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封川打定主意,在外多转悠几天,修士也是可以有健忘症的。
一路向东。
结丹后,御剑速度比过去快十倍不止,往日需要数个时辰的路程,而今只要一两刻钟。
这种自由行的感觉相当不错,甚至比上辈子自驾出行还好,不光速度快,还不会晕车。
千米高空,牧封川低头下看,一个布局奇异,与太极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城池映入眼帘。
他心头微动,剑尖下压,整个人如流星下坠,须臾落地。
两仪城,倒是城如其名。
回忆刚才在高空全览此城的模样,牧封川微微点头,抬步朝城内走去。
此处离指玄派还有四五百里,不近不远,既会受到影响,又不至于完全被其控制,于牧封川的身份而已,算是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待进了城,他愈发觉得自己选择没错,和之前去过的其他城市相比,两仪城确实有极富指玄派特色的景象。
“好多算命摊……”
从一个两眼紧闭的神棍面前走过,牧封川嘴角抽搐,短短一条街,几乎每隔数十米就有一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世今生皆能一算的“高人”,关键这些高人都是普通人。
牧封川扶额长叹,顿觉自己想简单了,就是里面真存在有本事的,他又要如何在其中把人找出来?
“如果想浑水摸鱼,这里倒是最合适的地方。”
他一扫众多神棍,无奈摇头。
还好,这里是普通人居住区,如果在修者坊市,应当不至于这样夸张吧。
牧封川抬步朝东而行。
两仪城布局虽然新奇,大致规律却还是遵循东洲惯例,很快,他便来到修士汇聚的东街。
和外面群魔乱舞相比,这儿虽也有摆摊的道士,口气却小了许多,如此倒是像真的,至少比那些啥都敢说的强。
牧封川过去没算过命,穿越一回,遇到真神棍,难免想试试看。
他在街上一扫,随意选了一位境界不低的修士,在对方面前坐下。
“不问姻缘不寻失物,其他皆只断吉凶。”
对方在摊前幡上一点,瞥一眼牧封川,语气冷淡。
牧封川毫不在意,只道:“如此,若测出为凶,天命可改?”
道人这才抬眸,正视牧封川,他定定看了好一会儿,垂眸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只要尽性知命,自可得一线生机。”
他语气平淡,却又隐隐含一丝嘲讽,好似在说,理虽如此,又有谁能寻到那线生机呢?
牧封川并不在意,他就是随口一问,实际上,哪怕对方说不能改,他的态度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上辈子,对于命运这种东西,有无数哲学家做过诠释,哪怕哲学方面的门外汉,也能说个一五二六出来。
因而,无论能不能改,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要按自己的想法走下去便行。
牧封川的态度引来道人诧异的一瞥,可能是在这样一个有修士有天道的世界,没几个人真如他一般不把命运当回事儿。
牧封川一笑,道:“那就直接算算我未来如何吧。”
这个问题可以说算得极大,甚至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什么样的未来算吉?
什么样的未来算凶?
对于修士来说,寿终正寝似乎也称不上大吉,可天极界已然无法飞升,又有谁能得到真正的吉?
可他这样一说,道人也不多言,只问了牧封川生辰八字,又递给他三个铜板,让他抛六次。
牧封川一一照做,心里嘀咕,怎么修士算命也来这套,况且,他都是穿越一回的人,该报哪个生辰八字?上辈子也不兴这玩意儿啊!
自己的生辰八字肯定是不能报的,也报不出,牧封川只能选择原主的八字。
他看着道人一番掐算,眼眸精光闪烁,两只程亮的眼珠探照灯一样朝自己射来。
牧封川心头一慌,竟真有被对方看穿的感觉。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对方已经收回视线,道人长长吐出一口气,精气神好似瞬间随着口气抽出。
他疲惫的眼睛落到牧封川身上,其中蕴含着极其复杂的东西,牧封川心脏本能一紧,哑声道:“结果如何?”
不会也给他来一套恐吓,如何让他交钱改命吧!
正当他揣测时,却听对方坚定吐出八个字。
“多灾多难,死无全尸!”
牧封川瞳孔猛缩,还不等他开口,道人忽然一卷桌椅板凳,除了牧封川屁股底下那张,其他东西一瞬收入储物戒,等他回神,人已无影无踪。
牧封川:“……”我还没给钱啊!
他呆呆坐在桌边,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搓着自己的脸,又轻轻拍了拍,直到确定不受刚才批语影响,才放下手,陷入沉思。
既然不要钱,又没和他拉关系,便应当不是放长线钓大鱼。
“所以我真会倒霉到底?”
牧封川不敢相信。
尽管他时常吐槽自己的运气,可事到如今,除了遇到的麻烦多了些,还没吃过大亏,因此他难免生出一种会永远逢凶化吉的自信。
如今想来,怕是自视太高。
“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直幸运才是真正奇怪吧。”
牧封川苦笑,心情一时变得沉重,无论之前信不信,听到死无全尸的批语,又怎会全无影响。
他起身,慢慢朝前踱步,脑海中思索着,什么样的灾难会导致那般严重的后果。
有晏璋作为师尊,照道理,一般的危险不至于要他性命,不过东西二洲暗潮涌动,若真起大战,就算真人也难保安全,更别说抽手护他。
牧封川表情肃然,心生隐忧,一旦战乱,不光是他,怕是无数修士也会和他落得同样批语。
而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他虽不在意,可万一被人知道,对他的危险或许会更甚于魔修入侵……
牧封川右手搭在左腕,缓缓摩擦上面的储物环,两块石头在脑海浮现,他无意识抬眸,一个招牌映入眼帘,瞬间打断思绪。
【偷天换日欺运改命】
好大的口气!
牧封川左右一看,险些以为自己走出修者区,又到了骗子一条街,然四周景象告诉他,他没走错,还在东街。
难道真遇到高人?
和路边摊比起来,正经的店铺自是更有档次,可配上门口宣传语,怎么看怎么像骗子。
敢在修士区域行骗的应当没几个吧。
能有店铺,也不可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牧封川琢磨着,想店铺主人或许真有些本事,和刚才溜得飞快的道人相比,或许他应该换个人测测,也可与之前批语印证。
再说,刚才我报的原主八字,若是因此有误差,也是正常,这次我不报八字,看看还会不会是同样结局。
凡是算命者,遇到不如意的结局,总是会把问题归在其他方面,牧封川也免不了这个毛病。
他脚步一转,朝这名“高人”所在店铺走去。
推开木门,还没等牧封川看清里面布置,里面坐着的道士便映入眼帘。
“是你!”他惊声大喊。
对方抬眼望来,同样脸色大变。
第97章 命途多舛 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你。”
发须皆白的道士眼睛一瞪, 从椅子半站起身身子。
牧封川脸一沉,两步进到对方跟前, 堵住去路。
他冷笑一声,道:“想跑?怎么,这次没算到会有苦主上门?”
他上下打量半站起的老道士,简直想仰头大笑三声,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以为东洲之大,吉安一别,再也找不到这个敢碰瓷他的混账, 哪知随便一走,居然再次巧遇。
牧封川此刻心情无比畅快。
他单手撑桌, 身子前倾,回想刚才铺外挂的招牌,笑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歪头道:“阁下既然能欺运改命,却不知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有何见解。”
道士讪讪一笑, 重新坐回椅子,道:“想不到又遇到道友, 当真缘分、缘分。”
“缘分?”牧封川嗤笑着抬起眼帘, 忽然猛一击桌面,“什么缘分,分明是孽缘!你这次又想怎么骗?要骗多少灵石?”
老道士一个瑟缩, 眼眸一闪。
牧封川瞧见他眸中异色,不知怎的,霎时间福至心灵, 震声道:“你和外面那个算命是一伙儿的!”
他说着,自己都不敢相信,可对方乍然泄露的表情,已经将答案摊在面前。
这都什么人啊!
牧封川糟心极了。
上辈子各种诈骗手段就层出不穷,还以为换个世界,会稍微淳朴一点儿,结果骗子压根不是某一界特产。
他冷冷注视对方,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奖两句,从单人碰瓷到合伙欺诈,显然,尝到甜头后,骗子也迎来升级,甚至有了稳定据点。
牧封川打量店内环境,能看出来,尽管家具摆设都是些凡物,却也算精品,说不定里面就有他那十块灵石的“赞助费”。
他的视线逐渐变得危险,周身气压也越来越低,老道士贴着椅背,仰视着牧封川的下巴,期期艾艾道:“这个……道友你听我解释,不是我想骗人,是卦象……”
“卦象告诉你,要用诈骗手段获得钱财。”牧封川讥讽道。
老道低下头,羞赧道:“对。”
牧封川心头一梗,差点儿被这个“对”字噎得翻白眼,他深吸一口气,深刻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居然指望骗子会为自己所用的手段真心忏悔。
他一点头道:“很好,希望卦象也顺便告知了你,被苦主逮到是什么后果。”
话音未落,牧封川闪电般出手,揪住对方衣领,一把将其从桌子里面扯了出来。
他高举右拳,咬牙道:“放心,我不要你赔灵石,只要你被我打一顿!”
出完这口气,那十块灵石,就当送对方的医药费!
手臂猛然下挥,就在即将与眼眶亲密接触的前一刻,老道士忽然大喊四字。
“异星降世!”
他高声急呼,嘴皮飞速翕动,像是怕耽搁一秒,就会得到一个熊猫眼。
“我乃指玄派弟子,你命格有异,身负奇运,只要九百九十颗灵石,我便以真本事帮你算一卦,推演吉凶,绝不藏私,再没有比我更便宜的同门了,要不是我和你当真有缘……”
牧封川拳头停在对方右眼上三厘米处,只要再下去一点儿,就能把当日被骗憋屈尽数发泄出去。
然而,三厘米的距离,在拳下之人喋喋不休的话语中,无限拉远。
他放下拳头,收回攥紧衣领的左手,表情几度变化,最后,停留在一个好似面具般的冷淡上。
老道士察觉变化,停下嘴,睁开眼。
他掀起眼睑,顶着牧封川迫人目光,嘿嘿一笑,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道:“只要九百九,真的没有比我更划算的了。”
牧封川默然不语。
良久,他冷哼一声,反手将灵石拍在桌上,道:“这次要是还骗我,呵呵。”
他全身灵力运转,整个人都好似一张拉成满月的弓,随时都能出手,然而从外表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老道士磨蹭到桌边,将灵石收起,笑得见牙不见眼。
牧封川瞅见他这幅模样,冷不丁道::指玄派弟子穷成你副样子?在外行骗?”
老道士一僵,扯了下唇角道:“我混得比较一般、一般……”
这个一般水分也太大了些。
牧封川不置可否,又道:“你们不是封山了吗?”
“封山是封山,并非所有弟子都留在山上,部分弟子在外行走,也是免得被人一网打尽。”
老道士赔笑解释,又低下头,嘀咕道:“宗门小气成那鬼样子,怎么可能让我们在山上白吃白用,要不是没法子,我用得着冒风险当骗子……”
牧封川嘴角狂抽,心中高深莫测的神棍门派形象破灭,他盯着老道,左瞧右看,也看不出半点儿能耐样来。
不过,对方刚才“异星降世”四个大字终究留在了他心里,要不是沉得住气,他早就掐着对方脖子,让对方全给他交代清楚。
如果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秘密被戳穿……牧封川不清楚会酿成多大的风暴,甚至无法肯定,曾经保护自己的力量,是否会调转枪头。
他眼眸一暗,心里急得上火,面上却纹丝不动,并不积极问命数相关,而是从老道士本身入手。
或许是觉得连师门都说了,其他没什么隐藏必要,老道士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情况。
老道名甄少乾,原本在指玄山修行,因封山之故,被遣下山。指玄派弟子修行的法门说是玄奇,实际上在世俗打滚还比不上一些普通功法。
“为自己卜卦,趋吉避凶无妨,若是任意泄露天机,更改他人命数,那人造成的后果,也皆要由我们承担一部分,你说,这样一来,我还哪敢给别人算命,叫他们预料祸福。”
“所以就用骗的,是吧。”牧封川淡淡一句,极其嘲讽。
然甄少乾大约是混久了,早迈过心里那道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还振振有词道:“我也是为了他们好,人生在世,若事事都料得先机,还有什么意思,无知是福呢!”
牧封川闻言,挑眉不语,要是当真如此,甄少乾还日日给自己算什么?
不直接封了卦盘,改修其他?
他嘴里话,牧封川顶多相信一半。
当惯骗子的人,就是没有目的,也也习惯性在话语中掺杂谎言。
况且,他所言的指玄派也与牧封川了解的有些许不同,要是指玄派功法当真没用至此,还怎么坐稳五大派位置?弟子也早被人掳走,成为活体卦盘了。
故他只把甄少乾说过的话记在心里,等后面说正事时,如有矛盾之处,再行质疑。
谈得差不多,牧封川觉得,也到了该入正题之时。
他半阖上眼,遮住眸中神色,以免待会儿听到惊人之语,泄露不愿被人发觉的情绪。
“你说我命格有异,是为何故?”
昏暗的室内,些许明光从窗格外射入,却只在离墙丈许处驻足,任凭其他区域依旧藏在阴影之中。
修士视力良好,即便没有明珠,此刻室内之景在牧封川眼中依旧是纤毫毕现,然或许是心态原因,再清晰的视野,在他眼里,也似乎笼罩了一层浓厚的阴霾。
甄少乾或是从牧封川语气中听出来什么,神情一凝,态度比方才郑重许多。
他道:“你在外面遇到的那个道友,虽是我帮手,却也不是胡乱瞎说,从你八字看,你此前的确多灾多难,且异星入命,孤亲寡缘,虽有一飞冲天之象,可多半是为他人做嫁衣,难得善终。”
说完批命,他看向牧封川。
牧封川眼皮都不带眨,张嘴道:“哦。”
“哦”是什么意思?
甄少乾直愣愣盯着牧封川,想是完全没料到,对方听了那样一番话,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无。
他急道:“这次我是说真的,没骗你,要是命好无需转运,我也没法把人唬得心神恍惚,进我这店铺啊——”
“我知道,你继续说。”牧封川抬起一只手掌。
瞧甄少乾一副失魂落魄,好似得了批命的是他自己的模样,牧封川心里哑然失笑。
他自然不是不信,也不是不怕,可刚经过一回吓,加上用来算命的八字也并非属于他,而是原主。
自己取代原主,原主的命运也勉强应了甄少乾那几句话,所谓“为他人做嫁衣”、“难得善终”这种结局,已经无法激起牧封川情绪。
除非甄少乾能指定批语是他的未来,与这句身体的原主无关。
不过,看甄少乾的样子,似乎“异星”并非他想的那样,牧封川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遗憾,大概他是无法摆脱原主干扰,完完全全为自己算一次了。
既然不会被戳穿来历,牧封川便直接问道:“你说异星入命,是什么意思?”
甄少乾一愣,道:“你命宫星曜非十四主星任何一星,十八年前,有一异星临世,正合你生辰八字,当以此星入主命宫。异星不在天数之中,由此你也会命途多舛,不受定数限制。”
“此界于你如网,若能挣脱,则化茧成蝶,如若不能,身死道消!”
甄少乾说得严重,牧封川却是一笑,道:“你这些话,放在修真界任何一人身上,大约也能说得过去。”
“我——”
“算了,你说了这么些,有办法没?”
牧封川点点门外,意思是外面挂着的“偷天换日欺命改运”的招牌,如果只是上面那些套话,说实在的,他自己都能编出一堆来,这不和上辈子那些星座算命差不多吗?
你当真是指玄派高徒?
他眼里明晃晃透出质疑。
甄少乾一怒,抖着胡子道:“你要是信我,断七情、绝六欲,斩断所有因果,还有一两分可能扭转命数,否则就等死吧!”
“哦。”牧封川又是这般回复。
他停顿片刻,道:“严格来说,所有人都是在等死,真的。”
说完认真点了点头。
第98章 霉运光环 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你不信我?你居然不相信我!”
甄少乾吹胡子瞪眼, 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晓不晓得,要是其他人想让我算一卦,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我可是——”
“精通各种碰瓷技能的骗子,是吧。”
牧封川一挥手,扬眉道:“你骗过我两次,又没有决定性证据证明自己的本事,光凭几句话,就算要验证,也不知需要多少年,甚至那时你都可能死了,就是没说对, 我又能拿你如何?开棺虐尸?”
他呵呵一笑,嗤笑道:“至于说什么断七情, 绝六欲?那还是人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人若是无情无欲,只为活而活,就不应该当人,还不如把自己炼成傀儡,那多省事!”
牧封川说得斩钉截铁。
就算上辈子, 那些小说中所谓的无情道,其实也是有欲的, 对大道的渴望便是修者的贪欲。
否则当真无情无欲, 什么都不在乎,还执着大道干什么,拼命修行又为何, 把自己当神台上的石雕木像不就得了?
而即便是狭义上的断情绝欲,避免与任何人因果牵连,牧封川也不准备尝试。
说到底, 老天爷赏脸令他穿越,作为曾经寿不过百的普通人,只要能活到上辈子平均岁数,于牧封川而言就不算亏。
得道飞升,永生成仙,能有固然是好,没有的话,他也不会强求。
他的心态完全是一个正常的现代自由主义青年人心态——既在不作死的情况下,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上辈子,因为种种原因,牧封川没能做到这一点,好不容易迎来新生,没有诸多束缚,他怎会自己给自己绑上手脚,以求苟活呢?
所以牧封川态度十分坚决:“你要是只要这些可说,我现在还是得打你一顿,只有出了这口气,我俩才能一笔勾销。”
他撸起袖子,准备践行自己的“生活方式”。
从最初计杀牧封云,到后来救助叶彤意,包括白屋城中小心眼的报复,直至而今站在甄少乾跟前,一路走来,波折重重,许多时候,牧封川其实都属于没事找事。
他明知退一步海阔天空,却也不愿意退。
这样当然会有麻烦,甚至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损失,但人活在世上,最难能可贵的,不就是这份恣意妄为?
如此,这顿打,当然也不能搁在他心里,成为他放不下的结。
甄少乾整个人都木了,抬起手挡在跟前,结结巴巴道:“不、等等,我们可以谈谈,我把灵石还你!你、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这里离指玄派不远,你还是归元宗弟子,动手动脚,伤了两派和气啊!”
牧封川举起的拳头一顿。
甄少乾眼眸一亮,忙道:“指玄派和归元宗数千年的交情,我们虽分属不同门派,曾经也能称一声师兄弟呢!”
“师兄弟?塑料情谊那种?”牧封川嘴角一抽。
严格来说,五大派关系和睦之时,大家同气连枝,的确会互称师兄师弟,可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
况且,对着甄少乾头发花白的模样,无论师兄还是师弟,牧封川都是决计喊不出口都。
他一声轻叹,道:“别挣扎了,我不要灵石,我就出口气,放心,打完我给你赔医药费。”
说完,不等甄少乾继续开口,正义的铁拳悍然出击。
牧封川眼露凶光,语气兴奋为自己的拳法伴奏。
“让你碰瓷!碰瓷就要挨打!你还想骗我钱!骗我钱!!”
“啊!!!”
一盏茶后,甄少乾顶着两个熊猫眼,加一脸青紫,悲悲戚戚摊在椅子上。
牧封川精神亢奋,表情中带着一丝餍足,瞧过去的眼神也变得十分平和,甚至透着一股对老人的怜爱。
他弯了弯嘴角道:“没事吧?其实你骨头挺硬,指玄派功法莫非除了适合感悟天道,还有锻体作用?”
“你、你,不为人子……”
“我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牧封川一掸衣袖,下巴微抬。
甄少乾一个哆嗦,立刻坐正,脸部肌肉抽搐着道:“你、你打也打了,还想怎样,不就是十块灵石,别人拿一万灵石都休想我替他动一个铜板!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凄声控诉,配合那张饱受蹂躏的脸,倒是很有说服力。
牧封川莞尔一笑。
他忽而压低身子,轻声道:“你当真是为了不挨打,才替我卜这一卦?卜算所得,毫无隐瞒,而不是试图用言语误导我的道路?”
甄少乾瞳孔猛然缩到针尖大小。
牧封川得到答案,直起腰杆,冷冷注视着他。
良久,空气中的细尘都在这股氛围下静止不动,甄少乾咽下口水,牧封川睫毛低垂。
就在应该有人开口,打破僵局的下一秒,牧封川倏然站起,笔直朝大门走去。
甄少乾一懵,忙抬手喊道:“你要走?你不想再问问——”
“不想!”牧封川脚步一停,微微侧过脸,“你也不必再说,无论结果如何,该避的避不了,该跑的跑不掉!没有过程的预言,只会酿成俄狄浦斯悲剧。”
接着,他一把推开木门,头也不回走出店铺。
……
两仪城大街,牧封川漫无目的走着。
途中有人与他擦肩而过,不过比起上辈子的汹涌人流,这个世界人口密度太少,令他想酝酿一份人潮中的孤寂都酝酿不出来。
哎,就这点基数,都能长出有百十个心眼子的人物,要不是我见多识广、头脑清明,怕是回被忽悠得找不到北吧。
牧封川啧啧摇头,决定日后做一块神棍散退的牌子。
如果说之前,他还期待有没有哪个神棍,能解决一下他古怪运气的问题,在深入接触甄少乾后,牧封川已经彻底放弃这番想法。
只能说,无论是真神棍,还是假神棍,想从他们口中听到一句实话,都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不对,真神棍约摸是没有用假话骗他,只是以部分真话,误导他的思路。
要不是牧封川之前就被甄少乾坑过一次,本能保留三分怀疑,或许他也不会提出最后的质疑。
其实甄少乾最大的错误,是他先告诉牧封川,替人占卜容易担人因果,却又在后面摆出一副完全为他着想的样子。
牧封川自家人知自家事。
不是他自视甚高,而是以他的身份能力,以及未来可能的成就,就算做不了一只掀起风暴的蝴蝶,也差之不远。
如此一来,甄少乾还敢下力气劝他,排除真心为他好这个答案,便只有他居心不良,其实是想借牧封川达成某个目的。
牧封川知道,想靠逼问,从一个神棍口中得到实话,实在是难,还不如让他暴揍一顿,出出火气。
至于批命结果,可以记在心里,却没必要为此大动干戈。
“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视线从路旁算命摊划过,牧封川纳闷,如果甄少乾不出面,换个在他面前没案底的,他说不定还真会中招,虽不能完全按对方说的道路走,但也会影响一两分。
还有,甄少乾到底是算准他会出现在两仪城,守株待兔,还是恰逢其会见到他,起的心思?
从对方没遮掩身份看,似乎是后者,但牧封川冥冥之中有有种感觉,即便没有这次算命,他也会与甄少乾在另外时间“巧遇”。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所以,指玄派修士,能预料、甚至干扰其他修士的行为?
“或许。”
“或许?”牧封川鹦鹉学舌。
他一脸震惊瞅着晏璋,似乎不明白,怎么连堂堂无妄真人都不能给他一个准确答案。
晏璋一脸平淡,道:“指玄派神神叨叨,少与他派交流,修行方式也有别其他修士,这些年下来,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
“哪一点?”牧封川下意识问道。
晏璋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他们能够影响人的运势。”
“运势?运气?那不是他们让谁倒霉就倒霉,比乌鸦嘴都灵验!”
牧封川惊了,他刚殴打了一个指玄派修士,就得知对方有这种本领,顿觉浑身不自在,很需要柚子叶去去晦气。
晏璋瞧他表情,知道他当是遇到了什么,才忽然找自己打听指玄派,他本想开口询问,话在嘴边一转,却换了内容。
“没那般过分,他们一般只用这种手段加强自己运势,很少干扰他人,指玄派修士极少与人斗法,多靠卜算推演,和自身强运,避开祸事。”
本来这种躲避退让,在修真界是软弱代表,会引来愈发严重的窥觊,但因为指玄派与众不同的法门,还真没多少人敢拿自己的运气去赌。
牧封川闻言嘴角一僵,正好,他就是那个一无所知、莽撞冲动的傻子。
晏璋见他一副被霜打了的茄子模样,心头一软,安慰道:“你踏入修行时日太短,又多是苦修,少有了解这些逸事,即便出现纰漏,也是正常。”
“就算真被算计,有为师在,定不让你出事,真正的实力面前,运势也决定不了结局。”
晏璋话语中蕴含着强大的底气。
不错,运气这种东西,的确重要,可那是在本身实力不够,成败摇摆的时候,如果能以绝强的实力压倒性取胜,就算小小倒霉,也影响不了多少。
至于说能将晏璋都坑进去的霉运,在天极界,还真不一定存在,就是有,恐怕也得指玄派真人亲自出手。
牧封川一怔,抹了一把脸,挺胸抬头打起精神。
他沉吟片刻,摇头道:“应当不至于,既然过去指玄派修士只增强自身运势,说明这项手段也有限制,他是个聪明人。”又对我有所图谋,给我上霉运光环的可能性很低。
晏璋不知道牧封川没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却也认可他的判断,只道如有情况紧急,随时唤他。
牧封川点头答应,实际心里没当回事儿。
然而,就在他这样说的三天后,天大的麻烦便掉到跟前。
牧封川瞪大双眼,实在不知道,到底是甄少乾给他动了手脚,还是他自己的“运气”又开始发威呢。
第99章 狭路相逢 不是冤家不聚头
时间回到牧封川在两仪城与晏璋谈起指玄派那日。
当时, 牧封川立下一个flag,认为甄少乾不会失智到以乌鸦嘴诅咒自己。
然因为指玄派神棍留下的负面印象, 他还是打消继续在两仪城逗留的念头,决定回转展白城,尽快处理完展宜朱之事,然后回归元宗。
说来,他身上还有两件事需要回宗处理呢。
一是关于吉安城的投靠。
虽有飞剑传书,说明前因后果,吉安城城主也派遣下属去了归元宗,可毕竟事情是牧封川亲历,他还是要详细汇报一遍, 宗门才好由此计算他的贡献,下发奖励。
二则是陨星净铁的账单。
当初在珍宝阁拍下陨星净铁, 阁主见牧封川灵石不够,没要他留下物品抵押,可别人不催,牧封川却也不能一直拖欠,只有回到归元宗, 才方便筹集出还款的灵石。
这两件事一直搁在心上。
之前他耽于玩乐,不曾上心, 经过甄神棍一番搅和, 玩乐心思散了,便挂念起正事。
只是,在回程路线上, 为了有点儿新奇体验,牧封川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绕了一个弯, 从金瀚海擦边而过。
金瀚海面积极大,他之前去过的金庭秘境,位于金瀚海最北之处,而今路过的却是海之南。
与吉安城所在的无归海相比,金瀚海的风浪简直称得上温柔,牧封川见着熟悉的海浪,想起当初前往金庭秘境时的心情,不知怎的,又起了观海的心思,于是走到一半,暂落信云湾。
信云湾是一座小城,唯一特色便是从金瀚海中打捞的生猛海鲜。
吉安城的海鲜做法以蒸煮为主,吃的是海兽本味,信云湾却多是辣炒蒜蓉,牧封川猜测,是因金瀚海海兽品级不如无归海,肉质也要差一些。
不过,以牧封川个人爱好,他更喜欢信云湾的做法,于是,本来已经在吉安城吃腻了各种海兽,却又在信云湾逗留了三天。
哪想这一留,便留出了事。
瞧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金棠派弟子,牧封川心中叹气。
他头一扭,那个在外围一脸煞气、满眼杀意的,不是老熟人李持波又是谁?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狭路相逢,牧封川稍一动作,引得四周包围他的修士越发紧张,四面八方射过来的视线简直快要将他洞穿。
李持波躲在一位同门身后,咬牙切齿道:“牧封川啊牧封川,想不到吧,你居然撞到我手里,今天我不让你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李字就倒过来写!”
牧封川一听,想起两人初见的孽缘,实在忍不住。
“你这么喜欢别人给你磕头,怎么不多生几个,等变成牌位,年年都有人磕,还不用改姓呢。”
李持波当即怒目圆睁:“你——”
牧封川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根本不给他叫骂的空隙。
他高声道:“我什么我,你以为你带着这些人就能奈何得了我,你最好想清楚,光明正大围攻我,事后无妄真人上门去讨说法时,你可别被你爹拍进墙里,扣都扣不下来。”
“我——”
“我师尊可喜欢我,你爹对你貌似不怎么待见,还围殴,有本事我们单挑,不然你就是给鹤鸣真人脸上抹黑!”
“牧封川!!”李持波气得大吼一声,目眦尽裂,他指着牧封川厉声道,“我不会再中你诡计,随你怎么说,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都得给我跪下!”
那可不一定,牧封川持剑而立,环视一圈,浑身戒备。
其实,李持波敢这样放话也是有理由的,在场□□名金棠派弟子,全是结丹境,也不知道来信云湾是为了什么,照这情况,搞不好还有长老在附近,除非自己一息之内破丹成婴,否则定是要吃亏。
不过,牧封川表面紧绷,内心却一片坦然。
谁让他已经习得大召唤术,除非鹤鸣真人亲至,否则就是再多人,想拿下他,也是白日做梦。
他眼神毫无畏惧,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自从结丹,他还没与同境界修者交过手,如果面前的修士少上一半,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牧封川屹立不动,包围他的金棠派修士也踌躇不前,李持波在外气得破口大骂,可惜,无人听他命令。
牧封川眼眸一闪,哂笑道:“看来你的威风只能朝那些不入流弟子耍,人家正经弟子,都不愿意听你话呐。”
李持波脸色发紫,恨恨扫过在场同门,数名金棠派弟子脸色微变,却依旧按捺不动,没有贸然出手。
牧封川哑然失笑。
他稍一动脑子,立即明白了,为何会有眼前这番场景。
就是是金棠派这样的门派,结丹境弟子也是中坚力量,或许在鹤鸣真人面前不值一提,可李持波不得真人看重,他们看在李持波身份上诸多忍让,真听他命令却又不至于。
即便李持波记恨,他又能如何?
宗门还会为他惩罚结丹弟子吗?
相比之下,渴望更进一步的炼神长老,说不定还会更维护李持波一些。
牧封川戏谑的眼神瞧得李持波火冒三丈,两排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不过,令牧封川诧异的是,即便气得嘴咬出血,李持波都没有上前一步,进到包围圈。
看来也不是完全无脑的二世祖,还是会吸取教训的嘛。
他心里闪过一丝念头,抬了抬下颌道:“到底打不打,不打就让开,我还有事要办呢。”
明明是被包围的一方,此刻他却占尽上风,四周金棠派弟子脸上浮现愠怒之色,却依旧无人动手。
牧封川心下无奈。
他背后的靠山让这些人投鼠忌器,可同时,也帮他无形之中拉了不少仇恨。
现在,金棠派弟子大约也是下不来台——放,显得他们怕了归元宗一样;不放,真引得无妄真人上门,又谁都承担不了那个责任。
再一个,牧封川怀疑,他是无意卷入了金棠派内务,在信云湾遇到这批人,本就诡异。
从地理位置看,信云湾离归元宗最近,明心观其次,与金棠派则隔了一整个金瀚海,无论这群人去哪儿,能绕到信云湾,都不是正常路线。
想想要是自己在办事的时候,遇到对头,怕是也不能轻易让人离开视线。
牧封川眼珠滴溜转动,从围住他的金棠派弟子面上一一扫过,约三五个呼吸,他蓦然道:“你们当中,谁说了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管你们有什么想头,总不能一直围着我站大街吧。”
金棠派弟子面面相觑,数息后,一个长脸细眉修士道:“此次是蒋师兄带队,劳烦牧道友稍等,待师兄过来,方可决定如何处置。”
牧封川嘴角一撇,脸色顿时隐隐发黑,他冷笑一声道:“处置?我可不是你们金棠派的人,还轮不到你们那个蒋师兄处置吧。”
长脸修士充耳不闻,其他金棠派弟子也好似没听出牧封川的不满,两派弟子本就只剩面子情,他们不当场对牧封川动手,都是光天化日,不好销毁证据,而不是不愿。
这是吃定了他?
牧封川心底冷笑连连,看来,不把晏璋在每个宗门弟子面前溜一圈,就都把自己当软柿子捏。
他倒要看看,金棠派到底在弄什么鬼!
牧封川沉默不语,金棠派弟子也以为他已经认命,除了还隐隐堵住他去路,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已经消失不见。
李持波站在外围,眼眸不时闪过一道异样色彩,不知在算计什么。
牧封川将他一言一行收入眼帘,暗自琢磨,可因缺少线索,始终无法窥觊答案。
大约一刻钟后,一名穿着金棠派校服,身形单薄,气质略带阴郁的修士领着一群人急匆匆赶过来。
牧封川一扫,越发肯定金棠派有事发生,加上这人带来的弟子,一共二十三人,全是结丹期,哪怕对五大宗门来说,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要知道,展家只有展父一个结丹修士,都能在展白城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便有历代积累,可也能说明,除了一流门派,在外面,结丹期绝不是大白菜。
长脸修士迎上去,喊了一声蒋师兄,接下来的话便转为传音。
牧封川不需要猜就知道,两人定是在商议如何“处置”他。
他扯动嘴角,锐利的目光直刺过去。
和他之前猜想不同,虽带领这么多弟子,这位蒋师兄却并非炼神,而是依旧处于结丹期。
不过,根据他泄露的气息,对方应该结丹多年,远非牧封川这样才结丹不久新瓜蛋子可比。
灵力深厚又如何?
能百分百转化成战力?
对方凝聚气势的回眸刺过来,牧封川怡然不惧,眼刀交锋,虽无动静,却让人隐隐感觉有无形气浪朝外扩散。
“牧道友。”蒋师兄上前一步,音调低沉湿冷。
牧封川耳朵一竖,刚要开口,一道划破长空的呐喊从不远处灌入耳廓。
“蒋冥驭,他勾结魔修,不能放他离开!”
第100章 吃瓜群众 猪对手堪比神队友
“我, 勾结魔修?”
牧封川立刻转身看向李持波,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 直到对方似要张嘴,才嗤笑道:“这就是你想了半天的计谋?”
他啧啧摇头,一脸讥讽,目光好似在看一个傻子。
李持波眼眸顿时泛起血色。
他指着牧封川厉声道:“东洲人人皆知,你不过修行一年,而今却已结丹,除了偷偷修炼魔功,还有何理由能解释你进步神速!你——”
“当然有,我是天才, 天才的世界你不懂!”
牧封川悍然打断李持波的话,他下颌一抬, 露出十分嘲讽,冷笑道:“自己愚蠢,就要把蠢货的经验复制给他人,你不长脑子,其他人头骨装的却不是豆花。”
“那照你说法, 所有修行进度飞快,都是炼了魔功, 感情正道之光是你这种蠢货!”
响亮的“蠢货”二字, 配合牧封川的表情,简直打出暴击。
李持波通红得像是蒸熟的大虾,几乎跳起来喊道:“你、牧封川!你血口喷人!除了你, 东洲从未有人一年结丹!你是移花接木,想迷惑我!”
“哦,还知道用成语啊。”牧封川眉头一挑, 随即立刻沉下脸,“之前没人一年结丹,那是他们天赋不够,怎么,我天赋太好,就成了你污蔑我的理由?我看你是嫉妒得眼睛滴血,不如把眼珠扣出来,给脑子减个负担,说不定还能学聪明点儿!”
牧封川毫不留情,一顿输出。
其他事情还能退步,这种脏水,是万万不能被泼在身上,而今西洲动作频频,东洲本来就是惊弓之鸟,要是今天不说个清楚,日后或许就会引出大祸。
主要也是他修行速度确实快了些。
牧封川清楚,如果不公布龟蛋功效,凡是知道自己入道时间的修士,怕是多半都会在心里嘀咕,他无法一一解释,只能以坚决的态度,打消那些可能揣测。
实际上,这也不难,再如何私下嘀咕,敢光明正大质疑他的人,恐怕也只有李持波这样背景深厚的二世祖。
可惜,这个二世祖脑子不够用,否则偷偷传些谣言,才是对付自己的最好方法。
那时,不但金棠派这样与归元宗不睦的势力,就算归元宗内部,怕都会有人心生嫉妒,跟着起哄。
牧封川来自一个舆论威力空前强大的世界,因而更知道,人心险恶,谣言流传,很多时候不是因为人们相信谣言,也是希望事情朝流言方向发生。
因为他理直气壮、气焰嚣张,其他金棠派门人果然没将李持波的污蔑当回事儿。
牧封川的确修行速度快了些,可他们对牧封川又不了解,说是牧封川拜师后才入道,可万一他是带艺入门,归元宗说他之前不曾修行,只是造势呢?
于是便有同门规劝李持波:“李师弟,牧道友乃无妄真人之徒,真人心明眼亮,定不至于被魔修蒙蔽。”
李持波闻言大怒,一把推开同门,厉声道:“那我们这次出门是为何!那小贱种不就在我爹眼皮子底下入魔!我看,他们两个说不定早有联系,牧封川现身于此,正是为了接应那个贱种!”
喔豁!
牧封川眼眸一亮,耳朵竖起,想不到李持波一嚷,正好把他好奇的事情曝光了出来。
怪不得金棠派二十多名弟子跑到信云湾,原来是他们自己门派出了魔修!
此刻,他立时想起当初在白屋城得到的那颗密语珠,其中有说到,金棠派与归元宗皆有魔修奸细,并且身份不凡,可接触真人。
如果李持波不是瞎说,搞不好这次他们要找的魔修,就是密语珠中所指对象。
牧封川心中一动,不知当初伪装成红衣女的修士,会不会也是这名魔修。
李持波的曝光满足了牧封川的吃瓜心态,却也令周围同门脸色大变。
家丑不外扬,金棠派与归元宗本就在别苗条,而今让对方知道这样一个消息,日后各宗聚会,归元宗不得反复提起,嘲讽他们?
那名长脸细目修士更是无比后悔。
他之前应李持波要求围着牧封川,一是不想李持波自己上去送死,还带累他们,二也是不希望宗门出了叛徒的事,被牧封川窥得。
按他想法,本来应该借助人数优势,给牧封川一个教训,再将人敢赶走,既能彰显金棠派强势,又免得牧封川留下碍事,又或者偷摸打听。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牧封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点头道:“原来如此,贼喊捉贼啊,你们金棠派出了魔修,就想把归元宗扯下水,呵!”
他语含讥诮,数名脸皮不够厚的金棠派弟子霎时低下头,还有几人则是看向李持波,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李持波咬住下唇,恶狠狠瞪视看他的同门,又用恨不得将人五马分尸的目光瞪向牧封川。
空气中有种压抑的寂静。
牧封川环视一圈,不禁琢磨,现在自己已经听到真相,这些人会如何做?
就在此时,蒋冥驭上前一步,瞬时吸引所有目光。
他轻咳一声,温声道:“牧道友,既然你听到了,我也说句公道话,李师弟所言,其实也有几分道理,你觉得呢?”
李持波眼睛一瞪,长大嘴转过头来,其他人也纷纷露出诧异表情。
牧封川眉头一挑,凝视对方深沉的眼眸,明明那双眼睛的主人努力表示友好,可不知为何,牧封川看到他,却只会想起伏在草丛中的毒蛇。
可不是毒蛇?
就算态度再好,也无法驱散话语中的恶意。
牧封川冷笑一声道:“什么公道话?蛇鼠一窝那种?李持波是蠢,你却是毒,金棠派可真有意思,不愧是一家人,配合起来好得很!”
他话音刚落,周围立刻有人站出为蒋冥驭不平。
“牧封川你说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面,还敢嚣张!”
“我们不杀你,是给无妄真人面子,可不是怕你。”
“快给我们蒋师兄道歉!”
耳边吵吵嚷嚷,牧封川没有错过蒋冥驭眼眸浮现的异色,只可惜,对方掩饰太快,还没等他看清,蒋冥驭便一垂眸,再抬眼时,又恢复之前的深沉。
他抬手制止师弟们的叫骂,定定看着牧封川,沉声道:“牧道友,是否公道,皆看个人立场,我也不愿为难你。只是,你已经知道我们来信云湾是为何,而恰好,我们之间又有这番冲突,即便你否认李师弟的话,事情办完前,我怕也不能放你离开。”
他说得冠冕堂皇,牧封川却觉得可笑极了。
一扫二十多名金棠派弟子,牧封川哂笑道:“你想怎么留下我?凭什么?就凭你们人多?”
此言一出,蒋冥驭脸色一寒,其他人愈发震怒。
“牧封川你太自大了,你以为你能以一敌百不成!”
“我倒要领教领教,无妄真人高徒有什么本事!”
“我今日就要教训教训你!”
“拔剑,动手!”
“你就是一张嘴厉害!”
火气如山洪爆发,场面似乎瞬间要变得不可收拾。
蒋冥驭反手拔剑,杀意炽烈,大喝道:“既然如此,就让我领教牧道友剑术。”
他一抬手,牧封川忽然道:“等等。”
“现在求饶晚了。”
“怕了吧,哈哈。”
“我还以为有多硬骨头。”
四面八方的嘲讽灌入耳廓,牧封川充耳不闻,他定定看着蒋冥驭,倏然气势一收,淡淡道:“你想怎么做?”
蒋冥驭一怔,好似一拳打在空处,半天没反应过来。
牧封川弯了弯唇角,讥讽道:“不是要我留下?现在我配合,然后呢?要我帮你们找金棠派跑了的魔修?”
他将“金棠派”三个字咬出重音。
众人又面露愤然之色。
可或许是因为牧封川答应留下,些许嘲讽的话语,都被当做色厉内荏,倒是不再如刚才沸反盈天,时刻要动手的样子。
蒋冥驭脸一沉,凝视牧封川的双眼,牧封川淡然回望,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李持波终于挤了进来。
他先趾高气昂打量牧封川一眼,接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哼声,道:“既然服输,还不束手就擒,等我们抓到那个叛徒,拷打审问,要是真和你有关,哼哼!”
牧封川眼皮都不动一下,只盯着蒋冥驭。
蒋冥驭盯着他迫人视线,眸光越发深寒。
他右手拳头紧握,冷冰冰道:“为了避免牧道友给叛徒通风报信,还请牧道友随我们一起回客栈,之后再行商讨。”
牧封川一点头,视线从他手背蹦起的青筋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