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师徒辩日 他人还怪好呐
晏璋的病突然自愈了。
牧封川百思不得其解。
这到底得的什么病, 来得鬼神莫测,走得莫名其妙, 主打一个无理取闹,实在叫他摸不着头脑。
不过,别管怎么好的,只要正常了,他就不挑。
牧封川甩开心中包袱,顿觉浑身松快,仿佛那些有爹妈撑腰的败家子,可以随意浪。
只是唯有一点,痊愈后的晏璋, 对他好似冷淡了些,莫非是两个人格综合后的后遗症?
算了, 病人嘛,他可以多多包容,只要别忽冷忽热,变化无常,折腾得他也想犯病就好。
然而, 不知是否错觉,牧封川觉得, 他越是大度乖巧, 晏璋就愈发冷然肃穆。
好家伙儿,莫非他师尊表面一本正经,其实更吃叛逆不羁那套?
那可真是, 怪不得修真界数百年无人吸引到无妄真人注意,原来正确的攻略剧本,是霸道总裁和他的倔强小秘书么。
不敢用行动尝试, 只能在腹中吐槽,牧封川无限感慨,若不是晏璋打人太痛,他还真想撩拨一下。
苦修的日子太平淡,同居者又不吭声,他也只能脑补小剧情,逗自己笑。
一日,晨曦破晓,牧封川刚跨过殿门,晏璋在后将他叫住。
牧封川停下转身。
近日,因瓶颈始终不曾松动,他取消了清晨的例行修炼,想着一张一弛,说不定反能有意外收获,按他安排,今天是去主峰那边听大课堂,晏璋也事先知道。
这时候喊他,想必有事交代。
他站在门口,晏璋站在门内,刚升起的太阳,光线还没有足够的穿透力,两人三步之遥,却分割明暗,好似两个世界。
晏璋在阴影中颤动睫毛,跨过那条线。
牧封川没觉得有何不对,笑着问他:“师尊有事要吩咐?”
晏璋抿唇:“无事我就不能唤你?”
“当然不会。”牧封川忙摇头,半玩笑半自嘲道,“不是您近日似乎不太想见我,我才想着避远些,还以为我是又哪儿惹您生气了嘛。”
果然,他当不了受气包,只要逮着机会,就要扎回去,即便扎不赢,也要嗷嗷叫。
牧封川以为晏璋会因此愠怒,至少要回敬他,不料,对面眼眸一闪,居然眉目舒展,貌似欣慰。
不会吧!
不会吧!!
牧封川内心大叫,脑内疾风骤雨、电闪雷鸣,这一定不是他熟悉的晏璋,是被他脑补的小剧场替换了!
看来,任何结论都不宜下得过早,晏璋精神分裂是好了,不代表他没其他毛病啊。
牧封川正瞳孔地震,晏璋缄口数息,看他双目圆瞪的样子,应是产生误会,低声道:“没生你气。”
他垂下眼帘,藏住其中所有情绪,牧封川瞧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
他就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脱口而出:“你这样,好像我欺负了你。”
两人皆是一怔,齐心协力按下暂停,没有声音,画面也定格在这一瞬间。
牧封川看着晏璋,晏璋避开他的视线,焦点落在远方地平线上。
他没有点出牧封川话里的不合时宜,牧封川也没有主动道歉,狂风卷起长发,发丝朝一个方向飞舞,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到另一方。
师徒界限,遗落在身后昏暗的大殿内,唯有牧封川与晏璋,纯粹介立在日光下。
长久的静谧,无人出声打破,晏璋随着太阳升起,头渐渐抬高,牧封川原本看他,逐渐也将视线挪到东边,一同观赏起这出迟来的日出。
牧封川听到了晏璋的心跳。
扑通扑通,平稳的节奏里,不谐的担忧与迟疑,扰乱了整个旋律。
为何担忧?
有何可迟疑?
牧封川张了张嘴,本来想问出口,但两人中间的距离,阻隔了他连接的信号。
还不到探究的时候,直觉告诉他,提前揭开答案,或许会彻底斩断这微弱的共鸣。
牧封川选择相信自己,也确信他未来会得到答案。
太阳爬起来了,越爬越高,温度逐渐升高,带来热量的火球看起来却更小。
“我跟你说一件事啊。”牧封川忽而开口,伸手朝上一指,兴致勃勃道,“太阳其实是一颗大火球,比我们脚下的大地还要大,它吸引大地绕着它转圈,但在地上的人看,好像是它以大地为中心旋转。”
其实牧封川也不能确定,这个世界的恒星行星运行规则是否与上辈子相同,不过他能肯定,天极界是球体,既然这样,那就管他呢。
晏璋盯着刺目的太阳,纯黑的瞳孔,即便日光也难以完全照亮。
他呢喃道:“所以,看起来它是大地的俘虏,实际上输的却是我们么。”
什么和什么,牧封川先是一怔,接着哑然失笑。
他眺望远处,心底悄然滋生一丝寂寞,原本的兴致勃勃变成了意兴阑珊,正当他要结束话题,却听晏璋问:“你呢,你想成为太阳,还是大地?”
牧封川没明白他问题的用意,下意识道:“太阳吧,太阳站得高,看得远,地面上所有事都瞒不过它。”
牧封川本以为就是随口一说,不料,晏璋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他盯着牧封川,眸色幽深,咬牙道:“那有何用,再怎么看,地上的热闹也不属于它!”
牧封川被他咬牙切齿的语气闹得一头雾水。
他试探道:“那我选大地?”
晏璋神情瞬间冷漠:“它输了。”
“啊?”牧封川更迷糊了。
晏璋缓了缓,仰头看日:“就算什么都没有,也好过当输家。”
说完,他一拂衣袖,转身走了。
牧封川呆在原地,他们不是在讨论天文学吗?
……
在那场莫名其妙,牧封川至今没搞明主题的谈话后,晏璋消失了。
直到第三日,晏璋重新现身无妄峰,并将一块玄冥石递到他手中,牧封川才明白,三天前,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被叫住,以及最近三日,晏璋到底去了哪儿。
所以,明明很简单的事,那天他们话题怎么就偏到太阳上去了?
牧封川满心不解,低头看抱在怀中的石头。
漆黑如渊的色泽,令他幻视晏璋的眼眸,透骨寒意从手臂渗入骨中,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幽幽深蓝,宛如从深渊开采的寒冰。
晏璋表情淡淡,全无当日神经异常迹象:“听说你在收集玄冥石与黄魄石,五行石也是炼器常用材料,符合你条件大小的,归元宗库房就剩这么一颗。本想让你自己去取,那天说忘了,之后掌门有事寻我,索性便帮你带回来。”
懂了,不是我顺路就是你顺路,反正在你眼里,都不值得为它单独跑一趟。
牧封川总觉得怀里的玄冥石要是有灵性,会嚎啕大哭,多瞧不起石头,连归元宗都就这么一颗,很珍贵的好吧!
不过,天极界的五行石蹦不出猴儿,也就只能认了。
又收集到一颗,现在是四缺一,牧封川享受到了一种集卡的满足感,笑得眉眼弯弯:“多谢师尊,我就不客气了。”
反正拿得也够多了,再多拿些,也不会烫手。
就算病了,晏璋都不会亏待他,人还怪好呐。
等他日后修为赶上来,一定轻手轻脚,小心折腾他那副老骨头,要是晏璋愿意说两句好话,嗯,他也不是不吃软的。
牧封川盯着晏璋雍容贵气的面容,脑海中幻想着对方殷勤小意的模样……打住打住,太损形象,反倒让人恶寒,只要欺负得晏璋满脸不甘,咬唇忍受的模样,就足够报复他当初的算计之仇了。
晏璋见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手指微动,缓缓抬起,在半空停顿三秒,不知想起什么,又重新放回去。
牧封川挠头,十分奇怪,他还以为会被揉呢,难道是他头发油了,晏璋下不去手?
这绝对不可能!
视线落到晏璋头顶,看着那乌黑的发丝,牧封川手指蠢蠢欲动。
可惜,就算现在晏璋不怎么在乎师徒名分,要他愿意接受自己动手动脚,还是不太可能。
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撸到那颗脑袋!
晏璋被他诡谲的目光瞧得眉心紧皱:“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牧封川拨浪鼓摇头。
他要是敢说实话,别说摸晏璋头了,怕是自己的头都要挨栗子,至少两颗。
怕晏璋看出来,牧封川连忙起身:“没事的话,师尊,那我走了。”
本来是例行一问,不想晏璋双唇嚅动,似乎要说什么。
牧封川停下动作,投以疑惑目光。
晏璋盯他半息,嗫嚅道:“走吧,好好修行。”
牧封川迟慢点头,总觉得晏璋要说的,并非这句话。
然而,直到他走到门口,晏璋也没有再说出其他内容。
他回望屋内,正对上对方相送的视线,牧封川一笑,朝晏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接着,牧封川快步离开,没有再次回头。
所以他也就没有看到身后,那道视线始终不曾挪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墙后,那人才收回视线,注视着牧封川坐过的蒲团,怔怔出神。
第132章 未来约定 总得打一架的
既然玄冥石到手了, 牧封川便寻了个时间下山,到天元城中, 找上闻风阁据点,修改了自己的委托。
他问过闻风阁,得知近月确实有黄魄石拍卖,可大小品相不符合他的需求,故而并未通知。
牧封川心中有些失望。
就差最后一块石头,那种不圆满的感觉简直要逼死强迫症,若非老乌龟强调要原始大小接近五行石,他都想随意拼凑一下,取个“差不多”得了。
修行, 又不是搞科研,莫非还要追求数据严谨么。
然而左思右想, 牧封川还是没敢胡来,尽管修行确实不太科学,可一旦出问题,直接反应在自身上,他可不想落得个肉身成石的下场。
他连元婴都还没练出, 真出岔子,怕是就得死了。
穿越一场, 不是不能死, 但要是死于偷懒,变成笑话警诫后人,那才当真是死不瞑目。
于是, 牧封川也只得回归元宗耐心等待,期间也不断尝试,能否在不依靠五行石的情况下, 自行破丹成婴。
作为天极界大派,归元宗完全不缺突破境界的资料心得。
历代前辈将经验记下,上交宗门换取贡献点,后辈再用贡献点换经验,一代一代传承,积累得越来越多。
然而,就像是不同专业不同年代的学生论文,即便照搬,也得考虑适配,还要看是否真正理解,答辩不出差错。
牧封川不幸没找到合适的参考,是越看越乱,越看越糊涂。
他一把合上手札,长吁一口气,作为一个曾经的唯物主义者,硬要转唯心赛道,果然还是有些迈不过去的槛。
什么叩心门、点三魂、养气魄、孕元神,玄而又玄,与结丹前的干脆利落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他到底应该从哪儿开始操作?
“师弟是在苦恼如何破丹么。”
牧封川寻声望去,谢寂微半个身子出现在楼梯间,两三步上来,轻不可闻。
牧封川闻言摊手苦笑:“是啊,还没找到头绪,此关不愧能困死无数俊杰天骄,这样下去,我都怀疑会卡死在上面了。”
谢寂微黛眉一扬:“师弟何必说此丧气话,你才突破金丹多久,便能修得圆满,要是继续高歌猛进,就得怀疑你是天上谪仙重修了。你若真着急,不如看看我,你入门时,我已灵寂,而今却被你抛在后面,你都气馁,我还修个什么。”
牧封川轻咳一声,讪笑挠头。
他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总不能说,自己急着打晏璋一顿,所以想尽快突破吧。
他眼珠一转,找到借口:“而今魔修动作频频,风雨欲来,我也是想尽快提升实力,好护卫宗门。”
牧封川原以为,他这样说,按谢寂微以往表露性格,会大嘉赞赏,然而出乎意料,谢寂微收起笑容,神态略显沉郁,直到牧封川一脸询问望过去,她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师弟有心即可,你是真人种子,万不可一时冲动,就算时局不利,你也要留有用之身,以图日后。”
牧封川蹙眉,莫非情况万分糟糕,已知谢寂微都觉得没救了?
那样的话,晏璋的情绪反常倒是说得过去。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谢师姐认为,情况会很危急?”
谢寂微已收拢表情,听他此问,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不是,只是我自己担心……”后面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牧封川见她不肯说具体担心什么,心中好奇,但既然谢寂微说了无事,他也不便继续追问,或许其实和大战没有关系,而像楼飞一样,有亲友牵扯进奸细排查中,故而担忧呢。
这一两个月来,刑堂就像筛子一样,将宗门弟子来回筛了数遍,宁可抓错,不可抓漏,但凡认识的同门多些,总会涉及到熟人。
牧封川随口安慰:“听说刑堂现在找到了区分细作的法子,只要确认清白,很快就会放出来,没有内应作乱,魔修无需多虑。”
不料他说完,谢寂微脸色更暗沉了些。
牧封川没劝慰到点子上,闭紧嘴,心里猜测大约正是私事,莫不是谢寂微慕恋上某位师兄,之前没察觉,现在回头看,发现了某些蛛丝马迹?
可想想谢寂微的性格,要说慕恋掌门位置或者归元宗,似乎更合理一些。
各种八点档剧情在脑海中翻涌,牧封川心不在焉,谢寂微也谈兴索然,两人客套了几句,各自在善学阁翻找,寻自己需要的藏书。
牧封川找的都是心得感悟,粗粗翻看即可,无需带出,谢寂微似乎借了功法,要仔细揣摩,先一步离开。
她走后,牧封川经过她刚才站的位置,随意一瞥,发现整片区域,都是元神分魂相关内容,不禁好奇。
他们活动的楼层,限制在结丹境以下,即便有与元神相关功法,也是温养阴神,或一些特殊法门,例如分割三魂七魄,提前拥有少许分神期能力,但类似的功法无一缺陷巨大,甚至可以说自断前程。
谢寂微又没有到断绝前路的时候,为何找这些偏门看呢?
牧封川本想去找谢寂微谈谈,可转念一想,对方在归元宗长大,对修行的各项禁忌,比他不知熟知多少倍,又向来心智坚定,刚毅稳重,若打定主意,他再怎么劝说都无用,而要是谢寂微仅是看看,触类旁通,他也不必去烦人。
于是牧封川歇了心思,只继续皓首穷经,苦读不休。
……
时间不知不觉又走过三个月。
归元宗终于平静下来。
期间消失的弟子不提,剩下的弟子收到解禁暗示,无不弹冠相庆,四处串门,各山头都热闹许多。
唯独无妄峰超脱于外,无论何种境况,都无有不同。
牧封川找不到人拜访自己,只得主动出击,按之前楼飞建议,寻访了几位同样因瓶颈卡住的同门,交换感想,借鉴经历,希望以此点破自己心中迷障。
拜访的人中,有人见到他后心怀嫉恨、不假辞色,也有人老怀大慰,对他倾囊相授,不过,不管什么态度,那种不得向上的压抑与苦闷,却是别无二致。
牧封川感慨万分。
修士境界牵扯着实力、地位、寿命,可以说,一切都寄托其上,恍若千钧一发,发丝若出现问题,人就会变成一只受伤的野兽。
之前在常长老身上,他没体会到,这次见全乎了。
对于正处于同样境遇的牧封川而言,那些灰败情绪,就像会传染的病毒,哪怕他对突破有信心,依旧有种心神遭受侵染,道心蒙上尘埃的感受。
牧封川不想再接触那些人,索性闭门造车。
不就是修炼,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他不信他悟性不够!
自习空当,牧封川忽然想起晏璋,自己不过卡了几个月,就抓心挠肝,晏璋在同一境界停留数十年,并且再无进步可能,他也太能忍了吧。
脑海中浮现那几个偏激执拗的同门,牧封川失笑甩头,晏璋怎么会沦落到那副样子。
倏尔,嘴角笑意凝固,他忽地回想起入门时,从楼飞那儿听来的八卦,晏璋修行,只为飞升,而陈起元也曾言,晏璋为此,几近入魔。
而今已数十年过去,晏璋是放弃了,还是仍在默默忍受折磨?
一晃数日。
自从心底有了疑问,牧封川在修行上频频走神,一不注意就跑偏,开始揣测晏璋心理状况。
表面上看,晏璋全无他之前心浮气躁的样子,好似真选择了放弃。
可能够成为真人,无一不是意志坚决、生死不渝之辈,鹤鸣真人寿命将尽都还想拼一把,晏璋年纪轻轻,怎会认输。
而如若对方没有放弃,该有多顽强的道心,能够受此磋磨。
牧封川才经历没多久,程度也远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他是既想找晏璋取经,又有种感同身受的闷痛。
情绪过于复杂,使他完全无法专注在修行上。
不行,得想办法解决。
牧封川心一横,干脆择了一天,跑出门去,将晏璋拦住。
晏璋面露疑惑。
牧封川咽下一口唾沫,盯着他的眼睛:“那个,你现在还会不会想突破上一层境界?”
晏璋怔住,眼眸陡然放出无比锐利的寒光,方圆十米,灵草尽折。
牧封川叫他一眼看得心脏直跳,好似被某种危险的捕猎者盯住。
“哈,我就是问问,这不是我也……”要命,他们根本不一样啊,谁不知天极界天梯已断,要是晏璋突破,立时便会在雷劫下化为飞灰,几乎等同于问你是想送死呢,还是送死呢。
牧封川心中内流,觉得自己是修行修糊涂了,他舔舔下唇,打算把话题糊弄过去。
然而他正要开口,却见晏璋点头:“想。”
牧封川怔住,只见晏璋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我会突破。”
说出这句话时,他语气轻缓,音调也不高,可明明是对未来的期望,却让人听着好像是宣告结果。
牧封川先是精神一震,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欣慰,但不等他出言鼓励,目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股凉风从后背经过,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想起老乌龟与甄少乾的话,明明此刻晏璋的气势并无刚才迫人,他却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
晏璋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破就是送命,难道他是说宁愿死在天雷下也不愿苟活?还是说……不对不对,晏璋怎会知道他能飞升,要是知道,更不应该当着他的面说这句话。
牧封川脑中嗡嗡作响,宛如一箱蜜蜂在里面筑巢,他很想玩笑一问,如果吃他掉就能飞升,晏璋会不会下口。
然而,干哑的喉咙与发凉的背脊,阻止他出声。
不知过去多久,冷汗浸透里衣,牧封川终于找回声音。
他哈哈尬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师尊你不会是想着把我培养成真人,自己就可以放手一搏吧,那你一定记得,渡劫前把身家宝物都交给我,免得在天雷下被劈成灰了。”
晏璋视线落到他脸上,牧封川笑容僵住,差点儿笑不出。
不到半息,晏璋挪开视线:“嗯。”他停了片刻,“我若身死,东西都是你的,无妄峰也是。”
牧封川再次哽住,不过这一次,是一股激荡的热流冲破心房。
他完全忘了刚才的莫名恐惧,一步跨到晏璋身前,双手压在他肩上大吼:“什么无妄峰,我才不要,你脑子清醒一点儿!你才四百多岁,真人可以活三千个年头,剩下两千六百年,你就不能等等,说不定什么时候天梯就好了呢!我才不想和你一样,天天在无妄峰枯坐,当随叫随到的客服!”
他吼得两颊通红,觉得之前一定是自己多心,这人连遗产都安排好,哪有想将他拆骨剥皮的样子。
晏璋被魔音贯耳,眼都不眨:“不是四百,已经五百一十二岁了。”
牧封川一噎,气结,猛然推他一把,没推动,自己反倒退一步。
他目光不善盯着晏璋:“重点是什么?重点是这个?”修士普遍没什么时间观念,这是哪儿来的奇葩,存心的吧。
晏璋侧脸避开视线,漠然道:“我不会改变主意,所以,你要尽快炼虚合道,等你到了合体期,我就会踏出那一步。”
话毕,目不斜视从他身侧路过。
牧封川落在他身后,先是出了一身冷汗,又是吼得热气上涌,冷热交加,山风拂过,当即哆嗦。
“阿嚏!”一个喷嚏,牧封川顿觉头脑清晰,思维开阔。
“我急什么。”牧封川一拍脑门。
既然晏璋敢放他到了合同境再行动,同一个境界,他还不能把晏璋打个半死,关起来,既报仇,又保命么。
第133章 初见端倪 不就是生个自己
牧封川曾听到一个说法, 人一气之下,什么都做得出来, 除了数学。
他能不能做出数学题不清楚,但被晏璋那么一刺激,他却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原本不明觉厉的真言道法皆尽明了,晦涩之处也变得格外清晰。
元婴是什么,不就是魂魄的熔炼具现。
他借尸还魂,必定有失去身体,独以灵魂存活的过程。
哪怕过程太短,甚至不曾留在他意识中, 可经历不会消失。
修行不仅要用脑,第六感之类, 也不能忽视。
牧封川走到参道崖,仰头看石壁上刀劈剑刺的残痕,除去牧城,这里亦是他此世经历的转折点,虽然是被某人强行弯折。
手指触上去, 他莞尔一笑。
而今他回忆那段经历,愤怒有之、恼恨有之、自得与欣喜亦有, 被人肯定, 受人欣赏,为人需要,并不是什么特别遭人排斥的事情。
他气晏璋不肯实话实话, 手段太过,却也喜他没有不告而别,而是一直看着自己。
啧, 当初在丹丽城说得决然,还以为当真要一刀两断,结果又巴巴收下他,隐瞒身份,牧封川想起就乐,如此做事,要是传出去,怕叫世人大跌眼镜,无妄真人还敢出门?
还有,晏璋就没有考虑过,万一他当时没顿悟怎么办。
牧封川瞧着引导自己入门的石壁,心情复杂,他有种预感,即便一次不成,晏璋也会再来二次,甚至宁愿让人觉得他收了废物,也不会放手。
他是那样的人,也是那种性格。
一如他说定会飞升。
大约成大事者,都要有那种品性,不成的死在中途,无人知晓,成功者杀出血路,让人记住。
牧封川眼前再次现出苍青色的世界,这一次,青色的飓风卷成鹅卵状,他看到其中有一道身影,可惜风墙看厚,令他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要是风再慢一些就好了,他想着,青色变淡,好似有水掺了进去,然而水太少,淡得差点儿分辨不出。
牧封川心底恍然。
他幻想如盘古开天辟地,让那道人影斩断飓风,毫无动静。
弄错了?
牧封川瞬间疑惑,再次扫视天地,整处空间茫茫无边,浩瀚无垠,他眼一黑,再睁开,却是上下左右,尽为狂风所形成的壁障,耳边除了风声呼啸,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是谁?
牧封川一时反应不过来,思维好似也被风化作的绳索缠住。
他想上前,靠近风墙,却无法驱动四肢做出任何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牧封川只觉疲惫从内心深处阵阵涌出,他忘记了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处,要干什么。
睡过去吧,睡过去就能结束。
牧封川努力睁大眼,本能觉得,不能遵循欲望,他得走出去,得想起来,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无数画面从脑海略过,模糊不清,他欲伸手抓住,可惜每次刚触碰上,画面便如玻璃般破碎,裂得成千上万,从他指缝划过。
双手疼痛不止,他的表情却渐渐麻木。
后来,画面越来越少,也更看得更清楚,有东西从深处萌芽,予他片刻清醒。
是命魂,牧封川倏然惊觉,他现在正在点三魂的关键时刻,要是错过,十年之内,恐怕都机会难寻!
他该如何做?
破碎的画面越来越多,没有一副能承受触碰,牧封川瞪大眼,眼看画面浮现速度更慢,从千帧一息,到了几乎一息的地步。
后面没剩多少了,牧封川明悟,可面对依旧不肯停留的碎片,他也毫无办法。
下一张,一位气质温柔典雅的女性靠坐在沙发上,笑意盈盈,牧封川手指一颤,点上去,霎时,画面碎成星屑,飞向没有尽头的虚空。
“果然不行。”牧封川自嘲一笑,垂下头。
以那道画面为分界线,后面出现的内容皆为他在天极界的经历,有叶彤意,有楼飞,有谢寂微,有展宜朱,甚至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面容。
牧封川照例伸手,内心却不报任何希望,结果也如他预料,所有记忆都化作碎屑,投入无尽虚空。
随着虚空吞噬的画面愈多,他的情绪也愈发平静冷漠,整个人好似空空荡荡,连对眼前之事,也不再关注。
他修行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吃更多美食?看更多美景?享更长岁月?见他人春秋?
都有,但好似都不重要。
一股欲望在心底翻涌,可是不够,还不够,这些都是他想要的,却仅仅能让他活着,不足以支撑他踏上一条无悔的仙路。
他想得道吗?想成仙吗?
持剑的身影在眼前显现,牧封川再次伸手,他似乎抓住了什么,然而,仅仅片刻,结局重演,依旧落空。
牧封川收回手,神志将散。
大约要失败了,他心想,或许是问心的影响,他居然没有着急或者失落,而是近乎漠然目视眼前的画面走到结局。
原来元婴是这样难啊,也可能是他人生太短,执念太少,竟不足以支撑他唤醒命魂,明了自我。
也不知道那个人当时是怎么过的这一关,大约是飞升?
牧封川心思微动,困倦与疲惫稍退半格,他努力睁眼,一道面目模糊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这样也行?
牧封川有些不明所以。
前面的画上,其他不提,只要是人像,都清清楚楚,却不知为何,这张应该是属于晏璋的画,却糊得他几乎认不出。
不会是他乱开马甲的报应吧。
牧封川嗤笑一声,探出手去,刚触碰时,只觉如入泥潭,下一刻,他人一沉,原本无形托力消失,整个人忽然从半空坠落。
熟悉的下坠感中,牧封川闭上眼。
他这应该,是成功了吧?
……
破丹成婴。
其实,金丹初成时,元婴就已经在丹中孕育,只不过那时候的元婴如同一个胚胎,你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它也不会发出任何动静提醒你。
直到金丹圆满,胞宫成熟,主人若能唤醒胚胎,使其与自身建立联系,便可生成脐带,使胚胎壮大,得闻胎动。
再后面,元婴便如胎儿般成长,三魂七魄皆入其中,浑然一体,金丹碎裂,显化婴儿,则元婴初成。
“其实和生孩子也差不多。”牧封川口吐虎狼之词。
陈设简单的静室内,晏璋盘膝端坐,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他目视面前的少年,一股复杂的情绪从心底升起,骄傲亦有,欣慰亦有,伤怀亦有,苦闷亦有,种种难言的思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了不起。”
停顿半息,晏璋肯定道:“我亦不如。”
“哪里哪里,师尊也很厉害。”牧封川笑着收下对方夸赞,高高抬起下巴,令人幻视一只抖耳甩尾的小狐狸。
他一只手撑在下颌道:“过了这关,后面水到渠成,我准备闭关,下次师尊再见我,就是元婴了。”
晏璋一怔,沉吟道:“何不再打磨——”
“不必了。”牧封川断然拒绝,眉间隐见锋芒,“闭关快一些,我不想浪费时间等下去。”
晏璋被他打断,眼中露出诧异惊愕,他看着面前的弟子,总觉得哪里与以往不同。
点醒命魂,胚胎苏醒后,修士自可以闭关苦修,直到踏出最后一步,可也不是没有人选择在外慢慢孕养,磨个三五年,自然而然到关键处,再在短短数日突破。
两种选择,没有说哪种一定更好,只是以晏璋对其了解,他觉得牧封川应该更倾向第二种。
孕养元婴不可能数月能成,也就是说,至少要闭关个一两年,修行至今,牧封川还从未闭关如此长时间过。
晏璋盯着那双明亮眼眸,越发觉出变化,其神熠熠、光彩耀目,好似有无尽星光旋转,令他挪不开视线,想将之收入怀中。
元婴可定其志、唤其灵,牧封川有变化并不出他预料,只是他没料到变化如此之大,令他一时不能言语。
少年,不,现在牧封川已初见青年雏形,等他修得元婴,无论在哪儿,都可以算一方人物了。
晏璋心绪如麻,不禁生出一种抓不住对方的恐慌,可要说他是怕牧封川脱离掌控,影响计划,却又不是。
他敛目不语,山峙渊渟,执着凝视面前案上的香炉,两道广袖垂在膝侧。
牧封川视线落到晏璋头顶羽冠上,从上而下,斜飞的剑眉,雍容的凤眼,悬挺的鼻梁,以及绯樱的双唇,他再次确认,自己没有记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
两个人都不说话,青烟静静向上,在半空散去,留下淡淡香气。
牧封川安静起身,走向门口。
走了两三步,他转身回眸,正对上晏璋抬起的眼睛,两人同时一震。
牧封川歪头笑道:“师尊其实也想我尽快突破吧,等我炼虚合道,你能放手一搏,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晏璋嘴唇翕动,阒然无声。
牧封川并不在乎他的沉默,继续道:“我也挺好奇,师尊的那些宝贝。”
晏璋眸光深邃,尽管牧封川话中有盼他送死的意思,也没出声反驳。
牧封川又道:“师尊说等我炼虚合道,可万一我卡在瓶颈怎么办?即便是仙人,也不一定能保证谁得道成仙吧。”
话说到此处,晏璋终于开口:“你能。”
简单两个字,却无比肯定,好似不是在说未来,而是言既定的事实。
牧封川僵住,转眼又笑道:“师尊对我,到是比我对自己的信任还多一些。”
余音消散,空气又一次安静,两人一站一坐,好似有一根无形绳索在绷紧拉扯。
牧封川定定看着晏璋好一会儿,再次转身出门,声音从门口一直延伸出去。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134章 集卡完成 这句话我似乎听过
霜凋夏绿, 寒来暑往。
紧闭十六个月的大门开启,牧封川走出大门, 眼前由暗转明,他下意识抬手眯眼,却没感到任何不适,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不再是会被光线刺痛的普通人。
的确不算凡人了。
牧封川感慨。
在门派还未诞生,修行尚不成体系的上古时期,金丹者被称为陆地仙人,而一旦炼就阳神,即便肉身损毁, 也能凭元婴存活的修士,则被笼统奉为真仙。
而今虽然各境界明确, 可只此一步,依旧称得上人仙之别。
现在,只要不是特别倒霉,被人逮住元婴,牧封川便相当于自带两条性命, 还能通过冷却期,无限重置。
倒好似元婴才是本体, 肉身不过是被玩家操纵的角色。
离开廊道, 跨过殿门,山顶空气湿寒,呼入鼻腔, 有种令人爽快的透彻,头脑被激得一清。
牧封川习惯性侧脸朝云杉树方向望去,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不由诧异,心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不在无妄峰吗,他心中如是想,转身回殿,找了几处房间,均不见人影,又来到山崖旁,望着苍茫云海中露出的山尖,心中怅然。
除去晏璋前往愁极岛那次,之前每次他出门或者闭关修行,一回头,总能见到那道身影,习惯养成,一旦缺失,就跟被人偷了钱包一样。
人着实太容易被惯坏。
牧封川坐在悬崖边上,高空的罡风丝毫不留情面,如刮刀卷过,然而他如今堪称钢筋铁骨,别说刮刀,电锯都得蹦个口。
他闭上眼,丹田处,一个巴掌大的淡金色小人跳出,外形完全是以他为模板的人形手办,小人表情灵动,颤巍巍浮在半空。
又一道风刮过,小人金光一闪,脸挤成一团,哧溜跑回腹中。
牧封川嘶声倒吸一口凉气,刚才他只觉浑身疼痛,差点儿被风吹得散开,没有身体保护,元婴实在太脆弱,还不足以单独出游。
想不惧风吹日晒,至少得到出窍期,也就是下一个境界。
不过不急,只要修得元婴,出窍是水到渠成,唯一需要的是日积月累,水磨功夫。
牧封川修行至今不到五载,能有这般境界,已是骇人听闻,后面若是没有天大的机缘,任他如何得天独厚,也得一步一个脚印,熬尽春夏秋冬。
或许也正因如此,凡大能修士,心态都与凡人截然不同。
一个境界的煎熬,就是普通人一辈子。
牧封川仔细体会着心境变化,眼眸里的茶褐色逐渐浓郁暗沉,波动消失,平静且淡漠。
他并非此世之人,迟早要离开,诸多因果感情,皆为累赘,只会扯住他上的道路。
他应该现在就去闭关,一直到再次遇上瓶颈,出门游历,否则都是浪费时间,耽搁他飞升成仙……呸,他干嘛要急着飞升?
牧封川猛一个激灵惊醒,左右张望,想看看是不是什么东西在影响自己。
然而,除去清风与流云,别无他物。
他再次闭目沉思,不久,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
原来如此,心魔考验么。
凡成就阳神者,皆有域外天魔应劫而来,时时侵扰,日日纠缠,但因天极界天梯之变,此界修士一般至少是分神期才会稍有感应,甚至合体期都严重不到哪儿去。
莫不是因为我情况特殊,能飞升的缘故?
牧封川暗自琢磨。
他摸了摸下巴,呢喃自语:“哪儿来的心魔,看来业务能力不行啊。”
催他飞升?哪怕让他做个飞升后有网络有游戏有各种娱乐的赛博修仙梦,都比空洞劝他修行,把自己变成一个修行机器人强百倍。
要是只有这点儿本事,念个百年他都能当听不见。
深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出,牧封川一时百无聊赖,居然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继续修行?腻了。
找人玩乐?无聊,天极界着实缺乏娱乐活动。
出门闲逛?麻烦,宅久了不想动。
一个一个排除下去,牧封川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难伺候。
他仰躺在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苍穹衬得他何其渺小,牧封川恍惚觉得,世界只有他一人,他抬起左手,想触碰那片天。
举到半途,另一只指节分明、玉质修长的右手横空插入,牧封川怔愣,呆呆看着自己被握住的左手。
“怎么,不是要我拉你?”一张脸出现在牧封川视线上方,背光垂视,面容沉静庄重。
牧封川胸口像是被踩了一脚,又闷又气,他一把反握对方右手,大力下拉,晏璋面露诧异,却顺着那只手的力道,直直倒下。
牧封川看着压过来的影子,腰一扭,瞬间滚离原位。
晏璋“扑通”一声,面朝下倒在他之前躺着的位置。
“哈哈哈哈!”牧封川捶地狂笑。
晏璋黑着脸撑起上半身,脑后好似能看到电闪雷鸣。
牧封川抬起右手,捂住嘴,却还是挡不住口中噗嗤笑声,他笑得一抖一抖,桃花眼噙着泪珠,眼眸清澈明亮,只有一道身影。
晏璋心头一悸,气势松懈,怒眉平展。
他缓缓挪开视线:“当真如此好笑,值得你这般高兴。”
晏璋好似没指望牧封川回答,他出神望着天顶,眸光悠长深邃。
牧封川强忍住笑,捂着肚子,不敢再说刺激话,他怕晏璋一巴掌拍过来,直接将他压进石头中,抠都抠不出。
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是我犯了癔症,刚才我在赏景,没反应过来。”
晏璋无言,没说信或不信,牧封川盯着他,心里打鼓,却见晏璋也嗤笑出声,眉眼弯弯。
牧封川半张着嘴,一脸迷茫。
完了,真人也会摔坏脑子?
他看着晏璋向后仰倒,与和自己刚才同样的姿势躺在那个地方:“确实好笑,我没想到会……”
牧封川顿了顿,缓缓躺倒在对方身侧,嘴唇翕动,想问他,是没想到我会拉你,还是没想到我会滚开,却没说出口。
至于还有一问,明明他应该拉不动晏璋,晏璋怎么会倒,他却似乎知道答案。
两个人躺在同一个山顶,望着同一片天,谁都不开口,也不离开。
……
两年会员,闻风阁终于传来消息,十五日后,依峦城将有一场拍卖,商品列表上赫然有黄魄石,大小也符合牧封川要求。
牧封川算了算时间,依峦城位于东北两洲交界,要是之前,他恐怕赶不上,可而今他已是元婴,就算中途出什么变故,只要浪费时间不超过三天,大约也来得及。
既然如此,便不用闻风阁代拍了,他自己走一趟。
牧封川下定决心,晏璋并未阻拦,只是又给了些灵石,并一把新的飞剑。
“此剑名秋水,以北斗星华加万年寒髓混铸而成,你炼化后与元婴一同蕴养,等到日后,自可如臂使指,即便到了我这般境界,也可堪用。”
牧封川接过一看,当即爱上:“秋水如泓,好漂亮的一把剑。”
晏璋不由莞尔,对他只关注外表的行为并未发言。
言毕,牧封川告辞下山,朝依峦城而去。
一路顺畅。
只是牧封川发现,各大城市的修者集市寥落许多。
根据他偶尔停留歇息收集的情报可知,因魔修已陈兵水息岛,东洲城池而今戒备深严。为求避祸,不少散修已遁入山林,宗门弟子也纷纷回宗,减少在外行走的时间,既然都不出门,交易自然也受影响,更别说大战在前,都想囤积宝物,更波及了市场买卖。
怪不得闻风阁近两年才给他传讯。
牧封川明了缘由,对此次拍卖愈发势在必得,越往后拖,局势变化越是难测,若真到开战还不能集齐,怕是就要干脆等大战结束了。
他虽没刻意打探,但也知道,此次作战,东洲劣势尽显,各大宗门皆收缩势力范围,准备以守待攻,否则,怎么也不会让魔修越过愁极岛那条线。
从西到东,如果是途径北洲,则必须越过碧海迷岭,而若是从海上走,只有愁极岛、水息岛、飞鲸岛一条线,东洲连设伏都不敢,怕也是觉得,内部还有魔门密探,一旦动作,走漏风声是必然。
牧封川想清缘由,心中不免多了一道紧迫感,真打起来,他总不能指望晏璋吧,到时候晏璋肯定要对上魔门老祖,自己多一分实力,就多一分安全。
所以,他一定得拿下最后一块石头。
御剑飞驰,平安抵达,习惯了意外的牧封川不由长舒一口气。
他寻到依峦城中闻风阁据点,拿到了一份更详细的情报,确认要拍卖的那块黄魄石合用,心头大定。
就算用灵石砸,也得给他把石头砸到怀里来。
抱着如此决然的念头,牧封川踏入拍卖场。
不料,事情比他所想顺利得多,尽管局势紧张导致物价上涨,可一无对头抬价,二无外人砸场,在出到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高价后,东西顺利到手。
直到牧封川从卖家手中取得黄魄石,放入储物环,走出大门时,还有些脑袋晕乎。
他站在门口,猛然摇头:“老天爷终于不折腾我了吗。”
多难得啊,居然没有意外!
牧封川咧嘴笑得像个傻子,恨不得立刻蹦去租一间闭关室,开始尝试炼体。
可考虑到随时会开启的道魔大战,以及自己之前没有经验,估不准需要多长时间,还有依峦城离飞鲸岛着实有些近,虽然按路线魔修不应该过来,但谁知道呢……种种阻碍,皆令他控制住内心冲动。
回去,等回归元宗就安全了。
他取出秋水,一跃而上,正要长驱高空,一道声音将他喊住:“牧弟且慢。”
第135章 身陷囹圄 找我干嘛,找他!
牧封川停下飞剑, 转身回望,只见晋相年从街角快步走来, 一脸得遇熟人的欣喜。
对方走到他跟前站定,牧封川捻了一下衣袖,扬起笑颜:“真巧。”
“是啊。”晋相年感慨道,“想不到居然又遇到牧弟。你来此处,可是有事?看你模样,想是事情已经办完了,不知是否有时间与为兄畅谈一番?”
牧封川顿了顿,迎着对方期待的目光,跳下飞剑, 收回秋水。
“晋兄邀约,怎敢拒绝, 不过我其实还有要事,正准备赶去其他地方,不如我们就在附近找间茶馆,小聚一场。”
晋相年听了,也没露出不快, 反而歉意道:“原来如此,倒是我打扰了你。”
“无妨。”牧封川道, “天下之大, 能有此巧遇,也是缘分。”
说罢,他一指街边茶楼:“不如就那家吧, 晋兄以为如何。”
晋相年自没有意见。
于是两人携手进了茶楼,择一处靠窗位置,相对而坐, 点了四盘茶点加一壶半梦春。
牧封川先替晋相年倒了一杯,方给自己倒上,碧绿的茶水泠泠注入茶盏,好似一汪翡翠,绿得透亮。
晋相年盯着牧封川动作,先一步开口:“想不到牧弟已经成就元婴,当真可喜可贺。”
牧封川睫毛一颤,放下茶壶,左手转动茶盏,升腾而起的水汽沾湿面容,在两人之间拉起一道薄纱。
“突破不久,让晋兄见笑了。晋兄为何在此,也是与在百阳镇时一般,游历至此?”
晋相年扬起唇角:“这次倒也不是。”
牧封川眼皮微跳,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右手始终收在桌下,撑住膝盖。
晋相年一叹:“牧弟怎不继续问我,既然不是游历,到底是为何来此呢。”
“晋兄私事,你要是想说,自会说,不必我追问,若不想说,我执意要问,岂不是为难你。”
“牧弟果然善解人意。”晋相年抚掌叹道。
下一刻,他话风一转:“只是我不明白,我究竟哪里招了你的怀疑。”
牧封川脸色一变,双脚用力,欲向后撤,然而一只手不知从何处而来,先一步擒住他放在桌下的右手腕。
霎时间,牧封川整个人一懵,好似灵魂脱离了躯体,等他醒神过来,已经浑身灵力被禁锢,动弹不得。
碾压,毫无疑义的实力碾压!
牧封川脸上像是挂了一层白霜,冷冰冰怒视晋相年,晋相年却仍旧言笑晏晏,仿佛动手的不是他。
“我以为,牧弟愿意同我一聚,是相信我才对。”晋相年站起身,慢慢绕到牧封川坐的一边,双手交换擒拿,却始终不曾松开。
牧封川努力想突破禁锢,可惜所有尝试石沉大海。
“别白费功夫了,与我好好说说话不行吗?我是真心想和你聊一聊。”晋相年坐到牧封川身旁,抬起那只被他控制的右手,瞧着里面紧握的木偶,笑道,“他也是有心,可惜了。”
牧封川手指泛白,一脸冷淡,懒得搭理他。
晋相年并不生气,仔细掰开牧封川的手,取出缠丝木偶:“我还不想与他见面,此物便暂时由我保管吧,否则出了岔子,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
牧封川目光一闪:“你认识师尊。”
“自然认识,大名鼎鼎的无妄真人,谁人不知。”晋相年嗤笑一声,报晏璋名号时咬牙切齿,牧封川心惊肉跳,隐约明白他冲谁而来。
晋相年忽然扭头,见牧封川面露惊惧,当即变脸,笑意和煦:“牧弟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怀疑我,又为何不趁刚才机会逃走?我思前想后,都觉得,总不至于是在这短短几句话里,露了破绽。”
牧封川见他翻脸堪比翻书,心中忍不住破口大骂,不用猜了,肯定是个老变态,还和晏璋有仇,你有仇你找他,欺负我一个小虾米算怎么回事。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牧封川只得老实交代:“我想着,当时在外面就逃,你多半有所警惕,进来后,你放下戒心,说不定更容易成。”
只是哪知道,他连召唤晏璋的机会都没有,对方着实比他预想中厉害得多,要是早知如此,他宁愿在外面就出手,赌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不会真是哪个魔门老祖跑出来了吧?
魔修入侵关键时刻,他就没点儿正事,要在自己身上寻乐子?
牧封川又气又恨,唯独不怎么担心,或许是他经历太多,早觉得老天爷不会轻易放过他,而今应验,反倒是有种诡异的安定。
再一个,他很清楚,晋相年愿意陪他一个晚辈玩,目标不可能是自己,只会是晏璋,既然如此,他这个鱼饵发挥作用前,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也是讽刺,他在灵兽谷那一钓,当真钓到了不止一条大鱼。
忽然腕上传来一阵巨痛,牧封川听到清晰的咔嚓声,他猛然惊醒,咬紧牙关,将冲到舌尖的惊叫咽下,就见晋相年含笑看他:“牧弟在想什么,可能与我说说,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要让牧弟你喊他对付我。”
牧封川:“……”我现在满脑子一堆屏蔽词,你想听我不还敢说呢!
垃圾,狗屁兄弟!
牧封川深深呼吸,疯狂默念好汉不吃眼前亏,勉强笑道:“你太热心了。”
“嗯?”晋相年露出疑惑目光,“我知道,为了接近你,确实热情了些,可好歹也曾救你,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诚意?”
牧封川扯了下嘴角:“正因那一救,我才怀疑你。”
晋相年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牧封川无心解释,难道要他说,当初也有一个人救了我,后来证明他是个大骗子?
他只能捡另一个方面:“太巧了,况且我当时有办法留下他们,没你那一救,那两个人走不了,若无我灵机一动,你出现,反而会让他们脱身。”
牧封川问道:“你和他们是一伙儿,当时其实是想帮他们的吧。”
晋相年闻言一声戏笑:“那两个废物,也值得我出手?”
他捧起牧封川被折断的右手腕,轻轻抚摸两下:“不好意思,刚才一时情急,伤了你,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当时确实是准备帮你,也只有你值得我亲自动手帮忙。”
晋相年说着,倏尔伸手将一颗丹药投入牧封川口中,牧封川瞪大眼,想用舌将药丸推出,丹药却已经融化。
“你给我吃的什么!”牧封川气急。
卑鄙,人都在你手上,还用药!
“别怕,疗伤所用。”晋相年拍了拍牧封川的手腕,牧封川一怔,手腕一阵酸麻痒痛,他咬紧牙关,十数个呼吸后,不适褪去,转动右手,果然已经恢复如初。
等等,他能动了。
牧封川急忙调动灵力,下一瞬,脸色大变,他经脉中的灵力已经全部消失,丹田也联系不上。
现在他就像一个没有修行的普通人,不对,他的身体经过灵力淬炼,还是比普通人强。
见他表情变化,晋相年慢悠悠补上一句:“只是还有点儿其他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