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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参加拍卖 不是冤家不聚头

牧封川说是和展宜朱谈合作, 实际上根本没有参与的意思,而是租借自己的名头给对方。

“反正之前你估计已经用过, 就保持那样,只要你未婚夫不来烦我,想怎么说都行,若确实需要配合,也可以商量,不是太麻烦的话,我可以照做。”

牧封川挑眉说出上面那番话。

展宜朱面红耳赤低下头。

偷偷做没什么,当面被戳穿,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难为情, 尤其牧封川救过她,说严重点儿, 她都算恩将仇报。

故而牧封川当提出要赤焰石,她二话不说点头同意,直接出库存中取出一块,也不怕牧封川反悔跑路。

“就算没有这件事,只要牧道友开口, 一块赤焰石也算不得什么。”

散修的确大多贫穷,可也要看怎样的散修, 对于展家这样历代修仙, 甚至掌管半座城的家族来说,资源也就比宗门差。

可宗门多少弟子?展家几个人?

因而,以一块赤焰石作为代价, 交好牧封川,是很划算的买卖。

牧封川收下这块人头大小的赤焰石。

既然要炼制五彩石,五种石头份量最好相等, 展宜朱说得轻巧,实际这礼还真不轻,不仅仅是价格,也是这般大小品相难得。

所以就说嘛,我怎么会吃亏,这不,又白得一块石头,当初那块青精石,可是引得一名结丹修士宁愿得罪归元宗,也要杀人夺宝呢。

见牧封川态度和煦,展宜朱松了口气。

对于其他散修来说,得罪宗门还可以跑路改名,她这样的修真世家,虽享了远超普通散修的优越资源,可也愈发不敢得罪大势力。

展家看起来传承上千年,很有些底蕴,然而如今最强的展父,也不过与牧封川境界相同,对方就是把展家灭门,怕死都无人为展家讨个公道。

展宜朱暗自后怕,对牧封川越发殷勤小意,听他说要参加三日后的珍品阁拍卖,拿来了一份当日珍品名单。

牧封川伸手接过,口中道:“不是说为了维持顾客的惊喜,详细情况保密?”

“只是口头说说,哪能当真如此。”展宜朱笑道,“如果有极其珍贵的宝物,为了卖出好价钱,珍宝阁甚至会亲自往各处送请柬。”

她指着牧封川手中的清单道:“其实牧道友若把身份宣扬出去,早就拿到这份单子了。”

牧封川一撇嘴,怎么一个个的,都恨不得在他身上挂个牌子,写上“无妄真人之徒”六个大字。

特权再好,也敌不过走哪儿都被人关注的烦闷。

一目十行扫过众多宝物,旁边展宜朱还解释道:“这是计划中的安排,万一临近拍卖,又到手罕见珍宝,拍卖前或许会调整,不过压轴之宝很少变动,这次的陨星净铁,估计会被铸剑派得手……”

牧封川心中一动,视线挪到最后一排,上面果然写着“陨星净铁”四个大字,后面又跟着一行简短介绍的小字——可用于炼制神兵的罕见灵材。

把单子一卷,牧封川转头道:“为何说东西会落到铸剑派手里?确定他们要来?”

展宜朱道:“既然有陨星净铁,珍宝阁肯定通知了铸剑派,以铸剑派的财力和霸道,如何肯让东西落在别人手中。”

“那可不一定……”牧封川低声嘀咕一句。

展宜朱没注意,还继续解释道:“其实这也算东洲默认的规矩,想在东洲做生意,肯定不能得罪五大派。所以,即便珍宝阁知道,无人敢和铸剑派竞争,拍卖的时候也只能调高底价,不好引其他敢与铸剑派作对的势力进来。”

否则万一在拍卖会上砸场子杀人,珍宝阁又没办法报复,只能吃下闷亏,还不如舍点利益,换交好各派。

在天极界做生意不容易,简直比上辈子最混乱的地区还难,谁让修士都自带武器,又没个法律监管。

牧封川瞅一眼展宜朱,对方最近也有些战战兢兢,估计是反应过来,要是自己当真是那种冷酷无情的角色,一点儿谣言,说不定就会引得杀心大起,血溅展府。

怪不得楼飞等人都说少与散修相交,实在是双方处境不同,很难平等相待。

他一叹,主动问起展宜朱近日状况如何。

展宜朱面露迟疑,瞧牧封川一脸友善,苦笑道:“让牧道友见笑了,不是万不得已,其实我并不愿出此下策。”

“那名白公子很喜欢你。”

牧封川不是瞎子,短短一面,他便看出,白玉梁待展宜朱是真心实意,展宜朱对姓白的其实也不乏好感,如此,他当真有些好奇,为何展宜朱宁愿自污名声,也要搅黄这起联姻。

“……其实我也不明白。”展宜朱瞳孔一散,露出迷茫神色。

她沉默良久,方道:“我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是知道,不想就这样嫁给他。”

她苦笑道:“可惜在他人看,我这种想法和疯了差不多吧。爹爹疼爱我,却也不能光明正大支持,只能让我折腾,其实我清楚,他也觉得我是一时糊涂……”

牧封川看着她双目盈泪,其中满是自责,忍不住出声打断道:“我明白!”

展宜朱一抬头,愕然瞪大眼。

这有什么不理解的,牧封川心道,就是上辈子,也不知道多少只想恋爱不想结婚的男女,天极界就是少见多怪。

说来他遇到的女性,如叶彤意与谢寂微,都是早早认清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朝目标前进,如展宜朱这般的常人反倒少见。

然而人活一辈子,能在早早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一步步争取的,终是极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浑浑噩噩、随波逐流,能如展宜朱这样清楚什么是自己不愿的,并为之付出行动抗争,已经算难得。

就算是自己,活了两辈子,心思都偶尔因环境改变,谁又能真正心如磐石。

牧封川脑海中闪过晏璋的身影。

若说他能做到,似乎有谱,可从对方过去不愿收徒,后来又收下自己,可知,即便真人,也是会有转圜时候。

送走展宜朱,瞧她好似轻松许多,牧封川也跟着松懈下来。

他不喜欢被人当一枚定时炸弹一样对待。

那种周围人小心翼翼,好似担心稍大力都能碰坏他的样子,令他想起上辈子家里破产、父亲跳楼时的一段时间,整个世界都变得雾蒙蒙,人也都变得扭曲又奇怪。

三天一晃而过。

正式拍卖从子时开始。

修士不怕熬夜,如果说熬夜是修仙的必要条件,那么修士绝对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平日牧封川在珍宝阁能有个包间,等到十五这天,土豪齐聚,他如果不扯晏璋的名号,也只能在楼下普通区域分一个席位。

牧封川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升位的念头。

只是坐哪儿的区别,实在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现在他与铸剑派是敌明我暗,多好的状态。

缩在角落,看着铸剑派人大摇大摆走进门,牧封川一乐,连忙低头。

十多位来者里,至少有一半他都面熟,以牧封川与铸剑派的关系,唯一面熟的人,也只有吉安城遇到的那一派,尤其是仇长老,居然也在。

他悄悄用余光瞟一眼,迅速得出,此次铸剑派是两名长老带队。

果真祖传铸剑,对材料的重视远高其他,陨星净铁需要花钱买,龟蛋可是白给,居然都不值得多遣人去?

其实,牧封川是误会了。

在东洲,除了真人,炼神长老就代表最高战力,一般不是极其严重,任何事情,以一长老为首便足够,多派一人,万一意见不合,反而易起争端。

这种拍卖会并非正事,属于散心,带队的长老与仇长老是好友,见他近期心情不虞,才邀请他一起出来逛逛。

他们也察觉了牧封川的窥探,可楼中看过来的视线太多,根本无法激起他们的警觉。

因而,在牧封川的盯梢下,一行人若无旁人上了楼,进入雅间。

越是身份贵重来得便越晚,当铸剑派人赶到,便意味着拍卖即将开始。

楼顶正中天花板忽然透明,银盘般的圆月嵌在当中,撒下锦缎般的月华,照亮整个珍宝阁。

虽然以修士手段而已,此景并不稀奇,可在知道这是开场前奏的众人眼中,依旧能引发些微喧哗,算是给接下来的拍卖暖场。

牧封川精神大振,挺直腰杆,目光灼灼盯着前方。

除了势在必得的陨星净铁,还有几样东西,他也正需要,希望储物环里的灵石今天够用,否则,真只能报晏璋名号打欠条了。

拿别人的钱买礼物再送给对方,那叫啥样呢。

第92章 天价拍卖 我知道了,你没钱

“上品玉罗丹三十枚……”

“九灵残卷四册……”

“天蚕百花法衣一件……”

随着拍卖的物品价值越来越高, 楼中气氛也逐渐火热,许多东西, 尽管牧封川并不需要,在氛围的带动下,也不免有了竞价的念头。

还好他意志坚定,只拍下了两件确实需要的物品,一个是风眼中产生的灵珠,另一个是一味炼制养神丹的药材。

风灵珠能够作为配饰坠在剑上,增强他剑术威力,养神丹则是牧封川而今阶段最合用的丹药。

与初入修行之门时不同,境界高了, 嗑药上反而少了诸多忌讳,可能是, 越打基础的时候,越容不得一丝讨巧。

这两样东西也算稀罕,归元宗内也不一定有库存,即便是有,比起花费贡献点, 牧封川也宁愿用灵石购买。

他修为进境太快,贡献花需要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比如更高深的剑术, 更上成的功法。

那些术法剑诀在外面可买不来。

被他拍下的东西并非直接送到手边,而是根据请柬上的编号,等拍卖结束, 再从珍宝阁领取。

理论上讲,只要小心一些,无人能知晓最后东西被谁拍下, 也是为了避免有人才出大门就被杀人夺宝。

不过,再好的防范都有漏洞,展宜朱告诉他,展家就曾在城中处理过不止一起因拍卖品导致的凶杀案。

财帛动人心,怪不得铸剑派都要派炼神长老前来。

夜半已过,皎月西斜,楼顶透过的月光逐渐黯淡,楼阁中四处点缀的明珠亮起,把会场照得一片璀璨。

当一块两个拳头大小,银白中透着一丝灰青的石块被放到中央,场中光线都好似黯淡了一瞬,所有目光都被这块石头吸引。

主持拍卖的修士环视一圈,露出一丝自得表情,介绍道:“陨星净铁,最适合打造兵器的材料,就算诸位有用惯的法宝,把这块净铁炼化进去,也能极大提高法宝品质……”

为了强调压轴品的珍贵,珍宝阁准备的台词简直又臭又长,可是没人在乎。

所有目光注视着这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恨不得能用眼睛将它融化。

牧封川听着周围沉重起来的呼吸,可以确定,真正拿到拍卖单的,依旧是少数,至少,坐在大厅中的修士没几位能办到。

不过,他们不清楚今日有陨星净铁,却很清楚陨星净铁的珍贵,说得好理解一点,这东西就像游戏中的精炼石,砸上去就能升级,还没有失败几率,简直是修者最爱。

可惜,这样的宝物,早在现世前,珍宝阁就为它选好了主人。

今天的一场戏,只是为了让他们的招牌更加闪亮。

牧封川睨过周围被蒙在鼓中的配角,心中感叹,世间又有多少这样的事情,你以为有争取的机会,其实却是为了让别人的荣耀更光鲜。

在铸剑派写好的剧本中,他们这些人都属于气氛组吧。

然而,自己这个气氛组偏偏要插个足,不知道到时候铸剑派会不会气得跳脚。

主持终于说完介绍。

经过漫长的废话,绝大部分修士也冷静下来,明白这种宝物不是他们能肖想的,只以旁观者心态惋惜错失宝物。

陨星净铁并非天极界本土材料,而是不知从何破界飞来,因此,能遇见一块,当真是看运气,就算在场大部分人的法宝,都没资格用上这块石头,也不妨碍他们垂涎渴望。

剩下少部分人,正左顾右盼,打量谁会是这场竞争中的主要对手,理所当然,铸剑派所处那间包厢获得最多的目光。

看来也不是人人都卖铸剑派面子嘛。

牧封川唇瓣一弯,迅速把几名跃跃欲试者形象收入眼底,其中九成都是结丹修士,与他境界相同,只有一人他看不穿,应该是炼神散修。

和宗门长老比起来,散修里面出一个炼神还虚境界的存在更加难得,尤其是独行侠,往往心狠手辣、无所顾忌,连有宗门作为靠山的长老,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些亡命之徒。

他们或许不怕,可若对方铁了心躲在外面专杀外出弟子,就算还有真人可以出手,也格外令人头大。

然而,想一个人修到炼神,委实艰难了些,同时,他们要想在豪气上赢过宗门长老,也几乎不可能。

所以现在来看,还是铸剑派赢面最大。

主持拍卖的修士视线在众人面上巡视一圈,十分满意陨星净铁带来的效果,他一拍手,终于发起开始信号。

“陨星净铁一块,重三百四十三斤七两,起拍价,三百万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万。”

霎时,阁内空气都稀薄了,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形成海浪般重叠的声潮。

对于大部分修士而言,三百万灵石,简直是一辈子也见不到的数量。

有人呆怔,就有人出手。

台中两米高的玉璧上,眨眼闪了数次,上面的价格已经变成三百三十,证明还是有人拿得出这些钱来。

牧封川握着自己的请柬,目光闪烁。

他在等,等最后只剩铸剑派,那才是自己登场的时候。

不过,三百万,啧啧,看样子最少都会突破五百万,也不知道铸剑派心理价位是多少,陨星净铁再珍贵,无非是强化法宝,法宝还是需要修士使用,三百万灵石,收买一位炼神打手都几乎足够了。

牧封川浑身上下的灵石加起来,也才两三百万,这还包括之前七寸缠丝木换来的一百万,如果纯灵石付账,他肯定是不够的。

还好珍宝阁也接受以物易物,他把储物环里面的杂物理一理、卖一卖,应该能凑出个五百万来。

不知道他促成吉安城投靠归元宗有没有奖励,如果没有,他便当真要一贫如洗,回到拜师前的状态了。

不,不对,他还有飞绿,怎么也比那时候强。

就在牧封川为自己的荷包悲伤时,玉璧上的价格终于突破了四百万,从这时开始,价格攀升逐渐乏力,变动频率也放缓。

由此可见,珍宝阁对客户的经济状况很清楚,留下的加价空间不大。

毕竟他们清楚,东西多半是铸剑派的,如果定低了,其他人加两次,觉得争不过铸剑派,直接放弃,他们岂不是吃亏。

要是再定高一点儿,铸剑派或许会买单,可若没第二个人出手,场面未免冷清,与压轴不符。

如今刚刚好。

能拍出四百多万,比今日除陨星净铁外,所有宝物加起来的价格还高。

在场之人看着玉璧上的数字已经是出神状态,价格虽偶尔还会跳动,可谁都能看出,其中一方已是强弩之末。

每次毫不犹豫跟上的肯定是铸剑派,另一个买主不知是谁,从出价间隔与加价幅度看,对方内心正在激烈挣扎,或许他也知道,自己拍下几率不高,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想放弃。

算了,让我来帮他一把。

牧封川两眼眯起,此刻价格来到了四百二十七万,每次都是一万一万在加,他手指在请柬一划,隐晦的灵力波动闪过,前方玉璧顿时换了数字。

“四百二十八……不、四百五!四百五十万!”

缓慢的折磨中忽然来了一个大浪,打得主持拍卖的修士一惊,尖着嗓子喊出破音。

其他本来正捏一把汗旁观的修士也是一震,瞪着玉璧上的数字,只觉得做梦一般,这还是他们珍惜的灵石,而不是普通石头吗!

牧封川凶猛的加价也震慑了另外两个竞争对手,其中不明身份的那位果断退出,留下依旧执着加一的铸剑派。

加一加一加一,你以为是在点鼠标啊,牧封川眼都不眨,几下把价格拉上五百万,势要表现出自己的必得之心。

大不了他再想其他办法凑凑,找展家借也是可以的嘛。

然而,他以为会和铸剑派你来我往大战三百回合,却不料,当价格突破五百万,楼上房门砰得推开,他的老熟人仇长老脸色黑如锅底,从房间大步跨出。

仇长老低头环视一圈,想来是觉得能拿出五百万灵石的人,必不会坐在下面。

他视线落到楼上一处紧闭的雅间,沉声道:“何人加价,不如出来与我铸剑派商谈一番!”

楼中顿时一片肃静,牧封川微微张嘴,看来五百万便是铸剑派的心理价位。

早说嘛,早说他直接上五百万!

几间包厢无人开门,但摄于铸剑派威名,纷纷出言表示不是自己在与铸剑派竞争。

仇长老一怔,继而冷笑低下头,道:“好啊!原来竟然有人敢耍着铸剑派玩!你们珍宝阁拍卖,只看敢不敢喊价,就不查能不能拿出灵石来吗!”

他一拍栏杆,灵波扩散,众人心头一震,皆纷纷左摇右看。

的确,按常理来说,没有人敢随意报价捣乱,可五百万灵石啊,当真是他们这些下面的人能有的?

不提还罢,这般一说,众人居然都认为铸剑派发怒有理,连珍宝阁人都脸色发白,渗出汗来。

如果是有人捣乱,不光铸剑派吃了亏,珍宝阁也要担责任啊!

只是,主持拍卖的修士嘴唇哆嗦着道:“阁主定的规矩,不可私自探查报价者身份……”

“那就让我们铸剑派被一个骗子摆弄!”仇长老怒发冲冠。

他怒吼道:“谁敢玩弄我铸剑派,现在站出来,还能留你一条贱命赎罪,否则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是对方真拿得出五百万呢?”

“怎么可——”

牧封川缓缓从角落站起,走到台前,仰头正对上下望的仇长老,莞尔一笑。

他道:“不好意思,我的确拿得出来,不过看样子,你倒是或许没这五百万。”

第93章 估算身家 谁才是真有钱

“是你你!!!”

仇长老身子猛然前倾, 好似要将牧封川那张脸看得更清楚些,然而他却忘了, 自己是站在围栏边,大意之下,整个人顿时倒栽葱从二楼摔下来。

眼睁睁见一位数百岁高龄老人被自己吓得跳楼的牧封川:“……倒也不必……”

仇长老利索从地上爬起,牧封川闭上嘴。

看样子,别说二楼,就是十楼,受伤的也多半是地板而不是老人的骨头。

当着一堆人的面丢了这样大脸,仇长老脸色好似十年未曾洗过的锅底,新仇旧恨, 他怒视牧封川,双目赤红, 一抬手,长剑现身于前:“还敢跑我跟前,明年的今天就是你——”

“我喊师尊了。”

牧封川淡淡一句话,眼看仇长老好似一只被锁喉的鸭子,脸色由黑转红, 又由红转黑,最后就像做坏了的东坡肉, 泛出令人心悸的焦苦色。

原本坐在他们中间的修士纷纷起身避让, 瞬间退到安全吃瓜距离。

瞧他们两眼发光的模样,脑中想必已经不知演了多少两人恩怨情仇,也就担心铸剑派报复, 才勉强克制和身旁之人交头接耳的冲动。

一个结丹修士敢挑衅炼神长老,结果境界高的,反而想动手又不敢动手, 真是平生难见之奇景。

仇长老被牧封川决杀的一句话顶得下不来台,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以神情和动作展现着自己激烈挣扎的内心。

牧封川巍然不动,从容至极,将两人的对峙演成了一场生动的默剧。

打破这场僵局的,是第二个从楼上落下的身影。

不过这一次,不是摔下来。

翩然飘落的修士表情冷肃,按住仇长老肩膀,沉声道:“你就是牧封川?仗势欺人,不敬前辈,这就是你师门的教养!”

牧封川听到周围传来哗然之声,隐约有人在为身边之人解释他的身份。

他不禁嗤笑一声,抬手拍了两下,道:“好一个恶狗先告状,我就不明白,铸剑派与我非亲非故,为何总要我敬重你们。即便确实该敬老,敬的也该是品德,不是年纪,否则大家都应该把万年王八供起来,那东西才活得长呢。”

见对方勃然变色,牧封川连忙抢先一步,以他的吵架经验看,别管有没有理,只要让对方的话说不出来,就能赢。

故而他急换一口气,嘴皮飞快翕动。

“在场的都是证人,大家也长了眼睛,我一没动手,二没叫骂,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挑事。无端怀疑我恶意抬价就算了,还威胁其他客人,这是珍宝阁的地盘,人家开门做生意,你们铸剑派出不去灵石也不算,还想强买不成。”

“到底谁才是仗势欺人?公道自在人心!”

牧封川一番疾言厉色,周围目光瞬间汇聚到铸剑派两人身上。

新出现的长老第一次领教他嘴上功夫,没有准备,嘴巴开开合合,好似缺水的金鱼,尤其那些散修的眼神,更让他胸腔憋起一团火,几乎把脑子都要焚烧殆尽。

就这点儿本事,还想口头上压住他,牧封川满眼不屑,一看就是没怎么和人吵过架,还不如他在网上遇到的那些杠精。

“吴师兄。”忽而,仇长老脸色一变,尖声叫着,一把按住身旁之人的手。

牧封川神情一凝,后退一步,眼中浮起一丝戒备,道:“堂堂名门正派,不会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弄鬼吧。”

被称做吴师兄的铸剑派长老脸色一沉,他瞅一眼牧封川,眼中七分厌憎三分忌惮,刚刚欲抬的手松懈下去。

牧封川拍了拍胸,舒气道:“还好还好,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可打不赢你们两个,你们真出手,我就只能求援,如此实在对不住今天的东道主了。”

他瞥一眼那名还站在拍卖台上的修士,对方表情僵硬,从两名长老现身开始,几乎缩成鹌鹑。

牧封川此眼,估计被他误以为要胁迫珍宝阁插手,脸色公式化的笑容都挂不住,显出龟裂痕迹。

仇长老与吴长老眼眸一沉,他们是知道真相的人,自然不会误以为牧封川是求援珍宝阁,而是威胁他们,一旦动手,无妄真人便会现身。

两名长老一起,便能在无妄真人的分神面前多些颜面吗?

怎么可能!

吴长老视线落到拍卖台的修士身上,在对方欲哭无泪的表情中,恶狠狠道:“好!我们就给珍宝阁一个面子!”

顿时,负责拍卖的修士长舒一口气,眼中隐隐浮现一丝感激。

牧封川莞尔一笑。

这一局,是他与铸剑派心照不宣同时给对方递了梯子,否则继续下去,实在不好收场。

吴长老不想直面晏璋,牧封川难道就想当着这么多人面和他干一架?这次又没有好处可拿,委实不值当。

珍宝阁不明内情,在上面端坐的阁主见火气平息,终于走下来,笑着朝两边拱手一礼,道:“三位瞧得起我傅金,是给我傅金面子,今日拍卖结束,三位可在我的宝库中任选一件,当我给道友的见面礼。”

牧封川上下瞧了两眼这位珍宝阁主人,心下诧异,对方简直是他见过的最不像修士的修士,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几乎连灵光都掩了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无论是牧封川,还是仇、吴二位长老,都客气回礼,口称不必。

说来,明明是遇到恶客,险些遭遇无妄之灾,傅金还能满脸和气,牧封川不禁喟叹,怪不得珍宝阁生意能蒸蒸日上,想来对方拿得清,在修真界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赚多少灵石,而是别得罪某些人。

和上辈子只敢打差评的顾客不同,这个世界,客户是真能拆家杀人的。

有傅金周旋,原本凝滞的气氛圆融许多。

牧封川不清楚,铸剑派两人是真忘还是装忘,反正都没有再提刚才的口角。

不过,陨星净铁还在台上,无论怎样打圆场,这件物品的归属都是绕不开的话题。

牧封川眼眸一眯,蓦然道:“傅阁主,既然误会解除,时候也不早了,不如继续拍卖,也免得耽搁诸多同道等在这儿。”

霎时间,阁中空气好似抽干,所有人神经一紧,看向笑眯眯的珍宝阁主人。

五百万灵石的买卖,甚至或许会更高,哪怕灵石不落到自己手里,单看着,那种激动的心情也无法言喻,尤其其中还涉及铸剑派与归元宗之争。

牧封川好似没发现忽然灼热起来的目光,对两名铸剑派长老道:“二位之前怀疑我的财力,而今,我也只有拍下这块陨星净铁,证明自己并非空口白话。不过,二位当真势在必得的话,想来也不怕我一个小小晚辈倾其身家,若我谦让,还显得不尊重二位,是吧。”

吴长老和仇长老面部肌肉一僵。

牧封川一双迷离的桃花眼,在璀璨明珠下笑得熠熠生辉,然看着二人眼里,却怎么看怎么招人厌。

仇长老既然在报价五百万时走出,证明这个价格已经逼近他的心理价位,他们是替铸剑派来买东西,即便身家或许不止五百万,可谁愿意往公中贴钱?

珍宝阁主人也是一顿,转向牧封川,笑着道:“牧道友对陨星净铁也感兴趣?不如——”

“阁主办拍卖会,自是价高者得,对吧!”牧封川悍然打断对方的话。

铸剑派两位炼神长老,自己这边就他一位结丹修士,如果协商解决,肯定是他退让,但凭什么?

牧封川就算拿不到这块陨星净铁,也要把该尽的力尽了,别指望他主动退出。

傅金脸色微变。

铸剑派他得罪不起,可牧封川的身份同样是个麻烦,这样棘手的场面,就算能赚大钱,也实在令他高兴不起来。

可惜,他说服不了牧封川,莫非便能说服铸剑派?

珍宝阁阁主苦笑一声,只得给铸剑派两位拱手赔礼道:“二位可有其他意见?牧道友所言,也是应当。”

言下之意,别为难他,他就是个做生意的,管不了你们这样有背景的狠人。

仇长老与吴长老面面相觑,满脸阴沉。

最后,吴长老一颔首,冷声道:“没问题,可牧贤侄年轻气盛,不懂行情,要是胡乱报价怎么办?莫非我们也要为此承担这些损失?”

拍卖本就没有标准价格,哪谈得上损失……牧封川话咽回口中,扯起两边嘴角,道:“那你想如何?”

吴长老视线落到他身上,恨恨道:“我要你现在就拿出身上所有东西,全部估价,之后拍卖,不可报价超过身家!”

牧封川眼眸一冷,嗤笑道:“好啊,不过,你也一样!”

两人相互对视,一阵火光闪耀。

第94章 无价之宝 谁有我的宝物珍贵

以常理论, 牧封川身家再如何丰富,也敌不过一名真正积累多年的炼神长老。

事实也是如此。

牧封川提出条件后, 吴长老同意,一行人在珍宝阁阁主带领下上楼,来到他的雅间。

牧封川与吴长老相对而坐,面前各放一张桌子,珍宝阁阁主站在中间,负责给他们计算出储物环中掏出的物品价值。

吴长老和仇长老面带三分不屑、三分傲气,还有四分志在必得,哪怕牧封川只与他们一人比,他们也丝毫不觉得会输。

只要算出牧封川的身家, 他们再在上面多出一万灵石,陨星净铁便会落到二人手中, 唯一疑虑的是,牧封川当真身怀巨款,那样一来,即便有了上限,铸剑派也要大出血。

不过, 一个刚刚结丹的小辈,能有多少身家?

无妄真人便再如何宠他, 还能把归元宗搬给它不成?

两人也是大宗出身, 推己及人,自觉牧封川之前五百万灵石的报价,都是虚张声势。

牧封川一心一意掏东西, 半点儿不在意对方递过来的目光,他手脚麻利,做事痛快, 除了某些不适合在他人眼中暴露的物品,其他全部拿了出来,满满一桌都放不下,包括数十枚圆滚滚的龟蛋。

对面仇长老瞅见龟蛋,眼珠发绿,这就是对他的无情嘲讽,当即气血上头,差点儿脑梗。

吴长老察觉仇长老气息浮动,一瞧他目之所望,心里了然,也跟着眼中燃起小火苗。

要是没有牧封川插手,这些东西都是铸剑派的,结果现在被牧封川用来跟铸剑派打擂台,简直肺都要气炸!

牧封川眨了眨眼,伸手才龟蛋中取出一枚,在桌面一磕,蛋壳扑扑落下,露出蛋白,被牧封川大咬一口。

他咽下口中的蛋,歪了歪头道:“这东西吃多了也腻,真的。”

顿时,两道目光比刚才灼热百倍,仇长老大声怒斥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迟早让你死在我手中!”

“好。”牧封川一昂首,朗声道,“我记住了,待会儿就告诉师尊,若我出事,直接找仇长老,如您这般敢放话的人,想来更敢做!”

“我——”

仇长老一下急红了眼。

旁边吴长老立刻喝道:“小子,你言行无忌,不知道得罪多少人,就是死了,又与我仇师弟何干?你别想把命耐我们头上,就是真出事,无妄真人找上门,我们铸剑派也是有真人的!”

“哦。”牧封川一哂,淡淡扫过二人,要是真不怕,怎么声气都虚了。

他笑道:“反正我那时也死了,只把这句话告诉师尊,他找不找你们麻烦,我可管不着。”

牧封川说得轻松,对面两人却立刻一脸惨然,好似看到无妄真人提剑上门的未来,怎一个冤枉了得。

啧啧啧,看来晏璋在其他门派名声真不太好,估计不是能以理说服的那种。

两边斗嘴的功夫,珍宝阁阁主已经迅速算完牧封川的账。

他抹一把额头细汗,笑道:“牧道友这边估价五百七十三万灵石,可有要加的东西?”

牧封川一扫,见他一脸恨不得逃离房间的模样,也跟着一笑,道:“劳烦阁主了,暂时没有,还请给对面吴长老算一算。”

珍宝阁阁主含笑点头,至于心里如何想,看他堂堂炼神期,都要不停擦汗,便知这间房内的谈话如何令他恨不得立刻远遁。

吴长老听了牧封川这头总价,一声冷哼,道:“既然如此,我出五百七十四万,你小子快滚,别想出了事赖我们!”

他脸上闪过一丝肉疼之色,可以看出,虽然拿下陨星净铁,这份价格也超过了他之前的预期。

牧封川竖起一只手,道:“慢,之前说好,你也要算,莫不是吴长老没那么多灵石,打算糊弄过去。”

“我怎会没有!”吴长老一拍桌,手一挥,立刻拿出五百七十四万灵石,晶莹闪亮的灵石山几乎塞满整间屋子,连明珠亦在此灵光中黯淡几分。

牧封川被刺得眼睛一眯,下意识侧脸避让。

吴长老见之大笑,好似觉得他已经认输。

珍宝阁阁主灵识一点,看向牧封川,迟疑道:“牧道友,吴长老这里的确是五百七十四万灵石,你……”

牧封川不答,视线从灵石堆挪到吴长老身上,又从他看向仇长老,道:“这里面的五百万,应当就是铸剑派给的拍卖资金吧,剩下七十四万,铸剑派给你们报销吗?”

立时,对面二人面容扭曲。

牧封川微微颔首,懂了,自己出钱,那就是说,他们不可能贴太多进去。

仇长老闻言一哼,道:“还废话什么,你既然拿不出灵石,就滚回归元宗!”

“没错。”吴长老冷然对珍宝阁阁主道,“将陨星净铁拿来,除了这小子,下面应当也没人再敢和我铸剑派过不去。”

这话说得硬气,可惜,看着面前一地灵石,实在品不出该有的底气。

牧封川摇了摇头,喊住准备离开的珍宝阁阁主:“等等。”

“你想反悔?”对面吴长老立即高呼。

牧封川缓缓掏出一个绿色木偶,无辜道:“我是还有一件东西,之前没拿出来。”

说完,他收起其他物品,把木偶搁在桌上。

三道目光疑惑望了过来。

仇长老虽见到过晏璋分神,可那时晏璋是脱离木偶,所以他也没第一时间认出,这便是寄托分神之物。

珍宝阁阁主正要伸手,牧封川下意识一拦,见对方眼露疑惑,他轻咳一声,道:“看看就行,别碰,我是为你好,真的。”

珍宝阁阁主神情一凝。

吴长老和仇长老本欲嘲讽两句,可瞧见那尊木偶与晏璋全然一样的面貌,硬生生把话吞入口中。

没一盏茶功夫,珍宝阁阁主脸色大变,抖着手中,抬眸对牧封川道:“牧、牧道友,若我没瞧错,这人偶是七寸缠丝木所雕!”

牧封川当即眼露赞许,缓缓点头。

术业有专攻,在识宝方面,这位阁主的确是个能手。

吴长老闻言,蹙眉道:“就算是七寸缠丝木,再贵重也、仇师弟,你拉我作甚?”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仇长老却是立刻从七寸缠丝木的作用明白了木偶的真正含义,他脸色变得惨白,指着牧封川,哆嗦道:“你、你胆大妄为、欺师灭祖!”

牧封川一摸鼻尖,心虚咳嗽一下,粗声粗气道:“别管我怎么样,说好是身上所有东西,这件物品自然也算!如何,阁主估个价吧。”

他垂眸看向珍宝阁阁主。

珍宝阁阁主是个聪明人,基本没见过晏璋,也从各种线索中推断出缠丝木里寄托的分神身份,他咽一口唾沫,满眼惊恐,瞧牧封川的眼神简直和看神仙差不多。

有这么夸张吗,我又不是真将他卖了,估个价而已,顶多暂时把他抵押在珍宝阁,再凑钱来赎。

话说晏璋应该也没有被赎的经历,说不定他找知道了,也会觉得有趣?

牧封川心里打鼓,面上却一派从容,他敲了敲桌边,高声道:“快点儿估价,我赶时间,只要这次吴长老还能拿出比我更高的价,我心服口服。”

吴长老一脸惨绿。

珍宝阁阁主也好不了多少。

在牧封川的逼迫下,他哆嗦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支吾道:“这、这,恕我直言,此物无价,吴长老您……”

他瞅向吴长老,吴长老一声冷哼,收回灵石,拍桌怒吼:“如此不敬真人,我等着看你被逐出师门,到时下场如何!”

说完,拉着仇长老,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牧封川一叹,道:“想不到他还会关心我,早知我就不那样气他了,您说,是吧。”

珍宝阁阁主挤出一丝笑,张不开口。

拍卖结束,牧封川以卖师求灵石取胜,吴长老虽然脾气坏,却是个好人,没有拿出更多东西抬价,让牧封川以五百七十五万的价格将陨星净铁拍走。

其实,看珍宝阁阁主的模样,简直恨不得直接给牧封川底价,不过牧封川不想占这个便宜,坚持按规矩来。

当然,虽然在买价上不含糊,但对于阁主说不需要物品抵押,可以让他先取走东西,事后再送灵石过来的提议,牧封川欣然接受。

获得陨星净铁,离开珍宝阁,月落日升,转眼就到了牧封川固定联络晏璋的时辰。

自从三天前找过对方一次,晏璋那边再没有只呼不应的情况,哪怕简短,却也会露面说上两句。

牧封川趁此机会,掏出陨星净铁,一脸献宝模样道:“瞧,师尊,我给你买了一件礼物。”

晏璋一愣。

牧封川道:“本来想等回归元宗见面了,再亲手给您,不过这是从铸剑派手上抢来,他们肯定不会保密,所以现在就先告诉您一声。”

他嘟囔着抱怨道:“铸剑派当真霸道,好似天下所有材料都是他们的,金棠派也是,不就一把仙剑,说道您好像没有剑一样……”

其实,晏璋的无妄剑的确不算名剑,只是因为在他手中,才有偌大威名。

东洲最好的剑在金棠派,最会铸剑的人在铸剑派,偏偏这两派都和归元宗不睦。

牧封川没办法弄来一把极品灵剑,但他可以帮无妄剑精炼成顶级灵剑。

他目光灼灼道:“我想来想去,师尊也没什么需要的,只有陨星净铁还算有用,等我收集更多陨星净铁,一定让您的无妄剑成为东洲第一剑!”

晏璋听他掷地有声的承诺,心脏一软,好似有一道无形屏障被撞得粉碎。

第95章 傻得冒泡 徒儿没我可怎么办

“怎会……忽然有这种念头。”晏璋哑声问道。

他凝视牧封川, 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搓揉,从未体会过的酸软苦涩在胸口蔓延。

这种感觉难受极了, 却又不是那样令他恨不得立刻拔剑,令罪魁祸首消失的痛苦,而是像在漫天冰雪中见到一汪温泉,明知下水后再没有机会上来,却又无法抗拒那样诱惑的苦痛。

他明明应该训斥牧封川,让他把精力花在提升自己的实力上,如果当真认为无妄剑需要精炼,五百年里,即便陨星净铁再珍贵, 晏璋也不是没办法拿到手。

然而,他并非那样传统印象中爱剑成痴的剑修。

他成为剑修, 与其说选择剑道,不如说是觉得剑道最适合自己,最能帮助他攀上渴望的天梯,所以才有了无妄剑的声名赫赫。

由此,晏璋对成为所谓第一剑修并不在意, 他真正想要得到的、一直渴望的,唯有一件事, 也唯有这件事, 是他最想要的礼物。

然而,他张了张嘴,说不出半点儿该说的话。

牧封川嘿嘿笑道:“也是凑巧, 刚好遇见。您之前不是总担心我,正好,等我成为东洲第一剑修的的弟子, 看谁还敢惹我。”

他一昂头,将狐假虎威的样子做了个十足,若是不了解情况的,或许还会当真以为他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二世祖。

然实际上,之前晏璋多次让他以自己名号行事,牧封川都坚定拒绝,所以这个理由根本立不住。

况且,陨星净铁对晏璋是锦上添花,若换成等价资源,却足够牧封川修行至炼神。

是帮别人强大,还增加自己的实力,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修士都能算清楚。

晏璋粗粗估算,虽不知自己差点儿被抵押,却也能猜到,牧封川现在定然已经两袖清风。

如此心意……他闭了闭眼,实在说不出那些违心之言。

如果早一些,在对方结丹前,他能及时醒悟,抽身而出,教出一个逆徒……也不会有而今两难之境吧。

晏璋不说话,牧封川便默认他感动到哽咽,不好意思开口。

他笑着拍胸道:“俗话说得好,一切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师尊您放心,只要您无人能敌,就算我被欺负了,不也能找您帮我报仇。”

晏璋嘴唇蠕动,想说,那要是欺负你的是我呢,谁能替你讨回公道?

以全部身家资敌,他瞎了眼,这个徒弟一点儿都不聪明,简直傻透了!

晏璋心里又恨又爱。

此刻他全然忘了,刚从梦境中看到“牧封川”时,对方的天生反骨、冷漠桀骜是如何令他厌恶。

而今他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弟子,觉得牧封川很需要一点儿不那么光伟正的教育,连那双以往透着狡黠的狐狸眼,此时都是傻气直冒,随意哪个都能将这个傻徒弟吃干抹净,骨头渣都不剩。

想到牧封川可能被骗得尸骨无存,晏璋一个激灵,倏然道:“以后,只要本尊那边无事,主意识都会留在分神。”

“啊?”牧封川一呆,念头一转,道,“师尊担心铸剑派会暗地报复?”

不至于吧,他们可是知道自己有随身真人的,还是说会故意跑晏璋面前告状,说自己险些抵押分神?

那就更不能让晏璋时刻苏醒了。

牧封川忙道:“师尊您那边才是真正凶险,我马上就回宗门,用不着着重看护。”

然晏璋打定主意,任牧封川苦口婆心劝说,也不愿改口,只言愁极岛之事已经快要完结,自己就算分心在此,也不碍事。

最后,牧封川只能妥协。

至于晏璋说他太傻,担心他糊弄,被牧封川视作晏璋在愁极岛惨遭魔修欺骗后产生了心理阴影。

否则实在不能解释,为何去了一趟愁极岛后,他师尊就跟守财的巨龙一样,总认为别人都要害他徒弟。

原来这被害妄想症,也不光会在自己身上犯,还能替别人得。

牧封川感叹着,寻到展宜朱,言自己近日就要离开展白城,看在她那块赤焰石的份上,若有还需要配合的地方,可尽管开口。

此事说来他也有些心虚,单单放任自己成为谣言中的一员,显然是不值一块人头大的赤焰石,不过晏璋病情严重,牧封川担心自己长时间在外逗留,拖累他在愁极岛那边的处境,也只能改变计划,尽快回宗。

展宜朱听闻,脸色一变,她想了良久,道:“不知牧道友能否带我一起离开?”

牧封川瞧见她眼中破釜沉舟般的决心,一时福至心灵,惊叫道:“你是想和我私奔!不对,呸,是假装和我私奔!”

展宜朱两颊一红,继而瞬间血色褪去,她咬住下唇,恳求道:“我只求与牧道友同行一段,待离城百里,便自行离去。”

牧封川脸色一沉,蹙眉道:“你这般不留后路,万一在外遇险,要令尊如何接受。”

再说,要真出事,他还不得跑归元宗找我,那我岂不成了负心汉?

牧封川大感头痛,早知如此,还不如花灵石买更方便,要不是外面没卖的……果真,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展宜朱的要求,牧封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他愿意成为绯闻一员,但参演如此劲爆的剧情还是算了。

他不禁好奇:“如果只是想悔婚,有必要弄这么麻烦?城内就没有能与你配合的修士?”

“我、牧道友,若不是城内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我又怎会把主意打你头上。”展宜朱泄气一叹,道,“展家与白家数代联姻,就算我不愿嫁,也不能破坏展白两家关系,况且,我也不想伤害白大哥……”

在她愁眉苦脸的叙述中,牧封川总算明白,为了最大限度降低她悔婚带来的影响,展宜朱需要一个身份修为都比白玉梁高的对象,光这一点,在展白城就不那么好找。

然后,这个人必须让展白两家都有所忌惮,免得反而害了对方。

最后,最好能给展家一点儿虚假的庇护,弥补不能与白家联姻造成的利益损失。

“说来说去,你是想一力承担所有,那你考虑过后果没有?”

牧封川听完,眉头拧得更紧,他欣赏对方的勇气,但并不认可展宜朱的选择,或许在她看,一切是因她任性,所以她要负担全部,可既然联姻是为了展家,解除联姻带来的后果自然也该展家承担一部分。

“我认为你应该和令尊公开布诚,听听他的想法。”牧封川建议道。

展宜朱一惊,忙摆手道:“我爹不会同意的,他一直很喜欢白大哥,甚至把白大哥当半个儿子。”

“他是半个儿子,你还是亲女儿呢,再说,你若真想施行计划,也最好与令尊通气,得到他的配合。”

牧封川意志坚决,没有人家父亲的同意,他肯定不能随意拐走别人女儿,尤其他还无法保证展宜朱在外安全,除非对方随他回归元宗。

可他们又不是真道侣,展宜朱如何能长久留在他身边?

在牧封川的坚持下,展宜朱满脸踌躇,转身离去,想来她要考虑些时候才能下定决心。

牧封川关上房门,原本一脸严肃的表情瞬间崩塌,他一把从袖中掏出木偶,疯狂搓了几下胳膊。

“师尊你挠我干嘛,刚才我差点儿笑出来,那种情况,真笑了可怎么收场!”

小小木偶冷哼一声,道:“你还想收场?真预备带她回归元宗?”

牧封川瞧他满脸不高兴的模样便是一乐。

他略一思忖,道:“其实带她回去也无妨,前提是展父清楚内情,等她在归元宗附近住个十年八年,再回展白城,想必事情也都过去,激不起多少风浪。”

晏璋闻言脸越发黑沉。

牧封川忍不住揶揄道:“师尊,不然还是让我给上层漆吧,您瞧瞧镜子,墨绿墨绿,中毒似的,怕我以后见到本尊都不习惯。”

晏璋深深吸了口气,给自己打气,很好,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逆徒,他应该高兴,应该高兴……高兴、高兴个屁!

他冷声道:“我不许!我徒儿,凭什么要压上自己的名声帮她,之前谣言就算了,带她走,绝对不行!”

他疾言厉色,配合浑身气势,如果不是只有半个巴掌大,想必相当骇人。

然而,牧封川连本尊这样含怒的模样都能适应,更别说缩小版。

他轻咳一声,强忍动手动脚的冲动,提醒道:“不是白帮忙,给了好大一块赤焰石呢。”

晏璋立即一个瞪视,区区赤焰石就把自己卖了,他狠狠磨牙,再次确定自己的担忧十分有道理。

之前自己是怎么觉得牧封川聪慧机灵?

分明傻得冒泡!

牧封川瞧晏璋一脸活泼,手心发痒,忙将头转到一边,道:“师尊您就别管了,这些都是小事,您要不喜欢,我不带她上无妄峰就是。”

好啊!你还想带她去无妄峰!

晏璋气得头昏脑涨,也不知是不是木偶太小,分神挤在里面,脑容量惨遭压缩,他一下从桌上蹦起,跳到牧封川衣领。

牧封川脖子一痒,下意识一巴掌拍了上去。

“嗷哦!”

经过炼制的木偶格外坚硬,哪怕牧封川肉身几经淬炼,也被自己这一下坑得不轻。

他连忙弹开木偶,拉下衣领,看着上面迅速浮现出几点红中带紫的印记,在一片无暇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原本正要因被弹而发怒的晏璋也瞧见那几处伤痕,心中一虚。

他别过脸,蓦的又飞快扭头,将那片被自己压出的伤痕收入眼帘,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最上面那一块,似乎就是用头部压出来,那里没有布料遮挡,他整个脸都与皮肤接触,明明木偶没有温度,他却似乎摸到了人的体温。

或许不是错觉,是另外一个人的温度。

第96章 封建迷信 错的是卦不是命

翌日, 展宜朱那边毫无动静,牧封川心知她大概还在犹豫。

虽说口头表示要尽早返宗, 然实际上,牧封川已经没那么着急——主要是晏璋忽然改了态度,说本尊那边有事,没空时刻守着他,让他还是和以往一样,有事喊人。

如此一来,返宗的最大动力失去,牧封川顿时觉得,还是外面的空气更香甜, 充满自由的气息。

展白城逛得差不多,在脑海一勾地图, 牧封川忽而心中一动,朝东南望去。

说来,吉安城是在归元宗正南,再往南,则是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的铸剑派, 而归元宗与铸剑派之间往东,正是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指玄派。

对于这样一个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神棍门派, 牧封川其实相当感兴趣, 只可惜,还没等他拜入归元宗,指玄派便已封山, 不见外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指玄派范围内定居的修士, 应该都有一两手掐算本事吧。”

牧封川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脑海中浮现出算无遗策的诸葛丞相。

和传统形象中是个道士都能掐会算不一样,天极界修士分工明确,除绝大部分修士都会习一二剑术,再没有其他称得上公共的技能。

测算天机,在天极界属于限定版稀有能力,如果只是照本宣科糊弄凡人,哪个修士都能做到,可若真要感应天道,必须修行与之相应的法门。

也不知是因为此类功法战力不显,以致传承艰难,还是算多了容易被老天爷惦记,除指玄派,其他门派几乎没有相应功法供弟子修习,故修真界百分之九十的神棍都汇聚在指玄山。

“不过,再怎么也会有漏网之鱼,连碰瓷都得有真本事呢。”

牧封川一叹,想起他那次吃亏,当时只顾上生气,后面回想,如果对方不是故意骗他,能靠卜算料中自己行为,应当就是修行了术算的功法。

大约也是有那一手真本事,才没被人打死。

他所在的展白城离指玄派不远,严格来说,与回归元宗路途差不多,此刻心思一起,一时便难以按下。

我又不靠近,就在附近转悠转悠,况且,正是封山才好去游玩,否则容易引起门派纠纷呢。

心安理得说服自己,牧封川与展宜朱说一声,便要暂时离去。

他回程还是要经过展白城,因而也不算撒手不管,而是留给展宜朱更多思考时间。

在与对方告辞时,牧封川忽然想起之前晏璋的激烈反对,脑海念头一转,不知怎的,嘴瓢道:“就算展道友不告诉令尊,我这边恐怕也要与师尊禀明内情,道友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师尊却很在意我呢。”

展宜朱一怔,数息之间反应过来,瞳孔巨震,想是如何也料不到,自己这点儿小事,会打扰无妄真人。

牧封川脑子一热,中邪似的说完这番话,当即挂上尴尬笑容。

哪还用事后禀明,晏璋早就知道了,还气得跳脚,差点被他当蚊子拍扁。

甚至他怀疑,说是本尊有事,都是晏璋无法面对自己失态扯的借口,不过牧封川作为贴心乖巧的爱徒,当然不会戳穿这块遮羞布。

说完好似炫耀的一番话,趁展宜朱还在惊愕中,牧封川迅速告辞,以被魔修老祖追杀的速度远离展白城。

真尴尬,明明他想表达的不是那个意思啊!

迅速把刚才发生的事从脑海摇掉,牧封川简直恨不得再也不来展白城,可惜他有过承诺,也只能暂时抹去那段记忆。

展宜朱是个聪明人,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对方应该也“失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