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峰回路转 谁是包打听
陈道士走了。
姓韩的不甘看了牧封川两眼, 随之而去。
剩下的弟子偷瞄牧封川,似乎想搭话, 但又碍于刚发生的事,不好意思上前,只能期期艾艾离开。
张师兄转过身,表情半是迟疑半是凝重:“牧师弟,你接下来?”
牧封川心领神会,点点头:“我们也进去吧。”
张海隆松了口气,在前方带路:“灵兽谷给归元宗安排了一处院子,正好还有空的房间,牧师弟你择一处, 先歇息歇息。”
牧封川应下,没有点破对方的未尽之言——姓韩的敢带人围堵, 即便有三分是无理取闹,也有七分可能是有的放矢,尤其归元宗人都清楚,牧封川中途确实去了牧城一趟,在这场争论中, 他也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自己认识牧鸿影。
张海隆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也无法判断事情的严重性, 只能让牧封川自己决定,是走是留。
如果牧封川要走,说明归元宗和无妄真人都镇不住灵兽谷, 那样的话,不但他,其他归元宗人最好也尽快离开。
要是牧封川选择留下, 则说明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至于说,哄骗牧封川,关键时刻把他交出去,换灵兽谷不追究?
抱歉,只要脑子没坏,没有人回做这样的决定。
哪怕是牧封川回归元宗后,被证实确实有大错,无妄真人要舍弃他,也不能由其他人越俎代庖,丢了归元宗的骨气。
这便是一流宗门的风骨气性。
灵兽谷,还不配让归元宗折节屈从。
牧封川将张海隆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可惜,张海隆不知道,无论事情后续如何发展,他其实都会选择留下。
他要是在场,还能实时掌握第一手情报,只要灵兽谷没疯,总要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可一旦走了,就变成畏罪潜逃,到时候,什么污水都能往他脑门扣,他还反抗不了。
牧老头做的那些事情,本就与他无关,他也压根不想在灵兽谷作恶,凭什么要背这口黑锅。
况且,他也想看看,幕后之人到底知道多少,想达成怎样的目的,韩道人是他的触角,还是被利用的蠢货。
两人来到落脚点。
正好,常长老在屋内休息,张海隆带着牧封川登门,将门口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告知。
本来笑呵呵的常长老听完,眉心皱起。
牧封川知道,现在不是继续隐瞒的时候,于是将自己了解的牧老头经历和盘托出,包括牧老头的确毁了灵兽谷的龙骨玉髓一事,只保留牧老头最后的请托,隐瞒了那枚兽卵。
并非他对那枚兽卵有想法,而是说得越多,越难撇开干系。
既然人已经去世,只要没有东西遗留,过往便烟消云散。
“原来是这样,他们灵兽谷的丑事,又与牧师弟你何干。”张师兄听完,愤愤不平。
常长老摇了摇头:“事情不能这么算的,牧师侄考虑得有道理,关键不在其他,在那个将这件事告诉韩泰,引他带人围堵你们的人。”
他左右踱步,对牧封川道:“牧师侄前面是与我们一路,除非有真人出手,否则行踪泄露,定是在我们分开后。这一路行来,牧师侄可察觉有人跟踪?”
牧封川摇了摇头。
他忽然有些后悔,半途应该唤醒晏璋分神的,自己发现不了的人,晏璋肯定能发现。
然而,此次出门,他改了报平安的习惯,晏璋也没提,哪想会恰好遇上事。
常长老又问:“韩道友可是你那位长辈的昔日仇人?”
牧封川无奈:“我拒绝帮他报仇后,他并未详细告诉我仇家姓名。”
牧老头是三十年前结丹,三十年后,他的仇人已成元婴,似乎也说得过去,不过有成婴资质,还需要嫉恨牧老头到那种程度?
牧封川表示疑惑。
常长老却笑了起来,对他道:“你不清楚,北洲与东洲不同,修士多有左道手段,灵兽谷便有借灵兽结丹破婴的方法,看似境界相同,其实诸多隐患,与正常修士相差甚远,不然在也不会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还和你们两个小辈掰扯。”
也是因为北洲修士整体质量低于东洲,灵兽谷才会在面对归元宗时,隐隐矮上一头。
牧封川恍然大悟。
他说今天的事情怎么黏黏糊糊,没有半点儿修士的雷厉风行,原来是底气不足。
两人分析了半天,因缺乏线索,最终决定见招拆招。
牧封川待在同门的包围圈里,等着灵兽谷来人,哪想一天、二天过去,谷内毫无动静,只有兽潮余波掀起的浪花,击打在灵兽谷人组成的堤坝上。
常长老见识过大风大浪,发现牧封川心有不定,安抚道:“别急,事情涉及两个宗门,还牵扯到你师父,不是证据确凿,灵兽谷宁愿当事情从未发生,也不会贸然出手。”
牧封川放松下来,赧然道:“多些前辈指点,只是事情因晚辈而起,牵连宗门,实在惭愧。”
常长老大笑着摆手:“现在宗门里的长老,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论招惹是非,你这都不算什么。”
牧封川一囧,好吧,是他小瞧了诸位前辈。
不过以往他遇到争端,大都只涉及双方个人,冲突起来又猛又快,还真没有经历过宗门拉扯,以修士的寿命与时间观念,在集体决策时出现拖延症症状,似乎很合理。
但以私心讲,他还是愿意快点儿将事情解决,谁也不知道继续拖下去,会发生什么变故,尤其还有一只眼睛藏在黑暗中默默盯着。
大约半个月,兽潮彻底结束,牧封川期待的后续到来。
带来消息的人正是陈道士。
直至今天,牧封川才知道他名陈起元,是灵兽谷内,除谷主一脉,剩下三大势力之一的领头人。
陈起元一如既往阴沉着脸,对常长老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交好的意愿,牧封川不由奇怪,他究竟是怎么与晏璋有了交情,又为何要秘而不宣。
三人沉默着来到一处峡谷。
峡谷幽深,两边是高耸入云的绝壁,牧封川跟在最后,走了约一盏茶时间,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农家小院坐落在山谷溪涧旁。
陈起元靠近院子,高声道:“谷主,归元宗的客人到了。”
院落里,一道老农般朴实厚重的声音传来:“你在院子里招待他们吧,我身有不便,还请两位海涵。”
常长老笑着道:“那里那里,谷主客气了。”
牧封川一言不发,宛若透明人。
这些天,他从常长老处听了不少灵兽谷情况,比如灵兽谷谷主,据说因修行出了岔子,已有五十多年没有出过眼前小院,对外事务主要由三大势力共同管理。
擅虫兽的陈起元,擅鸟兽的乌夜,以及擅甲兽的韩通海。
由于某些缘故,虫兽与鸟兽一脉最近十多年逐渐式微,甲兽一脉已然成为灵兽谷真正的话事人,在门口为难牧封川的韩泰,就是韩通海一脉。
不过,只要灵兽谷实力最强的灵兽,依旧在谷主一脉传承,灵兽谷谷主就仍能够对谷内事务一言决之,这便是修真界弱肉强食的铁律。
只是,再有实力,若令不能出方寸之地,恐怕也难以维持其权威。
牧封川心里感慨着,陈起元给他与常长老端来热茶。
他眼眸一闪,与常长老对视,两人心有灵犀。
从眼下状况看,陈起元应该是谷主的人,既然如此,谷主派他请自己,说明其对归元宗的态度不坏。
牧封川喝下热茶,稍感心安。
茶水未凉,刚才他们来的入口处,一大队人乌泱泱闯入,立时打破院子清净。
牧封川瞧去,诧异挑眉,除了应该与他对质的韩泰,队伍成分复杂,包含各宗人马,居然还有他的熟面孔,而且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对象。
他的表情引来常长老注意,常长老随之望去,也抖了抖眉。
一群人进到院子,窄小的院落立即显得拥挤,不过眼下几乎无人在意。
屋内再次传出谷主的声音:“各位道友安好,今天冒昧请你们过来,其实主要是为两件事。其一,感谢诸位带队支援灵兽谷,而今兽潮已退,稍后灵兽谷会送上谢礼,礼物简薄,还请诸位不要怪罪。”
一时之间,院子里响起了各种谦辞退让,比菜市场都热闹百倍。
牧封川听着满耳朵客套话,强压嘴角抽搐,果然,哪个世界的人都免不了这种虚伪。
礼节走完,院落重回安静。
谷主立即开始第二个话题:“其二,经过这些时日的援助,诸位应当也了解了些灵兽谷情况,我实话实说,灵兽谷实力大减,以致普通兽潮都要求援,根源在三十年前的一场旧事。”
牧封川顿时明白他要说什么。
果然,接下来,谷主将龙骨玉髓被毁,灵兽青黄不接,甚至有些高品灵兽终止契约,离开灵兽谷的事娓娓道来。
院子里有人早就知道,有人头一次听闻,各人表情不一,但都一样震撼。
主要是没想到,事关灵兽谷兴亡的大事,居然就这么被灵兽谷谷主广而告之。
他疯了吗。
过于震惊的情绪,令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屋内,放雷的人似乎还嫌雷不够大,继续道:“本来,玉髓被毁之事,在灵兽谷一直是个迷案。不过前些日子,本门韩长老突然告诉我一个特别的消息,他称毁去龙骨玉髓的罪魁祸首,是当年被施以兽噬之刑的一名罪徒,此罪徒又与归元宗弟子有关。”
顿时,众人看向牧封川与常长老。
然而,谷主的话还没说完。
他声音依旧平稳,内容却极其令人惊骇。
“我问韩长老何处得到的情报,他言,是从金棠派的贾长老处听来。”
谷主道:“我想请问贾长老,你又是如何知晓我灵兽谷秘事。”
霎时间,众人目光转移,落到金棠派一位道人身上。
第122章 最后处置 强龙不压地头蛇
牧封川也万分诧异。
他刚才见着贾长老在队伍时, 就惊讶了一次,心里隐隐觉得金棠派要搞事, 哪想到,事情的根源居然不在灵兽谷,而起于金棠派呢。
当初前往金庭秘境时,贾长老正是金棠派领队,亲眼看着他把李持波打成落汤鸡,也算扫了金棠派颜面。
而今对方想坑他,似乎情有可原。
只是,正如灵兽谷谷主刚才的质问,既然事关灵兽谷秘闻, 又与牧封川这个归元宗弟子有些牵扯,作为明面上毫无关联的局外人, 贾长老是如何得知其内情?
灵兽谷谷主选择将事情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说穿,牧封川本觉意外,可转念一想,实在是神来一笔。
无论贾长老给的消息是真是假, 金棠派想拿灵兽谷当枪使的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而作为北洲门派, 灵兽谷并不愿掺和进东洲势力的斗争。
即便玉髓被毁,真是牧鸿影所为,事情的根源也还是在灵兽谷, 与牧封川又有何干系。
除非能证明牧封川确实受牧鸿影所托,要继续坑害灵兽谷。
既然如此,在各大门派代表的见证下开门见山, 表明态度,万一后面他牧封川真出了事,归元宗也找不到灵兽谷头上,只会冲金棠派去。
谋算落空,贾长老被众人目光看得一脸阴郁。
然而,话已至此,如果他不站出来,便意味着他认下自己是挑拨离间,不但前功尽弃,还同时得罪归元宗与灵兽谷。
最终,众目睽睽之下,他上前两步,走出人群。
他来到牧封川身前,形成对立之势,先冷哼一声:“归元宗好大的架势,在灵兽谷地头,还能逼得谷主自揭丑事,金棠派势不如人,不愿谷主为难,今天我就当着诸位同道的面,揭穿你这恶徒的真面目!”
还在挑拨!
牧封川眸光一寒,杀心顿起。
贾长老环顾众人,能言快语:“好教诸位知道,前不久,这位无妄真人高徒,私杀了我们金棠派鹤鸣真人的独子。鹤鸣真人前去归元宗,欲讨回公道,却因无妄真人护短,为大局着想,只得忍辱求全,放下这件事。”
“然而,鹤鸣真人受辱,金棠派又颜面何存。”贾长老捶胸顿足,一副忍辱含垢的样子。
牧封川嘴角一撇,忍不住高声反驳:“你说鹤鸣真人受辱,敢不敢回去当真人的面再说一次!”
贾长老表情一僵,人群里隐隐传来笑声。
现在站在这里的修士,都出自一流宗门,平时没少接触自家的真人,即便各位真人性格不同,可某些方面的傲气是相同的,如果当真觉得自己受辱,绝对不会选择息事宁人,至少也要闹出大动静。
既然大家都没怎么听闻这件事,便证明,鹤鸣真人没将之当回事儿。
鹤鸣真人不在乎自己的独子,在修真界,甚至算不上新闻,顶多是独子被杀都没让他全力出手,更证明之前的忽视不是幌子,而是真心。
既然如此,说什么真人受辱,金棠派感同身受,便有些可笑了。
贾长老两颊肌肉抽动,磨牙切齿。
他直勾勾盯着牧封川:“总之,金棠派咽不下这口气!为了报仇雪恨,我们一直紧盯这小子,终于,在多番调查里,发现他其实是魔门密探,顺便得知他与那个灵兽谷叛徒的密谋,也知道了灵兽谷衰弱的真相。他此番前来灵兽谷,正是为了里应外合,助西洲魔门攻破此处!”
他话音一落,众人惊诧出声,连常长老都目光有瞬变得惊疑不定。
牧封川被他气笑:“信口开河,你有证据?”
贾长老道:“我当然有。”
他一指牧封川:“金棠派叛徒雷通由道入魔,蒋冥驭与李持波带队追杀,以他们的实力,必不可能让那些叛徒走脱,哪想在信云湾处遇到你,不但叛徒跑了,两位师侄也惨遭毒手,如若你不是魔修,为何要帮那个叛徒。”
他甩手掷出一枚玉简:“此乃他击杀蒋师侄后,命牌传回的画面,还有当时其他随队弟子的证词,有道心为誓,诸位可看。”
数道神识在玉简周围穿插,很快看了个干净。
牧封川也随大流扫了一遍,额头抽痛。
他杀蒋冥驭时,其实也想过会有麻烦,哪知会应在此刻,如果他现在说蒋冥驭是魔修,怕是无人相信,反而会认为他为了洗脱嫌疑找借口。
贾长老还乘胜追击:“诸位可知,这小子根本不在归元宗派往灵兽谷的支援队伍里,可他去牧城,与那位灵兽谷弃徒见面后,直奔灵兽谷而来。从牧城到灵兽谷,要穿过赤焰沙海和鸟不渡山脉,就算是结丹修士,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何况还是在兽潮期间。”
他凝视牧封川,露出幸灾乐祸的快意:“你说说,要不是有要事必须来灵兽谷,你何必费此功夫。”
牧封川与他对视,神情冷淡:“牧鸿影将御兽术交给牧城,我担心灵兽谷误会,特来交代一声。”
“哼,分明是借口,你就是来探灵兽谷虚实,与魔修接头,好趁机助魔修入侵北洲!”贾长老手指颤抖,慷慨激昂。
受他情绪感染,不少旁观修士的目光也有所变化,常长老不动声色靠近,阻隔了金棠派与灵兽谷修士的视线。
牧封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既然你说我是为里应外合而来,那入侵的魔修的呢?我不趁兽潮的时候动手,等兽潮结束,各位都腾出手,再使手段,是担心你们难以同时应付吗?”
他说到最后,差点儿笑出声,其他人也不由露出疑惑表情。
贾长老昂起头,自信道:“这正是多亏我提前告知灵兽谷韩长老,他派人在门口拿你,虽未成功,却也打草惊蛇,叫你不敢继续动手。你花言巧语,却不知道,灵兽谷早就派人去碧海迷岭附近探查,回来的人已经确定,西洲魔修的确有异动,愁极岛更是汇聚了蚀日宗和愁天宗魔修。”
骤然爆出魔修汇聚的消息,在场之人纷纷色变,数道声音向灵兽谷求证。
灵兽谷谷主语气平静:“确有此事。”
牧封川心一沉。
他看向贾长老,想判断对方是否便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然而目视对方得意洋洋的神态,他只得承认,对方依旧只是一枚棋子。
那么,主使者在金棠派?
会不会是鹤鸣真人?
如果仅是单纯的污蔑,牧封川还能认为,事情起于蒋冥驭与李持波,可魔修确实有动作,说明有一件事贾长老不是虚言,此时灵兽谷内,的确有魔门内应。
回想蒋冥驭身份的古怪,白屋城收获的秘珠,牧封川竟觉得,眼前所有人中,谁都有可能是那个探子。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还能将事情直接说出吗?
他的沉默让贾长老越发嚣张。
牧封川环顾四周,趁机观察众人反应。
明心观向来与归元宗交好,此时面带踌躇,似乎不愿意直接站队金棠派,却又担心他当真身份有问题。
铸剑派没来熟人,但在吉安岛,自己横插一刀,毁了他们的布置,又因陨星净铁拍卖,再次冲突,此时对方正跃跃欲试,好似只要自己一承认,就能立刻扑上来把他按死。
金棠派不提,事情的罪魁祸首。
唯一令牧封川意外的是,从来人表现看,如果不是金棠派人均演技出神入化,那么他们就是真认为自己是那个内应,并不觉得今天是一场诬陷。
牧封川隐约抓住一丝头绪,又无法彻底理清,只能暂且撂开。
剩下的,指玄派没来人,素心派同样是北洲门派,门人一个模子刻出的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
牧封川重新看向贾长老。
贾长老一脸成竹在胸,只等牧封川伏罪的表情。
如果对方确信自己的推论,不是有意诬陷,其实倒好解决。
牧封川压下心中憋屈。
他确实很想抓到幕后黑手,但当务之急,是洗清嫌疑,不给黑手继续设陷阱的机会。
他嘴唇蠕动,正要开口,忽然眸光一闪,视线焦距朝角落偏移。
看清那处只有自己所站位置能瞅见的字句,牧封川眉心一跳,咽下即将出口的话。
一息之间,无数念头闪过,最终,本性让他选择了一条看似错误的道路。
他迅速退到常长老身后,甩袖怒指贾长老:“你血口喷人,我无话可说,但要想对我做什么,还要问过我师尊,师尊待我如珍似宝,你们真伤了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常长老愕然回首,瞳孔巨震。
其他人并不了解牧封川,许是见多了更嚣张跋扈的修二代,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看向灵兽谷的三位长老。
陈起元仍旧阴沉,好似面具固定在脸上。
韩通海相貌与韩泰有两分类似,但看着更加和善,像一尊弥勒佛,现在也笑呵呵。
唯一变脸的是女长老乌夜,她面带寒意,眼中燃起怒火。
最后,众人视线落到主屋。
屋内沉默片刻,谷主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甚多,为查清真相,还请诸位在灵兽谷多盘桓些时日。至于牧小友,尊师在前,灵兽谷不会越俎代庖,但为了安全,也请你留在这里,与老夫相伴几日,如何。”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对于修者而言,耽搁十天半月都不算什么。
常长老神情凝重,挡在牧封川身前:“既然没有结论,牧师侄还是与归元宗弟子待在一起为好。”
牧封川也紧握双拳,满脸愤恨不平。
可惜,灵兽谷谷主不愿松口。
强龙不压地头蛇,最后,常长老一步三回头离开,独留牧封川站在院中,身影落寞。
第123章 买一送一 师尊的正确使用方式
曲终人散, 夕阳投射在院墙上,长长的影子拥住牧封川, 遮住了他的神色。
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石缝间倔强的杂草,恍惚带着一丝伤感,整个人一动不动。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朝院子靠近。
牧封川抬头,出乎意料,他眸光冷淡,没有丝毫对来者的好奇与诧异,更无半点儿凄然愤慨之色。
陈起元跨过门槛, 脚步一顿,反手带上院门。
牧封川并不理会他, 走到石桌前坐下,一派安然,好似自己才是院子的主人。
他侧头看向来者,手指敲着桌面:“陈长老,为了配合你们这出戏, 我这次牺牲可不小……要是你不能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刚才那些话, 都是实话, 你想解释,就和我师尊去说。”
牧封川手掌一拍桌面,语气沉重。
要知道, 凡是这等有关名声的污蔑,如果不能当场洗清嫌疑,事后再如何弥补, 效果总会差些。
他见着陈起元的提示时,本来不应该答应,否则万一出了差错,或者对方有歹意,那他才是自己坑了自己,即便灵兽谷将他斩杀当场,都有后话可说。
陈起元又不知道他随身带着晏璋分神,让他暂时不否认金棠派的污蔑,若不是两人之前有过交情,牧封川绝对不会答应。
而即便他答应,也很难说是做对了选择。
陈起元脸色一僵,比牧封川还难看,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被小辈威胁拂了面子,还是确实担心晏璋问罪。
牧封川只当没看到。
正因为现在他是孤身入瓮,才越要掌握主动权,不论对方想做什么,既然是求他办事,就给他放低姿态,别想着拿捏他。
气氛一时凝滞,夜风凉爽,却要带不走空气里的焦灼。
屋内,温和的声音打破沉郁:“小友勿怪,此事确实让你为难,不过你放心,即便事情不成,灵兽谷也会帮你洗清嫌疑,必不会让你有丝毫损失。”
陈起元连忙跟上:“没错,既然你同意加入,澄清的事交给我们,酬劳也不会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谷主客气。”牧封川语气缓和下来。
他看向陈起元,弯起桃花眼:“实在是前辈莫名其妙让我放弃解释,自我来灵兽谷,事情接二连三,我又人小力微,由不得不多想,前辈勿怪我刚才说得太重。”
“你这小子。”陈起元面露苦笑,摇了摇头。
牧封川露齿一笑。
他没说谎,被人设局针对,他怎么可能心里不冒火,如果还保持谦虚风格,再与灵兽谷谷主合作,双方实力不对等,怕是要完全落入对方掌控之中。
既然现在是灵兽谷求他,他不趁机表面态度,难道要牺牲自己的名誉给对方打白工?
有了平等的地位,才有合作的基础,哪怕地位半是自身,半是狐假虎威而来。
陈起元在牧封川对面落座。
牧封川重新整理表情,端正态度:“你让我别反驳,把我单独留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陈起元:“如果我没猜错,你那时是想发道心誓言。”
牧封川一怔,点点头。
他并不意外陈起元会想到这点。
和笃信他确实是魔门细作的贾长老等人不同,既然陈起元相信他不是,那么对于修士而言,在当时情况下,最能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就是他发道心誓言,直接破局。
毕竟幕后之人先手在前,牧封川没有提前准备,也不可能等查清事实真相再洗白自己。
只要他避开与雷通合作过这点,以对灵兽谷绝无恶意切入,灵兽谷没有追究的理由,其他人又是外人,就算金棠派紧追不放,也拦不住牧封川离开灵兽谷。
等他摆脱眼下困境,再查真相,今日所受之辱,自然会一一报复。
陈起元笑了起来,带着三分激将:“那般结果,你就甘心?”
当然不甘!
牧封川审视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你有话可以直说。”
陈起元闻言,幽幽叹了口气。
他看向谷主所在主屋:“牧师侄,其实贾长老今日说得没错,灵兽谷内,确实有魔门暗探,但不是你,我与谷主此番设计,只希望你能帮忙找出这个人。这不光是为了灵兽谷,也是为了你,你也不想替他背黑锅吧。”
牧封川沉默,他仍有一事不明:“为何让我一个外人帮忙。”
陈起元起身:“跟我来,我们去取东西,顺便给你解释。”
牧封川站起,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木屋。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屋内的灵兽谷谷主都参与不多,却又牢牢掌握着事情的发展,他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意外,让对方这样一个聪明人都只能闭门不出。
与院子里的另两位相比,他一无实力,二不是地头蛇,怎么想,都不至于非他不可吧。
直到踏出院门,屋内也没有传来声音,凡是大能,似乎都习惯了沉默。
牧封川跟在陈起元身后,避开进来时的方向,走上另一条路。
路上,陈起元缓缓将一些与今日相关的事告知。
话说,自从灵兽谷谷主闭门不见,灵兽谷事务便由三大长老分管,刚开始,三人还能维持平衡,渐渐,甲兽一脉声势壮大,盖过了其他两支。
“真要说,牧鸿影还在里面出了不少力。”陈起元语气感慨。
牧封川跟随他步入一条仅容一人行走的裂缝:“他是甲兽支脉?”
“没错。”陈起元点头。
牧封川疑惑:“可我看韩泰说起他的态度时,不算友好。”
实际上,牧封川觉得,不友好都是美化,严格来说是憎恨厌恶。
陈起元嗤笑:“那是自然,牧鸿影在时,他算什么。”
停顿片刻,他嗓音阴郁:“你不知道,牧鸿影性格确实不讨喜,就算天赋再高,当时灵兽谷内,也无人愿意与他相交。甲兽一脉,韩通海看好他,有意栽培,但他目下无尘,对谁都无好脸色,其他同期被他光芒所掩,更不会喜欢他。他出事的时候,无人帮他说话,甲兽一脉半是避嫌半是厌恶,我和乌夜,以为能趁机打压韩通海,也跟着落井下石。哪知没多久,龙骨玉髓被毁……”
陈起元说到这儿,语气迷茫,或许是想不通怎么一件小事,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因各类灵兽特性不同,对龙骨玉髓的依赖也不一样。
甲兽从玉髓获得的好处最多,但没有的话,影响也最小;虫兽完全靠玉髓演化繁衍,一旦失去玉髓,就算可以取其他灵物替补,效果却相差甚远,所以遭受的打击最大;至于羽兽,算是中庸,可偏偏因灵性最高,难以驯化,不少趁机脱离了灵兽谷。
故而,本来以为会是对甲兽一脉沉重打击的事故,最后变成了另外两支脉沉寂。
三十年里,韩海通势力逐渐膨胀,若不是没有能与主脉抗衡的灵兽,怕是谷主之位都要易主。
牧封川脚下不停,跟着他在各种隧道中穿行,听到此处,忽然问:“你希望他是那个内鬼?”
陈起元步伐一缓,又迅速调整回来,好似从未停顿。
他微微转头,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无比幽深。
牧封川面不改色。
陈起元回头,语气意味深长:“不,最好不是他。”
为什么,牧封川话没出口,反应过来,如果内鬼真是韩海通,就算他们逼得对方暴露,最后的结果灵兽谷怕是也无法承受。
到那时候,恐怕灵兽谷要么散伙儿,要么自废武功,沦落为三流门派。
想必陈起元心里,也是因此纠结万分。
既希望消灭对手,又希望灵兽谷安然无恙,最后,还是对灵兽谷的维护占据上风。
两人默默走在一条漆黑的通道中。
这大概是灵兽谷内部通道,进入前,陈起元还开了禁制,路上也少见使用痕迹。
牧封川静思片刻,重启话题:“你还没说,为何非要我来帮忙。”
“因为他们将目标对准了你。”陈起元声音在隧道里回荡,“莫非你不想抓住那个人。”
“当然想。”牧封川嘴角扬起。
他还没吃过这种冤枉亏,忍一时,可以,忍一世,不可能!
“那就是了。”陈起元停在一面石壁前,手掐法决,无数道纹迅速闪过,墙上泛起蒙蒙青光。
他推开石门:“在此之前,谷主只是隐有所感,可惜对方巍然不动,抓不到马脚,实在无从下手。直到这次,无论什么原因,他们瞄上了你,只要动了,自然就会露出破绽。”
“所以我是最好的诱饵。”牧封川恍然大悟。
陈起元一僵,尴尬道:“诱饵太难听了,不至于,你放心,我会全程在跟暗处,确保你平安无事。”
牧封川不置可否。
他瞟一眼半开的石门,忽然道:“我此次出事,常长老肯定会告知宗门,事关身份清白,师尊说不定也会来灵兽谷。”
陈起元脸色越发难看,本该轻松打开的大门,此刻重逾千斤。
他回过头,对上牧封川无辜的表情,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你看看,这处宝库是灵兽谷历年珍藏,谷主答应你选一件,作为帮忙的报酬。”
牧封川目不斜视:“你和师尊交情应该不错吧,谷主知道这件事吗?是不是你对他提议,让我当诱饵,还保证我会答应。”
陈起元表情彻底崩溃:“我求你了,别提什么诱饵,我真没这个胆子!你师尊也不要来,他来了灵兽谷,那些魑魅魍魉还哪儿敢冒头!你觉得一件不够,再挑一件,从我份额出,如何!”
“好,就这么说定了!”
牧封川以拳捶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第124章 开始钓鱼 钓鱼佬绝不空军
推开石门, 进入宝库,穹顶明珠撒下柔和的光辉, 一排排木架上,各种珍宝堆得满满当当,或朴实无华,或溢满霞光。
牧封川扫过一眼,克制打包冲动。
他盯着陈起元,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们怎么都怕他。”
晏璋是什么天极界大魔王不成?
哪想,他的疑问似乎刺激了对方,陈起元语气陡然暴躁:“你当然不明白!”
他猛然转头, 怒目横眉:“他发疯的时候,你生都没生出来, 怎么可能明白!现在他是修身养性,可当年经历过的人,谁不清楚,连归元宗都做好了他入魔的准备,哪想物极必反, 他居然性情大变,躲回他的无妄峰, 倒是变成你们这些小辈眼里的世外高人了!”
陈起元咬牙切齿:“他那样的人……总之, 别被他表象迷惑,鬼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牧封川挠头,完全无法想象出陈起元口中的晏璋, 他本想继续问下去,可看对方已经走到架子前,只给他留下一道背影, 表明不想再谈。
于是他也只能跟上。
“我刚才说的话,你最好全忘了,就算要提,也别说是从我这儿听来的。”陈起元拍了拍木架,催促道,“快选!等抓住内应,我亲自送你离开灵兽谷,保证在这期间,你一根汗毛都不会掉,也会还你名誉清白!”
自己这是被当成了烫手山芋啊,牧封川无奈,不就是打听一下晏璋过去的经历,怎么搞得他像是个恶霸。
他张了张嘴,最终选择闭上,别人的地盘,还是别刺激招惹对方了,总不能一直扯晏璋的虎皮吧。
他仰头开始在木架上寻找。
灵兽谷虽说不如归元宗,可也是准一流的门派,就算眼前的宝库不可能是最贵重的,但作为许给他的酬劳,架子上的东西,最差也是适配结丹期,还都有独到之处,不是外面能随意寻到。
唯一遗憾,是灵兽谷的藏品,大都与灵兽驯养有关,如果牧封川不准备驯养一只,很难用上。
陈起元问他想要哪方面的宝物——灵材、灵器、灵兽、灵药。
牧封川看得眼花。
能挑的东西太多,反而选择困难症发作,不知道要哪样。
走过一个个木架,一块两个巴掌大小、布满蜂窝状孔洞的赭黄色矿石映入眼帘,牧封川心中一动,问陈起元道:“五行石可以吗?要至少人头大小的。”
陈起元一怔:“自然可以,不过大小……”
他伸手一招,一块色泽白金,隐见雷纹的石块从高处落到手中。
牧封川眼眸一亮,这块白罡石比他刚才看到的黄魄石大了一半,正符合自己要求。
“就这个了,若是有同样大小的黄魄石或玄冥石,便算我选的第二件。”
然而陈起元摇了摇头:“灵兽谷范围,只有白罡石矿脉,你要是还需要白罡石倒好说,其他五行石,不够你要的大小。”
牧封川遗憾,除了五行石,他还当真没有特别需求的宝物,即便有些想要的,可让他在众多物品中抉择,又似乎哪个都可以,哪个都不怎么用得上。
陈起元见他实在挑不出,从架子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玉瓶,当起了推销员:“生息蛊,元婴以下,可藏匿生机,假死一次,正合你目前境界用。”
牧封川摇头。
不说他有晏璋分神在身,很难遇到生死危机,真遇上了,生息蛊也多半派不上用场,何况还限制在元婴之前。
陈起元放下玉瓶,举起一颗巴掌大小的彩蛋:“七品灵兽霓彩雀,成年后要是有灵物喂养,最高可到九品,体型娇小,通体流光。”
牧封川更加疯狂摇头。
大饼他见得多了,真能到九品,灵兽谷为何不自己喂养。
再说,以灵兽的成长速度,他正需要战力的时候,对方还是小不点儿,等对方成长起来,他也用不上了,既然如此,他要是喜欢宠物,还不如干脆养只低品的毛茸茸呢。
陈起元没奈何,只能又换了一件推荐。
可惜,接二连三,要么用不着,要么等不了,全被牧封川拒绝。
最后不光陈起元烦了,牧封川也听的无聊。
他环顾一圈,想着不如干脆选个材料,出去后寄放拍卖行或者与人交换,角落一个酒坛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牧封川抬手一指,道:“什么好酒,值得放在这里面。”
要是什么百年千年陈酿,拿来过个口瘾也不错,民以食为天,吃进肚子就亏不了。
陈起元跟着瞧过去,怔了一下:“启灵酒,给未破壳的灵兽用,要是你刚才选了霓彩雀,倒是正能用上。”
牧封川手指一蜷,有些麻爪,他现在确实对养灵宠不感兴趣。
又扫视周围一圈木架,他咬牙问道:“人能不能喝?”
陈起元估计是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眼睛瞪大,磕巴道:“都是灵药炼制,没人喝过,总不会喝出毛病。”
“那就行了。”牧封川舒了口气,“就它吧。”
陈起元无言以对,愣了好一会儿,才取过酒坛,递给牧封川。
见牧封川接过,他一脸纠结:“你真要喝?”
牧封川颠了颠坛子,目光游离,若无其事道:“我给师尊喝,不行吗?”
陈起元脸色大变,唇瓣开合,似乎想说什么,但对上牧封川理直气壮的模样,硬是没说出口。
两人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离开库房。
牧封川跟在陈起元身后,幽暗洞穴中,连脚步声都微不可闻。
他忍不住打开话题:“你们说要我帮忙,究竟需要我做什么,总不可能留在院子,等那个内鬼来袭击我吧。”
院子里除了他,还有灵兽谷谷主呢,就算人家不出门,也不是耳聋眼瞎啊。
陈起元步伐不变:“自然不会,所以你要出去,”
“偷溜?”牧封川不理解,“以我的实力,能在你和谷主的看守下跑掉,这样对方要是都信,那也太傻了吧。”
“他不傻,但以你的身份,灵兽谷没有铁证,不可能当真囚禁你,况且,我和你师尊有交情,也不是没人知道,必定会试图缓和你与灵兽谷的关系。”
牧封川听明白了,意思是让他装李持波,只要他闹得够狠,灵兽谷又不能真将他镇压了,那么以陈起元的立场,肯定会帮双方说合,中间就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最后,在双暗处的眼睛里,便是灵兽谷扛不住压力,偷偷放了他出去。
不过这样一来,陈起元肯定要跟他一起。
牧封川说出自己的判断。
陈起元点了点头:“等到了外面,会有事将我调开。”
就算对方不出手,他自己也会找借口与牧封川分开,不过,最好还是等对方设计,否则看起来太像鱼饵,鱼恐怕会迟疑。
牧封川没有意见。
整件事里,看似是他们在算计,实际上,主动权还是在对方手中,要是那人当真沉得住气,就是不上钩,他们也只能徒劳而返,甚至后面给自己昭雪,还会令对方加倍警惕。
陈起元倒是对计谋很有信心。
他为牧封川解释:“根据我们这些年的追查,那人确实有足够耐心,但他的同伙却不一定,不然,事情不会牵扯你身上。针对你看似一石二鸟,实际上却是个蠢招,如果不能把你是身份彻底钉死,只会打草惊蛇,引起我们的警惕。”
就算灵兽谷之前没有发现问题,可以牧封川做局,只会让灵兽谷彻查此事,而一件本就是虚构的事情,再怎么计划周全,也难以避免错漏之处。
牧封川轻笑一声:“我想,算计我的人,估计没提前知会灵兽谷内应。”
他与陈起元所见略同,在针对他的事情上,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很简单,无论是鼓动金棠派出头,还是调查跟踪牧封川,再或者串联灵兽谷,给西洲魔门传递消息,都需要自身一直处于某个范围,甚至要在两个势力都有身份地位。
以魔门安排细作的习性,背后主导的至少有两个人,甚至不一定是同一个门派。
这也解释了牧封川被诬陷时,隐约察觉的分裂感。
他蹙眉,回想自身经历,虽然针对他,可以解释为挑拨灵兽谷和归元宗,但作为风暴的中心点,牧封川隐约感觉,对方对自己确实有股深切的恨意。
此时,一道灵光从脑海掠过,牧封川恍然被闪电击中,打通之前闭塞的灵感,将所有电路串联到一起。
他猛然击掌,放声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陈起元一惊,驻足回首。
牧封川快速将自己发现蒋冥驭是魔修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低头凑近陈起元:“之前我关注的重点在李持波身上,却忘他。如果换个思路,金棠派里的那位针对我,其实不是因为李持波,而是想为蒋冥驭报仇呢?对方若也是魔修,和蒋冥驭一同潜入,两人感情深厚,结果我杀了蒋冥驭,他便借灵兽谷内应的身份设下这一局,灵兽谷这边,不管之前是否同意,事已至此,也只能按着他的安排演下去。”
所以,才有一场发誓就能解决的污蔑,比起处心积虑的谋划,倒更像是一时泄愤。
而对于灵兽谷内应来说,或许刚开始被同伴说服,觉得挑他是个好主意,可只要放出晏璋会来的消息,对方肯定会有所顾忌,说不定便会与另一人产生分歧。
蒋冥驭的同伙如果不想就此罢手,必须趁晏璋来之前,再做些什么。
要么彻底定死牧封川魔修身份,要么想办法让他死在灵兽谷范围,如此,灵兽谷与归元宗之间,才能再无转圜余地。
而且到了那时,为了推责,牧封川不是魔门探子也得是魔门探子了,否则灵兽谷无法向晏璋交代,只能独自面对暴怒的无妄真人。
牧封川讲完自己的推论,陈起元一头冷汗。
要是他一个疏忽,真让牧封川死在灵兽谷,怕是再多理由,晏璋也不会听。
牧封川却毫不担心自己安危:“你现在就可以一边放出消息,一边按原来的计划走,照我推断,对方不会忍太久。”
他现在精神焕发,一想到能将人抓住,灵力流动都比之前顺畅。
想要他的命,还要他身败名裂,那就看看,谁才能做最后的黄雀。
陈起元点头同意,忽然,他反身要往回走:“你还是把生息蛊拿上吧,算我的。”
牧封川一把将他拉住,满脸无语。
如果其他宝物,他还有兴趣再敲一笔,可一个用不上的东西,何必白担人情。
想了想,他道:“师尊给过我类似的东西。”
陈起元这才放心下来,不再提。
第125章 愿者上钩 吃饵吐钩可不行
两人回到小院, 陈起元急着去安排流言,牧封川则养精蓄锐, 以待剧目的上演。
翌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牧封川与陈起元拉扯出门,装模作样争吵一路。
牧封川发挥毕生演技,结合从李持波身上学来的经验,将一个无理取闹修二代演得活灵活现。
陈起元则阴沉着脸,十分不耐,却又似乎有所顾忌。
最后, 两人争执不下,陈起元不得不答应放牧封川出谷游玩, 自己跟随。
一双无形眼眸注视下,两人相携离开。
灵兽谷外,百阳镇中,牧封川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左看右看, 在各个店铺中穿行,犹如一只放风的蝴蝶。
为了更有纨绔子弟模样, 他还自带一把折扇, 抬高下巴,进去店铺,挑三拣四, 把店小二指挥得团团转。
唯一不像纨绔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根本没怎么买东西。
陈起元跟在后面,默默传音。
【要是你缺灵石, 我这里有】
牧封川嘴角一抽,展开折扇,挡住下半张脸。
【我是担心演过头,对方会怀疑,又不是头一次出门,这般折腾,他顶多以为我是心里有气,故意刁难你。】
陈起元恍然大悟,投以古怪目光。
牧封川嘴角下拉,什么意思,狡诈又怎么了,不放聪明点儿,怎么玩得过一群老不死?
两人在街上兜兜转转,平安无事。
逛到下午,牧封川表现出厌烦,随便选了一家客栈休息。
客栈里,二人房间相邻,却没有任何交流,似乎全是面子情。
第二日,牧封川照常出门,陈起元自动跟随。
只不过,和前一日相比,今天他去的地方环境复杂许多,是一家地下斗兽场。
带着好奇越过拥挤的人群,牧封川选好空位坐下,陈起元寸步不离,表情比昨天更难看。
他语气不耐:“这种地方不适合你。”
“有什么不合适的。”牧封川微抬下巴,拖着调子,“昨天逛腻了,那些东西没意思,我可是特意找小二打听,才知道这么个好地方。”
观众席下方,两只三米高的妖兽正在台上厮杀,兽吼混杂着鲜血,彻底激发人心里隐藏的暴虐因子,场内空气火热,人群喊声震天。
牧封川面上兴致勃勃,暗地却和旁边阴沉着脸的陈起元传音。
【会不会太刻意,这才第二天。】
陈起元面上纹丝不动,语气却不如牧封川淡定。
【拖久了也显得奇怪,不如索性给他们一个机会,若是不动,再等一等也无妨。】
牧封川闭嘴,心中持保留意见。
昨天在客栈里,他与陈起元虽然没当面联系,背后却对今日行程做了安排。
所谓找店小二打听,实际上是由牧封川引导,即便小二一开始推荐的不是这家斗兽场,他也会故意拒绝其他选项,直到达成目的。
二他所在的斗兽场,其实是灵兽谷甲兽一脉的暗产,根据陈起元推测,内应就算不是韩通海,也多半在他麾下。
斗兽场环境复杂,又有可以利用的灵兽,如果对方动手,此处确实是绝佳地点。
不过,正是因为太合适,牧封川才觉得不妥。
尤其剧目才开演。
罢了,他又不是导演,只是一个演员,操心舞台做什么。
牧封川看着下面结束的战斗,与其他观众一同鼓掌叫好,还在主持修士的鼓动下,下注后面一场,融入得十分自然。
相比之下,陈起元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的剧本是被迫陪二世主消遣的苦逼配角,倒正符合人设。
连续三场,牧封川压三中二,小赚一笔,还真得了些趣味,笑得喜滋滋。
旁边陈起元气息稍显浮躁,只不过混在一堆观众中,毫不起眼。
牧封川心里咂舌,陈起元对这件事的重视,实在远超他的预料。
他们明明有过心理准备,对方不会慌忙火急跳出,可才第二天,鱼竿不动,钓鱼人就心急得频频抖竿,简直恨不得亲自进水,将鱼挂在钩上。
修士活得更久,应该更耐心啊。
牧封川暗自摇头。
然而他其实忽略了一点,这场剧目,他是被迫参演,本质还是局外人,随时可弃演。可对于灵兽谷而言,自身即为舞台,内应的存在如鲠在喉,等待多年,好不容易得见曙光,如果不趁牧封川友情出演时将他抓住,后面再想获得机会,千难万难。
现在,就看到底是哪方更沉不住气。
两人在斗兽场待了一个多时辰,牧封川觉得继续待下来,愿者上钩的意味太浓,起身,准备离开。
陈起元跟着站起,眼眸浮现一丝失望。
两人转身穿过人群,即将出门,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巨吼,接着是猛烈的爆炸,在无数惊叫中,强劲气浪从身后袭来。
真动手了!
牧封川心里一紧,面上却装出一副突遇意外的震惊模样,茫然里带着好奇,撑起防护,转身回望。
只见斗兽场中,刚才好好的斗兽台现在已是一片狼藉,大面积的红色侵染整个区域,靠近的客人不断向外奔逃,嘈杂声中,牧封川听到,有人喊妖兽自爆。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造成眼前这幅场景。
牧封川心神震撼。
也只有自爆,能威胁到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修士,尤其此地空间封闭狭窄,倒霉的话,三品妖兽的自爆,都能带走相当于四品妖兽的心动期修士。
陈起元飞速靠近,两人对视一眼,牧封川伸长脖子朝里面张望,对他道:“怎么回事,你要不要管,这里也算你们灵兽谷地盘吧。”
陈起元露出纠结模样,好似一面想处理眼前的意外,一面不放心牧封川独自行动。
然而很快,他便不用犹豫了。
随着又几道吼声,斗兽台彻底垮塌,十数只妖兽从废墟中蹦出,仇恨的目光盯着周围人类。
一名似乎管理斗兽场的修士飞到半空,大喊:“不好,妖兽全部失控,各位能帮忙抓回来的话,必有重谢。”
然而,他话一出口,客人们跑得更快。
这里的妖兽虽然品级不高,最强的也就是两只六品妖兽,可进场观众里,除去牧封川与陈起元,连结丹修士都没一个,上去不是送吗。
尤其还不知道,剩下的妖兽会不会也突然自爆,比起报酬,大家显然更想保命。
事情发展到这里,陈起元不想出手也得出手了。
他瞅了一眼牧封川,牧封川做出不耐状:“你赶紧去,就这么几只妖兽,伤不到我,我也不会跑,还等着你们还我清白呢。”
陈起元咽下嘱咐,飞身上前,直接拦住了一只要吃人的妖兽。
牧封川望着场中战况,眼神飘忽不定。
走不走?
如果要演一个桀骜愚蠢的修二代,趁机跑路是最好选择,可他没有李持波多年形象护身,演过头,露了马脚,说不定反而惊动对方,可要是不走,以陈起元的实力,很快就能控制场面,对方来不及动作怎么办。
作为一个新手演员,不但得演好自己的戏码,还要操心对手能不能接住戏,他太难了。
就在牧封川难以抉择之时,形势再次发生变化,两只六品妖兽里,其中一只虎类妖兽气息陡然攀升,居然瞬间跨过关隘,达到七品。
六升七是个坎,正如修士破丹成婴,陈起元始料不及,加上其他妖兽的拼死拖延,居然短暂落入下风。
牧封川神情一肃,提高警惕。
果然,下一刻,一名大众脸修士朝他的方向奔逃而来,与他擦肩而过,细弱蚊蝇的声音飘入他耳中:“想不想知道是谁陷害你。”
牧封川扭头,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不远处,陈起元也察觉了他的动静,望过来,面带焦急,然而,一条五品蟒蛇飞扑而来,悍然自爆,轰隆巨响中,身后建筑彻底垮塌,牧封川在不断掉落的石块中,奔逃而去。
离开斗兽场,前方大众脸速度更快一分。
牧封川穷追不舍,似乎完全忘了陈起元,好似一个愣头青。
因斗兽场的事故,此地人群混乱,大众脸左绕右拐,逐渐朝人烟稀少、远离百阳镇范围的方向飞驰。
牧封川开始追得坚定,渐渐,周围的建筑被植被取代,他脚步放缓,回头张望。
他速度变慢,前面的人顿时停了下来。
演都不演,拿他当傻子吗?
牧封川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没有职业精神,盯住对方,厉声呵斥:“你是谁,为何引我出来,陷害我的人是不是你!”
大众脸一脸木然,并不开口。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说过,这小子奸滑似鬼,没那么容易上当。”
牧封川猛然转身,看到一个前日曾出现在灵兽谷小院中的面孔,当时,对方正站在金棠派队伍里。
大众脸声音冰冷:“无妨,既是阳谋,就算他有其他打算,陈起元赶不过来,也万事皆休。”
牧封川沉默片刻,笑道:“我一个后辈,居然能劳动两位前辈出手,实在荣幸。”
他看不穿大众脸的修为,身后之人,能代表金棠派进院子,至少也是元婴期,两个人都比他实力强,还以多打少,玩阴谋诡计,果然,和前辈们比起来,他才是真单纯。
牧封川摊手自嘲:“就算要我的命,也让我当个明白鬼吧,二位能否自报家门,好歹让我记住,谁杀的我。”
金棠派长老眼眸森寒:“你无需知道,做个糊涂鬼吧。”
话音未落,他已然出手,一枚玉质圆环朝牧封川抛来,环身罡风缠绕,途径之处,枝叶均化齑粉。
背后,大众脸掏出一枚骨刺,刺尖如墨,怨气逼人,不必说就知道被刺中是什么结果。
牧封川手握飞绿,前后扫视,只觉无处躲闪,强烈的危机感令他浑身汗毛竖起。
不行,境界相差太大,若只有一人他还能周旋一二,两人围攻,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牧封川心中感慨。
这年头,反派也升级了,不和他废话就罢,还要实力碾压,以对方两人表现,即便有陈起元在旁,自己一方恐怕也占不上便宜。
他伸手握住袖子里的木偶,就要摇人,一道剑影倏然从斜右方飞出,撞上玉环,铿锵一声,眼前青光大绽,云环弹飞,剑影也朝从反方向飞去。
牧封川下意识拔剑格挡骨刺,虎口一疼,一股阴森寒意从剑身蔓延到他掌心。
三人同时看向剑影飞来的方向。
杏黄色身影扑来,一把抱住牧封川,将他从两人包围中带离。
“是你。”牧封川抬头,惊讶瞪大眼睛。
第126章 瓮中捉鳖 演出要敬业
出手之人, 居然天星镇时,牧封川相识的旧友, 晋相年。
他揽着牧封川穿过两人围堵,一脸沉凝,语言急切:“你怎么惹上他们的,我只能拖延一阵,快走。”
其实我有援兵……牧封川咽下口中的话,低声道:“去百阳镇,我有前辈在那儿。”
两人迅速穿过丛林。
身后,追兵飞速靠近,近在咫尺的寒芒令牧封川浑身绷紧。
他偏头看了一眼专心带他逃跑的晋相年, 手指紧紧按在木偶上,印出几道刻痕。
下一刻, 晋相年将牧封川往前一推,自己转身,咬破舌尖,血喷在飞剑上,剑芒大盛。
“我拦住他们, 你先走!”
他笔直迎上逼近的金棠派修士。
牧封川一个踉跄,停步回头, 木偶收回袖中, 举起飞绿。
金棠派修士满面杀机,朝同伴喊:“我拦住他,你解决那个小子!”
大众脸一声不吭, 调转骨刺,朝牧封川袭来。
牧封川神情冷然,从容镇定, 单打独斗他可不怕,要说越级挑战的经验,他从来不缺。
晏相年侧过头,见牧封川不走,脸色流出一丝担忧焦急,可强敌当前,没时间多说,只得专心接战。
剑锋撞上骨刺,金铁交鸣声刺耳,牧封川半条手臂失温,但有上次经验,他并不意外,动作平稳,挑开刺尖。
“有些本事。”大众脸低喝一声,瞳孔闪过一抹紫光。
牧封川心中警铃大作,本能下腰,弯成一道新月。
下一刻,一根寒光闪闪的弯钩出现在他之前胸膛的位置,看着上面淬毒的紫芒,牧封川咽下口水,后背发凉。
然而,急切的躲闪虽使他避免被毒钩穿胸而过的命运,却也令他的防守出现漏洞,尾钩下刺,骨刺也悄无声息拦住他躲避的路线。
牧封川将自己扭成麻花,飞绿劈砍,斩断毒钩,大众脸肩头毒蝎发出凄厉惨叫,骨刺已递到眼前。
收手回防,终究是慢了半息,牧封川只来得击偏骨刺,漆黑的刺尖扎中左肩,道袍亮起,道纹流转,一道光膜浮起,可惜,仅仅刹那停顿,便如泡沫破碎。
牧封川只觉肩膀一痛,一朵血花在衣服上晕开。
他向后急退,森冷的寒意从伤口入侵,瞬间流转全身,顿时,整个人像是得了重感冒,头重脚轻,冷得哆嗦。
什么毒,简直恶心!
牧封川盯着对方手里的骨刺,怒火中烧,手指却僵硬得近乎握不住剑。
差不多了吗,摸着袖子里的木偶,他朝另一边瞥了一眼。
不远处,晋相年也发现他情况不妙,欲过来帮忙,却被对手死死缠住,脱不开身。
眼看战局要分出结果,忽然,成群的蝴蝶从远方飞来,遮天蔽日,绚丽的色彩将森林点缀得如梦似幻,令人生不起半点儿破坏美景的心思。
牧封川本就受伤,精神颓靡,一看之下,越发恍惚,差点儿陷入沉眠。
陈起元到了。
尽管对他敌我不分的攻势颇有微词,不过考虑这波支援来得及时,牧封川咽下腹诽,强行振奋精神,炯炯盯住大众脸,防备他破釜沉舟。
另一边,金棠派修士大喊:“别管,先杀了他!”
大众脸看了一眼牧封川,又看向越来越近的蝴蝶,转头朝同伴奔去。
金棠派修士满脸愤慨,脱离战斗,与他汇合。
两人靠近时,远方已可见一道身影飞驰而来,蓦然,牧封川脚下晃动,一只血盆大口破土而出,一口将二人吞下。
尘土弥漫。
待陈起元落地,除了一片狼藉的战场,敌人已经不见踪迹。
牧封川瞧陈起元好似丢了几百万灵石的难看脸色,打了个哈欠。
晋相年疾步到他跟前,看着他流血的肩头,一脸急切:“怎么样,伤势重不重?”
陈起元目光随之落到牧封川肩上,眼皮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