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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春 昔在野 21400 字 9天前

第31章 众望所归只有她,才是他后宅主母的最……

今日的东府倒也热闹,大约是因为要确认新主母的人选,连王氏兄弟也借着谈公务的功夫故意在府上多留了一留,想看看晋王最终会选定何人?

许鹚来到东府时,便看到晋王在书斋跟王氏兄弟商议京口流民安置问题。

似是心中已有成竹,晋王也不再一直想着相看结果,人反倒从容了。

许鹚向众人行礼,萧湛因问相看的如何?

许鹚呈上众人的答笺,回道:“周氏女个个端庄贤德,是闺阁之秀,却不能有什么出其不意的见解。倒是她们的表姐,谈吐颇有见地。”

萧湛正要翻阅唤春的答复,闻言抬头,“何以见得?”

许鹚道:“周氏姐妹虽然兼有贤惠、谨顺、贞节的美德,可只有苏氏和薛氏关心了殿下的子嗣问题,殿下年已三十,却至今没有一儿半女,可不令人担忧吗?”

萧湛眼神一动,苏氏,不是该只有薛氏吗?这苏氏又是哪里跑出来的?他忙翻阅了一遍答笺,看到那两张一样的答复时,眉峰微微蹙起。

“许士是如何看的?”

许鹚便建议道:“以老妇看来,这薛氏女虽然是个寡妇,但出身高贵,品性稳重,比周氏女贤惠,比苏氏女可靠,她才是更值得成为这东府主母的人。”

“寡妇?”未等晋王开口,王大将军倒是先蹙起了眉,斥道:“你是老糊涂了?这世家是没清白好女儿了,你竟给殿下相个寡妇?”

王公眉峰一蹙,这是晋王娶妇,晋王还没发表看法,大将军怎么开始越俎代庖了?制止他道:“大将军莫急,且听许士如何说法。”

许鹚继续道:“老妇原也担忧这薛氏寡妇的身份不妥,虽说另一位苏氏尚是个未出阁的女郎,可因得知她母亲是年轻时失德,与人私奔而去才有了她,便觉得她这出身不好,恐怕不能得到朝廷认可。”

王公闻言后,果然蹙眉反对道:“母亲淫奔,品行不端,这女子是从根子上就坏了,难保日后不会失节,这个不好。”

许鹚也点点头,接着道:“正是呢,薛氏女虽是寡妇,可平素以礼自防,甚有德名,且年纪成熟,人品稳重,关键还能生养子嗣。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周氏的女儿纵然年少可爱,可殿下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你打理后宅的女主人,而不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娇妻不是吗?”

萧湛故作惊讶,“生养过的?”

许鹚笑道:“不错,这薛氏跟前夫生过一个儿子,体态婀娜,丰容婉艳,是宜男之象。殿下称帝在即,却只有恂世子一个养子怎么够呢?殿下如今当务之急是生养子嗣,可不就该选好孕宜男的妇人来生养吗?”

这一番话说的连王大将军都沉默了,无子一直是他的心头之憾,没人比他更懂没儿子的苦恼了。何况宗室男丁单薄,的确是需要多绵延子嗣的。

许鹚继续劝道:“如今家国丧乱,人口凋敝,朝廷也一直在鼓励寡妇改嫁生养人口,殿下是君主,若连您都介意娶寡妇,那哪里还有人愿意娶寡妇呢?何况这薛氏虽然出身高贵,却是个没有父叔兄弟,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孤女,实在是很合适人选啊!”

闻得是个无父叔兄弟的孤女,王氏兄弟均眼神一动。

王妃家族便是将来外戚,外戚,只要门第合适即可,无需太过强盛。薛氏荫华族弱,又是个孤女,实在是很合适的人选,他们兄弟也不用担心将来外戚分权的问题。

王公便支持道:“俗话说娶妻娶贤,殿下是贤明君主,王妃理当是以贤德为贵,若这薛氏果真贤惠,殿下又有何可犹豫的呢?”

王大将军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且生养过的妇人,再生养孩子也会容易些,若这薛氏果然既贤惠又能生养,那正是殿下当下急需的夫人。”

萧湛笑了笑,遂点头道:“既然王公和大将军都如此说了,那就选她吧。”

当下众人便纷纷向晋王称贺,薛女为妃之事遂定。

……

与此同时的周家,相看时的变故可把老夫人给气的不轻,这边一结束,便将朱夫人叫来训斥了一顿。

当初她是看世道混乱,苏氏孤儿寡母流落在外可怜,怜她们母弱子幼才让她寄住在家,不想竟是引狼入室了!

朱夫人也委屈,她哪能想到妹妹年轻时没脑子,老了还这般不尊重,险些害了自家儿女。

周老夫人冷脸训斥她之后,便起了撵走苏姨母一家的心思。可周氏毕竟是大户人家,也没有将人强行驱逐的的道理,事情闹开了,外人免不了要议论他们仗势欺人,不念亲戚情分,欺负人孤儿寡母,丢人的是周氏。

周老夫人终究还是要体面,只让人默默断了她们的衣食供给,服侍的奴婢也全部召回,等他们忍不下去了,自然就走了。

*

相看后翌日,许鹚便再度登门,宣布晋王的最终选择。

周氏姐妹并着唤春姐妹、苏氏母女都被传到了正堂,众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东府的相看结果。

许鹚满面春风的跟老夫人道贺,“老夫人大喜,薛娘子大喜,晋王殿下已经决定续娶您的外孙女薛大娘子了,册封婚书也已经备好了,请速速准备出嫁事宜吧!”

话音落,周老夫人一懵,众人也是目瞪口呆,如遭雷劈。

响云最先反应过来,心中一时百般称快,只觉扬眉吐气,“原来姐姐才是真正的凤命所归,周氏的贵人!”

周老夫人拿着婚书,还有些没回过神,“春儿?不是,怎么会选了春儿呢?”

唤春也是一脸茫然地做出惊讶之色,“怎的会选了我呢?”

许鹚对众人笑道:“晋王听到薛娘子的答复后,心中感慨良久,晋王年已三十,却无一儿半女,子嗣之事一直是晋王心头隐忧,却被薛娘子一语道破,这才选定了薛娘子。”

朱夫人气的不轻,不服道:“可一开始不是说要在周氏择一女吗?怎么不是周氏的女儿呢?这不是临时变卦吗?”

许鹚坦然道:“殿下的确说是要在周氏择一女,没说要择一周氏女。”

朱夫人气的咬牙,恨恨看着苏姨母,都怪她来搅局,才坏了女儿的事!

苏姨母闻得是因子嗣之故才选择唤春,便知女儿也答对了,也是颇为不服,“可我们灵均不也是一样的答复吗?为什么不是灵均呢?”

许鹚笑道:“苏娘子虽也不差,可晋王当下最需要的既然是子嗣,那生养过儿子的薛娘子自然更加合适。晋王也是在得知薛娘子还是生养过的妇人后,才决定要续娶薛娘子,早日绵延子嗣。”

周氏众人咬牙暗恨,憋的个个脸色通红,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貌美,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贤惠,也是各有所长,难分伯仲。可宜男这一条,那可真是叫众人恨的牙痒,又哑口无言了,总不能让自家清白的女儿,先去给别人生个儿子来证明自己宜男吧?

晋王需要儿子,偏她又能生儿子,怎么她就赶的这么巧呢?

这苏姨母依旧不甘心,“我就不信我们灵均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比不过一个残花败柳的寡妇,分明你见过薛氏容貌,知她生的貌美,晋王才从两人中选了最美貌的一个,若晋王也知灵均貌美,又岂会选她一个寡妇?”

响云气的涨红了脸,她自己一个不知羞耻跟人私奔的淫。妇,有什么资格骂她姐姐是残花败柳的寡妇?

她还没来得及回骂,便听许鹚正色打断道:“这就是胡说了,我虽见过薛娘子,可晋王不曾见过,晋王选妃不是选美,我跟晋王提她的容貌做什么?只是赶巧了薛娘子的答复合了晋王心意,她的条件又最为合适,才选中她罢了,晋王是贤明君主,难道会是那肤浅的好色之徒?”

苏姨母被驳的哑口无言,谁敢骂未来的皇帝是好色之徒?

许鹚又正色对众人道:“何况薛娘子的才德,是得到了王公和王大将军的认可,晋王才最终点头的,这也并非晋王一人之意。”

众人更睁大了眼,谁不知王氏兄弟大权独揽,能让他们点头,那就是得到了满朝文武的认可,众望所归了。

令婉心里着实不平,想到自己的婚事坎坷多磨,高的人家看不上她,低的她又看不上。未婚夫死在了南渡路上,她两度相看又都被唤春截胡,心里着实是委屈无助,登时便哭出来了。

朱夫人把她搂到怀里小声安抚着。

尚柔倒是看的开,神态平静,第一个过去跟唤春道喜。

她本来也没指望选上,本来母亲就是更希望令婉被选中的,姐妹二人虽然都来相看,但是母亲给令婉准备的衣服首饰都是远胜自己的,她本来也无意跟姐姐相争,不抱希望,便也不怎么失望。

徽华也是鼓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缩到孔夫人怀里委屈。

许鹚见状,便安慰她们道:“女郎们莫要失望,毕竟晋王只能娶一个,总有人会落选。女郎们都还年轻,又生得好人才,改日我为女郎们留心好婚事。”

周老夫人见此事大局已定,多纠缠无益,便吩咐众人退下,单独留下了许鹚私下询问这究竟是在闹哪样?

许鹚私下里也不瞒老人家了,坦白道:“晋王以后是要做皇帝的,所以场面上的话是必须要那样说的。可老夫人是通透明白人,私下里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当初栖玄寺祈福的时候,晋王的确偶然见过薛娘子一面,便留了心,因不好直接开口求娶,才设计了这一场相看。晋王要的本来就是薛娘子,老夫人早些准备出嫁事宜就是了。”

周老夫人心有所悟,怪道呢,原是晋王一开始就意在春儿,可因春儿寡妇的身份,又生得太过美艳,不好直接开口求娶,这才拐弯抹角给她造势,让世人都知道她是因贤德被选,而非以色事人,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后才好求娶。

晋王是君主,可也是个男人。男人嘛,哪个不好色?只是不好意思明说罢了。

毕竟晋王并非皇室嫡系子孙,本来没有即位资格,不过是因时局动乱,才偶得造化,本身便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为了日后能顺利登基,晋王此时更要谨言慎行,不能沾染任何道德瑕疵,惹人争议。

周老夫人心知晋王名誉为重,哪怕真是因为春儿比周氏几个女儿貌美,那也只能是春儿比她们贤惠。何况连她自己都觉得春儿比自家孙女更有大家主母风范,只是担忧她一个寡妇,会被晋王瞧不上罢了,没想到晋王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敞亮人。

想通后,周老夫人便笑道:“晋王看上了谁,我们还能拒绝不成?无论选中我们周氏的孙女还是外孙女,那都是我们的福气,烦劳许仙长回去回禀晋王,我们会尽快安排出嫁之事。”

许鹚含笑点点头,这便告辞了。

今天这一番闹腾后,周家几个女孩儿也都哭累了,便各自在母亲的安抚下睡了过去。

周二舅得知东府的选择后,也是一头雾水,晚间便来到永庆堂悄悄跟母亲吐苦水。

“这原先说的是要娶我们家的女儿,怎么到头来反倒娶了春儿呢?”

周老夫人倒是看的开,只对儿子道:“自古树大招风,周氏强盛,原也该低调避祸,若真成了外戚,将来可能还要不得善终。虽说没娶我们家的女儿,可不也娶了我们家的外甥女吗?我看也未必是坏事,何况如今局势动荡,咱家几个女孩儿年纪小,又都是天真直率的性子,勉强作配晋王,以后保不准还要惹出祸事,倒是春儿稳重,能顾全大局。”

周二舅皱眉道:“我自然知道春儿是个好的,可晋王原说是要跟我们周氏联姻,最后却娶了薛氏的,您说这叫什么事儿?”

周老夫人又开导他道:“春儿是个孤女,无父无母无兄弟,就算成了皇后,她不还是要仰仗舅舅们在朝堂上给她支持吗?即便不是我们周氏直接与晋王联姻,以后也少不了周氏的好处。如今大局已定,晋王既看上了她,我们就早日准备婚事,把人给晋王送去就是了。”

周二舅点点头,叹息一声,便告退了。

*

梧桐苑。

此时,月明星稀,唤春坐在妆台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阴恻恻一笑。

她知道她们都恨她,苏姨母心里也一定很不服气,明明她的女儿也答对了,晋王为什么最终却选了她这样一个残花败柳?

她的女儿比她年轻,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凭什么就没她的气运?

可绝世的美貌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男人只会垂涎美色,对她趋之若鹜,根本不介意她是个寡妇。只有那些自觉被损害了利益的女人,还有那些吃不到葡萄的男人,才会一直揪着抨击她是个残花败柳。

她们恨她,却也只能恨她,哪儿舍得去恨那些男人有眼无珠,宁愿娶她这样一个二婚的寡妇,都看不上她们那水葱似的清白女儿。

到了晋王这般年纪,以他的身份,续弦所求便不再是小儿女般无病呻吟的情爱,不需要一个让他时常柔哄安抚的小娇妻。

他需要的,是一个在他筹谋大事之际,君临天下之前,为他坐镇后宅,统领家事,诞下血统高贵的继承人,让他无后顾之忧的贤内助。

她们这些嫩丫头片子,脸又嫩,心又软,性子又急,根本不是合适人选。

只有她,有着成熟的年龄,丰富的阅历,坚韧的心智,是一坛沉淀深厚的老酒,是一株迎风怒放的牡丹,历久弥香,风韵醇熟。

最重要的是,她的上一段婚姻,已经证明了她身体康健,能生儿子。

只有她,才是他后宅主母的最佳人选。

第32章 送君南浦终究是我害了他

另一边,苏灵均回去听竹苑后便哭了,哭的停不下来,只觉前途渺茫,简直暗无天日,便有几分万念俱灰了。

“我和薛女是一样的答案,凭什么我不可以?我怎么也想不通,我才貌不输,又是个黄花闺女,有何处比不上她一个残花败柳的寡妇?”

苏姨母愤恨道:“晋王哪里是因为薛女有宜男相才选她,归根结底,不过就是嫌弃我们门第微寒,不若薛女高贵罢了。”

苏灵均抬起泪眼望着母亲,哀声道:“若只是门第差,对晋王的身份来说倒不算什么,他定是知晓了我的出身,故而质疑我的品行,不想阿娘年轻时的一时冲动,如今竟害我至此!”

苏姨母觉得很委屈,“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埋怨起我来了?我难道不想让你过的好吗?从小到大我这般费尽心思培养你诗书文学,为你培养才女的美名,不就是为了让你好吗?”

苏灵均眼中含泪,当年在洛阳,百家争鸣,名士辈出,有多少名声才华不逊男儿的才女,以才立世,开宗授业。

母亲也总想把她培养成这样的才女,靠自己闯出一番名堂,立一番事业。像先帝的兰贵嫔一样,即便貌不出众,家世平凡,依旧可以凭借才华入宫,位列三夫人,得到皇帝的礼敬。

不想如今战事一起,北方一乱,读书竟都成了无用功。她们只是些弱女子,如今流离失所,六亲无靠,最后还是要靠嫁人来换取活路。

可越是在乱世,世家贵族就越抱团排外,更倾向于和同等级的士族联姻,根本不会看她这样的寒门一眼。

“如今连晋王都知道了我们的名声,连他都看不上我,哪里还会有世家愿意娶我?我们为了攀龙附凤,名声尽毁,又把周氏也得罪了,这地方我们还住的下去吗?”苏灵均哀声道。

周家的仆役婢女已经都悄悄撤走了,周老夫人虽没直接开口撵人,可也是变相逐客了。

苏姨母道:“反正周氏也没开口让我们走,我们且先住着,不就是没人服侍了吗?大不了自己动手干活儿,反倒是离了这地方,我们能去哪儿呢?”

苏灵均心中虽耻,可也是不甘心离开周家的,且不说周氏的锦衣玉食,虽然现在已经被周氏收回了。单就周氏在金陵世家的名望,若离了此地,她们就更没路子能接触到权贵了,脸面哪有前程重要?

周氏不开口逐客,她们就装糊涂到底,就不信周氏还能不顾体面把她轰出去吗?

*

晋王将娶薛女为妃之事,很快就在金陵世家传开了。

何彦之母亲刘夫人听说风声后,竟是松了口气,还颇得意的跟儿子说,她果然没看错,那薛氏是有大造化的,绝非池中物,只是也奇了,明明说的是要相看周氏,最后却把薛氏的女儿娶了。

何彦之早知今日结果,故也没有惊讶之色,来到东府时,仍是一副散漫的语气道:“殿下这口风瞒的可真够紧的,竟然就这样不动声色抱得美人归了。”

萧湛抬眼看了看他,“你消息倒是快。”

何彦之莞尔一笑,“殿下好福气,那薛氏不止贤惠,更是个绝色佳人呢。”

萧湛眼神一动,疑惑道:“怎得你还见过她?”

何彦之笑了笑,故作漫不经心道:“中秋夜我跟周氏女相看时,她就在周氏女身侧,当时我还以为是她要跟我相看呢,没想到竟是搞错了,果然是个好人物。”

他说的坦然,越是坦诚,越是显得纯粹,越不会让人觉得他们有私。

萧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栖玄寺祈福的时候,本来就是相中了她,因为她寡妇的身份,才不得不绕了个弯子。”

何彦之笑道:“真是君心似海,瞒的够深。”

“手段不在高明在于有用,谋划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搞砸,你若是知道了,能做到绝对保密吗?”

何彦之一怔,毫不犹豫道:“当然可以。”

萧湛莞尔,“那我当然也可以做到。”

何彦之哑然。

……

另一边,谢云瑾在公府听到消息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呆立无语。

“我听说你先前也在跟周氏一个寡妇相看,是这个女子吗?”王公突然问他。

谢云瑾一时心乱如麻,此刻也终于明白唤春为何要那般决绝地拒绝自己了。

他恍然想起重阳宴后,阿雪跟自己说过,她们去跟丹阳郡主禀报唤春失踪之事时,晋王也在郡主房中,而且晋王还认得唤春。

阿雪当时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晋王何时见过唤春的面?当时他也没做多想,现在想来,大约是晋王早已暗中看上了唤春,对她暗示了什么。

唤春那般聪慧剔透的人,应该是察觉到晋王的心思后,才要跟自己断绝往来。即便她无攀龙附凤之心,可未来的帝王看上她了,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女,也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她怎么什么都不跟自己说呢?

谢云瑾一时怅然,神思恍惚的。

王公见他心神不定,便又问了一遍,“是这个女子吗?”

谢云瑾回过神,立刻否定道:“没有,没有的事,是因为一直在处理家妹与周郎的婚事,才跟周氏走的近些,不曾与任何人相看过。”

晋王迎娶唤春之事已成定局了,二人若再有牵连,唤春的处境就艰难了。

王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提醒他道:“晋王对这个女子很中意,这个女子也是我和大将军都认可的,实在是很合适的王妃人选。晋王登基在即,所以我不希望出任何差池,薛氏无论家世、品行、名声,都必须绝对清白,你懂我的意思吗?”

谢云瑾眼神重重一颤,脸色便白了几分,颔首道:“下官懂了。”

*

婚事定下后,周家便开始忙活准备着唤春出嫁事宜了,为此倒把周必昌和谢蕴雪的婚事暂时耽搁了。

晋王素来低调简朴,加之皇帝如今在北方落入胡人之手,安危难测,正值家国丧乱之际,亦不合适在这种时候大操大办婚事,遂下令婚事一切从简,尽快过府。

虽说周家姐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可家里终究是老人家和男人做主,周老夫人和周二舅都没有异议了,其他人自然不好多嘴。何况晋王看上了谁,他们也拒绝不了。

这一日,周老夫人便把唤春叫到永庆堂,与她促膝长谈着。

“其实我原先就有些顾虑,怕你几个妹妹年纪小、脸皮嫩,东府人情复杂,她们嫁过去后恐压不住人,如今换你嫁过去,我这心里反倒安定了。我们一家子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甭管你妹妹们心里怎么想,可我和你舅舅们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都是一家子骨肉,你们姐妹无论谁高嫁,都是阖家的喜事。”

唤春低眉道:“我原是无依无靠投奔来的,幸得外祖母和舅舅的怜惜,才有了今日造化,不敢忘了外家恩情。”

周老夫人心中欣慰,继续嘱咐道:“你一向品行稳重,又是嫁过人的,这闺房之事自是不需我多做训导。只有一件,东府与梁家不同,那边有一个疯癫的郡主,一个半大的世子,如今是晋王即位前的关键时刻,晋王在外开基立业,你在内就要和睦上下,稳定后方。你温柔好性儿,这自然是好的,可也不能因为是新嫁妇,就在府中一昧退让,若是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千万要与晋王商量着来。”

唤春点了点头,她也曾听过流言,先头王妃似乎是因为早些年江左局势不稳,晋王长期在外奔波平叛,王妃坐镇后宅,又因其温柔好性儿,便屡屡被丹阳郡主折腾欺负,姑嫂二人关系十分紧张,有传言先王妃就是被郡主给气死的。

重阳宴时,她也已经见识过丹阳郡主的跋扈无礼和世子的调皮莽撞了,对东府的主子也有几分了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东府如今虽是由丹阳郡主把持内务,可晋王续弦,不就是为了由妻子来管家吗?郡主虽是殿下的妹妹,可我嫁过去后,跟殿下就是夫妻一体,她终究是外人,晋王少不得要将管家权交到我手里,我只要把这家中安定,不让晋王有后顾之忧,郡主又如何难为的了我?”

周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换了他们周氏的女儿过去,是搞不定这般复杂人情的,她家这几个嫩丫头,又是急性子,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又被丹阳郡主磋磨死了。

如今见春儿这般从容态度,她心里反倒安定了,只要春儿早日诞下子嗣,她的地位就是无可撼动了,以后对周氏也大有好处。

又谈了一遭东府的情况后,周老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对她道:“还有一件事,原不该这时候跟你说,可一想又不能瞒着你,还是应该让你知晓,谢云瑾辞官了。”

唤春闻言一怔,“这又是为何?”

周老夫人叹道:“似是因为王公跟他问起了你,他否认了跟你相看过,之后又托以母亲年迈,子女年幼之故,请辞官归乡,王公便准了。”

唤春心里一团乱麻,谢云瑾年轻有为,又深得王公器重,晋王登基后,他前途无限,早晚可以名列三公。如今急流勇退,无非是为了跟自己避嫌,不由愧疚叹道:“终究是我害了他。”

周老夫人安慰她道:“这也怨不得你,晋王看上了你,你哪里拒绝的了呢?他辞官避嫌,免得日后朝堂相见尴尬,也是因为理解你的难处,不想让你为难罢了。你嫁去东府后,就好好服侍晋王,把日子过好,才算不辜负了他的心。”

唤春低眼不语,只觉心头泛着难以言述的酸意。

周老夫人接着道:“那苏氏母女总想让我把谢郎介绍给她们,我瞧着那苏女虽不错,可她那母亲和弟弟着实不成器,谢郎这般坦荡磊落的品行,我又岂能给他介绍个娘家多事的女子,反祸害了他?如今他辞官离了金陵,此事便也无需再提了。”

唤春叹道:“终究是我对不住他,日后外祖母若是遇见合适的女郎,也千万多想着他些,愿他早日成家,别再一个人一直孤苦下去了。”

周老夫人点了点头。

*

谢云瑾是在一个阴雨霏霏的早晨离开金陵的。

金陵的秋天即将结束,初冬的江面上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水雾,钟山在迷雾后若隐若现,待到苍山落雪,天朗气清时,或许才能看的分明。

一辆牛车悄无声息地停留在长江口岸,唤春靠在车厢,掀开车帘,看着那晨雾迷蒙的江面上悄然远去的小船。

江风渐起,吹皱湖面,小船咿呀咿呀地摇摆着。

谢云瑾静静坐在东还会稽的船内,他本是山间闲人,这些年为了官爵离开故土,留下一双孱弱儿女给老母养育,自己这父亲都不曾尽过什么为父之责,如今适时归去,及早抽身,也可早享天伦之乐。

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被抛在身后的金陵城,看着自己与江岸的距离越来越远,心头油然升起一股空虚的情绪,似乎自己已经和这水天融为一体。

江面昏沉了下来,唤春看着小船渐行渐远,渐渐消逝,放下窗帘,命人回去。

秋草碧色,秋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

第33章 大婚之夜时辰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东府把婚期定在了冬月十九,从相看定人到成婚,时间尚不足一月,着实有些仓促。大约是因为北方的局势愈发紧张,晋王急等主母坐镇后宅。

这几日,东府的聘礼已按着礼数送来,唤春的嫁妆箱笼,也陆续搬去了东府。

周老夫人又拿自己的体几给她添了一份,外孙女到底是高嫁,虽碍于朝廷形式不能大操大办,但是陪嫁的排场也要给足了,免得人家因为她是个孤女,而轻视了她。

孔夫人和朱夫人看的着实眼红,可时也命也,谁让她有这个气运呢?以后说不定还要靠她帮衬自家几个女孩儿,故而表面仍对她十分客气,谁也不想得罪了她。

大婚前一日,苏姨母突然来看了看唤春。

谢云瑾辞官回会稽了,撮合他和灵均的事儿是彻底没戏了,苏姨母在周家处境又着实尴尬,必须早些把女儿嫁出去,一家人好从此地搬走,有个新的落脚处。便来跟唤春商议着,等她嫁到东府后,能不能让灵均去给晋王做个侍妾?

她活了半辈子,如今才算想明白了,女儿家纵是才学满腹,都不如最后嫁个好丈夫。

如今天下大乱,北方沦陷,这些文人墨客捧书的手既杀不了敌,也拿不起剑,终日只知清谈误国,他们在盛世是锦上添花,在乱世就是百无一用。

女儿给晋王做妃是没指望了,可做妾总够资格吧?若只是个寻常世家,她自是不舍得女儿去做妾,可晋王身份不同,他以后是要做皇帝的,哪怕做妾,以后也是嫔妃,若能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便是诸王公主,怎么都能舒舒服服做太妃。

唤春怔了一下,客气笑道:“我这还没嫁过去,哪里能做晋王的主?况且纳不纳妾,那是他自个儿的事儿,他若愿意,我自不拦,只如今尚不熟悉晋王脾性,我也不敢空许姨母此事。”

苏姨母见她含糊敷衍,急道:“先前若不是我闹那一通,你也不会得了这气运。我们一家如今着实艰难了,你若出人头地了,多少念些我们的好。”

唤春表面跟她客气,心里却觉得可笑,随便把她敷衍走之后,转头就把这事儿丢一旁了。

大婚前一夜,唤春怎么都睡不着,前一段婚姻,是父亲为她选择的,这一段婚姻,是她自己选择的。可心中不免还是有几分忐忑,晋王的身份与前夫到底是天地之别,她仿若是要奔赴进一场虚空之中。

夜里,周老夫人便又来看了看唤春。

她就这两个外孙女,除了她会操心,谁还会真心替她们着想呢?如今唤春的终身有了依靠,又嫁了个这般好的,响云借着姐夫的势,终身也不用做愁了。百年之后,她也能安心去见她们的母亲了。

周老夫人目光怜爱地看着外孙女,嘱咐道:“你先前陪嫁的婢女弄珠自然是要再跟你过去,可终究势单力薄,我便做主再把彩月给你一起带去,她自幼跟在我身边,最是缜密妥帖。高门大户尚勾心斗角,何况是宫廷深苑?有几个靠谱贴心人帮手总是不错的。”

唤春点点头,“我原也是这样想的,有了彩月,我也再多个臂膀。”

周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虽说是晋王千方百计把你谋了去,可帝王心海底针,没有子嗣,地位不稳之前,还是要处处谨言慎行。”

唤春点了点头,心里热热的。

说完这些,周老夫人又郑重提醒了她一句,“还有最后一件事,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件,我知你心里一直挂念着宣哥儿,可也要记着,他终究不是晋王的孩子,没有男人愿意给别人养儿子,不要仗着晋王一时宠爱你,就恃宠而骄昏了头,做出逾越本分的事。孩子的事情,你只能等他主动提及,而不能自己要求什么,懂了吗?”

唤春微微湿了眼眶,点了点头,“我懂,我会先稳固自己的地位,再想法子去周旋孩子的事情。”

周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

冬月十九,天朗气清,宜嫁娶。

周大舅也为着外甥女的婚事返家了,作为主家负责外甥女出嫁的一应礼节。虽这好事儿没落到自家女儿头上,可一想以后女儿还能借着唤春的势,联姻个更好的世家郎君,心里也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天蒙蒙亮时,两个舅母和王容姬便来帮唤春梳妆更衣了,响云也忙前忙后帮姐姐又是递衣又是插簪。

唤春平日里因寡妇的身份才多做素雅装扮,如今再度嫁人,那艳丽的服饰与钗簪便又重新装扮了起来,整个人是神采焕发,耀眼夺目。

王容姬都恍若被闪到了眼睛,只叹道:“晋王可真是好福气,得了你这样一个妙人,偏还是个绝代佳人,我这想来想去,除了他那般身份,这江左也不知还有谁能配得上你这般人物了。”

唤春笑了笑,一言不发。

到了吉时,送嫁的众人便扶侍着她先去前堂跟周老夫人和舅舅们辞行,长辈们无非是又嘱咐她几句为妇持家守业,服侍夫婿的场面话。

东府的使臣也早早在候着了,唤春便由大舅送上婚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东府而去。

与此同时,晋王也已经在正堂等着了。

唤春送到东府后,就被喜娘引着下车入堂成礼,她低眉敛目,始终以扇掩面,眼梢的余光微微瞥到一些堂上站着的晋王。

虽然隔着团扇,她依旧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诚然,她很美丽,他看她会觉得赏心悦目,自然爱多看一些。但如此肆无忌惮地审视,还是让她感到一丝压迫。

唤春迎着他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堂上观礼的众人看到唤春那大方的举止,不由悄声议论新王妃的美貌气度,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丹阳郡主的脸色很不好看,晋王这般身份,有多少清白好女郎娶不得,偏娶了这样一个残花败柳的寡妇,跟穿破鞋有什么区别?便对唤春提不起好感。

王静深看到唤春走进来,不由疑惑,悄声跟父亲低语,这不是那日被他关进晋王房里的女子吗?敢情是他给二人牵线做媒的啊?

王肃正色敲了一下他的头,他便立刻噤了声。

婚礼是由王公主持,交拜礼时,新妇先下拜,晋王将要答拜时,王公却把他拦下了,暗暗提醒晋王,殿下为君,新妇位卑,尊者不须答拜卑者。

萧湛怔了一下,当年跟徐妃成婚时,他还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府公子,二人也是依照寻常礼制互相答拜成婚,如今身份尊崇已极,竟无需答拜新妇了?

可不答拜,不成礼,便不成夫妇。他终究还未登临至尊,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新妇的,他摇了摇头,交拜成礼。

唤春微微松了口气,礼成之后,就被喜娘搀扶进了婚房。

初冬的天,南方还不算很冷,可屋里烧了暖炉,烧的很旺,热烘烘的,那暖意像一波一波的潮水直往人身上扑。

唤春有些晕晕乎乎地坐在床沿,以扇挡面,垂下的眼眸看到一双皂靴缓缓向自己靠近,便知是晋王来了,她的心口莫名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晋王站在她面前,站的很近,下一刻,扇子被人拿走,一双细长精致的凤眼便映入了眼中,那是晋王在低眼俯视看她。

二人视线撞在一处时,唤春才把他看清了,过往他总爱穿一些深蓝深青这类比较低调沉稳的服色,今日穿了这红色的婚服,倒是将他衬的愈发肤色玉曜,丰神俊朗。

其实他明明也没有那么大的年纪,可拘于身份,好像必须要做出这般老成持重的模样,才能显的更加成熟稳重,才能压得住朝堂那些老人。

她看着他,便又红了脸,微微低头,羞赧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萧湛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她身边,床褥微微陷下去几分。

唤春不由缩起了腿,脚尖也紧绷着,二人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我好像跟你说过,你特别容易脸红。”

萧湛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唤春一怔,脸上愈发烫的厉害,今日的脂粉已经擦的够厚了,他怎么还能看出她在脸红?

她红着脸道:“今日是胭脂擦得多了些。”

然后,她似乎听到很低的一声嗤笑,清淡的仿若是她的错觉。

喜娘随即端着合卺酒过来,唤春先端起杯子,朝他敬去,二人共饮了合卺酒。

酒是上等的乌程酒,入喉绵长,酒力一直达到脐部,下腹会有些润润热热的,似有什么东西在流淌,怪不得夫妻同房前,都喜欢小酌几杯来助兴。

唤春身上是热热的,有些忐忑地等他接下来对自己做些什么。

可饮了合卺酒后,萧湛便站起了身子,说还要去应酬宾客,她若累了,便自己先安歇吧。

听了这话,唤春身上那股热意一下就冷淡了,可也没好意思强留他,新妇在新婚之夜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她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还是有些搞不懂他的心思,明明是他先暗示对她有意,又百计千方的把自己娶回来,不就是为了睡她吗?怎得到头来却又临阵退缩了?

萧湛出了屋后,弄珠和彩月服侍唤春卸了妆,褪去婚服,更换了寝衣后,二人便退下了。

唤春独自坐在婚房,这是晋王的寝居,床,还是她之前睡过的这张床,只是此刻已经换了新的红罗帐,织金龙凤的锦衾绣枕,光华璀璨,不可名状。

她手指抚着床褥上的龙凤纹样,看着台上那对静静燃烧的龙凤红烛,越变越短。

……

宾客们还未散尽,萧湛胡乱应酬了一番后,便让人都散去了。

此刻夜色也才刚刚落幕,他不想这么快回房,便先独自去书斋坐了一坐。

手边放着温好的酒,他对着灯夜读《春秋》,不时浅酌一口。酒倒是去了半壶,书在手上却未翻一页。

酒劲儿上来的时候,身上也是一滚一滚的热浪,原想就趁着这股热劲儿去见她,顺水推舟把事儿办成了。

可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先示的好,二人又没那么熟悉,若太急着去要了她,自己在她心里,恐怕就真成个急色的好色之徒了。

他得先忍一忍。

……

直到夜深时,萧湛才又回房,那龙风喜烛已然燃了大半,他以为唤春已经先睡了,不想她竟然还坐在床边等他,不由心头动容。

唤春早就听到外头的喧哗停了,左右不见晋王回房,心里七上八下的,便又冒起了千百种念头。

她就这点儿不好,心思多,爱乱想。

此刻见他回来了,心中的千头万绪总算落了地,便立刻起身相迎,对他露出笑颜。

“殿下回来了。”

萧湛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问她,“怎么还没有睡?”

唤春摇摇头道:“殿下还没回来,我不敢先睡。”

“那我要一直不回来,你就一夜不睡吗?”

唤春低下了眼,声音淡淡的,“我已经守习惯了。”

萧湛心头一动,看着她那低头落寞的模样,莫名翻涌起几分愧疚之意,他都把人娶回来了,何必再故作姿态的冷落人?

她做寡妇的时候才要守寡,如今有了丈夫,怎么能让她再继续守活寡?

他走向床榻,“时辰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第34章 洞房花烛我便当你是愿意生的

唤春本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于夫妻之道已是驾轻就熟,此刻,也就无需如小女儿般故作矜持了,听他说要安置,便主动来帮他宽衣解带。

“我来服侍殿下更衣。”

唤春帮他脱着外袍,便闻到他周身的清冽酒气,他应该喝了不少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清醒,反正唤春自己好像已经在那酒气中晕晕乎乎了。

她为他宽了外袍后,又解了中衣,帮他宽的只剩下薄薄一层里衣时,便有几分解不动了。她就停下了手,于是背对着他,先自宽了衣裙,把自己脱的只剩下一件小衣。

萧湛看着昏暗烛火下女子那一节白腻的脖颈,仿若也擦了脂粉般白皙娇嫩,带着淡淡的粉红,实在是美极了。

他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俯在她耳边道:“相看那一日,你自己写了子嗣,我便当你是愿意生的。”

唤春的身子当即便酥麻了半边,微红着脸道:“愿意的,我愿为殿下生儿育女。”

她说完,便主动转过身,把头靠在他的肩膀,手臂缠上了他的腰身,柔柔软软的两条,带点温温凉凉的温度,贴着他的滚烫。

萧湛只觉刚刚饮的酒,此时酒力终于都喷涌而出,散出的热力都聚集到了一处,他把人揽了过来,压倒榻上,轻轻解着她的小衣。

喜烛恰在此时燃尽了,火光一灭,室内蓦地陷入一片黑暗,黑洞洞的屋子仿若一个空荡荡的冰窖,唤春只觉身上忽然一凉,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灼热。

唤春手臂攀着他的肩背,思绪却莫名飘到了与前夫成婚第一夜的时候,那时他们少年夫妻,又是盲婚哑嫁,二人弄的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才草草了事,还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后来相熟了,于此道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方领个中乐趣。

晋王正值精壮之年,想来不会如她前夫第一次的时候那般笨拙,反正,她是挺期待这位新夫婿的表现的。

萧湛知她是生育过的妇人,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女,于是这第一夜也就未加克制。他没有亲她,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单刀直入,干脆利索的把事情给办了。

唤春已有多年不曾体验夫妻之乐,已久未这般畅快淋漓了,此刻竟也十分受用,她手指紧攥着绣枕,身下的床单一层一层直往上卷。

二人拢共也没见过几次,也没说过几句话,自然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可在这个时候,唤春竟觉得他是真爱自己的,爱的都要死了。

屋里的火炉烧的太旺了,完事后二人都已经是大汗淋漓。

萧湛翻身躺下,静静躺了一会儿后,对她说了句,“我要沐浴。”

唤春会意,披了衣服便下床去叫水。

丫鬟儿很快送进来两桶热水,萧湛走进浴房,唤春便先服侍着他擦洗了身子,看到那精壮的胸膛上挂着的水珠,就想起他刚刚落下的汗珠,脸上一时红的几要滴血。

此刻夜色已深,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室内只能听见轻微的水声和二人的呼吸声。

他们就这样默默相对着,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可万千情绪又都已在不言中了,若谁先开了口,好像反而会破坏了此刻的默契。

清洗干净后,萧湛便一言不发地回了床榻,弄珠和彩月随即进来服侍着唤春清洗。

弄珠看到她身上那些暧昧痕迹,心中一喜,低声问她道:“成了?”

唤春含羞点了点头。

弄珠和彩月对视一眼,便都放下了心,一开始见晋王离房后迟迟未归,她们还有些担忧今夜不能成事呢,所幸到底是办成了,有了亲密关系,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夫妻。

晋王并不好色,除了王妃,府上再无任何姬妾,二人在房事上能这么快和谐,也更有利于唤春尽快受孕,若是能怀上个一儿半女,王妃的地位才是真正无可撼动。

彩月眼睛一亮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娘子只要算好日子,多与晋王同房,怀孕便只在旦夕之间了,有了子嗣,才算真正有了依靠。”

唤春低眼不语,收拾好之后,她便又回了内室。

屋内重又燃上了新的龙凤高烛,满目都是一片浓郁艳丽的红,红的像那刚刚被手指紧抓的床单,红色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床榻的红罗帐也已经放下了,帐中的影子在烛光下影影绰绰的。

唤春轻轻掀开一点帐幔,看到晋王躺在床外侧睡了,姿态安静,呼吸平稳,似乎是已经睡熟了。

她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他。今天大婚累了一天,他刚刚又挺卖力的,现在应该是真的累了,应该让他好好歇一歇的。

她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在他身边轻轻躺下,一动也没有动。

大约是身体被填满了,心里也舒坦了,唤春此刻竟是睡不着了,她回想着刚刚的一幕幕,脸上的热浪就一阵一阵翻涌。

索性翻起身,单手支头,默默看着晋王熟睡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闭上了,看不到那幽深的瞳孔,可还是能看到细长的凤眼上覆盖了一层浓密的睫,睫毛的阴影,让他看上去就好像还睁着眼一般。

他确实是个好看的男子,即便没有权力和身份的加持,也足够让她身心愉悦。她忽然想起了一句不知在哪儿看到的话——想要征服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在身体上征服她。

反正唤春是服了,前夫身体不好,在房事上常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来为了养病保养身体,于此道更是几乎绝迹,从不曾让她畅快尽兴过,今夜她才觉得自己真是个女人,真有了丈夫。

唤春抿着唇,手指悄悄按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她本想把脸也贴上去靠一靠,可看着他那漠然熟睡的模样,心下便迟疑了。

她想攀附个有权有势的丈夫依靠,然后在身体上取悦于她。晋王想要个女人给他生儿育女,原本就是看中她的美色和能生儿子才娶她的。

他俩的结合,不过是各取所需,本就没有多深的情意。如今事后还想去寻些他的怜爱温存,倒显得像她矫情了。

她这样想着,帮他掖了掖被角后,便缩到一旁,背对着他睡了。

……

五更天时,唤春醒了过来,身旁空荡荡的,还有余温尚存。

原是晋王起了身,正在穿衣,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唤春便也忙披了件衣服,趿拉着鞋,下床来服侍他更衣。

萧湛有些意外,以为自己动作已经够轻了,不想还是吵醒她了,便拉住她的手,让她不必忙活了。

“我前边还有些急事儿要去处理,天色还早,你再多休息一会儿。”

唤春摇摇头,依旧尽着一个妻子的本分,坚持服侍他穿衣,“让我来服侍殿下吧。”

萧湛没有再推辞,从容张开手臂,看她忙上忙下。

其实昨夜她收拾完回房的时候,他也没有睡着,他是醒着的。他知道她爬上了床,在他的身边躺下,手指依次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唇滑过,最后落在了他的肩膀。

她可能是想寻求一些他的温暖,他察觉了她的意图,却装作浑然不觉的模样,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虽然已经有了男女肌肤之亲,可他还是保有着一分理智与克制的。

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什么女人,只要开口,就不会有人拒绝,可他向来是不屑于以权压人,强取豪夺的。

所以最开始选中她的时候,他也没有直接明说,而是先暗示她,试探她的意思,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他也不会勉强,可是她答应的太爽快了,让他都有些意外。

后来得知她可能还要被舅舅安排去给各路权贵相看时,他便想,她的处境应该是着实艰难了,所以遇见自己的示好,就当救命稻草般立刻紧紧抓住了。

无论是昨夜的温顺,还是现在的体贴,她无非是想多表现一些贤惠,抓住自己这个依靠。这无关感情,而是出于生存的本能。

可这也是很正常的,在这样一个乱世,连男人都朝不保夕,何况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子?独行者是无处容身的。

他胡思乱想着,看着她的小手在自己身上忙上忙下,又是帮他系好腰带,又取外袍与他穿上。

萧湛看着她认真谨慎的模样,突然张臂轻轻抱了一下她,清浅的还未来得及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温度,就已经松开手了。

唤春呆了一呆。

萧湛揉了揉她的胳膊,道:“身上都凉了,快回去暖暖吧。”

说完,便迎着昏暗晨曦中的薄雾往屋外走去。

唤春摇了摇头,恭恭敬敬的一路把他送至门口,远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后,才抱着已经凉透的臂膀返回床榻上暖着。

……

唤春这个回笼觉,一睡就到了天亮。

天光大亮后,彩月和弄珠来服侍她起身更衣梳妆,东府各处管事的马上就该要来拜见新主母。唤春初来乍到,这头一次受人请安,气势要足,才能立下威权。

唤春今日穿了件朱红撒花广袖上襦,茜红云纹锦交窬长裙,外罩一件绛红色大袖纱衣,层次不一的红,艳丽又贵气逼人,愈发衬的她肤白如雪,色若朝霞。

彩月和弄珠交口称赞着她的美貌,就王妃这通身的气派,今日定能镇得住这东府上下。

这边才刚收拾妥当,便有仆妇来回话,说丹阳郡主带着世子来请安了。

唤春扶着发髻上的金步摇,眉梢动了动。

第35章 铩羽而归他不也是图我的美貌和能生儿……

新妇头婚第一日,是需要去给公婆敬茶的,可魏太妃已去世多年,也就没婆婆可敬了,如今唤春就是这东府最大的女主人,新婚头一天,理当接受下人们的拜见。

“晋王回了吗?”唤春下意识问了一句。

彩月道:“早间出门后到现在还没回呢,好像是前方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唤春若有所思,按理说,今日应该是晋王和她一起受众人拜见的,可他既然还没回来,那她就得自己面对,也不能一直避人不出,反倒显得小家子气,愈发让人轻看了她。

收拾妥当后,彩月和弄珠便扶着她起身出屋,到正堂接受众人朝见。

唤春在高堂落座,众人依次有序地进来。

今日能到内院来拜见的,都是府上各处的管事娘子,管家仆役们则都在二门外遥遥磕头请安。

首先进来一个圆脸微胖的中年妇女,是如今的内务总管胡嬷嬷,先前魏太妃跟前服侍的婢女,是个缜密稳重的老人,后边便是依次跟着各处紧要的管事娘子和丫鬟。

众人在堂上分两排列开,齐齐拜倒在地向新主母磕头请安。

唤春从容受礼后,命众人起身。将要开口训示时,丹阳郡主萧从贞便带着萧恂世子过来请安了。

众人心知丹阳郡主难缠,此刻也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这新王妃如何应对这刁钻小姑子呢。

唤春知她是来挑事儿的,面上却也从容,坐着一动不动的,等着丹阳郡主跟自己行礼。过往是郡主身份尊贵些,如今她成了她的嫂子,那自是她尊贵些。

可萧从贞本来比她大几岁,又看不上她是寡妇改嫁,故而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她,根本不拿她当嫂子看。

她原是嫌弃徐妃软弱不生育,配不上晋王,盼着她早死了晋王好娶个更好的,可没想到晋王是再娶了,却是娶了一个寡妇,这还不如徐妃呢。

徐妃再不济,也是清白女儿嫁过来的,一个残花败柳的寡妇,她也配得上晋王?

萧从贞径直落座,并未给她行礼。心里也不愿萧恂认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为母,便也招呼萧恂落座,不让他对唤春下拜。

萧恂心下迟疑着,因见唤春竟是重阳日被自己撞倒的女子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心里虽看不起这卑贱女子,不愿拜她,可他又有些怕晋王。毕竟薛氏如今已经是新王妃了,即便他不认她为母,辈分上薛氏也是他的叔母,于情于理他都是该拜的。

他心里纠结又犹豫着,萧从贞已经不乐意了,喊他道:“恂儿,你还犹豫什么?过来这边坐。”

萧恂迟疑着。

唤春微笑道:“今日是我与世子头次正式相见,虽说下拜请安只是虚礼,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世子今日不拜我,母子名份便难定,大婚之日,连晋王都要对我答拜,怎得世子就不能拜了?”

萧从贞冷笑反驳她,“你是继室,原就不比元配体面,哪怕徐妃在世时,恂儿也没动辄给她磕头的道理,何况你呢?”

唤春面上依旧带笑,她语调从容,话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世子既然已经过继给了晋王,宗法上就是晋王的儿子,我虽为继室,名份上也是晋王的妻子,从此之后,我就是世子的母亲,子拜母是天经地义,这头还是要磕的。”

彩月也配合地拿来软垫,铺到了萧恂面前,示意他跪下。

萧恂见唤春态度强硬,姑嫂两边气势剑拔弩张,唯恐起了冲突后,自己再被晋王责罚,当即就腿一软,跪在了软垫上,老老实实磕了头,改了口。

“仲母。”

唤春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地的少年,满意一笑,语调慈爱道:“世子快起来吧,地上凉,仔细冻着了。”

萧恂泄了气,垂头丧气地在萧从贞身边落座。

萧从贞已经气地涨红了脸,万没想到这女子不仅狐媚,竟还这般难缠。

她冷冷讽刺道:“你自己靠什么得的这姻缘,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今还想在我面前摆主母的谱,我可不会服你。”

唤春坦然自若道:“我如何得的这姻缘?那当然是因为我贤惠守礼,强于周氏女远矣,殿下尚贤,所以才最终弃周氏选了我。”

萧从贞冷笑,比周氏女贤惠多了这种借口,骗骗别人也就得了,她是万万不信的。

毕竟栖玄寺祈福的时候,晋王独独对她留了心,她在重阳宴上失踪时,是被王静深关去了晋王屋里,此事因涉及薛女名声,东府一直秘而不宣。

可外人不知,她这做妹妹的还能不知道吗?保不准那时二人就已经看对眼了。

晋王再尊贵,再高高在上,可终究也是个男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薛女这般绝色呢?

萧从贞冷笑讥讽道:“别人不知你重阳夜失踪的隐情,你当我也不知道吗?果然是好手段,连晋王都给你拿下了,不过你这样的女子我也见得多了,无非是想攀龙附凤,一步登天罢了。”

唤春也不否定,只见她淡淡一笑,从容不迫道:“我是图晋王的身份地位不假,可他不也是图我的美貌和能生儿子吗?”

萧从贞哽住,便有几分气急败坏道:“你原就是个寡妇,残花败柳之身,仗着美色邀宠,能得几时好呢?”

唤春不以为意,云淡风轻地把她堵了回去,“晋王是贤明君主,自也不会亏待那勤谨省事之妻,我只要把这家中安定,上下和睦,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即便日后色衰,他也自会尊我敬我,料不妨事。”

萧从贞吃她一番抢白,面上无颜色,想不到她竟这般伶牙俐齿!心里一时只觉没趣儿,在此也待不下去了,闷闷起身后,便头也不回地带着萧恂恨恨离去了。

唤春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冷笑。嫁过来的第一天就想给她下马威,可她却不是徐妃那样软弱好拿捏的性子,想用那一套来对付她,她算是打错主意了。

弄珠看着丹阳郡主斗志昂扬而来,铩羽而归的忿忿模样,佩服赞道:“王妃可真厉害,一番话说的丹阳郡主都哑口无言了。”

唤春笑了笑,又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堂下众人。

丫鬟婆子们听得刚刚那一场交锋,个个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她们见新王妃貌美面善,又年纪尚轻,本以为也是个温柔好性儿、任人拿捏的,不想竟有这般手段,连丹阳郡主这么厉害的,都被她不动声色制住了,心里都暗暗有些发怵。

丹阳郡主前脚一走,后脚那胡嬷嬷便主动走上前,恭恭敬敬给唤春呈上东府各处人手名单,轻声细语地给她介绍着,让她简单认个脸。

唤春看看名单又看看人,默默记着,不时点头,或问讯几句。

胡嬷嬷又指着一位年轻婢女道:“这徐氏名叫玉镜,是先头徐妃屋里的陪嫁婢女,如今不做他事,是专一为徐妃守灵的。”

唤春闻言便抬起眼看了看她,看清那女子容貌时,不由心中一动,这不是重阳夜那位盛气凌人的丫头吗?怪不得那般有派头,原是身份比别人体面些。

玉镜被点到名后,上前一步,对唤春福身请安。

她面上虽强做镇定,心里却已经慌了。刚刚见识了唤春的手段后,又想起重阳夜自己那般羞辱过她,如今她得了势,指不定以后怎么报复自己呢。

胡嬷嬷瞄了她一眼,附耳对唤春低语了几句,唤春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你是先头徐妃的陪嫁丫鬟儿?”

“是。”玉镜不知胡嬷嬷跟她说了什么,心中也十分忐忑。

唤春微微一笑,“你是先主母跟前的人,原也该比别人有几分体面,素日里就更该谨言慎行,勉励自身,切记别丢了自己主子的脸面,退下吧。”

玉镜一懵,因心中惦念徐妃,本就对新王妃颇有敌意,此刻也不信她会这么轻易饶了自己,只当她心里藏奸,保不准日后怎么寻错折腾自己。

她心中不服,嘴上却只能勉强受教告退,“奴婢多谢王妃教诲。”

唤春点点头,继续听胡嬷嬷跟自己介绍府上人事,依次训示一番后,遂命众人退下各司其职,自己也回房休息了。

……

此刻天色已不早了,晋王还没有回来,婢女端了几样小菜过来,让她先垫垫肚子。

唤春这边累了一天,腹中原也饥饿了,这边才坐下用了两口饭,就听得晋王回来了。

她心里一咯噔,忙放下了筷子,她本以为他今日要深夜才回呢,便也没有等他用膳,听到通报后,就立刻整了整衣饰,起身迎了出来。

萧湛踏着晚霞,大步流星的往屋中走来,看到恭恭敬敬静候在门前的女子时,心头微微一动。

唤春见他走近,就要屈膝跪倒请安,萧湛却同时屈身,手掌托住了她的膝盖,把她扶了起来。

“以后都不必行此大礼。”

唤春恭谨道:“尊卑有别,妾不敢僭越。”

萧湛边往屋里走,边顺手便脱了外袍递给她,“你我夫妻,无论尊卑,以后在家里都不必这般客气。”

唤春接过外袍挂了起来,因问道:“殿下用饭了吗?我让婢女给殿下添饭。”

萧湛摇摇头,看她还在用膳,告知道:“我在尚书台那边跟几个大臣吃过了,你慢慢吃,不用管我。”

唤春点了点头,“那我去给殿下泡茶。”

萧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她就已经转身去泡了,他也只好先在榻上坐了一坐。

夕阳的余晖从窗台洒入屋内,在地上留下一片金黄斑驳,那霞影淡去后,屋中便暗了下来,唤春的茶也煮好了。

唤春点上灯,又端了茶过来,放在榆木茶几上,用一个越窑粉青釉的茶盏,替他斟了一杯,恭敬递了过去。

“殿下,请用茶。”

萧湛颔首,修长白皙的手指接过茶盏,只见汤色明亮,叶嫩匀齐。放在唇下品了一品,又觉香凛持久,醇厚味甘。

这是江州的庐山云雾茶,东府没有这个茶,想来是她从豫章带来的。

二人坐的很近,唤春看着他品茶这一幕,那茶碗遮了他一半的脸,未遮的那另一半脸,让她恍然有几分熟悉之感,她呆呆望着他,有些心神恍惚的。

萧湛大约没有察觉她的视线,略一品茶后,便放下茶盏,对她道:“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今夜你不用等我,自己先安置吧。”

唤春怔了一怔,那茶水的热气渐渐散去后,萧湛便又去了书斋。

他一走,唤春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就让婢女把食案撤了下去。

天色渐渐晚了,唤春梳洗后,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明明昨夜同房时还算和谐,今夜他倒是又回避了。

她也不知他是一向这么忙,还是为了避开自己?她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着,只觉得这独守空房的日子十分难熬,便也胡乱睡了。

……

夜深时,萧湛方回房。

此时唤春已经歇下了,她果然很听话,没有再等他。

萧湛看了她一眼,自去浴房清洗,然后蹑手蹑脚的上了床。

她的呼吸很浅,睡在床里侧,侧着身子面朝墙壁躺着,仿若睡的很熟。

萧湛睁着眼,仰面躺了一会儿,一动不动的。旁边的小人儿也是缩着身子,一动不动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湛犹豫着向她凑近,前胸贴着她的后背,呼吸徘徊在她的后颈。

“我知道你没睡。”

唤春被拆穿,脸上轰的就红了,蓦地睁开了眼。

第36章 夜语绵绵我喜欢殿下跟我说话

他的手已经按在她的腰上了,就在唤春纠结着要不要继续硬着头皮装睡时,萧湛已经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了。

二人四目相对,唤春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却火辣辣的。

“看,你又脸红了。”

萧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若有所思道:“原来你是擅长脸红的。”

唤春心中一动。

萧湛问她,“为什么要装睡?不想面对我吗?”

二人相对躺在床上,他的呼吸就在她的鼻息之间,酥酥热热的,唤春答不上来。

“你会敬畏我吗?”

萧湛又问她,她很漂亮,也很贤惠,是通过相士重重考核被选中的完美妻子。对于跟她睡觉这件事,他是不排斥的,只是看她面对自己时还十分拘谨,突然开始思考她是不是排斥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