当地都很有声望,地方官为了便于治理,也要跟他们搞好关系。地方豪强向来是朝廷拉拢的对象,梁氏子上京,有同族的长辈在京做官相陪,梁氏也不用担心薛妃是在以权谋夺他们家的血脉。
“此事要告知薛妃吗?”徐伯允又问道。
萧湛摇摇头,正色道:“等事情办成了再说也不迟,记住,此事千万要暗中进行,不要让更多人知道。”
徐伯允会意,事以密成,薛妃来金陵这么久,都没想过要接孩子,如今陛下即将登基,却突然要接梁氏子进京,必然有人怀疑这是因为陛下宠爱薛妃,爱屋及乌。
若让有心人利用薛妃爱子之心,提前拿住这个孩子,成了薛妃的软肋就不好了。
“臣遵旨。”
徐伯允告退后,萧湛在太极殿又略停了停,得知荀氏已离去后,方又来了显阳殿。
此时已近黄昏,唤春在整理着他登基典礼上会穿戴的龙袍冠冕,见他过来了,便含笑引他过来,要帮他试试衣服。
萧湛握住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微一弯腰,就把人给横抱了起来。
唤春讶异一笑,顺势搂着他的脖颈,“陛下这是做什么呢?”
萧湛把她抱到榻上,给她脱了外衣,盖上被子,自己也顺势在她身边躺下。
“你还在月子里,每日都这么操心,不累吗?我陪你睡会儿。”
唤春侧躺在床上,看着他笑道:“今天妹妹相看,我才多陪荀氏坐了一会儿,还要多谢陛下为我们寻的好亲事。”
萧湛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道:“此事我已知晓,登基大典后我就给他们赐婚,出嫁诸事都由礼部负责,你好好休息,就不用多操心了。”
唤春笑了笑,手臂攀上他,依偎在他怀里,动容道:“陛下待我太好了。”
“你是我的妻子,给我生儿育女,我不待你好待谁好?”萧湛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唤春心里暖暖的,嘴角不由抿起,仰起头对他道:“陛下是个善良有责任心的好人,所以我才会过的幸福,我这一生何其有幸,总是遇见好人。”
萧湛看着她那认真的小脸,低头亲了亲她的小梨涡,微笑道:“我不是说过吗?你待人好,人家才会待你好,你过的好,是你自己够好。”
唤春摇摇头,纠正道:“话不能这样说,刚刚荀妙女还跟我说,她丈夫的外妇都大着肚子进门了。王郎终日不着家,冷落妻子,在外养人,难道是因为荀妙女不够好吗?荀妙女都这般贤惠了,也没见王郎珍惜她,可见还是分人的。”
萧湛抚着她的头发,感叹道:“世家联姻有几个是真心的?多数不过是为了家族利益维持表面恩爱罢了,有人愿意装,有人不肯装,个中煎熬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王玄朗以前还会装一装,现在是连装都不肯装了吗?”
唤春点点头,想来荀妙女也是发现丈夫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于是彻底心灰意冷,才会跟自己说那番话。
“荀妙女今日还跟我说,大将军骄奢擅权,要早做提防。她私下跟我说这话,有投诚示好之意,荀氏一族将来或许可以为陛下所用。”
萧湛眼神一动,忽而笑了笑,“有趣,一步好棋。”
狡兔三窟,给自己提前留后路呢。大将军若赢了,她依旧是风光的王氏长媳。大将军若败了,她便是有先见之明,已经提前割席,怎么都牵连不到她。
唤春也笑了笑,感慨道:“女子所图,无非是个安稳,王玄朗不给她安稳,她便只能自寻出路了。若王玄朗还愿意跟她装一装恩爱夫妻,她也不会这般绝情。”
萧湛忽然好奇,“都说女人痴心,女人也会这般绝情吗?”
唤春笑他,“女人多情,但又不是傻子,谁爱她谁对她好,她当然可以感受到。她为什么要把感情浪费在那些伤害她的人身上,不是自讨苦吃吗?”
“那我要一直对你好的话,你也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当然。”唤春毫不犹豫道:“陛下是我一生的依靠,你好我才会好,我怎么可能会不对你好?”
萧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子女,人情世故信手拈来。她就是如此,温柔好气性,嘴甜会说话。无论对喜欢的还是讨厌的人,都是客客气气,只捡好话说,从来不得罪人。
明知她的甜言蜜语只是为了哄他开心,可像他这种权力财富都不缺的男人,就是偏吃她这一套,她的确哄的他很舒服,哄到他有时候都在茫然,她真的爱他吗?爱他有多少呢?
默了片刻后,他猝不及防问她,“那在你心里,儿子和我谁更重要?如果我们都有危险的话,你选我还是儿子?”
唤春脸上笑意一滞,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残忍也很幼稚,就给女人问丈夫自己和他母亲掉水里先救谁一样,刁钻难解。
她不想回答,于是就红了眼,转过身子道:“陛下这样问,是辜负我对你的心。陛下和孩子都对我很重要,你们任何一个有危险,我都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你们平安。”
萧湛心中一动,把她身子转过来,抱到怀里安抚着,“抱歉,我失言了,我胡说八道。你和孩子也对我很重要,我也会不惜一切去保护你们的。”
唤春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心里一时乱糟糟的,总觉得他问的怪怪的,似是话里有话。
他刚刚问的是她的儿子,那是她的大儿子还是小儿子呢?
*
另一边,荀妙女归家后,便闻说苏姨娘的母亲来了,今日住了下来。
荀妙女蹙眉,询问怎么回事?
仆妇只回说苏姨娘近来情绪低落,郎君请了太医来看顾她的身孕,太医只说没有大碍,孕期情绪敏感是正常的,家人多关心关心就是了。郎君就派人请了苏姨母过来住几日,让她们母女聚一聚,安抚安抚她。
荀妙女冷冷一笑,可真是个孝顺女婿,什么人都往家里带,现在连便宜丈母娘都给接到家里了。
“不必管他们,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荀妙女快步回房,如今大将军容忍他们乱来,所图无非是苏女肚子里的孩子,等孩子落了地,早晚要把这难缠的一家子扫地出门。
……
王玄朗今夜没有到苏灵均房里过夜,独留苏姨母陪伴着她。
夜深时,屋里只能听见母女二人哭诉低语的声音。
“阿娘,在这里就不是人过的日子,王氏的人都看不起我,我就是个给他们家生孩子的工具,一点儿自由都没有。过往我们总想找个高门世家攀附,可真攀附上了,才知道高门大族明争暗斗,人心叵测,日子并不好过。我们出身寒微,根本不懂这些士族的人情世故,勉强攀附上,也只是被他们敲骨吸髓,利用殆尽后就抛弃,根本没有翻身之日。”
苏姨母劝道:“我们做女人的,不都是靠丈夫供养吗?你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还在乎什么情啊爱的吗?婚姻不就是利益交换吗?我们现在能吃好喝好有人伺候,都是王郎给我们的,你给王郎生孩子,他养着你,这不是天经地义吗?外头世道这么乱,离开王郎,我们要如何生存?你难道要母亲去低三下四的给人做活儿谋生吗?”
她好歹也是吴郡大族出身,当然清楚贵族的规则。在贵族的眼中,女人就是要靠男人供养,女人自己做活谋生,是有失贵族身份的。
苏灵均摇摇头,落寞道:“其实我现在跟妓女有什么区别呢?妓女要卖给很多人,我只是卖给他一个,我每天靠卖身换取他的施舍过活,这样不堪的日子,还不如在外流落的时候呢。阿娘,我们离开他,自己过日子好不好?我会织布、会做饭,我做活儿养活母亲就是了,无非就是比现在苦一些。”
苏姨母当然舍不得现在的好日子,反对激烈,“你现在肚子都大了,离开他你还能去哪里?王氏家大势大,你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吗?何况你弟弟还那么小,他如今在江州府任职,以后还需要王郎提拔他,你离开了王郎,他还会照顾你弟弟的前程吗?你弟弟要是因为你任性丢了官,我们一家才是永无翻身之日!”
苏灵均低下了眼,心里空落落的,知道母亲是不会跟她走了。
……
与此同时的前院——
王大将军在京时都是住在前院,很少会过问后宅之事,可也听闻了后宅的争吵,王玄朗晚间来请安时,便训斥了他几句。
一个大男人连个女人都管不住,真丢王氏的人。他再管不好她,再让她折腾的话,等孩子生下来,就把人撵出去。
王玄朗唯唯诺诺的,他不想放弃苏灵均,便只能想法子尽快安抚她的情绪。
这边人走后,大将军心腹参军钱冲便来汇报消息,说暗探来报,丹阳尹暗中派人往江州去了。
王大将军闻言冷笑,豫章是江州治所,荆州、江州都是他的地盘,什么事能瞒过他的耳目?定是去寻那梁氏小儿了。
薛氏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如今她仗势得宠,竟想给她的儿子争夺太子位,跟他们王氏做对,野心不小,胆子也不小,他也该敲打敲打她了。
“让阿清来一趟,我有事吩咐。”
钱冲告退,不多时,便进来了一名身着玄色劲装,束着高马尾,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清丽脱俗,英姿飒爽,正是阿清。
她原是王大将军部下的遗孤,父叔皆战死沙场后,大将军为了抚恤忠将家属,遂将其收为义女,悉心培养,忠心不二,是他手中最快最好的一把刀。机密任务,都是交由她执行。
阿清进来后,便单膝跪到在了大将军面前请安。
“义父。”
王大将军吩咐道:“你去一趟豫章,在皇帝的人到之前,把梁家那孩子给我带过来。”
阿清会意,眼神一亮。
薛妃得宠,若能抓住梁氏子,以此威胁薛妃为他们所用,她将会成为大将军安插在皇帝身边最妙的棋子。
第66章 登基大典去吧,去金陵找你娘
豫章梁家。
几个不过总角年纪的小孩子在院子里骑竹马玩儿,阿清坐在墙头上,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一个六七岁的红衣小男孩儿骑着竹马,腰间悬着一把小木剑,扮演着大将军,吆五喝六的模样,十分威风!身边环绕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或扮演士兵,或扮演俘虏,还有一个青衣小男孩儿,似乎不被人待见,在一旁孤零零看着。
这边玩闹之后,红衣小男孩儿便把竹马丢下,带着众人往另一处玩闹。那个青衣的小男孩儿见他们要走,就把竹马捡起来接着骑。
谁知那红衣小男孩儿见到这一幕后,反倒不乐意了,又皱着眉转了回来,一把推倒那个青衣小男孩儿,把竹马夺了过来,恶狠狠踩在脚下,踩得七零八落的。
“不给你玩儿,我就算扔了毁了也不给你!”
那青衣小男孩儿正是宣哥儿,如今父亡母去,唯有老祖母怜惜,同辈的兄弟见他无依无靠,软弱可欺,便都不喜与他一起玩,年纪稍大的族兄,还要带着其他兄弟一起孤立他。
宣哥儿一言不发地爬起来,他身上沾了些泥巴,看着脏兮兮的。
阿清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沉默寡言的孩子,明明是梁氏的长房嫡孙,却因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没有至亲可以依靠,叔伯们虎视眈眈,在家里被边缘化,连血脉相连的兄弟们都要排挤他、欺辱他,倒是挺可怜见的。
那红衣小男孩儿对他做了个鬼脸,“有娘生没人要的野孩子,我们才不跟你玩儿。”
另一个小男孩儿昂着下巴,得意洋洋道:“我爹说你娘又嫁人了,你娘有了新的孩子,以后再也不会要你了。”
“不要你喽,不要你喽。”
小孩子们嘲笑的声音带着天真的残忍,不时对他做着鬼脸,结伴渐行渐远。
宣哥儿始终沉默着,待众人都走后,才又蹲在地上,默默捡起已经被踩坏的竹马。竹竿上的马头已经歪掉了,他扶着那马头,想把它给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