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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春 昔在野 19442 字 9天前

第41章 欲拒还迎那你嫁给我,也有看脸吗?……

却说徐伯允领了玉镜回去后,很快就给她配了一户人家,唤春得知后,也代表东府给她备了份嫁妆,把人风光发嫁,不在话下。

……

说回东府这边,这日一早,晋王出门后不久,彩月便进来回禀说王容姬和朱夫人来了,有事求见王妃。

唤春有些意外,忙让请进。

朱夫人一见唤春就哭了,让她无论如何得帮他们救救令婉,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去跳火坑啊!

唤春有些茫然,一面安慰着舅母,一面询问究竟是出了何事?

可朱夫人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怎么都说不出几句完整的话。

王容姬便在一旁帮腔解释道:“之前你回门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许鹚帮二妹妹牵线陆郎君的事儿吗?谁知道相看时闹了好大的笑话。”

唤春一怔,吴郡陆氏的郎君,按理说不会太差啊,怎会闹了笑话呢?

“陆氏家世门第都不错,二妹妹如果愿意嫁的话,怎会是跳火坑呢?”

朱夫人手帕抹着泪,泣道:“她要是真看上陆郎,我倒是不愁了。”说罢,便又呜呜哭了起来。

王容姬安抚着朱夫人,愁眉道:“我们原也以为二妹妹对陆郎很满意呢,原都欢天喜地的准备谈婚事了,可细问之下,才发现是二妹妹认错人了,她看上是陪着陆郎来相看的路郎,足字路,不是耳刀陆。”

唤春目瞪口呆。

朱夫人边哭边忿忿道:“那个姓路的空长了副好相貌,可却是个寒素之门,我妹妹前车之鉴尚在,我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也去跳火坑?”

唤春越听越糊涂了,见朱夫人哀不自胜,语不成调,没法细问,就让王容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跟自己讲一遍。

王容姬就把相看那一日发生的事儿给她转述了一遍……

相看之日,是在许鹚的玄清观里。

王容姬陪着令婉到观中拜神,悄悄跟同样来拜神的陆公子见一面。

可谁知那陆公子也不是一个人来相看的,也找了朋友作陪。

令婉以为相看对象出身名门,又是名士之侄,定然是个风流俊雅好人物,就把陪着陆公子来相看,那位玉树临风的路郎当成了自己的相看对象,春心一动,对人很是满意,当时就点头答应了婚事。

王容姬很欢喜,让令婉等着,自己去找许鹚张罗着让她和陆公子正式见一面。

令婉便独自在道观里散了散步,不想遇见了同样出来散步的路郎,她心里喜欢,想着反正都要成婚了,就主动上前跟人搭话,还称人家陆公子。

陆跟路同音不同字,那路郎就以为她是跟自己说话,也没意识到她认错人了,二人一度相谈甚欢,就差私定终身了。

直到许鹚张罗着让令婉跟陆公子正式见面后,令婉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原来路郎旁边那位身材短小,体型肥胖的公子才是她要相看的陆公子。

令婉大不乐意,回家后就哭了,说那陆绪长得还没她高,还那么胖,说什么都不要嫁给那个矮冬瓜!

周二舅得知女儿差点给自己订错了终身后,也是大发雷霆,把她狠狠教训了一顿,大骂女儿眼皮子浅,见着个清俊男人,就犯了糊涂!

那陆公子身材矮小些又如何?陆氏是三吴第一大姓,陆公子出身名门,才华横溢,人是靠才华扬名,又不是靠脸立世。那路郎纵是相貌好一些,可出身寒微,哪里配得上她?

令婉大哭不止,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时,还能从容嘲讽别人,可刀子割到自己肉了,才知道疼。她这时候才真的有几分理解苏姨母了,不由想收回当初对她的嘲讽。

陆氏那边对令婉很满意,来催问周氏什么时候可以订婚?

可令婉说什么都不答应这门婚事,眼见女儿死活不肯嫁,周二舅也着实怕了,生怕女儿真犯了糊涂,又步了苏姨母的后尘,就想把她强嫁去陆氏,好早些断了她的念。

周二舅一面跟陆氏商议着婚事,一面把令婉锁在屋里,严防死守!

不想令婉竟然绝食抗争,朱夫人心疼女儿,怕女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就由王容姬陪着来求求唤春,看看有没有法子让令婉回心转意。

唤春听完后,神色凝重了几分,“二舅舅这事儿做的糊涂了,即便不愿二妹妹嫁给路郎,也没有强行逼人出嫁陆氏的道理,二妹妹脾气急,性子直,你跟她来硬的,是会害了她的。”

朱夫人悲泣哀伤声道:“可我们这也是没法子了,不把她关起来,她万一要是被她姨母撺掇的跟人私奔了,那就一辈子都毁了,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唤春脸色一沉,“怎么还有苏姨母的事?”

王容姬气急败坏道:“快别提了,二妹妹闹了这么大笑话,就属她得意了,也不知她是厚脸皮还是冒傻气,明知是二叔和婶子正做愁的时候,还存心出来挑事儿,拿自己年轻时的事迹来撺掇二妹妹,你说二妹妹一个年轻小女郎,她懂什么?你一做长辈的自己都吃过这苦了,也不劝着,还来火上添油,这存的什么心啊?”

唤春瞠目结舌,“外祖母这也能忍?”

“那当然不能忍!”王容姬冷哼道:“见她这般下作,二叔索性就撕破脸了,让人强行把他们一家都扔去了街上,自生自灭去。”

朱夫人恨声道:“我拿她当妹妹可怜,不想竟是引狼入室!她自己没尊重,就见不得别人好,还想害我女儿跳火坑。”

唤春算是听明白了,安抚道:“舅母不用担忧,你回去就说我身上不爽利,想让二妹妹过来陪我几日,在我手上管教几天,保管她回心转意。”

朱夫人不哭了,有些犹豫道:“这……可晋王在府上,这合适吗?”

唤春摇摇头,笑道:“回头让晋王先搬去前院住几天就是了,让二妹妹跟着我住在后院,总归见不到。”

朱夫人松了口气,知道唤春是有主意的人,一时心中大定。唤春肯帮忙,令婉的事儿保不准就有转机了,遂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

快黄昏时,唤春便吩咐厨房做了几样晋王爱吃的菜,又把那京清酒取出来一坛温着,静静等着他回来。

直到天快黑,晋王才回来了,唤春忙上前帮他解着斗篷和外衣,抖了抖上边的灰尘,在一旁挂了起来。

萧湛悄摸摸靠近她,一只手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了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唤春往后仰着头,迁就着他的亲吻,这动作让她的脖子扭得有些难受,她便转过身,双臂搭在他肩上,温柔地贴了上去,让他亲个够。

萧湛吻的有些重,推着她的身子直往后退,直撞到了架子上,那挂在架上的衣服哗啦啦就掉了下来,压在二人身上,露出后面一扇琉璃屏风,屏风上画着一对鸾凤,振翅欲飞。

他抖掉衣服,哑着嗓子道:“到床上去吧?”

唤春摇摇头,擦了擦他嘴角沾上的口脂,“今晚我特地温了酒,吃了再就寝吧。”

萧湛强压下自己那股子冲动,又尝了一口她的胭脂后,才换了轻便的常服,来到次间用膳。

食案上已经摆了五六样细巧果菜,还有一壶温好的京清酒,萧湛刚好也饿了,执筷便吃。

唤春帮他斟了酒,又不时给他添着菜,看他吃的香,也跟着傻乐,自己倒是没正经吃上几口。

萧湛停筷看着她,给她夹了块盐水鸭,“你怎么光顾着我,自己倒不吃了?你也吃。”

唤春执筷稍稍尝了尝,便不肯多吃了,“我就喜欢看殿下吃饭香的模样,这说明我饭菜备的好,合你的胃。”

萧湛又给她夹了块桂花糖藕,道:“你备的好,更得自己尝尝,才知个中滋味。”

唤春抿唇笑道:“我最近胖了一些,晚上就不多吃了,殿下辛苦了一天,才该多吃一些。”

萧湛若有所思,边吃菜边对她道:“原来如此,待会儿回房你脱了衣服,我再掂掂重不重。”

唤春听他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脸上又是一红,夹起那块桂花糖藕就塞进他的嘴里,“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萧湛吃着那糖藕,只觉满嘴甜香,二人又一起小酌几杯酒后,便上榻安置了。

这京口的京清酒是用杂粮酿的,酒劲儿烈,不比会稽糯米酿的山阴甜酒适口。唤春才喝了几杯,脸上便红扑扑的一团,颇有几分海棠春醉之态,极尽妩媚娇艳。

她在床上软乎乎瘫着,萧湛一手搂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就往她怀里探去了。

唤春可不想这么轻易就让他得逞,双臂环抱着,就是让他摸不着,可大约是有些醉乎乎的了,她那无力的抵抗,反倒显得欲拒还迎似的,三两下就被他扒拉了下来。

“先等等,我有话跟殿下说。”

萧湛动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动作着,“你说,我听着呢。”

唤春认真道:“我舅舅家的二妹妹出了些事儿,我想把她接过来管教几天,得委屈殿下到前院住一住,回避回避。”

萧湛闻言,一时没了兴致,翻身在她身边躺下,挑眉道:“原来你今夜这么殷勤,就是为了这事儿?”

唤春便主动将脸颊贴到了他的胸膛,仰脸看着他道:“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萧湛看着她那娇媚的模样,若有所思道:“周家出什么事儿了,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吗?”

唤春摇了摇头,就把今日朱夫人说的事,又给他简单转述了一遍。

萧湛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从容道:“人各有命,这事本来也与你不相干,你这妹子能劝则劝,劝不了也不必勉强,免得日后她还觉得是你坏了她的姻缘记恨你。”

唤春点点头,“她到底年纪小,又没吃过苦,不清楚外头世道的艰辛,难免糊涂。”又话锋一转道:“再说,当初你设计那场相看,耍了人一遭,不得弥补弥补。”

萧湛笑了笑,“那要不是我的嘱咐,许鹚会帮周氏女操心婚嫁?这不是给她介绍的她没看上吗?”

唤春嗔怪道:“那你给人介绍个其貌不扬的?”

萧湛无辜道:“我又没见过,怎会知道那陆绪长相如何?世家联姻不都是只看门第家世吗?周氏不是也对陆绪的出身很满意?”

唤春便哑口无言了。

默了片刻后,萧湛突然抬手把她搂到怀里,好奇问她,“那你嫁给我,也有看脸吗?”

第42章 冥顽不灵可他竟还偏吃她这一套……

这一下就把唤春给问住了,她又闹了个红脸,图人身份也就罢了,还图色,她成个什么人了?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却见他那双凤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唤春微转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来金陵前,她也曾经想过,如果晋王长的丑怎么办?她也要为了富贵,捏着鼻子硬上吗?

可士族郎君普遍二十出仕,等他们能掌握权势的时候,大多都三四十岁了。所以想嫁一个有权势、又年轻的丈夫,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想着晋王的舅舅魏君,是名动天下的美男子,又是个大才子。即便晋王比不上舅舅的相貌,起码也应该五官端正吧?只要能凑合看过去,她也就认了。

没想到栖玄寺见到本人之后,他的相貌英俊,远超她的预期,她一时又惊又喜,看着他就呆了。

唤春脸上更红了,身子一扭,索性厚着脸皮抱住他,主动亲了一下他的脸,含羞带怯道:“我在栖玄寺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就觉得殿下很好看。”

那声音黏糊糊的,像含了口酒,美的人晕乎乎的。

萧湛笑了笑,小油嘴可真会哄人,可他竟还偏吃她这一套,忽地冒出一句,“那是你第一次见我吗?”

“不然呢?”唤春一呆。

萧湛不答,只低眼看着她,他的目光幽深若水,那似曾相识的感觉,看的唤春身上又是酥酥麻麻的一阵。

她有些微不自在,仿若被他看穿了似的,不由把头偏到了一边,嘟囔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萧湛把她的脸转过来,低头含住那微微嘟起的小嘴,“明日我搬去前院,今夜再好好陪陪我。”

*

翌日一早,弄珠和彩月就去前院收拾房间了,把晋王的日常起居之物都安置了过去。

本来该唤春亲自安排的,可她闹了一夜,身上酸疼,早上犯懒起不来,就让婢女去准备了。

萧从贞听说晋王从唤春屋里搬出来后,眼睛一亮,还以为夫妻二人闹矛盾了,正要去打探情况时,就见许鹚来了东府,便又忙退了回来,见机行事。

只见许鹚一路匆匆,穿门过院来到后堂,唤春已经在等着了,见她来了,便让她落座。

许鹚习惯性观察了一番她的面色,淡定开口道:“虽说晋王急要子嗣,但稍作节制才是保养之道,王妃精气神好,才更有利于受孕。”

唤春早上起嗓子便一直有些干哑,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便差点被茶呛住,她微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从容道:“我原也是这样说的,所以让晋王搬去前院,分房睡几日。”

许鹚点了点头。

唤春放下茶碗后,便又板起脸,微微责备道:“先前令婉的事儿,昨日我已经听二舅母说了,您老人家愿意帮忙牵线介绍,那自是我们的福气,可您怎么能给介绍个其貌不扬的呢?”

“其貌不扬?我觉得那孩子白白胖胖很可爱啊。”许鹚不能理解,摇摇头道:“我是个相士,看人相貌的方式自然是与普通人不同,谁知道我觉得还不错的孩子,她们年轻人却觉得不行呢?”

唤春懵了懵,眼神微微困惑道:“所以,其实也没那么丑?”

“怎么也不能说丑啊。”许鹚觉得唤春是在质疑她的相看水平,正色道:“我看着那陆绪长的慈眉善目,面如满月,是敦厚有福之人。倒是与他同来那位路郎,面薄耳瘦,人中短浅,恐非长寿之像。”

唤春思索了一会儿,她不好见外男,也没法儿亲自去确认这陆绪长相如何。可她自己就是许鹚相出来的,自然相信许鹚的相术。

“那照你这么说,这陆绪应该就是身材矮小了些,长相是过得去的,只是不合令婉心意罢了。”

许鹚点点头,“陆氏是南方土著士族,普遍身材短小,您能指望他跟晋王这北方人一样高大吗?”

唤春一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既是如此,那等令婉来了,我再劝劝她就是了,即便跟陆氏谈不成,也绝不能让她嫁给那个路郎,这路郎家世寒微也就罢了,但是命短不行,活不长的人,即便有才也难展其志,不能把妹妹嫁给这样的人。”

她前夫便是短命,年纪轻轻就去了,再没有人比她清楚丈夫短命的艰辛了。

许鹚道:“我便也是这样想的,晋王都吩咐了要寻个好的,我又岂会害她?”

唤春点点头,心里便有了谱,就让她回去了。许鹚起身,正要告辞,又想起什么后,便顺嘴提了一句。

“还有一事要跟王妃支会一声,那苏氏一家被周氏赶出来后,就找到了我那观中,说要是周二娘子看不上那陆郎的话,就让我把陆郎介绍给她家女儿,她们不嫌弃。我寻思着陆氏恐怕看不上她家的门第,便想问问王妃的意思,这事儿是管还是不管?”

唤春蹙了蹙眉,叹道:“当初要不是她闹那一回,我也没这么顺利成了王妃,苏姨母人虽有些天真不着调,总归不过是为了给女儿寻个好归宿。如今世道正乱,女子生计艰难,这也是人之常情,也不必为难她们。你若真有合适的人,便顺手提携她们一把,让她们安安生生,别一直闹腾就是了。”

许鹚了然,告辞离去。

与此同时,萧从贞的身影从回廊处转出,她看到许鹚离去后,就立刻吩咐了婢女,“你快跟上,看看她们在耍什么鬼主意。”

菖蒲领命,立马暗中跟上了许鹚。

……

却说周家这边,周老夫人得知唤春肯帮忙之后,心中的巨石也落了地,这日一早就派人去将令婉送去东府。

王容姬过来看人的时候,刚到门口,就听到令婉的哭骂。

“你们都走,都别管我,我就是饿死,也休想让我从了你们的意!”

令婉仍旧在屋里哭个不停,不肯进食,丫鬟仆妇各种哄劝都无济于事,一时个个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王容姬蹙了蹙眉,推门进去,看到蓬头垢面,双眼如桃的小女郎,心知此时劝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便开门见山道:“王妃身上不爽利,想让你去看看她,其他的事都先搁一搁,你随我去东府。”

令婉反抗激烈,“我不去,谁知道你们打了什么歪心思,你们谁都休想逼我嫁去陆氏!”

王容姬见她冥顽不灵,索性心一狠,直接让人把她强行塞到车上,扭送去东府。

东府的人已经在侧门等着接人了,令婉还是哭闹的很厉害,可东府毕竟不是周府,下人也不会拿她当主子小姐,没人跟她客气。

一个健壮的仆妇见她嚷嚷的声音大,恐惊扰了贵人,便直接塞了她的口拖去见王妃。

周家奴婢心疼自家女郎,还想劝着对方手段和软些,却被王容姬拦下了,让他们不要管,然后一行人就驾车返家,扬长而去。

令婉被带到后堂,唤春在堂上坐着,面色冷漠。

令婉嘴里呜呜发不出声音,挣扎反抗的很激烈,颇有几分宁死不从之意,唤春示意人把她放开。

嘴上刚一松,令婉便大喊大叫道:“我知道你们是串通好的,你们谁都别想逼我,我情愿铰了头发当姑子,也不随你们的意!”

唤春冷冷看着她,讽刺道:“怎么?当姑子你就与世隔绝了?当姑子你就能斩断尘缘了?当姑子你也得下山化缘,你就断不了尘缘!你以为当姑子就是头发一铰,住进尼姑庵里,什么都不用干,就天天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就能继续舒舒服服当你的千金小姐?你出了家,就再不是义兴周氏的小姐,没了这个姓,你以为你是谁?”

令婉哽住,被她呛的脸色通红,眼泪汪汪的,还是死倔着不服气。

唤春继续训斥她道:“遇见点儿事就要死要活的,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哪里还有半分千金小姐的体统?你过往还能清醒地嘲讽苏姨母,怎得事情到自己身上了,也犯了糊涂?敢情你的道理是只管他人,不管自己是吧?”

令婉倔强道:“你甭想劝我低头,你自己嫁了如意郎君,就巴不得我们都嫁个歪瓜裂枣,一辈子都比不上你。反正我这辈子是比不上你了,可我总会有些比你强的地方,起码我有爱,我不会像你一样一辈子为了权势富贵汲汲营营。”

唤春冷冷一笑,她是不会苦口婆心劝她,让她知道自己为了她好的,人教人,教不会,得事教人。

她并不反驳令婉,反倒顺着她的口风刺激她道:“没错,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好,巴不得你一辈子比不上我。我家世比你们清贵,容貌比你们美丽,我本来就该比你们过的好。你清高,你骄傲,你要追求真爱,你看不上我为了富贵汲汲营营,可现在我的丈夫身份尊贵,有权有势,年轻英俊又很爱我,我人生和顺,志得意满,我就是巴不得你们个个低嫁,一辈子仰望我,翻不了身。”

“你……”令婉气的牙齿打颤,破口大骂,“你好恶毒!”

“我就是这么恶毒,我还要让你给我做奴婢,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漂亮又知书达理的小女郎,可比我身边的丫鬟强多了,与其让你去给那乱七八糟的男人做牛做马,还不如让你来侍候我。”

“你休想!”

唤春冷哼一声,道:“怎么?我堂堂晋王妃,还使不动你了,让你伺候我,还委屈你了不成?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这福气呢。”

令婉气的脸色涨红,可她现在受制于人,父母都不知道唤春的恶毒真面目,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受的苦,他们不来救她的话,她就得被唤春磋磨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唤春教训完她,又转头对胡嬷嬷道:“我今儿个就把人交你手上了,胡嬷嬷别跟她客气,也别当她是我妹妹,你带去手底下好好管教管教,你手下那些人做什么活儿,就让她一起去干着,可千万别心疼,你心疼她,她翅膀硬了,可不心疼你。”

胡嬷嬷颔首道:“王妃放心,交到老奴手上,保管还您一个脱胎换骨的妹妹。”

令婉吓的说不出话了。

*

另一边,尾随了许鹚一路的菖蒲,晚间时回来东府,跟萧从贞回话,讲述自己此行发现。

“郡主,我都查清楚了,许仙长的道观里好像新住进一家人,那家人姓苏,原先寄住在周氏,因得罪了周氏,现被周氏撵了出来,无处可去,就暂时借住在道观。而且她家那女儿,先前晋王选妃时,也参与了相看,就是那个写了跟薛妃一样答案,却败给薛妃那个苏女。”

萧从贞眼神一动,想到今日下午那个被接到东府的周氏女,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晋王要住去前院,今日府里来了个周氏女。那苏氏一家被撵,是跟这周氏女有什么关系吗?”

菖蒲道:“听说那苏母撺掇周氏女郎追求真爱,跟人私奔,气的周家把她给轰出来了。”

萧从贞恍然有所悟,“我知道了,原这苏氏一家如今是跟薛氏有仇,也跟周氏有仇呢。”

菖蒲点点头,有声有色道:“可不就是,那苏母至今都觉得王妃该是她家女儿的,她女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寡妇了?”

萧从贞计上心头,“你下去准备着,明日我要出府,亲自去会会这苏氏母女。”

菖蒲领命,这便下去预备着了。

第43章 急功近利她如何配得上你?

胡嬷嬷带走令婉后,便安排了她去给徐妃守灵。

不到五更天的时候,仆妇就把她给揪了起来,大冷的天,奴婢也没有使用热水的资格,令婉只能用那刚从井里汲的冰水简单洗了脸,就牙齿打颤的到了祠堂。

既然她想出家做姑子,那就让她先过过尼姑的日子。上午去给徐妃诵经积福,下午去地里干活。当尼姑可不是每天光诵经就可以的,尼姑也要耕种寺院的土地,不种地的话,都去喝西北风去?

东府有一片自用的菜园子,于是胡嬷嬷就让管菜的婆子看着她去挖白菜挖萝卜。一天下来,小女郎的纤纤十指满是污泥,累的是头晕眼花,饥饿寒冷,有苦难诉,有泪难流。

唤春听着胡嬷嬷的奏报,觉得这还不够,以后嫁去寒门为妇,可没那么多奴婢伺候着,她还得亲手为丈夫洗衣做饭,打扫家务,抚养儿女,这些活儿她都不会干,那可怎么行呢?

要学的还多着呢,周家心疼女儿,狠不下心收拾她,她可不会手软。

胡嬷嬷心领神会,掰着指头一件一件数着,然后一一给她安排上。

*

与此同时的玄清观。

许鹚得了唤春的允可后,便给苏灵均介绍了一户普通人家,让她们一家可以在江左安定下来。

晋王相看时,因王公对苏姨母淫奔之举的直接否定,有头有脸的世家已经不会有人娶苏女,让自己沦为笑柄了。她们一家现在在士族的名声全毁,嫁高门大户是没指望的,也就次一些的人家能卖她个颜面了。

可苏姨母不甘心,她女儿这般年轻貌美,知书达理,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那从小都是照着高门大户主母培养的,若是嫁去小门小户,这些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许鹚劝她道:“你为女儿谋划好亲事,不就是为了在这江左立足,找个能养活你们一家的女婿依靠吗?我为你介绍这户江氏在南方颇有产业,十分富足,可保你们衣食无忧。”

可苏姨母经过晋王相看之事后,一心觉得自家女儿也是有机会做王妃的,胃口已经被养大了,看不上那名不见经传的江氏。家中有产业如何?还是得有权势,有了权,多少产业没有?

“江氏门第差,做官也没前途,灵均不能嫁这样的。要不您老人家就帮我们介绍介绍陆氏,反正令婉也看不上他。我也是吴郡人,怎么也算同乡,靠您面子说合说合,他再见见我们灵均这般人才,保不准就答应了。”

许鹚对她无言了,这苏姨母都嫁出去一二十年了,还拿自己吴郡朱氏的出身说事,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她如今的身份是苏夫人,人家议婚对象看的是她丈夫的门第不是她。

苏姨母功利心太强,又太蠢,有功利心无可厚非,但你不能嚷嚷出来,闹的人尽皆知。稍微有些体面的人家,听说了你们这样的名声,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谁敢沾惹?

她们一心只想着走捷径到终南,遇见个家世好的男人,就急不可耐的想把女儿倒贴上去,丝毫不考虑名声,急功近利的嘴脸如此难看,哪个好人家敢娶?

她们若有唤春一半心思缜密,都不至于把自家名声作践成这样,人人避之不及。

许鹚见良言难劝,便也不再多事管她们,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去。

苏姨母不服,觉得许鹚就是小瞧了人,薛女一个寡妇能当王妃,她的女儿样样都不比薛女差,还是黄花大闺女,肯定也能嫁高门。

她们缺的只是一个接触到高门的路子罢了,见许鹚如此敷衍糊弄自己,自然也是十分不乐。

苏姨母正要转身回厢房时,拐角处却悄悄出来一个女子,正是昨天跟她打听过消息的菖蒲。

“我家郡主想见见你,你跟我来吧。”

苏姨母眼睛一亮,这不路子就来了。

……

秦淮水榭上。

因着过两日王大将军就要返回荆州,王玄朗请了一些公府的官吏在此小聚话别,何彦之和周必行也被请了过来。

王玄朗拉着周必行灌酒,笑他道:“请你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我可是听说了,你是被母亲困在家中日夜用功,可惜忙活数月,媳妇儿依旧颗粒无收。”

众人闻言便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周必行面上微窘,连连摆手道:“王郎莫要取笑了。”

王玄朗又笑道:“你随大将军此去荆州,下次归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夫妻两地分居的,你母亲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呢?”

“公事为重,公事为重。”周必行窘迫道。

何彦之冷嗤一声,反嘲讽王玄朗道:“你倒是夫妻天天住一起,也没见你有一儿半女,竟还不如周郎呢。”

周必行面色和缓了些,暗中给他竖了竖大拇指。王玄朗脸色却不好看了,冷哼一声后,又拉着其他人灌酒。

何彦之也懒得掺和他们,独自走到窗前,看着对岸的风景。

冬日里万物凋零,这水岸也不似其他时节多人气,他望着朱雀桥方向,忽见桥头闪现一道婀娜女子身影,风吹落她的兜帽,露出了披风下的容颜。

何彦之远远望见丹阳郡主出行,心中微惑,她脑子不清楚,不呆在家里养病,出来乱跑什么?

他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跟周必行支会了一声后,先行作辞离去。

……

萧从贞秘密来到水榭的包厢,她唯恐被人认出,又拢了拢披风的兜帽,来到约定的地方时,苏氏母女已经在等着了。

母女二人连忙向郡主福身请安。

萧从贞解下披风,菖蒲给她挂了起来,她上下打量着母女二人,视线落在苏灵均身上时,眉梢微微一扬。

“的确是个美人儿,听闻相看那一日,你也答出了符合晋王需求的答案,倒也难得。”

苏灵均颔首道:“虽侥幸撞对,可终究没那个福分。”

萧从贞落座,又示意她们也坐下,淡笑道:“你自然是没这个福分的,晋王一早就看中她了,你们这群人,不过幌子罢了。”

苏氏母女同时一怔。

萧从贞从容道:“如今晋王为薛女所惑,她一个寡妇,生得妖艳,我心中实在很不喜欢她。一个寡妇,还是跟别人生过儿子的,日后怎配母仪天下?”

苏姨母点头附和道:“可不就是,那年轻小寡妇就是风骚有心机,惯会伏低做小把男人哄得团团转,把那男人的魂儿都勾走了。像我们家这般清白女儿,可拉不下姿态,做那种下作的狐媚手段。”

菖蒲闻言眼神一紧,轻咳了一声。

苏姨母脸色一白,这才想起丹阳郡主好像也是个年轻小寡妇,一时手足无措,吞吞吐吐,“郡主,我,我不是说你,我……”

萧从贞不以为意一笑,道:“你对这薛氏的怨气如此深,莫不是还有什么仇怨?”

苏姨母忿忿不平道:“她原答应了我成了王妃后,就接我女儿去给晋王做妾,不想如今竟让许鹚给我们胡乱介绍个人家打发了。实在有些小看人了,我们宁做帝王妾,不做庶人妻。”

萧从贞笑道:“你们虽有志气,可如今薛氏得宠,她自然不愿有人分夺她的宠爱。晋王这个人又正派有责任心,只要薛女仍是他的王妃,他都会护着宠着,其他人谁也别想插进来。”

苏氏母女闻得晋王如此人品,更是心向往之,不由可惜道:“晋王既然专一,那就真没法子让灵均也出人头地?”

“有啊。”萧从贞坦然道:“把薛女拉下王妃之位,你们不就有机会了。”

苏氏母女对视了一眼,便明白了丹阳郡主此行的目的。

苏姨母便主动道:“那薛女不是个正经人,她在成王妃之前,一直在跟谢郎交往,攀上晋王后,就立刻把谢郎抛弃了。”

萧从贞眼神一动,正色道:“谢郎,哪个谢郎?”

苏灵均道:“就是前扬州长史谢云瑾,薛女成了王妃后,谢云瑾就辞官归乡避嫌了。”

苏姨母接着道:“这薛女原就是个寡妇,指不定背后都跟多少男人睡过了,这样丧德无行的妇人,怎么配当王妃呢?”

萧从贞得知了这样的秘事后,一时欣喜若狂,当时就坐不住了,她果然没有看错,这薛女重阳时就能靠勾搭晋王献身上位,能做出如此无羞无耻之举,会是什么正经女人?

她立刻起身,就要回去跟晋王揭穿她的真面目,苏姨母又拦着她道:“郡主,若能把薛氏拉下王妃之位,以后少不得求您多提携提携我们灵均。”

萧从贞心里冷笑,一个卑贱寒门的小户女,也配妄想王妃之位?做个侍妾都是抬举她了,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她们母女对她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她干嘛提携她们?

不过嘴上仍旧敷衍着,“行啊,以后自是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等我的消息吧。”

说完便一扭身走了,苏姨母千恩万谢地相送着。

*

回来东府后,萧从贞以为抓到了唤春的把柄,便兴冲冲地来到前院找晋王告密。

一番话,添油加醋说的是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生怕不能毁了唤春的名节,也生怕晋王不信,竟将事情摹画的比苏姨母嘴里的还要难听十倍。

萧湛听完后,黑沉着脸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萧从贞急道:“阿兄甭管我听谁说的,现在事实就是那薛氏不守妇道,与人私通,周氏还帮她蓄意欺瞒。阿兄不知内情,竟娶了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她如何配得上你?日后她这些丑事若是被人捅出来,阿兄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萧湛听她如此挑拨,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

“阿兄,你现在就该立刻休弃了这不守妇道的贱妇,重娶一个清白周正的女儿,免得日后被这寡妇祸害了清名。”

萧湛始终沉吟不语。

“阿兄!”

萧从贞急了,就在她要趁热打铁逼晋王休妻的时候,忽闻一道轻浮的男声响起——

“那个人给郡主说了这么多王妃跟谢郎的事,就没跟郡主说说何郎吗?”

萧从贞心里一咯噔。

只见何彦之的身影,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了,他似乎已经在这里很久了,那刚刚的话,他应该也全听到了。

何彦之脸上依旧带着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那个跟郡主告密的人,是瞧不起我何彦之在外的风流名声吗?”

第44章 心满意足想你了

何彦之的语气慵懒散漫,带着几分看戏般的调侃。

萧从贞一怔,蹙眉道:“你怎么在这儿?你几时来的?谁让你偷听我说话的?”

何彦之挑眉笑道:“郡主甭管我几时来的,话既然让我听到了,免不了要多嘴几句。郡主向来知道,我这人话多,心里憋不住事儿,不吐不快的。”

萧从贞脸色阴沉,面有不悦,这何彦之最是滑头儿,怕不是来给她添乱的,“我跟晋王说话呢,也有你说话的份儿?”

“放肆!”萧湛斥道:“这是礼贤下士的态度吗?”

萧从贞眼神怨毒地剜了何彦之一眼。

何彦之不以为意地一笑,反问萧从贞道:“跟郡主告密的人,既然对王妃跟多少人交往过这种私事这般清楚,难道就没把我和王妃相看的事儿也跟郡主说说吗?”

萧从贞一懵,怎得何彦之跟薛女也交往过吗?苏氏母女可不曾提起这遭。

“那看来郡主对此事是毫不知情呢,中秋夜我跟周氏女相看时,误把王妃认作相看对象,当时还闹了好大的笑话呢。”

何彦之一笑,意味深长道:“按理来说,我这名声更坏,要给王妃编排风流事,那从我身上下手才更令人信服啊,偏挑了个本分正派的谢云瑾造谣,我这真是枉担了风流之名啊!”说完,还故意做出一副哀伤的模样。

萧从贞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再辩解什么,就又被晋王堵了回去。

萧湛沉着脸,冷冷打断她的话锋道:“你说的事我早已知晓,王妃出嫁前,王公已将此事告知于我,那谢云瑾是因妹妹的婚事,才跟周氏走的近了些,故而被人利用造谣。是王公让他辞官避嫌的,而非与王妃有私,为情所伤才辞官。”

萧从贞睁大了眼,敢情此事晋王早就一清二楚了?原来她才是那个跳梁小丑?一时脑中嗡嗡,涨红了脸。

何彦之正色提醒她道:“郡主以为王妃是那么好当的?晋王妃便是将来皇后,不把身家背景调查清楚,晋王会娶吗?跟郡主告密的人,连我跟王妃的事儿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其他人的呢?郡主别是被人骗了吧?”

萧从贞哽住,无言以对。

“出去!”萧湛低叱了一声。

萧从贞见晋王似是动了怒,吓得身子一抖,泪珠在眼眶憋着,当即就又坐在地上开始哭天抢地耍无赖了。

“阿兄,我都为你好,我一心为了你,你怎么就是不理解我呢?我们父母兄长都没了,我丈夫也没了,儿子也死了,我在世上就只有你一个血脉至亲了,这世上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还有人比我更想让你好吗?你现在娶了新人就全然不念兄妹之情,你受那薛女的迷惑,不肯信我,可我们才是亲骨肉啊,她会害了你的!”

她边哭边往萧湛脚边爬,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哭的声嘶力竭,惊天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阿兄,阿兄!你信我啊!”

萧湛有些不耐烦了,对外喝人道:“来人,没见郡主又发病了,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几个仆妇匆匆忙忙赶进来,手忙脚乱地拖着萧从贞往外走。

萧从贞不肯走,还躺在地上在发疯,仆妇索性又用那掺了迷药的帕子把人弄晕了扛走。

人一走,屋里就安静下来了。

萧湛脸色便愈发黑沉了,语气挟怒道:“郡主如今怎么成了这样的脾气?跟个长舌妇般爱挑拨离间?先是徐妃,今是薛妃,她就是见不得我过好!她以前也不是这样啊,这过江后是越来越犯了癫病了,偏又是我的亲妹妹,扔也扔不掉!”

何彦之翻个白眼道:“我就说这丹阳郡主不正常,今日在外边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去见了什么人后,就赶紧来给殿下说一声,免得她在外惹是生非,没想到竟是又犯病了,还发了这么大的疯。”

萧湛沉声道:“幸而是你来的及时,让我有些准备,王妃若真给她诬蔑了清白,是跳进长江也洗不清了。”

何彦之笑道:“应该谢谢王公的远见卓识,早把王妃的过去都调查清楚,告知了殿下,才避免了殿下与王妃的感情危机。以后任谁诬蔑了,左右殿下心里都有谱,只要殿下信任王妃就足够了。”

王公到底是权力场上的老狐狸,走一步看十步,思虑的是周全又缜密。若非王公早有防备,他又来报信儿,让晋王知道郡主私下见了乱七八糟的人,晋王若只听了郡主的一面之词,今日保不准是真要起疑王妃的。

萧湛不悦道:“到底人言可畏,多少眼睛盯着我们呢,她原是个寡妇,没法儿自证清白,才容易被人造谣。”

何彦之默了默,又问道:“此事要告知王妃吗?”

萧湛摇摇头,冷冷嘱咐道:“此事便不必污了王妃耳目了,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反倒给她心里添堵。你暗中派人去查,看郡主都接触了什么人,一个都别放过。”

何彦之颔首,领命告退。

……

另一边,唤春对前院发生的事情尚是一无所知。

晚间时,胡嬷嬷来汇报令婉的情况。果然是世家娇养的千金小姐,不过让她干了两日粗活,就有些遭不住了,估计很快就能回心转意了。

唤春笑了笑,道:“这算哪门子粗活?这不就是普通百姓家妇女的日常吗?别人都做的了,怎得换她去做就是折磨她了?”

胡嬷嬷笑道:“周娘子就是好日子过的太多,不知贫寒人家的疾苦,所以得教嘛,她自己都受不了这苦日子,以后就不想着私奔嫁人了。”

唤春点点头,令婉要真受得了这份苦,她佩服她,也乐得成全他们。

可她也别做什么嫁真爱后,让娘家帮扶丈夫前程,再给她大笔嫁妆过富足日子的美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什么人,就跟什么人过什么日子。

若受不了这份苦,还想要父母给的荣华富贵,那就趁早听安排。此事不过是她对她的一个小小考验,就看她自己意志够不够坚定,真爱够不够爱了。

就在这时,弄珠急匆匆进来,小声回说晋王往这边来了,就快到了。

唤春吃了一惊,不是说暂时分房,让他去前院独睡几日吗?怎得突然来了?令婉还在后院呢,他也不怕此时令婉在自己屋里,二人撞上了怎么办?她忙让胡嬷嬷退下,去好生看着令婉。

这时,晋王已经走到门前了,唤春连忙换了笑脸,匆匆迎了过去。

“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这什么都没准备呢。”

萧湛一言不发,看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唇,扣着她的后颈,猝不及防的就吻了上去,推着她往床上去。

“唔……”

唤春脑子一空,瞳孔大睁着,身子一下子就软了,她强撑着双腿,才能让自己勉强站稳。下一刻,就被他拦腰抱起,扔到了床上。

红罗帐落了下来,烛火摇曳了一下。

唤春在床上滚了个身,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萧湛的身子便如一座大山般重重压了上来,他胡乱吻着她,把手伸到了她的裙子底下,脱的太急,竟是越急越脱不下来了,索性都给撕了干净。

这动作有些粗鲁,扯得唤春有些吃痛,便低吟了出来,“殿,殿下……”

可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又被他含住了唇,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火花又烧了起来,他的身子带着滚烫的热度,烧到了她的身上。

萧湛一面吻她,一面要她。闭上眼,脑中就不断浮现出郡主那些污言秽语,说她跟谢云瑾如何如何过,说她跟多少多少男人睡过,说她是个多淫。贱放荡的女人……他想着,他明知那不是真的,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有些记忆是赶不走的,因为它已经来过了,就算强迫自己不想,它还是会冷不丁冒出来。

谣言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一旦出现了,就像白纸上落了一个墨点,擦不掉了,哪怕是假的,也会在人心上烙下一块痕迹,留下一丝记忆。

他越是想忘掉它,就越是想着它,那痕迹就越来越大,肆无忌惮的生长蔓延,反倒越是忘不掉了。

那种记忆的存在,就好像在不断提醒着他,他的禁脔被侵犯亵渎了,哪怕只是言语上的,可依然让他心里十分不悦,于是他就赌气般的要着她,带着一种惩罚般的侵略性。

唤春手指紧攥着床单,咬牙承受着,觉得晋王今夜冲动的有些反常,甚至有些粗鲁了。

他的呼吸浓重,可他身上没有酒气,应该不是喝醉了。

唤春猜测着,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心里不舒服了。

可他不愿说,她也只能用自己的经验去包容着他,温顺地抚慰着他,让两个人尽可能的都在此事中感受到愉悦,而不是他单方面的占有,而他也最终在这令人陶醉的温馨中恢复平静。

完事后,萧湛伏在她的身上,觉得很甜美很安详,像远离故土的游子又回到了他的故乡。

夜色深了,屋中的烛火也不知何时灭了,冬夜幽静的月色透过窗格凉凉洒在地上,也渐渐冷却了床上二人的热浪。

唤春抱着他的头,让他依偎着自己,用自己的柔情稳定他的情绪,她温柔地抚着他微湿的鬓角,关心道:“殿下,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萧湛闭上眼,把头埋在她的胸前,感到心满意足,“没什么,想你了。”

第45章 温存私语晚上我还搬回来住

翌日一早,萧湛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女子温顺地斜倚在床头,柔软的手指在帮他按着头,神清气爽的。

唤春对他笑了一下,“殿下醒了,昨夜睡的好吗?”

萧湛听着那关切的语气,回想起昨夜的事情,一时竟说不出话了。他一贯自诩稳重自持,昨夜却如此失态,如今见她若无其事的模样,反倒让他愈发没脸见人了。

“昨天晚上吓到你了吗?”

唤春呆了一下,坦然笑道:“没有,殿下是我的爱人,怎么会吓到我呢?”

萧湛听了这话,心里愈发愧疚了,他张臂把她搂到了怀里,歉疚道:“抱歉,我冲动了。”

无论如何,都不该把情绪发泄在她身上,让她有了不舒服的体验。

唤春主动往他怀里钻了几分,关心道:“是出了什么事,让殿下不高兴了吗?”

萧湛摇了摇头,缓声道:“是有一些事情,不过那是我要解决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唤春若有所思,她印象中的晋王一直都是理智而冷静的,昨天晚上才知道,原来即便是君王,他也是个普通男人,也不能做到绝对的情绪稳定。

在外人面前他还能忍着端着,可回到家关上门,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他也需要适当的释放。不过他释放的方式倒也刁钻,竟是喜欢在床上。

她推测是朝政上的什么事,让他有了坏情绪,她原也不该干涉政事,遂也没再追问。仍旧温馨地搂着他,让他在自己身边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殿下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说,不要自己憋在心里,即便是君主,也会有七情六欲,也会有喜怒哀乐,有了不好的情绪就要发泄出来,不然会憋出病的。”

萧湛笑了笑,他昨天是有些不悦的情绪,不过二人身心交融后,那如同乌云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也仿佛被阳光驱散了,此刻的确舒畅了许多。

他抵着她的额头道:“跟你只能说高兴的事情,不好的事情就不说了。”

唤春也笑了,亲昵地蹭着他的脸,心下也放松了几分。

就在二人在床上窃窃私语,继续温存的时候,弄珠在帐外有些焦急地小声提醒道:“王妃,二姑娘要过来了,拦不住。”

唤春吃了一惊,‘霍’地坐起身子,连忙帮晋王拿着衣服,胡乱帮他穿着,“殿下快回避一下。”

萧湛从容穿着衣服,不紧不慢起身,“怕是来不及走了,我到隔间避一避就是了。”

他前脚才绕到屏风后,那边令婉的脚步已经迈进屋了,彩月正在死命拦着,“晋王殿下在屋里,姑娘可不能冲动。”

令婉已经顾不得了,推开彩月就冲了进来,“薛唤春,薛唤春,你给我出来!”

此时,唤春才将将穿好衣服,发髻都没来得及挽好,她半散着头发,趿拉着鞋,便匆匆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板着个脸,看着令婉那没大没小的模样,厉声训斥道:“公然直呼尊者名讳,这是一个大家千金该有的体统吗?胡嬷嬷,胡嬷嬷呢?”

胡嬷嬷还没上前,令婉竟已“哇”的就哭了出来,“表姐,我受不了了,你饶了我吧。”

唤春一呆,彩月和弄珠也面面相觑。

只见令婉耍赖般坐在了地上,把通红的双手伸到唤春面前,哇哇哭道:“我不要念经了,也不要洗衣服了,你看我的手,都快被冰水泡烂了,呜呜呜……”

彩月心里憋着笑,上前搀扶着她,劝道:“姑娘有话慢慢说,你看这一大早的,王妃都还没梳妆呢,你就闯进来,还直呼王妃的名讳,那也是你能叫的?王妃不计较你的无礼,你还愈发放肆起来了?来,先跟我去外边候着,等王妃得闲了再过来。”

令婉不出去,出去了她就真见不到唤春了,她闹了几回要见唤春,胡嬷嬷都不让她见人,可她实在受不了了,这样的日子多过一天、一个时辰都是折磨,她会疯的。

“我不走,我不出去,你放开我。”

唤春神态从容,缓缓落座,示意彩月松开人,她看着那一脸泪痕,蓬头垢面的小女郎,坦然开口,“还绝食吗?”

“我好饿啊。”

“还私奔吗?”

“跑不动了。”

彩月和弄珠俱是掩口偷笑。

唤春颇无奈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令婉一抽一噎地走了过去,低着头,等着她教训自己。

唤春却也没有骂她,而是命人拿来纱布药酒,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执起她那干活干的红肿溃烂的手指,一点一点耐心帮她清洗上药,“知道疼了吗?”

令婉嘶了一声,手指抽了抽,“疼。”

唤春手上更轻了一些,帮她吹了吹,叹道:“舅舅和舅母是心疼你,舍不得打骂你,你倒好,反倒利用父母对你的心疼,以绝食来要挟他们了?你也就是仗着他们不会不管自己的亲骨肉,狠下心把你打死饿死,有恃无恐,才敢如此任性罢了。”

令婉低下眼,一言不发的。

唤春继续道:“你不喜欢陆公子,也不是非逼你嫁他不可,我们可以继续再相看其他世家嘛,世家好儿郎那么多,难道就没人比得过一个路郎吗?你才见了他几回,就敢认定终生?你自幼养尊处优,享惯了福,你连这几日的粗活都干不下去,怎么受得了跟着路郎一辈子吃这样的苦?”

令婉眼眶红红的,愈发说不出话了。其实她和那路郎也就见了一回,也算不得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因为抗拒嫁给陆公子,才叫嚣着要嫁他罢了,倒也不是非他不可。

唤春见她有所动摇,趁热打铁道:“陆公子虽身材短小些,可他出身显赫,门第高贵,你嫁给他才能继续养尊处优,而不是像你姨母那般,还要亲自操持家务,哺育儿女,不到四十就憔悴衰老如乡野村妇,你难道能忍受自己年纪轻轻便容颜老去吗?”

令婉打了个寒颤,想起苏姨母那张憔悴衰败的老脸,心中一阵恐慌,“不,我不要。”

唤春点点头,“正是呢,看你过这样的日子,我也会心疼呢。你看看苏姨母的女儿,留到十九都嫁不出去,她现在为了女儿的婚事都愁成什么样了?你能听她的忽悠?她巴不得你跟那路郎私奔了,好让自己女儿嫁给陆公子呢。”

令婉一脸茫然,“啊?”

还有这事儿?一个矮冬瓜她们也抢?她们可真不挑。

唤春语重心长道:“父母才是真的心疼你,如今你长大了,叛逆了,就听不进父母的话,总觉得他们在害你。父母如果是害你,那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突然冒出来投奔的姨母,难道就是真心对你好吗?你是她亲闺女吗?她凭什么要对你好?你别听苏姨母跟你说什么,得看她做什么,夫妻真要能有情饮水饱,她怎么反倒处心积虑给女儿谋划嫁高门呢?活生生的教训就在眼前,你怎么还非要去撞南墙呢?”

令婉陷入了沉默。

唤春叹了口气,她心中也有向往推崇那些不惧世俗,离经叛道的爱情,可梁祝成为千古绝唱,是因为双死殉情,没有面对生活的柴米油盐,他们若也私奔而去,保不齐就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结局。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劝令婉去追求什么真爱,那是一种为了迎合时论对所谓自由的追捧,而对她的人生不负责任的态度。

在这个乱世,容不下离经叛道的自由,只有奋力求生的挣扎。

“九品中正是以门第选官,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你若嫁个寒门,就是永无出头之日,即便有贵人愿意提携你的丈夫,可他的门第也决定了他一辈子做官的顶点。虽然很残酷,可现实就是这样,北方大乱,逃亡到南方的士族为了维护巩固自己残存的利益,只能加强内部联姻,更加排挤寒门。在这个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乱世,家族与家族之间还要联手自保,何况你我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呢?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道的时候,就只能顺应规则,全真保性,轻物贵己,一切以存我为贵,多爱惜自己。”

说完这些话后,唤春帮她手上系好纱布,最后对她说了一句,“我能对你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若你还是听不进去,我以后也不会再劝你一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令婉低下头,过往她只当唤春心藏恶毒,自私自利,如今听她劝自己这些好话,全然是在为了她的将来考虑,一时又羞又愧,泣道:“表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胡作非为了。”

唤春心下松了口气,倍感欣慰,笑道:“这就是了,回去后,好好跟父母认个错,别让他们担心了。我这边也让许鹚再给你物色着郎君,你这么好的人才,还愁没有好夫婿?也挑个自己中意的嫁了。”

嘱咐完之后,唤春就让彩月亲自去送令婉回家,算是给了周二舅一家一个交代。

这边令婉走后,在屏风后大气不敢出的萧湛,才慢悠悠踱出来,意味深长道:“你这妹子可真有意思,人果然还是得自己吃点儿苦头后,才能绝了吃苦的念。”

唤春笑道:“口口声声不怕吃苦的,那是真没吃过苦,但凡真挨过饿、吃过苦,就再也说不出不怕吃苦的话了。”

萧湛若有所思,想起刚刚听到她训妹时那一段又一段的道理,都是她自己吃了多少苦,经了多少事后,才能得到的感悟经验。

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全真保性,轻物贵己。哪怕为了生存,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自私贵己的时候,只要能不忘自然所赋予自身的真性就够了。

他对她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唤春眨了眨眼,强笑道:“许鹚都说了那路郎是短命相,我前夫便是短命,我怎么能让妹妹也嫁个短命的丈夫?我就是吃够了年轻守寡的苦,所以不想让她也跳火坑。”

萧湛心中一动,他看着她,恍然冒出一个念头——她吃过守寡的苦,所以才更珍惜现在的姻缘。

她有野心,并且所图甚大,而且懂得如何去做,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她会爱惜羽毛,洁身自好,绝不可能做出谣言攻击她的那种事,来自毁名誉。

萧湛想通后,心里突然舒畅了。

唤春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突然变得愉悦了。便觉得有些好笑,男人可真有意思,都说女人善变,爱耍小性儿,原来男人也这般善变,心思可真难琢磨。

萧湛觉得都是分房住闹的,才让人乘隙挑拨离间,遂道:“你这妹妹既然走了,晚上我就还搬回来住,可不许再推三阻四了。”

第46章 又惊又喜保不准是有喜了

晋王走后,弄珠才来帮唤春梳妆收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