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珠心下尤是心惊胆战的,边给她梳头边道:“晋王昨夜是怎么了,可把我给吓坏了。”
晋王鳏居多年,过往虽会贪欢一些,可在床上对王妃一向是很温柔尊重的,不会只顾自己愉悦,就忽视了王妃的感受,故而在这方面,二人一直都比较和谐。
可昨天晚上他突然过来,抱着王妃就上床求欢,要的又狠又急的模样,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生怕王妃柔弱的身子承受不住可怎么办?
可她们也不敢拦劝,没想到王妃也是厉害,在那种情况下都能反客为主,生生把晋王给安抚好了。
唤春摇了摇头,帝王心海底针,晋王不是普通的丈夫,他同时也是君主,不能把他当寻常男人对待。
“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让他不高兴了。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昨日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弄珠点了点头。
*
却说苏姨母那边,晋王吩咐下去后,东府的人很快就查到苏氏母女身上,准备来玄清观拿人。
苏姨母见事情败露了,便带着儿女火速逃走,一家三口惊慌奔逃出城,逃到郊外时,苏姨母不慎扭到了脚,再不能前行。
眼见追兵越追越近,苏灵均便让弟弟带着母亲藏到了一个山坳里,自己孤身去引开追兵。
冬日里草木萧条,万物凋敝。
苏灵均一路气喘吁吁地逃命,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边逃命,边回望追兵,不想一个不留神,脚上踏空,竟失足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东府的府吏追来此处,不见女子身影,望着山坡若有所思道:“从那边绕路下去寻。”一行人便又滚滚而去。
山坡下,苏灵均倒也命大,幸好这山坡上遍地是干草枯枝,她才没有摔死,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后,便又挣扎着爬起来往道上去求救。
腊月的天,天寒地冻,又是在荒郊野外,她若不及时找人求救,就算不被追兵抓住,也得冻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忽见一辆马车在道上奔行着,车后浩浩荡荡跟了十余人,手上提着各种各样的猎物,收获满满,似是刚刚狩猎归来的模样。
苏灵均心中燃起希望,想要呼救,可那马车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心急去追,脚下一个不稳,最后竟是扑倒在了那马车前。
只听一声嘶鸣,马儿停了下来,车夫看着倒在马前的女子,呵斥道:“哪里来的乞丐,不要命了?!”
“救……救命,救救我。”苏灵均早已是精疲力竭,有气无力地趴在车前呼救。
车夫蹙眉望着一身狼狈的女子,恐惊扰了贵人,就要招呼随从把人轰走。
车内之人正在闭目养神,察觉马车停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此人正是王玄朗,王大将军回去荆州后,他在金陵没了约束,便愈发肆无忌惮,整日悠游散漫,呼朋唤友,胡作非为。这日趁着天晴,便揪结了十几个随从来东郊狩猎,玩累了之后,便要乘车回去。
忽而听到一个微弱的女声在求救,便微微掀开了一点儿车帘,往外觑着人。
倒在车前的女子身段婀娜,体质窈窕,楚楚可怜,此刻虽是蓬头垢面,难辨真容,可凭他阅人无数的眼光看,姿色应该不差。
“慢着——”
苏灵均闻言,仿若抓到救命稻草,往车前爬去,“公子,救救我。”
王玄朗抬抬手,示意随从道:“把人抬上来。”
两个随从听命,一人驾着她一条胳膊,把人送进了马车里。
车厢内温暖如春,苏灵均狼狈从山坡滚落,全身全已冻透,此刻被暖着,才觉得有几分活过来的意思。她有气无力地趴在车厢,局促不安地望着对面端坐的男人。
这是个很年轻的公子,二十几岁的年纪,相貌英俊,举止矜贵,披着一袭玄狐裘大氅,手上抱着一个鎏金铜手炉,身边放着一把弓箭,弦上有血迹,她猜测应当是狩猎归来的某个富贵人家的郎君。
与此同时,王玄朗也在低眼观察她,见她脸上脏污难辨,便执帕帮她擦了擦脸。
苏灵均有气无力,没有办法抗拒,任由他为所欲为。
擦干净那泥污后,女子皎然的面色便映入眼中。
王玄朗不由眼睛一亮,捏着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果然没有看走眼,这女子生得极美,这些年,他总让手下人去各地给他搜寻美人儿,可选了那么多,最后竟还不若他自己随便在路边捡回来的一个,这才是他此行收获的最好的猎物啊!
苏灵均心中一颤,那种眼神,她逃难来的路上见过太多了,那是审视猎物的眼神。她竟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了。
她想挣开他的手,全身却软的没有反抗的力气。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王玄朗松开了她,视线往车外望去。
苏灵均松了口气。
车外传来马夫怒斥的声音,“瞎了你的狗眼了,王公子的车架,你也敢拦?”
那东府的府吏听闻后,连忙下马,在车前作揖,对车内之人客气道:“不知是王公子的车架,下官冒犯了,只是晋王要追捕的一个人往这边逃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公子莫怪。”
苏灵均心中一紧,手指也不由攥了起来。
这一点儿小动作也没能逃过王玄朗的眼睛,他瞥了一眼车中的女子,从容掀开车帘,对那府吏道:“是个女人吧?”
苏灵均心中一凛,额头冒出了冷汗。
府吏眼神一喜,“正是,公子可是见着了?”
王玄朗笑了笑,往西边努了努嘴,“我刚见着一个女子匆匆往那边跑了,你们这会儿子去追,保不准还能抓到。”
府吏得到踪迹后,千恩万谢的,匆匆告辞去追。
苏灵均松了口气。
马车再度上路,车轮碾在在郊外土路的碎石上,一路咯吱咯吱的。
车厢内很安静,苏灵均瘫在车中,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可听得东府府吏对他的称呼,便知他身份不凡。
他姓王,在周氏寄住的时候,她也了解过不少江左世家的情况,要是没有猜错,眼前之人,保不准就是王容姬那个琅琊王!
苏灵均一时心口狂跳,彻底不能平静。
王玄朗看着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模样,嘴角微微挑了挑,“你得罪了晋王?”
“不,我得罪了王妃。”苏灵均低下眼,语气淡淡的。
“薛氏?”王玄朗心中一动,眼前不由又浮现出重阳时那道婀娜秾艳的身影,可惜如今她被晋王收入囊中,竟是望之不及了,他复又低头看着那女子,“你如何得罪了她?”
苏灵均低低诉道:“先前,我曾在周氏寄住过,有幸跟王妃交游过一段时日,故而知晓她曾与谢郎交往之事,因不慎与人说漏了嘴,影响到王妃清誉,以此被王妃嫉恨,晋王才派人追捕我。”
王玄朗听她说着,那言辞条理清晰,不紧不慢,哀婉动人,仿若受了天大的迫害一般。
他思索了片刻,似想到什么,冷不防问她,“你是不是姓苏?”
苏灵均心里一咯噔,瞬间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王玄朗心中有了谱,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声调带着几分戏谑道:“王公亲口确认过的从根子坏掉的苏女,我作为侄儿,如何会不知道?”
苏灵均头皮一麻,瞬间如坠冰窟,脸色惨白。
*
东府。
黄昏时,府吏回来跟晋王回禀追捕苏氏一家之事。说那苏女滚下山坡后就找不到人了,这天寒地冻的,八成是活不了了。只是苏氏母子还没找到,手下人还在继续搜捕。
萧湛点了点头,见解决的差不多了,便将此事暂时置之脑后了。
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腊月十九,唤春的生辰怎么过?这是她在嫁过来后的第一个生辰,怎么也得给她办好了,方显敬重。
见天色已经晚了,萧湛便也抬脚往房间走去,和她当面商量商量。
月亮冷清清的一条,挂在天上,微弱的银蓝光照着他回房的脚步。
与此同时,唤春也早已梳洗完,在房间里静静等他回来。
她坐在妆台前,烛火摇曳着,照亮了镜子里她的容颜,弯弯的月牙眉下,眼底藏不住的甜蜜笑意。
关于那一夜晋王突然失态的内情,弄珠也已经打听到了,似乎是丹阳郡主在晋王跟前说了些跟王妃有关的污言秽语,晋王听了很不高兴,关起了郡主,又派人去抓在郡主面前造谣的人。
唤春心下也猜到了七八分,晋王大概是因为听到自己跟其他男人有染的谣言,才不高兴了。
不过这也不算坏事,晋王若不在乎她,质疑她的时候,应该是冷落她、不理她。可他却在床上对她表现出了强势的占有欲,说明心里又爱重她了几分。
他应该是有些在乎她了。
晋王现在又派人去抓散布谣言的人,说明他根本是不信谣言的。他既然不信,她索性就还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不必特意解释什么,免得像自己心虚一般,越描越黑。
随后,弄珠又提醒她这个月的月信儿已经推迟三天了,往日里她都是月初这个时候来的,非常准时,但是这个月却没有来,这段时日晋王与她同房频繁,保不准是有喜了。
听了这话,唤春心里一时又惊又喜的,对谣言的担忧瞬间一扫而空,只吩咐弄珠先不要声张,此事暂时保密。
……
就在唤春胡思乱想之际,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她心中一喜,忙起身相迎,主动张臂抱住了晋王的腰,十分依恋的样子。
“殿下回来了。”
萧湛呆了呆,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热情地迎接他。
他被她抱的紧紧的,她那娇软温暖的身子也贴他贴的紧紧的,他低眼看了看她的模样,好像十分喜悦的样子。
看到她欢喜,他也十分欢喜,想来她是等急了,都把自己洗好收拾干净了,又主动投怀送抱,邀宠的模样十分明显。
萧湛心里更喜,当即就把人抱起,放到床上,就要求欢。
不想唤春竟以手掩住他的口,把他推开几分,笑着拒绝道:“今夜不成。”
“怎么了?”萧湛不解。
唤春面上浮现娇羞之色,拉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上道:“我这里,可能是有了。”
第47章 趁人之危在你面前我才想做个小女孩儿……
萧湛先是茫然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还是有几分难以置信。
“当真吗?”
唤春依偎在他怀里,笑道:“这还能有假?我又不是没生过孩子,我身体康健,每个月信期都非常准时,上个月就是这时候来的,这个月却没有准时来,想是八九不离十了。”
萧湛还在震愕中没有回神,当年徐妃的孩子流产之后,因身体不好,就没再怀过孩子了。这些年,他身边虽然有萧恂这个养子,可到底是八九岁时才来到了自己身边抚养,没有从小养大的亲近感。
后来因着太妃和徐妃接连逝世,他守孝多年,也无心续弦之事,眼见人至中年还没有一儿半女,他也曾感慨自己这一生子女缘浅,才留不住孩子。如今忽闻她可能怀有身孕,一时心思纷涌,感慨万千。
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张臂就把她拥到了怀里,眼光在闪烁着。
唤春问他,“殿下,你高兴吗?”
萧湛看着她,心中满被柔情溢满,眼中露出难得一见的激动之色,“我很欢喜。”
他已经开始隐隐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起码先有一个孩子,他才能真正成为一个父亲,他这一生才算得上是圆满。
萧湛抚了抚她平坦的小腹,嘴角噙着笑意,“这是大喜事,明日就召几个太医来瞧瞧,昭告天下,与民同乐。”
唤春却是摇摇头,坐直了身子,正色制止道:“不可,俗话说‘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还是谨慎一些,等这胎坐稳了再告诉人。”
萧湛觉得有理,点头道:“嗯,都听你的。”
唤春又往他怀里依偎了几分,柔声道:“这到底是你第一个孩子,多少人都盯着呢,我只怕是我搞错了,所以还是等确定了再说比较保妥。”
萧湛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有孕自然是好的,就算没有也不必太过失望,我们可以慢慢来,这么多年我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片刻。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就是爱胡思乱想,这可不好。”
唤春娇声道:“在你面前我才想做个小女孩儿。”
萧湛笑意更深,又捧着她的脸亲了好几口,问她道:“再过几日是你的生辰,这喜上加喜的,想要什么礼物尽管说。”
唤春摇摇头,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笑道:“这就是殿下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了。”
萧湛见她这般知足,从来不跟自己要求什么,万事都是以他的利益为重,心里是更加动容。她越是贤惠懂事,他就愈发觉得不能亏待了她。
他将人紧紧搂住,一起躺在了床上,“你不说的话,那我就按自己的主意给你准备了,到时候你不喜欢,可不能后悔。”
唤春倒是挺好奇他会给自己什么的,笑道:“好啊,那我可等着瞧了。”
萧湛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小脸,二人便相拥睡去。
……
同一片夜色下的另一处房间。
苏灵均被王玄朗带到了一处私宅,小小一处院落,在巷子的隐秘处,宅中没有多余的人,只有两个看家的仆妇。
屋子里没有生炉,冷冰冰的,应该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苏灵均抱了抱胳膊,感觉屋子里冷飕飕的,有些不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仆妇端进来一个火炉,稍稍驱散冷意。公子经常带各种各样的女人来这里过夜,她们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王玄朗倒着热茶,递给她道:“你不是无处可去吗?今晚可以住在这里。”
苏灵均没有接茶,前后左右扫视了一遍房间,房中除了一张床一张案,没有多余的陈设,以他的身份,此处必然不是他正儿八经的家,想来只是个临时的住处。
“这是什么地方?”她有些忐忑不安的发问。
王玄朗放下茶,自顾自解开狐裘挂在一旁。
苏灵均看到他这个动作,莫名心中一紧,脚步瑟缩了一下,往门口望了望,做好了随时夺门而逃的准备。
王玄朗眼梢余光瞥到她的紧张,冷嗤了一声,“这是我外头的一处私邸,你可以放心住着,没人知道此处。”
苏灵均警惕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说呢?”王玄朗戏谑一笑,都跟自己来了还装清高?这个女子不糊涂,却是装糊涂的一把好手,“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那点事儿?”
“你……”苏灵均听他挑破窗户纸,一时脸色涨红,羞愤不已。
王玄朗在床边随意落座,目光在她身上上下审视着,“你真当我是什么好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要不是看她长得美,他才懒得多管闲事。不过她也该庆幸,他刚巧是个好色的,要是换了向其他人求助,她早被东府的人抓回去了。
苏灵均眼中饱含屈辱的泪水,这个禽兽,竟然趁人之危。
王玄朗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显得那张脸愈发楚楚可怜的,“可别哭,我这人一向不爱强人所难。你不答应,现在就能走,不过离了这里,你能保证自己不被东府的人抓走吗?”
苏灵均紧抿着唇,眼泪说什么都不肯落下来,无助感铺天盖地湮灭了她。
“你母亲和弟弟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答应了,明天就能让你们一家在此团圆。你不答应的话,你们一家可能就要在别处团圆了。”
苏灵均打了个冷颤。
王玄朗看着她,嘴角微扬,像她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无非是想靠美貌走捷径攀龙附凤罢了。
可九品中正是以门第选官,你的家世决定了你能联姻的家族,决定了你的为官品级。婚宦婚宦,结婚与做官是不分家的,家世门第不够格,没人有兴趣了解你的美貌与才华。
高门贵族为什么要娶她这样一个空有美貌,既无家世,又无名声,还有母亲弟弟这两个累赘的寒门女子呢?娶她一个就要对他们全家负责,没人想沾染这样的人家。
玩玩也就罢了,真娶进门,士族的男人也都不傻。
他故意叹了口气,让她认命道:“其实你自己也应该清楚,像你这样的情况,已经没有嫁入高门的指望了。你虽美貌,却家世寒微,更遑论我叔父还说过你母亲淫奔,你是从根子上就坏了。起码我们琅琊王氏同等级的士族,是没有人会娶你做正妻的,更别提晋王了。与其嫁入贫寒之家受苦,还不如跟了我。”
苏灵均眼中满是不甘,眼泪终于不争气地从眼眶滑落。
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凭什么一句话就可以定了她的终生?
男人离经叛道是名士风度,女人离经叛道反倒成了淫。贱无行。这些男人总是用花言巧语哄骗女人堕落,可到了娶妇的时候,却要求女子清白守贞名声好。
凭什么母亲的叛逆,却要让她这个女儿来承担恶果?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自幼努力读书,怡养性情,以为可以靠才华立世,靠自己逆天改命。可却因这乱世,将她彻底打回原形,在这人人自危的乱世,没有多余的善意去帮扶别人,世家联姻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而她一无所有。
薛女和她明明是一样的人,她们一样知书达理,美貌出众,一样生逢乱世,六亲无靠,为了生存下去,都只能靠嫁人去找个好靠山依附。
可因为薛女还有好名声,好出身,所以她可以轻松逆天改命。而她,失去了名声,没有高贵的家世,就要彻底陷入泥沼不得翻身。
凭什么?
王玄朗向她走近,给她递上手帕擦泪,“路在这儿,你自己选。”
苏灵均闭了闭眼,颤抖着手,从他手心接过了帕子。
*
却说周家这边,令婉回去后,那陆绪大约是真挺喜欢她的,还专程来周家拜访了一遭,想再争取争取二人的婚事。
那陆绪很懂礼数也很会说话,跟周二舅两人是相见恨晚,相谈甚欢。
周家上下见着陆绪本人后,也觉得令婉的形容夸大其词了,长的哪有那么不堪?面庞白净,慈眉笑眼,看着就是很有福气一个人,周家上下都对他的敦厚有礼很满意。
令婉经过唤春劝导后,虽仍对陆绪的身高不甚满意,可见其谈吐举止不俗,对他也没那么看不顺眼了。因想到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再走马观花的去遇更好的郎君,也不知要拖到几岁,只能勉强答应再跟他接触接触。
与此同时,谢蕴雪的嫁妆已经陆续从会稽送来金陵了,明年开春就要办她和周必昌的婚事了。
现已是腊月,腊月十九是唤春的生辰,周家上下还要忙着给唤春备礼,这个月还有得忙活呢。
响云也准备做一个暖手给姐姐做礼物,虽然姐姐在东府衣食不愁,可她也送不了什么名贵的东西,只能给姐姐送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贵贱都是自己的心意。
……
东府这边,因唤春有了怀孕的猜测,晋王心里着急,便先请许鹚过来暗中确认一下。
许鹚精通医道,可这还未足月,她就算再神医也把不出来喜脉。只让夫妻二人先别急,等到正月里足月了,就能确认了,唤春就暂将此事放在了脑后。
这日,晋王从尚书台回来后,便转入后宅,喊唤春出来,看看他给她准备的礼物。
唤春有些茫然,这还没到她生辰的日子呢,怎么这么快就准备好了?看着他那迫不及待献宝的模样,她心里也不由好笑。
二人来到前厅,只见胡嬷嬷带着一个小女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唤春看着来人,眼睛一亮,讶然道:“云儿?”
响云也兴奋地扑到姐姐怀里,“阿姐。”
唤春又惊又喜的,转头问晋王道:“殿下怎么把云儿给接过来了?”
萧湛从容笑道:“你原不是说过,你孤身流落江左,六亲无靠,无家可归吗?我想着妹妹跟你也是一样的,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你既又有了家,就还把妹妹接来自己家住着,东府这么大,给她腾一个院子单独住着就是了。妹妹也到了婚嫁之龄,回头我命人给她找户好人家,日后由东府安排出嫁,左右不妨事。”
唤春愕然听着,微微红了眼眶,这世上她最忧心的两个人,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妹妹。
她原就一直担心士族势力,她们姐妹不过是落魄的高门孤女,怕没有好人家愿意求娶妹妹,如今有晋王出面,妹妹的终身大事再也不用做愁了。
唤春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声调都不由哽咽了,“多谢殿下。”
萧湛便知这礼物送到她的心坎儿了,金银珠宝什么的俗了,她也不缺,送也无趣。送她妹妹一个好前程,了却她一桩心事,才算真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的家人。
第48章 勾三搭四这东府以后真成薛氏姐妹的天……
这边见过后,胡嬷嬷便先带了响云下去安置。
东府西斋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西斋在东府西北脚,幽静偏僻,精巧雅致,很适合未出阁的年轻小女郎居住。
晋王将西斋的一应人员配置,用度规格,都按照当年丹阳郡主未出阁时的配置安排,竟是将响云当成郡主公主般在养着。他既把人接来了,总要再把人风风光光的送嫁。
天色渐渐黑了,萧湛也和唤春回了房。
唤春心情愉快,对他侍奉的也十分殷勤周到。妹妹的事不愁了,她心头的巨石总算落地一块,一下子感觉没那么沉重了。
萧湛看她那模样,笑她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至于把你高兴成这样吗?”
唤春笑了笑,“对殿下来说,这可能就是抬抬手张张嘴的事儿,可对我们来说,却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萧湛又问她道:“你原是北方士族出身,如今朝堂上也多由北方士族掌权,故而我更倾向于妹妹和北方士族联姻,你心里有什么中意的人家吗?”
唤春笑道:“我不过一深闺妇人罢了,哪里懂得朝堂之事呢?全凭殿下做主。”
萧湛只想着要给她们个最好的,便道:“我那个表侄儿静深,重阳时你见过的,他年已十六,比妹妹大个两岁,年纪是很合适的。因兄长不欲让他早婚,故而一直没定下,你若觉得合适的话,我便给兄长修书一封,商议婚事如何?”
唤春呆了一呆,因又想起重阳宴上那个少年,他虽是生得好人物,可性子想来不是好相与的,何况王氏门盛,恐盛极则衰,终非良配。妹妹只需嫁个旧姓高门,能安稳度日就行,也不是非要去追逐权贵。
“王郎虽好,可这差着辈分呢,何况他当初对我有些误会,对我的印象不好,恐怕也看不上我家妹妹,勉强撮合,也是一对怨侣。”
萧湛点点头,觉得此言有理,琅琊王氏虽是第一流的高门,可王大将军狼子野心,王氏最终结局如何也难说,不能把妹妹嫁去这样的人家。
“是这个道理,那回头我把徐伯允召过来,让他帮妹妹留心着,你们既已结义金兰,你的妹妹,自然也是他的妹妹,他定会为你们寻个好人家。”
唤春含笑点了点头,心里自然十分满意。
*
另一边,苏姨母也很快被找到,满身狼狈的母子二人被带到了三桥巷的宅子。
王玄朗今天没有来,他先前已命人送来了不少家活什儿,并五六个小丫鬟,略一收拾后,这宅子有了些人气儿,竟也算是有了个家的模样。
苏姨母战战兢兢被带了过来,乍然见着光鲜亮丽的女儿,与自己的落魄狼狈对比鲜明。
她吃了一惊,和儿子面面相觑,因问这是怎么回事?
苏灵均面色麻木,将她们分散后自己的遭遇简单给母亲转述了一遍。
得知女儿把自己卖了后,苏姨母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恨地咬牙,满心怒火,扬手便给了女儿一个巴掌。她倾尽心力培养的女儿,本指望她能嫁入高门为妇,如今竟是给高门做了外妇,这下全毁了!
苏应忙拉着母亲,劝道:“事已至此,阿娘纵是打死了姐姐,也是无用啊。”
苏灵均被打的脸一偏,却没有闪躲逃避,她淡淡道:“阿娘如今怨怼我还有什么用?事已成定局,我总归是不中用了,倒不若趁着王郎还对我有兴趣时,让他把阿弟的前程给安排了,纵是日后被他抛弃了,一家人也好再有个指望。”
平静的语调,难掩心灰意冷的绝望。
苏姨母眸中蓄泪,哀声道:“你怎么能这样轻易就把自己卖了?早知你如今会无名无份的跟着人,当初我还不若答应了你和江氏的婚事呢,江氏纵是门第差些,可嫁过去到底也是正头娘子,我们一家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呢?”
苏灵均自嘲一笑,后悔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们得罪了东府,纵观江左,也只有王氏有能力给她们庇护。可人家跟你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帮你呢?除了这身子,她也没得交换,她不答应又能如何呢?
总归一步错步步错,在面临人生选择的时候,她们一次又一次选错了道,如今的下场不过咎由自取,也没得怨天尤人。
苏应道:“阿娘别哭了,姐姐说的不错,事已成定局,倒还不如把姐姐的牺牲利益最大化,王郎是王大将军的养子,大将军权倾江左,晋王都要忌惮三分,姐姐只要笼络住王郎,日后王郎袭了爵,掌了权,总归会有姐姐的出头之日。”
苏姨母无声流着泪,家里日后总归是儿子当家做主,他既如此说了,她也没得反对。
便抱着灵均能生下一儿半女侥幸,王玄朗看在孩子的份上,保不准就会给灵均一个名分。灵均的孩子若有了琅琊王氏的出身,前途就是一片大好,再也不用仰人鼻息。
自此之后,一家人算是在此处安定下来了。
苏姨母虽然不甘心,可如今一家人都是仰仗着王玄朗庇护,得罪了他,一家人都得再流落街头,朝不保夕。
王玄朗每每来家中时,苏姨母都会借故出去,独留女儿和他在屋里,从此以后,这女儿就算是卖给他了。
苏灵均清醒地堕落着,她早已声名尽毁,断绝了从良的路子。她知道王玄朗是不会娶她的,别说是做妻,哪怕是做妾,她因被王公否定过名声,也没有进王家大门的可能。如今木已成舟,她也只能这样没名没份的做他见不得光的外妇。
父母费心费力把她培养成才女,是为了让她到高门世家做贤惠持家的媳妇,可这里也算不得是个家,自也不需要她贤惠持家,以前学的一切便也都没了用武之地,她现在也只能做高门世家见不得光的外妇。
王玄朗到底还算是年轻英俊,身份显赫,在钱财上对她也很大方,起码他们一家再也不必为了衣食住行做愁,又过上了有人伺候的悠闲日子。除了没有办法给她名分,也算得上是个好情人。
可没有名分,她就随时有可能会被他抛弃,被抛弃后,她的下场可能会比之前更惨。
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出路在哪里,她大约已经没有未来了,未来一片荒凉,可也不知道现在这看似醉生梦死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苏灵均浑浑噩噩的。
……
而东府这边遍寻不着苏氏母女,晋王便将搜捕的人也都撤了回来。
他原也不是非要抓到苏氏母女,将她们发落一番如何,左右不过是给她们一个警告,提醒她们谨言慎行罢了。如今既然找不到人,想来她们已经知道怕了,以后也不会再胡言乱语。
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开,闹开了让人都知道这样一个谣言,反倒更不利于唤春的名声了。对于谣言,不理它,让它自生自灭,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忘,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
日子一日又一日过去,响云自被接来东府后,日常便是由胡嬷嬷教养,跟她学着打理府中内务,一方面给唤春分劳,一方面自己也学学如何管家,日后嫁了人,总归用得上。
萧从贞对此十分不满,后宅由薛女掌控也就罢了,如今连她妹妹都要来插一脚,这东府以后真成薛氏姐妹的天下了。
那薛唤春一看就是个贪慕虚荣,献身邀宠的,可男人偏偏都还吃她这一套狐媚功夫,被她哄得眼瞎心盲,全然不听逆耳忠言,倒把她这亲妹子打成外人了。
萧从贞气的牙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恨恨骂着,晋王这么纵着薛氏,早晚会被她害了!
自唤春嫁来东府后,萧恂每三日会来后院给她请一次安,不过这么大一个孩子,哪怕日日晨昏定省,恐怕也培养不出什么母子感情。
唤春虽是以长辈自处,却也待他客客气气的,不过嘘寒问暖,稍问学业,便不多做管束。
她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倒也不指望萧恂会尊她为母。毕竟这是丹阳郡主带大的孩子,她是后来者,她乱管乱教了,反倒显得丹阳郡主不会教孩子一般,平白给自己找气受。
这一日,萧恂请完安后,照旧回去前院,路过西斋时,忽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不由驻足望了望。
原是响云让人在园子里扎了一架秋千,此刻正跟几个丫鬟们在荡秋千玩闹。
“再高点,再高点。”
小女郎身披织锦银狐滚边大氅,玉手挽彩绳,坐在雕花踏板上,弄珠帮她推着秋千,只见她身子高高荡起,又轻轻回落,飘摇的衣摆上盘旋着零落的梅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玉蝴蝶。
萧恂一时看呆了,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朝她做了个揖,“二姨。”
响云笑意一滞,见是萧恂过来,便又大大方方笑道:“是世子啊,世子打哪儿过来?”
萧恂回道:“刚在仲母那边请了安回来。”
响云便知他是打姐姐那里过来了,她打量了萧恂一阵,他面庞清秀,个子已经很高了,比他这个年纪的大部分男孩子都要高一些。她还没住来东府的时候,只听闻世子是个顽劣脾性,可从她见他这几回来看,倒觉得他拘谨腼腆,不似传闻那般。
她便对他招了招手道:“丫鬟们没力气,你过来给我推秋千。”
弄珠忙笑道:“我们纵是不中用,也不敢让世子代劳啊。”
萧恂本也是个爱玩闹的性子,今见府中来了这般年轻漂亮的同龄小女郎,还招呼他一起玩耍,心里又惊又喜的,快走两步上前,殷勤帮她推送着。
“无妨,二姨抓稳了,我来帮你推秋千。”说着,手掌便落在她的肩膀,用力往前一推,那秋千架就跟飞了一般,直上半空。
响云身子高高荡起,兴奋地“啊”了一声。
这可把弄珠她们给吓坏了,一群丫鬟守在前后,生怕她摔着碰着了,边护着边担忧劝道:“世子,慢慢些儿,您可别纵了姑娘了意,可不禁这么玩儿,这么高摔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响云却爽朗笑道:“世子别听她们的,再用力推高些。”
“好嘞!”
萧恂只顾哄她开心,手上是越发没了轻重,那秋千荡的几要越墙飞出,吓得丫鬟们个个心惊胆战的,二人倒是笑得愈发开怀了。
就在这时,萧从贞打此处经过,看到二人玩闹一团的开心模样,不由面露不悦。
薛女这狐媚子把晋王缠住了不说,原来她的妹妹也是这般轻浮,年纪轻轻的就会勾三搭四,好好的孩子都给这小浪蹄子带坏了。
只见她疾步走过去,厉声呵斥了一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第49章 剑拔弩张一山不容二虎
萧恂听到姑姑的声音,吓得身上一抖,心知她素来不喜薛氏姐妹,见此情景,定然心中不悦,连忙缩回了手。
响云也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她转头望了一眼,不想因这一扭身,秋千打了个转,那踏板一歪,她就从那秋千上滑了下来。
奴婢们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接,响云却还是摔在了地上,疼的眼泪只在眼睛里打转,嘴上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萧恂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上前搀扶,只能看着婢女们把她扶起来检查安抚。
响云这边腿还没站稳,那边萧从贞就已经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了。
“下作的小贱人,你们薛家的丫头是嫁不出去了?都只赶着往东府里送,敢情我们萧家的男人就都是好的,年纪轻轻的就跟你姐姐学会了一套狐媚子功夫,竟连个伦理体统都不顾了,一家姐妹勾引父子俩人,你不嫌丢人,我还替你臊呢!”
一面说,一面只管把萧恂往自己身边拽,死死护着,仿佛薛家的女人都有什么狐媚的毛病,男人都沾不得。
响云听了这话,瞬间气血翻涌,脸色一下子涨红了。她到底年轻,脸皮薄,哪里听过这般羞辱人的话?当即气的一双美眸憋着泪,舌头直打抽,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旁边那些奴婢听了这话也不敢回嘴,只管跪在地上哆嗦。她们本就都是东府的人,不值得为了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小姨子,得罪了丹阳郡主,故而谁也不愿出这个头来维护响云。
弄珠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她作为唤春的陪嫁,若让她的妹妹跌了脸面,那丢的是唤春的人,日后府中上下都要轻看她一眼。
她把响云护在身后,独自面对丹阳郡主,厉声反驳道:“我家姑娘年轻不经事儿,郡主骂的那些话,她哪里懂得是什么意思?左右是晋王把姑娘接来的,您老人家要是看不惯,大可去找晋王说理,在这儿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
“贼小奴婢,我在这儿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萧从贞气不打一处来,疾言厉色道:“你当你是薛妃陪嫁我就动不得你了?这东府总归是我们萧家的,怎么也轮不到薛妃一个外人的奴婢猖狂!”
弄珠不服,继续争辩道:“谁是外人了?我家娘子嫁给了晋王,那就是晋王的内人,倒是郡主一个小姑子,怎么也来当嫂子的家了?”
“你……”萧从贞气的手抖,薛女嚣张,竟然连奴婢都这般轻狂无礼!
菖蒲见主子吃亏,也不甘示弱,站出来替主子回骂道:“这东府是没了规矩了,薛妃是主母,郡主就不是主子了?怎么都轮不到你一个奴婢吆五喝六,这般无法无天的,你也忒不把晋王放在眼里了。”
弄珠冷笑道:“奴婢就是太把晋王放在眼里,才要直言劝谏郡主,您自个儿想想自己刚才那番话,要照您那么说,这东府岂不成了藏污纳垢的淫窝儿?郡主这一番话,不仅损了我家姑娘的体面,更伤了世子的清白,那是能说的话吗?”
菖蒲羞愤不已,竟是被驳的也回不了嘴了。
这时,听闻了动静的胡嬷嬷也匆匆赶了过来,因见两边剑拔弩张,面红耳赤的,便让婢女们先送响云回房,检查检查身上的伤。
然后才好言劝着丹阳郡主道:“她小丫头不懂事,也是护主心切说了些没脸面的话,郡主别跟她一般见识,待会儿我罚她就是了,为个下人气着身子不值当。刚刚晋王派人说晚上回来时要考察世子的功课,郡主还是先带了世子回去温书吧,免得晚上又让晋王生气。”
一番后说的萧从贞哑口无言,只得忿忿领了萧恂离去,一路不忘嘱咐着他,别跟薛氏姐妹走太近。
……
响云被送回房后,身上摔的疼,情绪也很不好,趴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哭的很厉害。
唤春很快就听说了消息,连忙来西斋看了看。
响云见姐姐来了,哭的就更厉害了,不服气道:“我一个年轻未出阁的女儿,凭什么被她这样编排?若是传了出去,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做人,呜呜呜……”
唤春柔声哄着妹妹,响云眼睛哭的肿肿的,委屈的像一只小猫,只缩在姐姐怀里。
弄珠面色尤忿忿不平,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都给唤春转述了一遍,郡主骂的那些难听话,也一字不漏的转述了。
“郡主这话说的实在有些侮辱人了,不仅伤了云姑娘的清白,也伤了晋王的体面,这事说什么都要跟晋王说一声,让他来主持公道,辩辨这个道理!”
唤春沉着脸,道:“不值得为这些小事惊扰了殿下,连这些事儿都处理不了,我这主母如何服众?”
因命彩月去让胡嬷嬷把上午跟在响云身边的奴婢全部召了过来,胡嬷嬷很快就把人点清带了过来。
唤春扫了屋中众人一眼,正色道:“晋王命你们来服侍姑娘,她就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就是这样照顾主子的?好好荡个秋千,就能把人摔成这样?世子与姑娘虽是姨甥的关系,可终究男女有别,应当避嫌,见世子过来,你们不及时带姑娘回避,反倒纵了世子与姑娘玩闹,致使主子受辱,也不知维护。姑娘宽待下人,没想到却纵的你们眼里愈发没有主子了!”
众人吓得战战兢兢,跪了一地,不敢吱声。
唤春素来待下人宽厚,从不曾责打,今见奴婢们被派来照顾响云,却在主子受辱时不知劝阻郡主,也不知护主,便也不跟她们客气了。
训话完后,唤春便又问胡嬷嬷道:“主子受辱时不知维护,罪同背主,按照以往的规矩,该如何罚?”
胡嬷嬷颔首,恭敬道:“按照规矩,背主负恩者,奴婢之首恶,理当诛除。”
众人吓得痛哭流涕,纷纷磕头求饶。
唤春便冷冷道:“念在是初犯,今日又事有特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各打二十大板,带下去吧。”
胡嬷嬷应是,彩月便跟着她将一溜人带了出去领罚。
弄珠恨道:“这些奴婢原不是我们自家人,她们谁也不想为了姑娘这暂时的主子,得罪了郡主这老上司,自然不会尽心维护。幸而今日是我在场,不然姑娘一个人面对郡主,还不知道要再受多大的羞辱呢。”
唤春道:“云儿是暂时在此寄住,早晚要嫁出去,可我却是要在此一辈子的,她们此番不护云儿,就是畏惧丹阳郡主的威权,公然轻视我这个主母。”
毕竟连徐妃都折在郡主手里了,下人也不敢轻易对她全盘效忠,都想着坐山观虎斗呢。
弄珠若有所思,建议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只要这府上一日有丹阳郡主在,王妃都树不起这主母的威严。她本就是嫁出去的女儿,一直住在娘家算什么道理?何不若劝劝晋王把她给改嫁出去,王妃也落得清净。”
唤春摇摇头,叹道:“郡主到底是晋王的亲妹妹,又有些疯病,如何还能嫁人过日子?她是个寡妇,我曾经也是个寡妇,知道寡妇的不易。她就晋王这一个兄长了,晋王不养着她,又能如何?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如今是晋王登基前的关键时刻,他在外必须维持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兄友妹恭的良好家风,绝不能有任何道德瑕疵。”
弄珠只觉憋屈,“难道就这么纵着郡主?”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唤春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萧恂揣着两个白团子,怯生生来到西斋,来跟响云赔礼道歉。
彩月进来回禀道:“王妃,世子过来了。”
唤春眼神一动。
响云因郡主羞辱自己的时候,萧恂却躲在郡主身后一句话不敢说,心里还在生闷气,不想见他,滚到了床里侧,用被子蒙住了头。
唤春见此,便和缓了和缓面色,起身来到了外间见萧恂。
萧恂对她作揖,心虚道:“我听闻二姨一天都没吃东西,给二姨拿了两个白团子吃。”
唤春对他便不能如对下人时那般严厉了,换了笑脸和颜道:“世子有心了,我替妹妹多谢世子。只不过妹妹哭累了已经睡了,你先把东西放着,等她醒了我就哄她吃了。晚间晋王不是要考察你的功课吗?先回去温书吧。”
萧恂点点头,心知唤春是在提醒自己,免得郡主知道他过来,又要挑事儿骂人,把东西放下后,便告辞了。
把人客气送走后,唤春便又来了内室,还把那两个白团子给妹妹带了进来。
响云翻翻白眼,嘟着嘴道:“我都被人那样骂了,哪里还敢要他的东西,我才不吃。”
唤春叹了口气,东西又不能扔了,就让弄珠悄悄拿下去和彩月一人一个分吃了。
内室就剩下姐妹二人后,响云才不平道:“姐姐和晋王才是正经夫妻,郡主不过是小姑子,凭什么整日在府上颐指气使,不拿姐姐当嫂子尊重,还拿我撒气,姐姐如何忍得了她?”
唤春摇了摇头,“晋王就剩这一个骨肉至亲的妹妹了,血脉亲情在这儿,晋王总是割舍不掉的,我们只能暂时忍耐一些。”
“难道就要这样忍她一辈子?”响云不甘心。
唤春笑了笑,问她道:“过往我教你读《左传》,还记得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吗?”
响云点头,“记得,武姜偏爱小儿子共叔段,致使兄弟手足相残,母子情断。”
唤春却是摇摇头,“不,这个故事应该是郑伯想除掉共叔段,但是共叔段是他的亲弟弟,如果杀了他,世人就会非议他这个兄长不慈爱,有损君主贤名。可如果故意养成共叔段之大恶后,再以大逆之罪杀他,那就是名正言顺。郑伯克段,关键不在于郑伯想让共叔段死,而在于要让天下人觉得共叔段该死。”
响云茫然眨了眨眼。
唤春气定神闲道:“如今郡主虽有小恶,可大恶还未养成,故而还需忍耐,不是出手之机,且看我如何克她吧。”
第50章 狐媚惑主光嘴上哄我开心吗?
黄昏的时候天气阴沉了起来,没有下雪,下了一小会儿冰雹,冰刺刺,冷飕飕的。
直到深夜,萧湛才回来,身上带着潮湿的冷气,唤春连忙过来帮他换了衣服,又把他拉到熏笼边围坐着暖暖身子,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二人席地而坐,也十分温暖。
萧湛是去考察了萧恂的功课后才过来的,因跟唤春说起萧恂近来好像懂事的多了,人也稳重了,不似过往那般莽撞,想来是她管教有方。
唤春笑道:“我哪儿敢居功?其实就是世子长大了、懂事了。谁还不是小孩子过来的,哪能生来就什么都懂?不都是慢慢学慢慢改的吗。”
萧湛点了点头,想起刚刚查验功课时,郡主又来告状,因对她道:“我已吩咐了恂儿,往后再来请安时,不许再在后院多逗留,本以为让妹妹住在西斋,已经够偏僻了,不想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唤春滞了一下,便知白日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歉然道:“这事云儿也有错,见着外男她本该主动避嫌的,反倒和世子玩闹了起来,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萧湛手掌放在熏笼上暖着,跟她解释道:“恂儿年少父母双亡,我平素事忙,对他关心不够,他过江后也没什么玩伴儿,见着同龄人难免好奇,左不过小孩子们玩闹罢了,哪有那么多弯绕?郡主那么大人了,对着两个孩子骂那么难听,不止伤了自己的体面,也伤了孩子们的心,我只是怕你多心,才跟你提一提。”
唤春摇摇头,依偎着他的手臂,“郡主原有些病,又看护世子的紧,倒也不怪她,以后我们都注意些就是了。”
萧湛握了握她的手,“总归后宅是你做主,你看着办就是了,解决不了的就告诉我。”
唤春笑道:“倒还能应付,没到需要让殿下操心的时候,殿下专心政事就是了。”
萧湛点了点头,她跟徐妃是不一样的人,他不想拿她跟徐妃做比较,可一想到徐妃就是太过懂事委屈自己,把自己给给憋坏了,他便总是忍不住会担心,她也是这般贤惠懂事,便不想让她也走了徐妃的老路。
他又嘱咐道:“郡主有时候说话是难听,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若她实在过分,你又不好办的时候,你便跟我说,我教训她就是了。”
唤春浅浅一笑,语调轻松道:“我管她说什么呢?天天想着这些烦心事儿,太过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急着反驳自证,反倒越描越黑让自己心力交瘁,我还要不要过自己的日子了?明明跟殿下在一起的时候我更开心,有那闲工夫,我还不如多想想和殿下的开心事儿。”
萧湛莞尔,她的确是心宽,总能自洽。又故意戏她道:“那你和我在一起怎么开心了,光嘴上哄我开心吗?”
唤春眼珠一转,忽而笑的娇媚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唇上,“这里开心。”
又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这里开心。”
最后滑到身下,“这里也开心。”
萧湛怔了一下,旋即也笑了起来,笑的身上直打颤的,着实拿她没有办法,搂着她亲了一口,“明知身上不方便,就别勾人了,把人勾的火起了,又不能给。”
唤春娇笑着搂住他的脖子,身子整个软软倾倒在他身上,“郡主不都说了,我是个狐媚的小妖精,我可不能枉担了虚名。”
萧湛心里便愈发痒痒的,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握住了她一只手,“这是你自己勾起来的火,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狐媚惑主的。”
唤春羞的脸上一红,一时扭扭捏捏的,有些事儿过过嘴瘾,说起来简单,可真做起来,倒又不好意思了。
萧湛倒愈发得了趣,扳过她的脸亲了亲,拉着她的手自顾自弄起来,到了兴头上,还要在她耳边说些不正经的话。
唤春脸上愈发涨的通红,在他的百般诱哄下,才可算趁了他的心意。
萧湛闭上了眼,享受着她给自己带来的无数细小的快乐,身体不由自主地震颤。
她确实是个妙人儿,好风月,懂情趣。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竟也可以如此俏皮可爱,可以如此温顺又主动,他止不住的在那波浪中浮沉,身体和心灵得到了双重满足。
他的身体依恋这个女人,他的情绪也需要她的柔情抚慰。她给了他最极致的欢愉,也让他感到无比平静。
萧湛发出一声舒适地叹息,不由自主地唤起了她的名字,“春儿。”
唤春心中一动,他平素很少直呼她的名字,此刻听到他喊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是这般好听。
她抿着唇,“嗯”了一声。
萧湛把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搂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又低低唤了她一声,“春儿。”
那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只要叫着她的名字,就能看到春暖花开,万物生长。
*
秋千事件后,响云就彻底安分守己,每日安稳守在自己的小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日她原不过是看萧恂拘谨腼腆的模样有趣,才想着逗逗他罢了,不想竟被人这样编排羞辱,总之自己无意招惹,却防不住别人有心诋毁。
东府到底人多眼杂,姐姐也没有完全把府上人心收服,为了不给姐姐添麻烦,她也只能更加谨言慎行。
萧恂也是想不明白,那天她还主动喊自己一起玩,现在怎么不理他了?也是怪没意思的。
二人各自相安无事,这风波慢慢过去,也就渐渐淡忘了。
冬日渐渐远去,腊月十九过完唤春的生辰后,离过年也就没有几天了,金陵各级官署也纷纷来东府请安拜年,各自送上拜贺礼物,一整个腊月竟是一刻都不得闲。
幸得唤春身体好,精力足,操持府上这样庞杂的事务,竟也分毫不乱,将各处献的贺礼归纳府库后,又一一回礼,府中上下无不赞叹她的能干。
正月初一的正旦元会日,群臣晨间向晋王贺岁,晚间东府款待宾客。
这也是唤春自嫁到东府后,第一次主持招呼各大世家女眷,众人也都等着瞧瞧新主母的气派,幸而唤春也没让人失望,竟能把各处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体面妥当。
开宴前,许鹚又来给唤春把了把脉,已确定她有了身孕,夫妻二人都很高兴,因怕生了意外,只暂时瞒着,待满三个月,坐稳胎之后,再告知众人。
唤春因顾忌身孕,故而就免了今日众人的敬酒,不过是女眷贵妇们坐在一处闲话。
她只在宴上稍一作陪后,为免众人不自在,便先行离了宴会。
荀妙女这边见她离席,后脚便悄悄跟了过来。
唤春见她似乎是有事,便屏退了下人,邀她到偏厅一述。
今日府中各处都是张灯结彩的,二人坐在暖榻上,屋外的五彩灯火也能透过窗格洒进来,映着面色五彩纷呈。
荀妙女跟她打听着消息,“王妃还记得周氏那宗亲戚,苏氏母女吗?先头听闻她得罪了东府,晋王派人抓捕过她,王妃可知道她们的近况?”
唤春怔了一下,先前她曾嘱咐过许鹚帮苏灵均找户好人家嫁了的,许鹚只说她介绍的人家她们不愿意,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后来便没再也没有听说过苏姨母一家的事儿了,更遑论什么晋王抓捕苏氏一家之事,她更是影儿都没听过。
她摇摇头道:“这我倒是不知,我也很久没听过苏姨母一家的消息了。”
荀妙女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夫君近来常不归家,他过往荒唐归荒唐,倒真没做过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我心中有惑,便暗中审问了他的近侍,才得知他是在外边养了人,称作苏娘子。我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倒不是恼他在外养人,可若那女子真得罪了东府,我是不能纵着他胡来,包庇了什么不该沾染的人,跟东府作对的。”
唤春心里不由一咯噔,愕然道:“你是说苏女跟了王郎?”
苏灵均心性聪慧,不该是那糊涂人啊?她难道不知道王玄朗是有家室的人,根本给不了她正妻的名分吗?她跟着他图什么?
荀妙女摇摇头,叹道:“我没去看过那苏娘子,故而也不能肯定是不是那苏氏一家,若真是那一家,这女子跟了这样一个浪荡子,我只能说可惜。”
毕竟王玄朗已经有了她这个名分不可撼动的正妻,即便感情淡薄,貌合神离,没有子女。可他们这样的家族政治联姻,也绝不可能和离。
有时候没有感情的联姻,竟能比情投意合的婚姻更加牢固。情投意合的夫妻,感情淡了就散了,可只要家族利益需求在,政治联姻就不会结束。
苏女就算勉强攀附上王玄朗,也注定得不到任何名分。
唤春一时心乱如麻的,万没想到苏姨母一家竟会走到这个地步,她们一家虽有些功利心,可到底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孤儿寡母孤身流落江左,又是舅母的亲戚,若不是走投无路,又岂会自甘堕落。
她也不知她们犯了何错,晋王要抓她们,可若真是因为东府的追捕,导致她们如今的下场,那着实是东府害了她们了。
唤春让荀妙女先回去,等她把事情跟晋王问清后,便会给她一个交代。
荀妙女颔首,这便告辞了。
宴会结束后,萧湛回房,他今日喝多了酒,有些醉乎乎的,回房后,便上床倒头就睡。
唤春心里有事,坐在床头,强行把人拉起来道:“殿下派人去抓捕过苏氏母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