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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春 昔在野 19514 字 9天前

第51章 见好就收等她有了孩子后,就再也离不……

萧湛闻言睁开了眼,酒也醒了几分,他眸色沉沉地“嗯”了一声。

唤春见他认了,心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去为难人家孤儿寡母呢?现在倒把人给害了。”

萧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焦急模样,冷冷道:“她们怎么了?”

“荀妙女跟我说,苏女大约是被王郎收留养在外头了。”唤春担忧道:“好好一个女孩子,被逼的跟人做外室,不就一辈子都毁了吗?”

“你觉得是我害了她?”

唤春一懵,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萧湛骤然坐起身子,沉声道:“先头她们母女在郡主跟前造谣,肆意抹黑你的清白,以你现在的身份,位同女君,诽谤君主,论罪当诛。若不是看在她们只是跟郡主跟前嚼舌根儿,没在外头大肆宣扬,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们?”

唤春一怔,原来先头郡主说的那些诬蔑她的污言秽语,是苏姨母告诉她的?

她看着萧湛的神色,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了脊背,却是他的手掌揽住了她的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寸一寸逼近她。

“你知道那一夜,郡主都跟我说了什么吗?”

唤春屏着气,一动不敢动,她不知道。

萧湛凑近她的耳边,浓重的酒气萦绕在她的呼吸间,似乎不太清醒,他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腿,却让人感受不到温度,只有不寒而栗。

“郡主跟我说,你跟谢云瑾往来甚密,不清不楚,说你不守妇道,与人私通,你是个惯会勾引男人,水性杨花的**,在嫁给我之前,不知道跟多少男人都睡过!”

唤春脸色煞白。

萧湛眼神阴沉沉的,他原不想让这些污言秽语污了她的耳朵,可不知怎么了,听到她因那对母女怪自己,他突然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掌控力。

他眼睑抽搐着,情绪陡然激动了几分,他捏着她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吗?我一想到会有其他男人压在你身上干那种事儿,我就生气,怒火中烧,没有理智!”

唤春怔怔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骤然意识到,原来那天晚上他那般粗鲁的对她,是因为想到了这些事。

那种强烈独占欲的情绪叫做妒忌,她本以为这种情绪只会在女人身上出现,原来也会在男人身上出现,倒是让她有几分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她反倒不担心了,渐渐冷静下来。

“殿下——”她老实坦诚道:“我的确是在长辈的安排下跟谢云瑾相看过一回,可我没看上他,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萧湛面无表情地听着,神色冷漠。

唤春观察着他的神色,缓缓凑近他,温柔地把身子贴着他,软言安抚着他的情绪,“我和他相看是在中秋后的事儿,然后就很快被东府召进了栖玄寺祈福,法会结束归家后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再与他见过面。重阳时我便认定了殿下,哪里还会再跟他有牵连?怎么可能跟他有私情?”

萧湛神色缓和了下来,不错,这些时间都是连贯相近的,他们的确没有私会之机。想通后,他那不悦的情绪也消退了几分。

见他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唤春才接着解释道:“苏姨母想让我把女儿介绍给殿下做妾,我不愿意,就让许鹚帮她们找户人家嫁了,可她们又不愿意。”

萧湛微微蹙眉,原来那苏氏母女打的是这主意。

唤春说着说着,眼里就噙上了泪儿,故作可怜道:“左右都是我不贤惠,我就是那妒妇,都不愿意主动给丈夫纳妾,才会让人家记恨我,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诬蔑我的清白,破坏我们的夫妻感情。”

说完,就把头扭了过去,委屈地直掉眼泪。

萧湛听了这话,一时恍然大悟,又见她这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心里早就软了。

她心里有他、在乎他,才会嫉妒,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丈夫?她还怀着孕呢,可不敢给气着了。

他把人搂到怀里,给她擦着泪,柔声哄道:“好了,都是我的错,我喝多了,不该胡思乱想,胡言乱语,我本来也没有信那些谣言,就是生气她们诋毁你罢了。你既不喜,我就不再追究她们了,我们都把这件事忘了,以后都不提了好吗?”

唤春神色委屈,还是一脸不乐意的模样,垂着眼不看他,不理他。

萧湛把她的脸扳过来,让她看着自己,继续哄着,“我都认错了,不恼了好不好?”

唤春看了他一会儿,见好就收道:“那你再跟我讲个笑话哄哄我,我就不恼了。”

萧湛怔了一下,无奈一笑,着实拿她没有办法,他把人搂在怀里,思索了一番后,便讲道:“从前,梁郡有个杨氏儿,自幼聪慧,有一天,孔君平去拜访他的父亲,他父亲不在家,这个杨氏儿就出来摆上水果招呼客人,水果里有杨梅,孔君平就指着杨梅说,这是你家的水果。这杨氏儿马上就回道,也没听说孔雀是你家的家禽。”

说完,萧湛便笑了起来,又摇着她的身子道:“是不是很好笑?”

唤春破涕为笑,白了他一眼,还是嘴硬道:“一点儿都不好笑。”

萧湛莞尔,捏了捏她的小脸,“不好笑你的嘴还弯成这样?”

唤春拍开他的手,憋着笑道:“你讲的笑话不好笑,可你讲笑话的模样儿很好笑。”

“好好好,不恼了就好。”萧湛笑着,又趴在她的肚子上道:“来,让我听听,我们的孩儿有没有笑?”

唤春笑着推了推他,二人又嬉闹了一阵后,便相拥着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唤春便让人去跟荀妙女传话,说东府已经没再追究苏氏母女了,若苏灵均果然已经跟了王玄朗,现在也算是她的家务事,她自己看着处理就是了。

荀妙女确定了东府的态度后,心里便有了底。

这一日,王玄朗自外归家后,她便打定主意问问他苏女的事儿。

“郎君是从三桥巷的外宅回来了吗?”

王玄朗怔了一下,面上露出不悦之色,沉声道:“你派人跟踪我?”

荀妙女摇摇头,正色道:“你这动辄几日几日的不归家,我不过是出于关心,问了你身边的近侍几句,你在外头有人我不恼,可也不该什么人都沾惹,万一惹祸上身怎么办?”

王玄朗听她这么说,便知是近侍泄密了,心知也瞒不住,便缓和了几分面色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此事你不必管,左右我自己心里有谱就是了。”

荀妙女向他走近,好言劝道:“东府那边我已经问清楚了,如今已经没在追究她们,人也不必一直躲着了。苏娘子既然已经跟了你,我也就认了,你要么把她接回家里做个妾室,要么把人安排改嫁,配个好人家,别一直没名没份地跟着你蹉跎。”

王玄朗沉吟不语,一时摸不透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道:“王公原不喜她的名声,若我把她接回家,恐不会被长辈接纳。”

荀妙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见他此时对苏女尚如胶似漆般的宠爱,定然不会愿意将她改嫁他人,便建议道:“既是如此,那你改日去跟她说一声,过完年后,我亲自去把她接回来,长辈那边由我来应付,你不必担心,让她心里先有个底儿。”

王玄朗嘴上答应,心中却腹诽着——

苏灵均心气高,原本想要攀附的是晋王这般身份,不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走投无路才从了他。她若知道东府已经不再追究她们母女,她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了,恐怕还要离开他的身边,不会甘心给他做妾。

哪怕是荀妙女容得下她,她也愿意给自己做妾,可苏氏母女的的确确得罪过东府,以家里长辈处事谨慎,不容隐患的态度,也未必会同意让她进门儿。

长辈不同意,他就娶不了。可他也不甘心把苏灵均改嫁给别的男人,他好不容易才哄到手的美人儿,还挺喜欢她的,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王玄朗心里便有了新的主意。

……

这一日,王玄朗支开所有人,独身来了一趟三桥巷的宅子。

苏灵均每日提心吊胆,只在家中等他的消息,因见他行色匆匆,忙迎了上去,担忧道:“郎君,今日怎么就你自己来了?”

以往他过来,身边都会跟着两个人看风的。

王玄朗握着她的手,故作惊慌道:“我家那口子知道了你的事儿,跟我闹了好大的脾气,闹的东府也知道你藏在这里了。她非要来看看你,可她素来跋扈善妒,我怕她会来伤害你,所以先带你到别处去避一避,你快收拾些要紧的东西跟我走。”

苏灵均吃了一惊,可终究是她介入了别人的家庭,现在闻得正室要来找她算帐,心里也吓得不轻。

他们一家因是避祸,终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知道外头的风声究竟如何,一家人听他这么说,便都信以为真,当即就收拾了东西,准备随他搬离此地。

王玄朗却制止了苏应,这弟弟不安分,若让他一直跟苏氏母女住在一起,保不准他哪天溜出门,就把母女二人的踪迹泄露了。

他对苏应道:“为免人多眼杂,阿弟先留在此处等我,待我安置好娘子和母亲,再来带你走,回头送你去江州,托人安排个职务,也算有个出路,不必一直憋在家里担惊受怕。”

苏姨母眼睛一亮,和苏应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都十分欢喜。

苏灵均闻言也睁大了眼,对他们来说千难万难的事情,可他只要一句话,竟然就把阿弟的前程解决了。

“我们都听郎君的。”

王玄朗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就匆匆出了门。

这一次,为防再有下人泄露踪迹,王玄朗没带任何近侍,亲自驾车将他们一家转移到了城外一处隐秘的小院,再度藏了起来。

先头侍候的奴婢也一个都没带,新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王玄朗帮她们把行礼搬进屋里,嘱咐她道:“先头的奴婢泄了密,如今都用不得了,这两日你先委屈一下,回头我再给你们挑了可靠的人过来。”

苏灵均点点头,心有余悸地看着这处陌生的新院子,一时心乱如麻。

她恨他,他毁了她,可她又没有法子离开他。她已经是王玄朗的人了,如今也没有别的出路,只能认命听从他的安排。

“别怕,你和母亲就安心在此住着,没有人会知道你们在这儿。”

苏灵均点了点头,“郎君安排就好。”

王玄朗对她笑了笑,把人搂到怀里,柔声抚慰了几句。

他只要继续哄着她,把她留在身边,等她有了孩子后,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第52章 物伤其类谁知道能不能生下来呢

过完元宵后,这个年也差不多算是忙完了。

荀妙女终于腾出了工夫,将西边花园子里收拾出来三间厢房,布置好装饰陈设,给苏灵均做起居用。家中诸事准备妥帖后,这日,她便收拾一番,带着奴婢小厮们,亲自去见苏灵均。

哪知一行人风风火火来到地方,准备接人的时候,三桥巷的宅子早已人去屋空了。

她问王玄朗是怎么回事?

王玄朗却只跟她装糊涂,说那苏女因担忧主母容不下她,故而不敢进府。他已经几次三番地解释了,说夫人最是贤惠大度,不是那容不下人的人,让她安心。可不想他才几日没来,人怎么就自己悄悄走了?

荀妙女沉着脸,虽知是他的诡计,却因找不到苏女的人,也拿他无可奈何。

可这苏女留在外边终究是个隐患,接进家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或者改嫁他人不再牵扯,总归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就怕在外边冷不防给她弄出个孩子,打她个措手不及。

琅琊王氏又不是小门小户,何况王玄朗要继承的可是王大将军的身家,王氏将来的家主,她如何不担心?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留下两个小厮看院,吩咐若苏氏一家回来了,就去通知她,此事便暂时搁置不提了。

*

却说谢蕴雪这边,她和周必昌的婚期是在二月,月初的时候,谢云瑾就亲自送妹妹抵达金陵城了。

舅家表弟的婚事,唤春本该出席的,因想到婚礼时谢云瑾也要出席,顾及晋王感受,便以怀孕不宜出席婚礼之故,给婉拒了。

周家上下虽因唤春无法出席婚礼而遗憾,却更为她怀上身孕而欣喜。

没想到她的肚子这么争气,嫁到东府还不到半年,就给晋王添丁了,若能一举得男,保不准有大福气在后头呢!

这一日,荀妙女因着周氏的婚事与唤春有孕之事,便又来了东府一趟,顺便跟她再打听打听苏氏的消息。

到了东府,来至后院,进去见了唤春,先是因身孕之事跟她道喜,亲亲热热说了一遭话后,方道:“昨日收到大将军来信儿,说周侯是他素来看重的,他的儿子要成婚了,他人在荆州,不能出席,便嘱咐我们夫妻代他出席婚宴,本想跟王妃一道赴宴呢,不想王妃竟有了这般大喜,晋王有后,让我们这些臣民也跟着欢喜的不行。”

唤春笑道:“我虽去不成了,可心里也总念着,大郎是王氏的女婿,这亲戚情义,那就是得总叙着才亲近。”

荀妙女因问道:“不知这周氏的婚事,苏氏一家也会作为亲戚出席吗?”

唤春闻言,便知她大约是没寻到苏氏母女,便想来跟自己打听消息了,别说她不清楚她们的踪迹,就算清楚,她也打定主意不再插手苏氏母女之事了。

初听闻苏灵均的遭遇时,她便又想起自己先前被大舅舅在权贵间送来送去的艰难处境。这世道没给女人更多谋生的机会,她们只能靠嫁人依附丈夫,其实她自己积极攀附晋王的模样,和苏氏母女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如今虽安稳了,还是不免物伤其类,仿若那被迫害堕落的是自己一般,竟在晋王跟前失言,惹了他不悦。

虽同情遗憾于苏灵均的遭遇,可她也没有多余的能力去帮她了,她在东府也有自己的难处,能先保全自己就不错了。

唤春眉间微蹙,对她叹道:“夫人有所不知,那一日听你说了她们的遭遇后,我本念着昔日在周家时的情谊,想她们孤儿寡母不容易,这不过是顺手能帮的事情,就跟晋王提了提她们,不想情急失言,还惹怒了晋王,好一顿哄才把人给安抚好了。我这心里慌的,以后是再不敢打听她家的事儿了。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今日的果,殊不知是昨日的因,如今这世道,人人都不容易,只能让她们自求多福了。”

荀妙女听了这番话,心里不由一咯噔,她也是聪慧通透的人,闻言便知苏氏母女的确是犯了什么不好明说的恶事儿,唤春是在婉拒掺合她们的事儿了。

她忙顺势歉疚道:“是我思虑不周,没了解清楚就来请王妃帮忙,这本该是我的家务事,万不该再跟王妃提起,让王妃为难了。”

唤春含笑点了点头,客气道:“到底相识一场,若夫人打听到她们一家的消息,也来跟我报个平安。”

荀妙女摇摇头,再不敢跟她提苏氏母女的事了,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后,见天色不早,便准备家去了。

她前脚刚要走,晋王便回来了,她微微福身请了安,便告辞了。

萧湛过来坐下,因问唤春道:“荀氏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唤春回道:“原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问了问我的身子,又聊了几句二郎和谢氏的婚事儿,大将军来信儿让他们夫妻代他出席婚宴,我不便出席,她就问问东府有没有其他打算。”

萧湛若有所思道:“周泰是重臣,他的儿子要成婚,你又是表姐,东府合该出面的,可你如今有了身子,去不得那些吵闹喧杂的地方,我的身份也不合适出席,不若就让郡主带着妹妹去一趟,你觉得如何?”

唤春扑哧一笑,“你是真不嫌郡主更讨厌云儿呢。”

萧湛也笑道:“郡主那么大一个人,还能一直跟小孩子置气?”

唤春眼皮翻了翻,打趣道:“我倒觉得郡主这病,倒病的像个小孩子,见不得世子跟其他人玩儿,只能认她一个姑姑。也见不得兄长对她以外的人好,只能宠她一个妹妹,这不是小孩子心性是什么?”

萧湛讶然道:“原来你也发现了,郡主小时候是比较溺爱一些,长兄年长许多,自幼是把她当妹妹当女儿的宠着,她脾气娇,嫁人当了母亲后才稳重一些。后来长兄和她丈夫儿子都死了,她大约是有些走不出来了,言行举止就越来越荒诞,爱耍小性儿闹脾气,动辄就大哭大闹,撒泼打滚,蛮不讲理,倒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唤春静静听着他讲兄妹小时候的事情,每当这种时候,他的神色就有一丝难得的温情,到底是骨肉至亲,就剩这一个妹妹了,嘴上虽有时嫌弃,可郡主再胡闹、再发疯,他也总是舍不掉的。

她笑了笑,“那不若还是让胡嬷嬷带云儿去一趟就是了,不必劳烦郡主了。”

萧湛摇摇头,让她安心道:“云儿本就是周氏的亲戚,出席是应该的,但郡主代表的是东府,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郡主那边我去安排。”

唤春点点头,便不再多言了。

……

到了周家办婚宴之日,丹阳郡主虽然不情愿,还是带着响云去赴宴了。

二人依旧互看不顺眼,在车上是一句话都不交流,幸而有胡嬷嬷调停,不时跟二人搭话接腔缓和僵局。

今日天朗气清,碧空如洗,金陵城叫得上名字的世家都来参加婚宴了,一来是冲着周氏的名望,一来是因着唤春的面子,门前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婚宴上是高朋满座,权贵如云。

响云到了后,就不想再跟丹阳郡主呆在一起了,径去后堂寻了周家姐妹们一起玩闹。

孔夫人亲自相迎郡主,请她上座,不时有女眷来跟郡主请安问好,裴静女今日也来了,二人便又坐在一处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裴静女笑道:“我就知道我说的不错,先头还跟郡主说晋王今年要抱上大胖小子,不想王妃就真的怀孕了。”

萧从贞却是翻翻白眼,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那薛氏定然一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不想晋王竟然瞒的这么深,连她这妹妹也是在满三个月后才知道了,也不知道是防谁呢。

她没好气道:“这也就刚坐稳胎,谁知道能不能生下来。当年徐妃那一胎,都五个月了,滑了一跤就没了,还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呢。”

说完,她还伸出一只手掌,在她面前比出五根手指。

裴静女语塞,一时尴尬的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这丹阳郡主也太不会说话了,哪有这么咒自己侄儿的?

晋王这么多年都没个子女,王妃好不容易怀个胎,人人都欢喜的什么似的,她倒好,不盼着孩子出生,还说那些旧事扫兴,得亏了她是晋王的妹妹,晋王此时又不在,否则怕不是得抽她俩大嘴巴。

“我在栖玄寺和王妃一起祈福的时候,就知道王妃最是谨慎周密,而且身体强健,不似徐妃孱弱。何况她是生养过孩子的,有经验自然更小心,郡主就安心等着侄儿出生就是了,届时晋王有后,世子也有弟弟了。”

萧从贞沉吟不语,手指扣着茶碗上的刻纹,咔咔作响。

薛氏的确很谨慎周密,有了身孕竟瞒的这么紧,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一胎安稳生下来。

这是晋王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重大,女儿也就罢了,最多是宠爱一些,可若是个儿子怎么办呢?晋王原本就对恂儿感情淡薄,若是有了亲生儿子,就更不会疼爱恂儿了。

恂儿父母双亡,还那么小,只有自己这个姑姑是真心疼爱他,可她又有些病,没有办法一直护着他,恂儿可怎么办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婚礼也开始了,新郎和新妇正在拜堂,众人都去观礼了,裴静女也去了。

萧从贞心头一团乱麻,她无心观礼,在众人热闹的时候,独自往院子里走了走。

二月的庭院还有些萧条,时近黄昏,给枯败的草木染上一层黯淡凄凉的颜色。

天边的晚霞似火在烧,满目的红,满目的乱,和那一年秋天的一模一样,萧从贞脑中纷纷乱乱,仿佛又听到了那肃杀的风声。

长兄死了,夫君死了,孩儿死了,长嫂把恂儿托付给她后,孤身为他们引开乱军,再也没有回来。

死了,全死了,只有她和恂儿了,只有他们相依为命了……

萧从贞突然面露惊恐,她双手抱头,凄厉地大叫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穿庭过院。

第53章 辗转反侧你怎么知道是杂书上的诗?……

前边刚刚礼成,新妇被送入婚房,宾客们准备去看新妇的时候,便听得丹阳郡主发病了。

众人忙赶来院中,连谢蕴雪都好奇的从婚房出来看热闹,一贯的不拘小节。

只见萧从贞状若癫狂,又哭又闹,胡嬷嬷和菖蒲正奋力抓住她,可她发疯时力气很大,手指胡乱抓挠挣扎着,在二人手上都抓出不少血痕。

“死了,都死了,阿兄也不要我了,他被薛女那狐媚子缠上了,再也不疼我了。”

菖蒲也没想到郡主会突然发病,这出来也没有带药,一时心惊胆战,手忙脚乱的。

“恂儿,恂儿怎么办呢?阿兄以后只爱薛女的孩子,就再也不管恂儿了,啊——”

胡嬷嬷闻言脸色煞白,立刻紧紧捂住郡主的嘴,死命往外拽,不敢让她再继续丢人显眼。

周家的仆妇们也上来帮忙,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郡主拖离了此地。

可郡主刚刚的话,还是被不少有心人听到了,不少赴宴的大臣也在思索,郡主虽是疯言,可亦有几分道理,薛妃若有了儿子,就是晋王的嫡长子,当然比萧恂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子更有继承资格。

然王氏兄弟都是萧济旧臣,他们本就更支持萧恂即位,萧恂有王氏兄弟的支持,薛妃的儿子真能动摇萧恂的世子位吗?

女郎们的担忧倒是和臣子们不同,只见裴静女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道:“这宴上就数我跟郡主说话多,该不会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吧?真是罪过罪过。”

谢蕴雪安慰她道:“郡主发病时,你又不在跟前,别总是胡思乱想的。”

裴静女一转头,见是谢蕴雪在跟自己说话,不由睁大了眼,“你今日成婚,怎么不在婚房却在这儿?”

“来看看热闹。”谢蕴雪笑了笑。

裴静女催她回房道:“你赶紧儿回房去,规矩都乱了,待会儿我们还要去闹你的洞房呢。”

谢蕴雪这便回了房,丹阳郡主也被带了下去,这场闹剧算是暂时平息了。

周大舅和周必昌则继续热情地招待着宾客,可闹了这一场,众人也都没有什么饮宴的兴致了,敬酒一轮后,就陆续有宾客告辞,周家开始送客,婚宴很快就静了下来。

*

另一边,丹阳郡主被送回东府后,依然哭闹的很厉害,仆妇们要给她用药时,萧从贞抗拒的厉害,满屋子乱跑,书架桌椅也被她掀翻了一地。

萧湛得知消息后,便匆匆赶来看她。

“阿贞。”

萧从贞一看到兄长,便大哭不止,一个猛子扑到他的怀里,把人撞得脚步踉跄,泣道:“阿兄,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不疼我了?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萧湛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别怕,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不就在这儿吗?我不走。”

“你以后是不是都只喜欢薛妃和她的孩子了?你不要我和恂儿了,那我和恂儿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萧湛微微蹙眉,安抚道:“你和恂儿都是我的家人,我不会不要你们的。”

“你骗人,你被薛妃那狐媚子迷住了,全然不顾手足之情,你不要我,你也不要恂儿,你嫌弃我们,嫌我累赘,嫌恂儿不是你亲生的,你以后有了亲生骨肉,就再也不在乎他了。”

萧从贞忽然激动了起来,奋力挣开他的手臂,目露惊恐道:“你就是想逼死我们,你想我们都死了,好给薛妃母子腾位置!”

“你疯了,在胡说什么?!”萧湛脸色突变,立刻用力捉住她的手臂,将她锁在怀里,又给一旁的仆妇使眼色。

仆妇们会意,立刻上前用帕子捂住郡主嘴鼻,将其迷晕后,萧湛把人抱到了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这边人刚安生下来,唤春也闻讯过来了,关心询问着,“郡主怎么了?还好吗?”

萧湛连忙拥着她出去,“你过来干什么?这里太危险了,你没看到她刚刚发疯的模样,我都险些制不住她,你身上不便,万一伤到你了怎么办?”

唤春边跟他往外走着,边回望了床上的郡主一眼,“我听说郡主犯病了,来看看她。”

“老毛病了,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何况,她也不会领你的情。”萧湛送她回房休息。

两人回了卧房后,萧湛却只是扶着她躺下,帮她放下床帐,嘱咐道:“你先睡吧,不必等我,我再去看看郡主。”

唤春心里虽有担忧,却没说什么,只嘱咐他道:“早些回来,别太累着了。”

萧湛又低头吻了吻她,便出屋了。

唤春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事百转,只觉郁郁不乐。她摸了摸床侧,空落落的,他去看郡主了,不知几时才会回来。

晋王有责任感,不蓄姬妾,只守着她一人,她嫁了一个好丈夫,不必跟姬妾们斗智斗勇的争宠。

可现在奇怪的是,她的丈夫被妹妹吸引走了一部分注意力,而这个妹妹是丢也丢不掉,割也割不断,竟然比那姬妾还要难缠,跟郡主斗智斗勇,反倒更让她心力交瘁。

唤春辗转反侧。

夜深时,萧湛才又回房,他以为唤春已经睡熟了,便轻手轻脚的上床,免得惊扰了她,谁知下一刻,一双柔软的手臂便绕了上来,环住了他的腰。

萧湛脊背微僵,他握了握她的手,在她身旁躺下,柔声道:“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唤春低了低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道:“殿下,你打算一辈子就这样和郡主过下去吗?”

萧湛心中一动,勉强道:“她有这病,我不管她,又能怎么办呢?”

唤春抿了抿唇,迟疑道:“有些话可能不该说,可我嫁给了殿下,又有了殿下的孩子,所以我想跟殿下好好过日子,给我们的孩子一个美好的家庭环境,让他有父母完整的爱,可以健康幸福的长大。”

“你想的自然也是我想的,我也希望我们的孩子可以平安健康的长大。”萧湛手掌抚上她的小腹,柔声道。

“可是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唤春勉强笑了笑,“殿下和郡主和世子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就显得我好像才是那个介入别人家庭的外人一样,和你们格格不入。”

萧湛一怔,有些不解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女人怀孕就会这样敏感多虑吗?

他把她搂到怀里,安抚道:“别胡思乱想了,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自然更亲近,我和你和孩子的关系,当然和郡主和恂儿不同。”

唤春苦笑了一下,闭上了眼,二人并头睡去。

……

翌日下午的时候,谢蕴雪和裴静女一起来了一趟东府,探望郡主的病情。

丹阳郡主是在周氏的婚宴上犯病,如今谢蕴雪作为周氏妇,理当来问候致意。裴静女则是觉得是自己言多有失,心怀愧疚,故而也来看看。

去岁重阳一别后,唤春和谢蕴雪总有小半年不见,二人久别重逢,自是欢喜不尽。一个祝贺对方新婚,一个恭喜对方有孕,欢笑一时不绝。

唤春如今是王妃了,兄长也嘱咐过她不要提及他们的往事,不要让她难做。谢蕴雪自然知道事情轻重,只是昨夜亲眼见了丹阳郡主的疯症后,不由感慨有这样难缠的小姑子,唤春虽是高嫁了,可在东府的日子过的也未必容易。

简单问候后,唤春便笑道:“你新婚第二日便来看我,倒叫人怪不好意思的,打搅了你们新婚小夫妻独处了。”

谢蕴雪摇摇头,笑道:“上午敬公婆是忙些,下午得闲了,便迫不及待来看看王妃。”

裴静女也笑道:“记得我们三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去岁郡主犯病,晋王请了贵女们去栖玄寺祈福,也不知郡主此回犯病,情况还跟上次一般严重吗?”

唤春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呢,郡主的病,都是晋王在照顾,我也说不上情况如何。”

裴静女叹道:“都怪我话多,也不知哪句话刺激到了郡主,竟惹得她犯病了。”

谢蕴雪道:“姐姐不要没事总往自己身上揽责,郡主犯病时,你在观礼,与你什么相干?保不准是其他人跟郡主说了什么呢。”

裴静女便不说话了。

唤春好奇,便问了问裴静女和郡主的交谈内容,自己心里好有个底,免得日后也犯了她的忌讳。

裴静女便一一具实告知,眉眼含忧道:“我也不过是说了说王妃的身孕,跟郡主道了声喜,没想到反倒惹得郡主不喜了,郡主这脾气真是愈发阴晴不定了。”

唤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大约是想到她那早逝的孩儿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裴静女一时恍然大悟,直呼失言失言,竟没想到这一层关窍。又闲话一遭,二人一起去看了看还昏昏沉沉的丹阳郡主后,便作辞离去了。

等到她们走后,唤春思索了一番刚刚的事儿,便到了书斋去寻晋王商量事情。

二月迎春花开的正艳,书斋外围的墙壁上爬了满墙,垂下万千丝绦,缀满黄灿灿的繁花,书斋的案上放着一个细口瓶,插着几枝迎春。

萧湛的脸隐藏在那花后,似乎在翻看着什么文书,见她过来,便从容将文书合上,让她去帮自己取本书架上的书过来。

唤春会意,便背过身去书架上拿书,萧湛顺势将文书封存了起来。

找到书后,唤春便给他拿了过去。

萧湛只随手翻看了两眼,便把书放下了,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问道:“是有事儿要跟我说吗?”

唤春点点头,笑道:“嗯,刚刚谢氏与裴氏女来看我,我与她们是相识于栖玄寺祈福,记得那一回祈福便是为了郡主的病,我就想问问殿下,要不要再给郡主办个法会什么的?”

虽与郡主不和,可她还是得扮演好贤惠慈爱的嫂嫂模样。

萧湛听完后,摇摇头道:“不用了,这法会本来就没什么用,不必再兴师动众的。”

唤春笑意一滞,有些茫然道:“殿下既知鬼神之事无用,那先前为何要办?”

“因为栖玄寺的法会,本来就不是为了给郡主祈福,而是为了给我相看新王妃。”萧湛对她坦白,又拉住她的手,将人抱到腿上坐着,手指似是无意的从她眉毛上划过,“后来有了人选,就提前结束了。”

唤春靠在他的怀里,这才知道那场法会的真实目的,原来他是那时候留心的她。她先是做出讶然的模样,然后故意板个脸问道:“那你当时看上了谁?”

萧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猜猜。”

唤春不过就是想听他说是自己,他还偏不说,于是笑着转过头,“真没意思。”

她微微侧着脸对着他,这个角度的眉眼,就像栖玄寺夜火之时,她站在火光前的模样。

萧湛看着她嘴角的小梨涡,低头亲了亲后,冷不防对她念了句,“晚来独向妆台立,淡淡春山不用描。”

唤春蹙眉,这不是重阳那日自己在他书案看到的诗吗?这是杂书上写人家夫妻行房后,丈夫夸妻子美艳之态的,他怎么也拿这些不正经的话戏弄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唤春柳眉一竖。

萧湛茫然,“我说你呢。”

唤春摇摇头,正色道:“这是杂书上夫妻调情的艳辞,殿下是贤德君主,素日里该克己复礼,以正教化,怎么能看那些不正经的杂书呢?还拿杂书上的诗来比妻子,难不成我竟成了那荡。妇了?”

萧湛看着她那一本正经劝谏的模样,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杂书上的诗?”

唤春怔了怔,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后,面上登时火辣辣的一片,她慌忙别过头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春儿啊——”

萧湛看着她那难为情的模样,愈发觉得她真是有趣,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来你也是个调皮的。”

第54章 靡靡脉脉我看上的就是你

唤春连腮带耳的热了起来,他们薛氏是经学世家,名儒之后,家教甚严。她在家时也不曾看过什么杂书,不过是出嫁后,才在梁家接触过几本杂书。

这杂书到底比正经书有趣,不见得只许男人偷看,就不许女人偷看。她即便偷看过,也是素来谨慎,口不言杂话。

可不想今日关心则乱,两人竟不正经到一处去了,还让他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

她一时又羞又恼的,小拳头直砸他胸口,“你还笑,你还笑。”

萧湛见她羞的满面通红,无地自容,忙憋住笑,握住她的手,好言哄道:“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

他顺势又把人往怀里搂紧了几分,微凉的指尖摩挲着她通红的小脸,觉得她此时的模样甚是可爱。

唤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半晌后那热气才退了下去,仍旧一本正经提醒道:“玩闹归玩闹,这总归不是什么正经话,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可殿下这般身份,万不敢在人前也失言,让人觉得没个尊重,还是要经常克己励行,谨言修身。”

萧湛握着她的手道:“我知你是为我好,你劝我那些好话,我都一字不落的记着呢。”

唤春露出个笑脸,那红晕才算彻底下去了,又别过头,故作不满道:“刚问你的明明是祈福时看上了哪家女郎,你偏岔开话题拿这些淫词艳曲来调戏我,哪有这样不着调的人?”

“我不是说了是你吗?我看上的就是你。”萧湛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笑看着她,“那句诗就是我看着你的时候想到的啊。”

唤春呆了一呆,面色茫然。

萧湛提醒她,“还记得栖玄寺夜火的时候吗?去救火的那队卫兵,是我的亲随,当时我在暗处,没有露面。”

唤春心中一动,恍然想起那天站在寺门前老松树后那道朦胧的身影,原来真的是他。

她点了点头,“记得,只是当时众人都吓得不轻,也没人注意到是殿下来了。”

萧湛又抚了抚她的眉眼,“我当时看到你站在火光前疏散众人的模样,就突然想起了那句诗。回来后,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你的眉眼,就一遍一遍的在纸上写那句诗,直到重阳再见到你之后,我就知道我要娶你,不能再等了。”

唤春抿唇笑了笑,似想到什么,蓦地问他,“你不光想,你还写?”

萧湛点点头,于是又提笔研墨,一行清秀的小楷落在纸笺上,将那句诗再度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唤春拿起纸笺,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后,便又想到那一日在他书案翻到的诗,一时恍然大悟,心思纷涌,原来他竟是想着自己的时候才写的那句诗。

她吹了吹纸笺,待墨迹干了后,便卷起来收入怀中,十分得意道:“这下好了,可算给我拿到一个殿下不正经的把柄了。”

萧湛笑道:“那你可得收好了,千万别让别人看见,看见就不灵了。”

唤春抿唇笑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突然又热了热,她摸了摸烫烫的脸颊,望着案上那几枝迎春花,觉得那黄色愈发明艳了。

萧湛看着她那粉扑扑的娇颜,似乎是跟她想到一处了,此时便特别想对她做那杂书上写的事儿。

他的手指勾上她的裙带,唇便移到了她的唇边,“三个月了,应该可以了吧?也让我进去看看孩儿。”

唤春一手按住他的手,一手压住他的唇,抿唇笑道:“书斋是清静地,别冒犯了圣贤,晚上回房再说,我先回去等你。”

那语调缠绵柔媚,脉脉含情,萧湛一时心神荡漾的,他点了点头,又亲了她一口后,才依依不舍的放她走了。

唤春前脚刚走,萧恂后脚就过来了,他望了望唤春的背影,面上说不出的情绪。

书斋内的靡靡之气已渐渐散去,萧湛随手抹掉嘴角的胭脂,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端瑾整肃的模样。

下人通传后,萧恂进来请安,将近来的书法练习和文章都呈上来给他过目。

萧湛对着他的时候,便不能如刚刚那般轻浮了,他面无表情地翻看了一遍他的功课,因问道:“《四书》可背熟了?”

“背熟了,已背到第四卷《论语》了。”萧恂低着头,避猫鼠儿似的模样。

萧湛随口提问道:“子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萧恂心里捏了把汗,谨慎对道:“这句话说的是,自己想要站稳,也要让别人站稳。自己想要显达,也要使别人显达。告诫人们在稳固自身的时候,也要能设身处地,推己及人,尽量的帮助别人。一如《孟子》中所说的‘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

说完后,便屏声静候他的批评指教。

可萧湛这次却是点了点头,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都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了,看来的确有在用心读书,这有几分储君的样子。因道:“你既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后也要如此立身立行,方无愧身份。”

“是,儿臣记住了。”萧恂松了口气,今天没有挨骂,想来他应该心情不错。

萧湛接着嘱咐道:“这几日你姑母身上有些不舒坦,这段时日的功课,你便暂时交由王妃过目。河东薛氏是经学世家,出过几代大儒,家学渊源,尤擅讲解《左传》,你读书时若有不懂之处,都可以前去跟王妃请教,她定会不吝赐教,你只把她当母亲礼敬就是了。”

萧恂心里虽有些抵触的情绪,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勉强答应着,见晋王不再问话,方退了出来。

……

另一边,丹阳郡主今日已然清醒了,菖蒲正在侍候着她吃药。

从书斋出来后,萧恂便又过来看了看她。

萧从贞斜倚在床头,面色还有些苍白,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下来,见侄儿过来,便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又命菖蒲去备膳,把世子爱吃的菜备上几样,今晚要留他吃个便饭。

萧恂关心道:“姑母,你的病好些了吗?”

萧从贞摇摇头,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脸,“好多了,见到你,我便好了。”

萧恂点点头,又对她道:“姑母,我刚去跟仲父请了安,给他看了近来的功课,他还夸了我呢。”

听了这话,萧从贞一时心中大慰,晋王对他极其严苛,罚多赞少,能得到晋王的肯定,定是大有长进了。

她抚了抚他的头,面带欣慰道:“这就好,你用功读书,努力上进,将来才能继承父辈们的事业,兴我晋室国祚。”

可萧恂听了这话,却是低下了头,面上一片郁郁不乐之色,“刚刚仲父对我说,姑母身上不安,让我近期不要来打扰姑母,学业上多去跟王妃请教,把她当母亲尊敬着。”

“什么?”萧从贞闻言不乐,秀眉紧蹙,面带薄怒道:“你自小都是我带大的,他是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给薛妃抚养吗?”

萧恂摇摇头,隐隐担忧道:“我自然也是跟姑母亲近,对王妃没有感情,可是仲父喜欢王妃,姑母,你说仲父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他以后会不会废掉我呢?”

自古被废的太子,有几个有好下场呢?

萧从贞心里一咯噔,立刻正颜厉色驳斥他道:“这是什么胡话?王位本来就该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他们祖上的封国是在东海郡,东海王的爵位原本是由长兄萧济继承的,萧湛是次子,并无袭爵资格。

北方大乱,萧济战死后,原本该是由其子萧恂继承东海王之位。却因时局动荡,需要年长的君主主持大局,才兄终弟及,由萧湛继承了东海王之位,仍以萧恂为东海王世子。及萧湛进号晋王后,萧恂也跟着进封晋王世子。

萧湛的名位本来就是从长兄那里继承来的,理当回归长兄一脉,岂有独专之理?

萧恂又对她说着,“我刚去书斋请安的时候,还看到王妃刚刚从书斋离去,仲父的手指上还带着不明红印,也不知二人在书斋做了什么。我原本就是因为仲父无子,才收我为养子,仲父如今如此迷恋王妃,等王妃的儿子出生后,恐怕就再也看不上我了。”

说完,还观察了观察郡主的神色。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他今年就十四岁了,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小时候的他不懂这些功名爵利,不代表如今的他不懂。王位本来就是他父亲的,是叔父继承了父亲的王位,如今自己还不得不认他为父,才能保住世子位。

可这天下本来就该是他的,人人都有私心,谁不想得到这个天下?他岂能甘心让薛妃的儿子夺走自己的一切?

萧从贞听到他怂恿挑唆的这些话,果然就窜起了火气,她脸色冷冰冰的,不由暗骂薛妃果然是个狐媚子,见缝插针地勾引男人,若真让她生个儿子,保不准晋王就真被她的枕头风吹的废长立幼了。

晋王如今得了势,自然也想把江山传给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如今被薛妃这个狐狸精迷惑,登基后若是改立薛妃的儿子为太子,让薛妃得了势,她和萧恂岂能好过?

他们岂能坐以待毙?

萧从贞安慰着他,“恂儿别怕,还有我在呢,我说什么都不能让薛妃的阴谋得逞,说什么也要保全你的储君之位。”

萧恂乖巧点头,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第55章 丢人现眼我才怀孕几个月,他就忍不了……

晚间萧湛回房后,唤春果然已经洗净收拾好在等他了。当下心里十分欢喜,抱着她就到了床上,要跟她试试那杂书上写的画的。

她身上香香的,摸起来软软的,洗的白白净净的,令人爱不忍释。

萧湛先是亲了亲她,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她的小衣。她的腹部尤十分平坦,尚看不出怀孕的痕迹,他的手掌在她的腹部抚摸着,难以想象这样纤细柔弱的腰身,竟然可以孕育生命。

唤春有些不好意思的双臂环抱着自己,羞答答的模样,犹如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她微红着脸道:“你先去把灯吹了。”

明亮亮的,看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萧湛偏不吹,竟还把灯端了过来,就近放在一旁,把她身上照的清清楚楚。

朦胧黄弱的光笼罩在她洁白如玉的身子上,连那细微的绒毛都在颤动着,他低头吻了吻他们的孩子,那里一阵细颤的收缩,仿若孩子在回应他的吻。

唤春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引他向上亲吻着,两人就这样拥吻在了一起,可萧湛又顾忌她的身孕,怕压着她的肚子,便让她在床上侧躺着,吻了吻她的肩头,手臂从她腋下绕过,轻柔的从她背后贴了上去。

书上说,孕中的孩子也是可以感受到父母的爱的,夫妻偶尔的亲密行为,也可以让孩子知道,母亲的怀抱孕育了他,父亲也会不时来看看他,他们都很爱他。

在爱意中滋养长大的孩子,出生后会更容易感受幸福。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春雨润泽着万物,使土地焕发生机,而她这片土地,也在他的滋养下,万物生长。

完事后,唤春绵软无力地瘫着,萧湛从背后抱住她,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扭过她的头,亲了亲她的唇,好奇道:“孩子会知道我来看过他吗?”

唤春笑了笑,娇羞道:“他已经感受到你的爱了。”

……

另一边,萧恂用完晚膳就离去了,萧从贞听了他的话后,就一直有些神经兮兮的。

她脑中反复想着薛妃要生孩子这件事,薛妃比徐妃更聪明,更健康,她的孩子如果平安出生了,会占据更多晋王的爱,她和萧恂的地位将会岌岌可危。

他们的一切都是长兄给的,如今长兄死了,长嫂为了保护她也死了,她一定要保护好他们唯一的儿子,才算对得起长嫂豁命相救的恩情。

原本晋王的一切都该是属于恂儿的,可现在都被薛妃毁了。

薛妃薛妃,都是这个女人,她为什么不像徐妃一样去死?她这个外人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打扰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了。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料峭春寒吹的她身上一抖,萧从贞清醒了几分。

这时,菖蒲从外走进来,跟她回禀着,“晋王歇在了王妃屋里,夜里要了一次水。”

萧从贞闭了闭眼,面上笼罩着一层黑雾,手指握的咯咯作响,油然升起一股无名恨意。

薛妃这个狐狸精,怀着孕都不安分,怀着孕都不忘勾引男人。现在晋王已经完全被这女人迷了心智,她必须尽快将晋王从这温柔乡里拉出来。

可晋王如今日夜和薛妃同宿同眠,她想对付薛妃也一时无处插手,必须有人来分夺薛妃的宠爱,先将晋王从她身边支开,她才好下手。

想到这里后,她突然抬起眼,看着菖蒲道:“我准备送你去服侍晋王,你愿意吗?”

菖蒲睁大了眼,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一向清楚郡主最是厌恶那些妄想爬床接近晋王,一步登天的女人,先前都暗中处理过好几个了,怎会主动提出将她送给晋王呢?她一时摸不透郡主的想法,也不敢轻易答允。

“晋王眼光高,怕是看不上奴婢。”她可没自信跟王妃比美。

萧从贞冷冷一笑,道:“他当然看不上你,可你跟在我身边最久、最忠心,我要往他身边安插人,只信得过你。”

菖蒲面上有些难堪,心知郡主只是拿自己当棋子,可晋王英俊尊贵,能服侍他也不亏,便低下眼勉强道:“奴婢都听郡主的吩咐就是了。”

萧从贞见她答应了,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的眼底阴沉沉的,看不出情绪,为了能扳倒薛妃,她也是在所不惜了。

打定主意后,第二日,萧从贞便带着打扮一新的菖蒲,主动来寻了唤春,意欲将菖蒲许给晋王做妾,一来分夺唤春的宠爱,二来好就近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以为唤春最重她的贤德之名,定然不会拒绝给晋王纳妾,给自己落个善妒的坏名声。可不想她算盘打的精,唤春听了后,却是一口回绝了。

“不行,她是郡主身边的人,这不合适。”

萧从贞蹙眉,拍案而起,“凭什么不合适?你这是看不起我不成?”

唤春摇摇头,让她稍安勿躁,只笑道:“郡主要给晋王添人我不恼,只是菖蒲是郡主的贴身奴婢,没有让兄长收房妹妹屋里人的道理,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被人笑话没有规矩,不成体统呢。”

萧从贞不满道:“我屋里的人怎么了?菖蒲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难道连给晋王做个通房侍妾都不配?”

唤春心中冷笑,真是见缝插针的来讥讽自己是寡妇改嫁,也是有够恶心人的。

便佯说道:“自古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纳妾之事,只要晋王愿意,我自不反对,可若晋王不愿意,郡主就算给他送再多人,也是白费心思。”

萧从贞见她油盐不进,打定主意不接纳菖蒲,便又想以妇道来约束她。

“你已经是王妃了,谁也动不了你的位置,我不过是替菖蒲求个侍妾之位,又碍不着你,你在人前总是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怎么也会妒忌吗?”

唤春不紧不慢道:“自古夫为妻纲,纳不纳妾,决定权在晋王不在我,你想给晋王送人,就自己去跟他说,我不反对就是了,哪里称得上是妒忌呢?”

萧从贞当然不会自己去跟晋王提的,于是气急败坏道:“你如今有了身孕,不便服侍晋王,难道要让晋王禁欲做和尚不成?你若是个贤惠的,此时不该主动给他纳妾来服侍吗?”

唤春竟是笑了,过往也不曾见她这般大度急着给晋王塞人,如今是生怕给她添不了堵,想往她身边安插人,做梦!

何况,怀孕时也就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便行房罢了,她都能忍,晋王如何忍不了?郡主可真是个好妹妹,生怕委屈了她兄长。

只见唤春淡淡一笑,从容道:“我当然是贤惠的,可徐妃薨逝后,晋王鳏居那么多年,也没想过纳妾来排遣寂寞,怎得我才怀孕几个月,他就忍不了了?晋王自个没兴趣的事儿,我又何必主动多此一举?倒让他没得怨怼我。”

萧从贞被她抢白的是哑口无言,好无颜色,诡计落空后,再度铩羽而归。

……

离开唤春的院子后,萧从贞虽然在她身上遇挫,但并不气馁,拒绝给丈夫纳妾,便是犯了七出的善妒!

萧从贞仿若抓到了唤春天大的把柄,势必要撕开她贤良淑德的假面,便又气势汹汹地冲到前院去跟晋王告状。

“阿兄,薛妃就是个妒妇——”

此时,前厅刚好有几个朝臣在议事,萧从贞不顾下人拦阻,刚冲进来,便跟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哽住,气势熄火。

萧湛看着她那疯疯癫癫的模样,脸上黑了一片,愠含着薄怒。

这丹阳郡主真是一天都不消停,病才好些,就急着出来挑事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肆扬家丑,丢人现眼!

徐伯允有眼力见儿,忙起身作揖道:“臣等先告退了。”

然后,便和另外几位大臣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匆匆走了出去。

厅中一时只剩下兄妹二人,萧湛冷冷看着她,斥道:“你还要闹,还要挑拨离间,你是非要把这个家给闹散了,才趁了你的意不成?”

萧从贞觉得很委屈,“阿兄,我怎么挑拨离间了?我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不能再被薛妃那个狐狸精迷惑下去了,明明以前我们都过的好好的,自从她来了之后,你就不疼我了,也不在乎恂儿了,明明是她要拆散我们这个家,你怎么反倒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