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分道扬镳 该吵吵,该走走
牧封川低声且迅速把叶彤意情况向晏璋介绍一遍。
“那个小胖子就是她弟, 不会错的,叶家不可能认得修士, 否则,叶彤意定会与我说。”
他回到位置,背对两人,低着头,偶尔侧脸瞟一眼,只要人还在,便快速转回来。
晏璋闻言,唇瓣抿紧,道:“相处半日, 你记得这般清楚?”
“是啊。”牧封川压低声嗓,道, “她弟和她眼睛脸型都一样,好记得很。”
“哼,所以,你念念不忘的其实是那位叶姑娘?”
晏璋仔细回想,梦境中, 逆徒确实桃花运甚旺,哪怕画面模糊, 也能看出不止一掌之数。
他忽觉牙痒, 训道:“大道修行,岂能整天儿女情长,即便真了动情, 也不可朝秦暮楚,不然必遭反噬。”
“志同道合,结为道侣, 则相互扶持,生死与共。”
“若整日珠围翠绕、倚玉偎香,早晚牵丝扳藤、斗志尽消,处理不好,更是引火烧身、道毁人亡!”
“类似之例,天极界从不缺少,一千多年前有位拂春真人——”
“停、停!”
牧封川连忙截住,道:“我说前辈,你怎么也和叶彤意她娘一样,看到男女就想到凑对?还更进一步,我都没张嘴,在你口中已经变成色中饿鬼似的人物。”
他哭笑不得,道:“以为修士会不一样,结果现在看,到了年纪都差不多,爱好一模一样,喜欢当媒婆。”
晏璋剩下半截话叫他堵在嗓子眼,差点儿没把自己噎死。
不光是打断问题,竟还说他老,还把他比作媒婆!
霎时间,一股寒意朝外扩散,周围食客一抖,左右张望,隐隐有议论骚动。
牧封川一瞧对方脸色,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一吐舌头,故作乖巧。
“前辈、前辈,是我太小,您风华正茂,刚刚好。”
他揪住晏璋一只袖口,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道:“咱们不聊这个,救人要紧,我平生最恨人贩子,尤其拐卖儿童,您看,要不我上去当诱饵,您趁机出手,先把人抢过来再说?”
他摩拳擦掌,似乎只要晏璋一声令下,便会冲上前去,与绑匪奋勇搏斗。
拐小孩的败类,简直比当初乌老大还可恶。
哪想晏璋恍若未闻,扯回袖子,冷声道:“我年纪老迈,只爱做媒,管不了人贩子。”
牧封川瞠目结舌。
在他印象里,对方不是这么爱斤斤计较的性格啊?
之前关于偶像的争执都能和解,今次怎么抓着小毛病不放过。
要是搁平常,他说不定就顺着脾气,揶揄两句,看谁更能阴阳怪气。
不过现在,救人如救火,牧封川抿抿嘴角,觉得自己应该心胸宽广、尊老爱幼。
他又转头飞速瞥一眼。
此时他眼里的人贩子已经坐下,想必要在酒楼用餐,如此,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救人之心也就没那么迫切。
不过,问题还是得解决,并且越快越好。
牧封川一瞅晏璋脸色,和刚才相比,已恢复正常,不过,根据他这些日子的了解,可以确定,火气还没消呢。
莫非修士也有年龄忌讳?
抓一把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了,顺毛撸试试。
他轻轻扯动晏璋衣袖,见这次没被挣脱,眼眸一亮,立即道:“前辈侠肝义胆、见义勇为,当初看我走歪路都要出手。而今光天化日之下,竟有拐卖幼童之事,定然更加义愤填膺。”
“前辈放心,任何用得上的地方,您尽可吩咐,晚辈绝不推辞!”
牧封川一拍胸部,义正言辞,道:“必与前辈还此界一个朗朗乾坤。”
怎么样?这次总行了吧?
牧封川双眼亮晶晶看着晏璋。
晏璋似笑非笑瞥过来,意味深长道:“若你实力能有嘴皮子一半厉害,此时也用不着我。”
被牧封川一说,倒好似他想救人,牧封川才是帮手。
牧封川嘿嘿一笑,道:“我怎比得上前辈大仁大义。”
反正,面子也有了,名义更是管够,我只要实惠,不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
眼看晏璋唇瓣上扬,牧封川心中大定。
成了!
果然,人都喜欢听奉承话,不喜欢一定是你说话的方式不对,没说到点子上。
他一起身,拔腿就准备往那边走。
忽然,领口一紧,被人从后面扯住。
“等等。”
声音近在耳边,牧封川左手护着脖子,右手往后伸。
“放、咳咳,快放开,喘不过气了!”
脖颈一松,牧封川忙揉喉结,回过头去,声音还带着些沙哑,道:“怎么了?不用我去吸引目光?”
晏璋摇摇头,手一指,道:“你再看看。”
牧封川凝神望去。
观察半晌,他迟疑道:“前辈觉得,我误会了?”
和他想的不一样,那名修士似乎对叶小弟极为耐心,有没有哄骗无法确定,强迫却一定不存在。
晏璋微微点头。
他道:“你若真不放心,直接上去问,凡事有我。”
最后四个字,沉稳有力,仿佛天塌了都能抗起来。
牧封川笑容绽开,心中顿时踏实。
……
“……我要姐姐。”
“等哥哥事情办完,再带你去找姐姐,好不好,现在先吃饭。”
随着逐渐靠近,两人的对话传入耳廊。
单凭内容,倒是和许多哄骗儿童的话术差不多。
牧封川走上前去,书生模样的修士立时抬头,带着两分疑惑。
“小叶弟弟,还记得我吗?”
他轻轻敲了敲叶小弟的脑袋。
叶小弟一回头,缓了会儿,咯咯笑起来,道:“我记得,跑哥哥!”
“什么跑哥哥?”牧封川一呲牙,语气崩溃,“我姓牧,牧哥哥,懂吗!”
叶小弟歪着脑袋,一脸沉思模样。
数息后,他一拍手,道:“姐姐说你跑了,娘也说你跑了,就是跑哥哥。”
牧封川:“!!”
好你个叶彤意,这样败坏我名声。
他正要再争取一次,旁边修士倏地站起,插入话题:“幸会,小兄弟,你认得这位小朋友?”
牧封川转过脸,视线在对方身上晃一圈。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看着一脸书生气的单薄修士,其实肩宽腿长,手臂甚至有明显隆起的肌肉。
视线扫过旁边椅子上的木箱,若非晏璋确定,他几乎要以为这位是个木匠。
牧封川点点头,道:“我认识他姐。”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怀疑,道:“不知兄台与叶家什么关系,怎么我从未听他姐姐提起过。”
右手放在叶小弟肩膀,一旦有半点不对,拎起人就跑。
即便晏璋保证,可也不能完全指望别人,再说,离敌人太近,不是给队友添麻烦吗?
上辈子打游戏,他最不喜欢那种给自己增加游戏难度的队友。
牧封川浑身紧绷。
哪想,对面修士却似松了口气,连忙道:“太好了!你可能联系上他姐姐?其实,我也是从别人手上救下这位小朋友……”
修士名叫鲁为仪。
据他所言,他是一个没落门派弟子,来丹丽城途中,偶遇被贼人绑架的叶小弟,出手把人救下,因有事在身,才不得不带着叶小弟一同到此,准备事情办完后再带叶小弟北上寻亲。
“他小小年纪,被绑失踪,不知家人该多担心,若非实在抽不出身,我也不会把他带到这么远。”鲁为仪无奈道。
牧封川算了算他遇到叶小弟的位置,介乎白屋城与夕宁城之间,相比之下,的确是丹丽城离怀城更远。
只是,听对方说绑匪来历,怎么有些莫名的既视感?
牧封川汗颜,不会是乌老大那边的漏网之鱼,专门找上叶家报复的吧。
先绑叶彤意,后绑叶小弟,我说这么他家专招绑匪,搞了半天,原来是一波人。
话到此处,牧封川基本已经相信,这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热于助人的好同志。
其实,看对方是修士,却能和自己一名武者说这样久,语气没有半点儿倨傲,便可得知,鲁为仪与李持波那样的二世祖不是一路人。
他拱手一礼,道:“鲁兄仗义出手,我代叶彤意谢过,既然有要事在身,还是我送叶小弟回去吧。”
“不用——”
“你要往回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鲁为仪话未说完,被从牧封川身后走出的晏璋气势压得呼吸一滞,不禁后退小步。
牧封川转身,一抿唇,眸中闪过一丝幽光。
他一整精神,昂首挺胸,正色道:“前辈也听鲁兄说了,叶小弟失踪,叶家上下定是心急如焚,我身为叶彤意好友,怎可袖手旁观,无论如何,也得把人先送回去。”
“嗯,我呢?跟着你来回?”晏璋语气轻柔舒缓,漆黑的眼眸幽暗深沉。
他散发的气势越来越强,周围食客不想惹麻烦,纷纷起身,结账走人。
牧封川错开对视,道:“前辈不愿,分道扬镳便是,之前一路,多谢前辈护持,无以为报,日后如有相聚,再言谢礼吧。”
老实说,这话简直无耻极了。
狭窄的胸腔中,心脏疯狂跳动,却并非惊惧,而是畅快。
让你嫌弃我!
既然你不收我为徒,管我拜谁为师!
就只许听你安排,不能随我想法?
越想越理直气壮,他回过头,正视对方双眼。
晏璋勃然大怒。
他就不该对这逆徒太好!
无妄真人若要收徒,何人不可,以为非要求你不成!
他一点头,冷声道:“好,好得很!既然如此,不用等了,我现在就走!”
话音刚落,眼前一空,好似从未曾有人存在过。
牧封川一张嘴,抬手,却慢了一步。
他一低头,看着空空荡荡的地板,剧烈的心跳陡然平息。
太平静,好似心,也跟着空了。
第32章 到处算计 日子就没个安宁
耳边很静, 静得能听到风穿过窗户缝。
牧封川沉沉出了一口气。
霎时,静止的世界开始活动, 跑堂声、咀嚼声、吆喝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挤进空白的意识。
鲁为仪无措张望,期期艾艾道:“牧、牧兄弟,你和刚才那位前辈……”
牧封川一转身,面无表情。
鲁为仪倏然闭嘴。
都是修士,当真是性格各异,既有李持波那般, 不把普通人当人,也有鲁为仪这样, 文质彬彬,怜小惜弱。
牧封川扬起嘴角,还没绽开,便迅速下拉。
是啊,连在修真界搞偶像崇拜的都有, 追星自己不上,要别人上, 有比这种更奇怪的吗?
阴暗点儿揣测, 难不成担心偶像见光死,故索性保持距离,免得破坏自己心中美好憧憬?
牧封川清楚, 自己是在迁怒。
不过,比起相处了一段时间,颇有感情的晏璋, 当然是腹诽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无妄真人,更无心理负担。
反正对方也不知道,没办法一剑飞来斩了他!
“牧兄弟。”鲁为仪又唤了一声。
牧封川侧脸看去,表情恢复正常。
他垂眸凝视微微受惊的叶小弟,忽而一笑,道:“无事,本就要分开,早一天,晚一天,区别不大。”
拉一张凳子坐下,他道:“不说我的事了,你们还没吃,吃完我再把他带走,送他回家。”
叶小弟听到回家,眼睛瞪得和葡萄一样圆,抬手抓住牧封川衣角。
牧封川屁股刚坐稳,哪想,鲁为仪下一句差点让他跳起来。
鲁为仪道:“其实……牧兄弟,我恐怕不能让你把他带走。”
什么?!
牧封川愕然抬头。
鲁为仪半垂眼眸,右手指搓揉自己衣角,道:“你要是能联系上他家人来接……比如那位叶姑娘,我自然不会阻拦。不过,仅凭你一人,想让我把他交给你,恕我直言,我不会同意。”
他的语气由迟缓变得坚决,抬起眼眸,与牧封川对视,一脸刚毅的表情,证明他所说绝不是玩笑。
牧封川张了张嘴,道:“你不是听见,我去过他家,难不成你怀疑,我也是人贩子?!”
没见过这样倒打一耙的!
鲁为仪两颊紧绷,连摆手道:“不不不,我绝无此意!只是,仅仅认识,关系太浅之人,我认为不适合担此重任。路途遥远,变数繁多,除非是他的亲人,否则,我不会把小叶托付给任何人。”
“况且……”他停顿片刻,脸上浮现一丝难为情,好似即将要说的话不适合出口。
牧封川彻底沉下了脸,冷哼一声,等着看他还有什么理由。
却见鲁为仪又低下头,细声细气道:“……以牧兄弟实力,带着一个孩子跋涉千里,怕是难以保证安全。”
牧封川脸色陡然涨红,继而转为铁青。
他双拳紧握,上齿咬住下唇,仔细打量面前之人。
要不是清楚,对方不可能未卜先知,他都要怀疑,鲁为仪之前不提,就是为了故意等他与晏璋吵架,两人分开,才好掌握主动权!
他彻底冷下脸,道:“那你的意思?”
你不相信我,莫非我就信你不成?
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说方才那番话出口前,牧封川还敢肯定对方是个好人,然而现在,他也无法确定,鲁为仪是真太善良、太有责任感,还是另有图谋。
正人君子,虚伪小人,不到关键时刻,谁又能辨得清。
鲁为仪昂首看过来,道:“我、我、牧兄弟不放心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路。”
“我保证,绝无歹意!等丹丽城之事处理完毕,立刻启程,我是当真担心你们两人上路不安全。”
看着他眼中急色,牧封川心一松。
不过立刻,他又提高警惕。
叶家最强也不过身为先天武者的叶爹,叶彤意即便获得传承,短时间内,想取得极大进步,战力飙升,恐怕也有些困难。
哪怕鲁为仪真遵守承诺,把叶小弟送回家,等到了叶家,他依旧可以为所欲为,甚至,搞不好能够一网打尽。
所以,他到底是真想送佛送到西,还是别有用心?
此时牧封川不免开始怀念晏璋,要对方在,他何必这般进退两难。
不对!
他怎么会下意识想依赖别人!
牧封川陡然一惊。
明明在白屋城时,遇到麻烦,他想的还是凭自己能力解决,这才多少时间,再遇棘手之事,他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若晏璋在就好了。
牧封川心中如海啸卷过,震惊、无措、恐惧,复杂到眨眼念头就转了无数个弯,比被猫咪玩过的线头还乱。
鲁为仪探头看来,道:“牧兄弟以为如何?”
牧封川一回神,迅速压下那些情绪。
他闭了闭眼,忽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道:“既然鲁兄敢保证,我无话可说,便按你的意思吧。”
鲁为仪闻言,腼腆一笑,坐回位置。
不急,牧封川看着桌面角雕花,怔怔出神。
早些察觉也好,本就不是同路人,陷得越深,撕开越痛,能提前分别,是自己的幸运。
他两边嘴角上提,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把那颗还没发芽的种子,深深的、深深的,埋到心中最不见天日的位置。
……
归元宗,无妄峰。
一道身影以风卷残云之势落于山顶。
猛甩袖袍,晏璋解除身上障眼法,大步流星,朝弥心殿大门走去。
他满脸怒容,浑身气势惊人,乍一眼看上去,好似一片雷电乌云从天上飘落。
迎面,道童匆匆赶来。
晏璋剑光般锐利的眼神扫过,道童身子一顿,脚下一软,竟直接摔倒在地。
“真、真人!”道童惊怯喊着。
晏璋闭了闭眼,收回气势,努力压下脸上愠色。
不必为那逆徒大动肝火!
暗沉的眸中,一丝幽光闪过,晏璋抬手,道童被灵气扶起,深深低头弯腰,道:“真人,掌门交代,如您回来,请去一趟本元殿。”
本元殿位于归元宗主峰,也是整个归元宗的中枢。
晏璋一顿,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不多言,转身朝主峰掠去。
不过片刻,人已至本元殿大门口。
然而,他并未直接进去。
刚才把道童吓到,晏璋才发现,自己动气太过,若是叫掌门瞧见他这幅样子,恐不好解释。
莫非要说被一竖子看不起?
还不能直接送他一剑归西,得忍下这口气?
想到牧封川,晏璋又忍不住黑了脸。
五百多年,他当真从未如此气恨过,即便那段最艰难的时期,那种恼怒、愤恨,也与现在心情有所不同。
过去,他有目标,也确定自己能够解决,因而可以不为情绪所动,而今却不知该找谁排解胸中郁气。
他只想把牧封川拎到无妄峰,在峰顶挂上三年,听逆徒不分早晚忏悔自己的罪行!
晏璋露出一个冷笑,到那时,牧封川就会知道,惹恼他的后果。
“晏师弟?怎么不进来。”
归元宗掌门江纡走出大殿,入目便是晏璋微微扭曲的表情,向后一退,差点儿步道童后尘,幸好及时扶住门框。
晏璋表情一收,快得刚才一幕仿佛是江纡错觉。
他淡淡瞥对方一眼,道:“早知师兄会在门口摔一跤,我定提前进去。”
江纡张大嘴,上上下下,仔细扫视晏璋,结结巴巴道:“师、师弟,你有没有觉得不对?不会走火入魔了吧?完了完了,谁想到会是我归元宗先出事……”
晏璋眼尾一跳,都怪逆徒,自己说话语气都受了影响!
他清咳一声,不自在道:“方才嘴快,师兄勿怪,师兄要我过来,可是宗门有何要事。”
他轻拂衣摆,整肃神情,把脑海中那个身影擦去,仿佛自己还是半年前的无妄真人。
晏璋微微晃神,若非逆徒,他至少有上百年都是这样不喜不悲,除了飞升,再无其他能挑动他的情绪。
江纡揉了揉眼睛,眼眸闪过一丝茫然,直到晏璋再次询问,方脸色一变,沉声道:“不是归元宗,是指玄派出了大事!”
紧接着,他竹筒倒豆子般,迅速把情况讲了一遍。
原来,约半年前,被晏璋推拒的二洲百年会谈召开,东洲这边,五大门派之一的指玄派,没有派任何代表前去。
剩下四大门派代表,与西洲打完嘴仗,结伴前往指玄派所在的玄机山,想质问他们,到底为何缺席。
“人到了才发现,指玄派早已已封闭山门,不得出进,门人弟子更是不见踪影!”
江纡语气沉凝。
晏璋心思一转,道:“若我没记错,过去,指玄派也曾发生过类似事情。”
“是啊。”江纡一脸苦样,愤愤不平道,“每有大祸,指玄派算得天机,都给我来这套!”
晏璋若有所思。
如蚀日宗计划得逞,东洲定起争端,到时,西洲趁火打劫,天下大乱,的确符合指玄派避祸之举。
不过,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他们的算计,不可能中陷阱,如此,指玄派算得的结果依旧没有变化?
听江纡在耳边抱怨,晏璋一张嘴,本想把蚀日宗一事说出,然话到嘴边,忽地一转,道:“其他宗门,有何说法?”
江纡一怔,道:“金棠派和铸剑派近年与我们关系越发不睦,只说先看看情况,明心观认为,当守望相助,如有消息,会立即通知我们。”
晏璋眼帘低垂,轻声念叨两遍“金棠派”。
江纡一笑,道:“金棠派一向认为鹤鸣才是东洲第一人,你横空出世,自然看我们归元宗不顺眼,不过,他们现在青黄不接,也急……对了,师弟,你要收的徒弟呢?”
瞬时,晏璋脸色一沉,黑得能拧出墨汁。
江纡忙嘴巴一闭。
良久,晏璋才淡淡道:“还在池子里。”
江纡:“??”
晏璋稍稍仰头,看着一望无际的碧空,那上面,有他最深的向往,与唯一的追求。
想到此处,他心境陡然平缓,之前的波澜,好似从未产生。
微微弯起唇瓣,他道:“师兄放心,等收徒大典开始,他自然会乖乖游到我面前。”
除非,他宁愿被其他大鱼一口吞下!
第33章 为了我好 这是真相吗?
丹丽城。
牧封川与鲁为仪, 还有叶小弟一起,住进了同一家客栈。
根据鲁为仪说法, 他受丹丽城中一名修士雇佣,特意来为对方做一件东西,需要大约一个月,等做完了,便可与牧封川一起前往怀城。
除了在不让牧封川带走叶小弟这件事上格外坚决,其他方面,正如鲁为仪最初给人的印象,一个好说话的老实人。
牧封川心中戒备,面上一丝不露, 只在鲁为仪把叶小弟领到他房门口时,略显几分惊讶。
鲁为仪抿唇, 讪讪道:“我白日要出门办事,无暇看顾,不知牧兄弟能不能帮我照料一下。”
牧封川眼眸一闪,道:“应有之义,谈不上帮忙。”
他笑着牵过叶小弟, 好似之前的摩擦不曾存在,心中却疑虑更深。
鲁为仪不担心他趁机带叶小弟跑了?
眼前之人似乎毫无心机, 牧封川再次怀疑, 是自己多疑,还是对方伪装得好。
以他表现,说会救叶小弟, 牧封川同意,可非要亲自千里迢迢送人回家,怎么想都有些怪异。
寒暄几句, 目送鲁为仪离开,领叶小弟回房。
牧封川端来一盘花生糖,放在叶小弟面前,见他眼珠发亮,拿起一块香喷喷的花生糖晃了晃,道:“我问,你答,让我满意就给你一块,明白吗?”
叶小弟嗯嗯点头,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牧封川哑然失笑。
要不是他还记得叶彤意无意中的抱怨,想让这个年纪的男孩乖乖听话,可没那么简单。
考虑到是个小孩,问得太复杂,估计说不清,牧封川略一思索,先道:“鲁为仪平时问你家中情况多不多?”
为了易于理解,他还补充一句:“比如每天都要问一点,或者一直问,问很长时间。”
叶小弟舔舔下唇,歪头思考片刻,掰着手指道:“不多,多,多,不多,我记得,之前有几天很多!”
怕拿不到花生糖,不等牧封川追问,叶小弟便噼里啪啦把鲁为仪问过的内容都复述出来。
孩子记忆容易混乱,然而,有奖励刺激,还是能说出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牧封川为鼓励他,时不时递过去一块糖,好似给机器投币,得到一堆有用或没用的情报。
直到叶小弟说得口干舌燥,花生糖也几乎见底,活动才停止。
牧封川表情,也从刚开始逗孩子的轻松,到最后一脸沉凝,以致叶小弟都不敢吃糖,频频抬眼看他。
“嗯,没事,你表现很好。”牧封川陡然惊醒,把剩下的糖连盘子端给小孩,道,“今天和我说过的话,不能告诉鲁为仪,明白吗?否则我让你姐揍你!”
他一抬手握拳,叶小弟连忙捂住屁股,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把叶小弟赶到旁边,牧封川眼眸逐渐加深,原本茶褐色的瞳孔,深得一丝光都看不到。
鲁为仪的确不算心机深沉之人,又或者,他认为不需要在小孩面前掩饰伪装,从叶小弟的话语中,牧封川得到了比他预想更多的情报。
若他没猜错,鲁为仪的目的不在叶小弟,也不在也家,而在叶彤意!
“又一个机关师……”
脑海闪过对方背着的那只大木箱,牧封川一敲脑袋。
明明初见之时,他便想过,这人比起修士,更像木匠,怎么就没联想到机关术上呢。
不过,混得要随身背箱子的修士,委实凄惨,不知道是哪个没落宗门,不会杜撰的吧。
真相已经明朗。
鲁为仪救下叶小弟后,叶小弟嘴巴不严,无意透露了叶彤意的情况,对方或许猜到什么,想谋划夺取叶彤意的传承,因而执意不放走叶小弟,想带着人质去叶家。
“想得倒是很美,就看你办不办得到!”
牧封川冷冷一笑。
没有晏璋又如何,既然之前的麻烦,他能解决,这次也一样。
他不需要求任何人帮忙!
……
翌日,牧封川上街买了一样东西。
血线牵。
一张巴掌大的黄色符纸,涂抹上鲜血后,折成仙鹤,会自动飞到距离最近的血缘亲人身边。
因其传讯既不迅速又不隐秘,还没办法指定收信人,故而,很少有修士使用,除了某些特殊情况下。
不过,缺点多、销量差,并不意味便宜。
或许对修士来说,五个灵石不算什么,对牧封川来说,却足以他肉疼好一会儿了。
“希望叶彤意别把灵石花完了,不然,我找谁报销去。”
牧封川心中肉疼,口里念叨。
他用一只细笔在纸上把情况简单说明,拉过叶小弟,再次付出一盘花生糖的代价,获得启动符纸的血液。
考虑万一在客栈附近放飞,说不定会被鲁为仪察觉,又等了一天,特意离城二十里,才把折成千纸鹤的符纸从储物袋掏出,取了叶小弟的血抹在上面。
看着纸鹤歪歪扭扭扇动翅膀,牧封川眼角紧绷。
他第一次用这玩意儿,要是全程龟速,别他们都到怀城了,叶彤意那边还收不到信吧。
虽然他也有心理准备,万一丹丽城到怀城的路途中,存在与叶小弟亲缘较近之人,收信者产生误差,可好歹也是个希望啊!
他眼睁睁看着纸鹤以比他步行还慢的速度,扑腾了十来米,忽然,就像刚破壳的雏鸟一下子长成雄鹰,带着一道残影飞向远方。
牧封川长舒一口气。
灵石没白花。
然而,他不知道,当他转身回城,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从虚空探出,瞬间拎住纸鹤翅膀。
纸鹤扑腾两下,随即哑火,用事实证明了五块灵石的不可靠。
回到丹丽城。
牧封川放飞纸鹤,却也没有完全寄希望于叶彤意那边。
他要里应外合,先摸清敌方情况。
一日,牧封川在饭桌上,装偶然好奇,道:“鲁大哥能不能给我说说修士各个境界,之前那位前辈脾气大得很,你也看到了,我都不敢多问呢。”
鲁为仪一顿,放下筷子道:“其实,我也顶多算刚入门。”
他苦笑着摇摇头,道:“我师门专研机关术,与而今修真界主流已相差甚远,牧贤弟要是想入道,还是往名门大派去为好,我就不误人子弟了。”
牧封川眼眸一闪,想不到他直接说了出来,是认为自己不会起疑,还是觉得瞒不过,索性落得个坦荡。
他弯了弯唇瓣,一副讨巧模样,道:“鲁大哥太自谦了,叶小弟他姐也对机关术感兴趣,我也跟着接触过一些,其精巧细致,巧夺天工,委实让我惊叹不已。”
他睁大眼,道:“不知鲁大哥是何境界,可有机关兽让我开开眼界?”
鲁为仪闻言,脸颊顿时浮起一层薄红,忙摆手道:“快别说,我那里比得上叶姑娘,我就是块榆木疙瘩。恩师教我至今,我却还未能独立制作机关兽,修为也才刚炼精化气……”
他越说,头埋得越低,简直要低到胸口。
牧封川目瞪口呆。
你这样还想算计叶彤意那丫头?
不是,你究竟是真心的,还是演技超神,让我连一丝破绽都看不出!
刚炼精化气,牧封川一算,心中大定。
按晏璋之前的科普,先天武者其实就相当于此阶段修士,不过手段没修士丰富,打斗还和普通武者一样。
鲁为仪一个机关师,要是被先天武者近身偷袭……牧封川瞥他一眼,好吧,打铁的,总有把子力气。
这样算,敌我双方差距不大。
牧封川陡然心神一松,再看对方,也少了几分警惕。
不排除对方是说谎,可从目前来看,当真看不出有假。
牧封川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或许搞错了什么地方,除了传承,叶彤意还有何值得对方觊觎?
哪怕说图人,他们也没见过面啊!
他一肚子疑惑,眼珠一转,干脆甩开顾虑,暂时把对方真当好人。
如果没问题,自己不吃亏,有问题,过程中定然会暴露,还有人能完全伪装得一丝痕迹都不露不成?
牧封川先安慰鲁为仪一通,接着,话题一转,朝他打听起无妄真人与归元宗收徒大典一事。
倒不是他后悔了,准备去拜师,而是心中有些不服。
遇到过李持波那种人,让牧封川对所谓名门真人印象分跌破线,偏偏晏璋口中,无妄真人好似完美无缺。
人都是这样,当你朋友是某人粉丝,向你安利他的正主,你不会觉得对方真如朋友口中说的那样好,而是越听越逆反,认定朋友是被虚假营销给骗了。
修真界不存在营销人设,可也没有宣传推广,面都不曾见过,当真能肯定对方品性?
哪想,鲁为仪听了他的问题,精神一振,也一副粉丝口吻。
他激动道:“无妄真人可是而今修真界最年轻的真人,据说三百年不到,便成了真人,哪怕上古时期,灵气充裕,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哪个修士不心生向往。”
“大家都说,要不是而今天劫异常,无妄真人早就飞升,位列仙班了!”
看出来了,你就很向往。
牧封川嘴角一抽,咬唇道:“那他就没有缺点?”
鲁为仪一愣,道:“此等人物,与我们云泥之别,即便有缺点,我们又如何得知。”
这就对嘛,距离产生美,要是晏璋上去拜师,说不定立刻就会幻想破灭呢。
牧封川笑眯眼,要是有那天,他一定会去嘲笑。
瞥一眼鲁为仪,牧封川沉吟片刻,道:“鲁大哥,如果你遇到一个特别合得来的普通人,他修行资质应该也不错,想拜你为师,你却老让他去拜师无妄真人,除了本身对无妄真人的崇拜,还会有何原因?”
鲁为仪瞬间怔住,道:“听说无妄真人不收徒……”
牧封川一挥手,沉声道:“不考虑无妄真人,只说你的想法。”
鲁为仪霎时沉默。
他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如果是我的话,那我一定是特别、特别重视这个人。”
牧封川心猛然一跳,瞳孔紧缩,不自觉头倾向他的方向,嗓音干哑得调子都变了。
“为什么?”
为什么让他拜其他人为师是重视?
他能保证无妄真人对自己精心教导、倾囊相授?
能确定无妄真人是一个好师父?
牧封川想着,不觉说出了口。
鲁为仪听了,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容。
他道:“牧贤弟,你并不知道,成为我这种人的弟子,和成为无妄真人弟子,是多么大的区别,即便我花上一百分的心力,给弟子的好处,或许都抵不上无妄真人一分的注视。”
他认真道:“如果,我遇到一个重视的人,他真有希望进入那样名门大派,那我无论为何也会让他去。他留在我身边,才是害了他。”
牧封川表情一空。
这次,世界静得连风都停止了。
第34章 提前来了 角色剧本调换
长街青石板刚被雨水洗过, 不见一丝尘土,碧蓝高远的天空辽阔, 全无半点冬季阴霾,阳光照在两旁房屋上,橙红的瓦片反色明亮的光,让画面更加绚烂。
牧封川走在街道,视线从青色的帷幕、绿色的蔓墙扫过,忽然懂了,为何这座城名丹丽。
从上向下看,想必,在一片五彩缤纷中, 大片的屋顶联合起来,会是最显眼的存在。
不知不觉, 他在丹丽城已逗留半个月,并跨过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修者坊市新年气氛并不浓郁,牧封川不愿惹麻烦,因而除非有事,都是逛普通人的商街。
早雨刚停, 空气清新湿润。
牧封川深吸一口气,呼入香甜中又带着一丝微酸的气息。
他顿住, 左右张望, 转身走进一家糖水铺,等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截竹筒, 里面装着他初来丹丽城时,与晏璋那顿饭中点的斑柠汁。
鲁为仪那番回答,对牧封川来说, 确实是一个未曾想到的角度。
或许是他并非土生土长在这个世界,其他人羡艳的东西,他并没有那般向往。
所谓名师,所谓大宗,甚至更高的修为境界,于牧封川来说,都类比上辈子的大厂打工人。
如果没有两辈子的经历,他或许也会想方设法加入其中,但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他更希望新生后的自己无拘无束,从心所欲。
回到客栈。
鲁为仪还没回来。
这半个多月,他常常早出夜归,牧封川已经习惯。
并且,他越来越怀疑自己的猜测。
他左看右看,鲁为仪都不太像那种心狠手辣、虚伪狡诈之人。
要说的话,自己算盘都比他打得精。
不是牧封川过于自信,而是他实在找不到一丝破绽。
除了对叶家、或者说叶彤意的格外关注。
希望叶彤意那边能顺利收到信,只要提前有准备,应当出不了大事,到时候,自然能知道鲁为仪真正的目的。
牧封川以为,即便一切顺利,也得他往怀城方向去时,才能得到叶彤意那边传递的只言片语。
哪想,他刚投喂完叶小弟,一只眼熟的纸鹤便带着黄色拖尾扑进叶小弟怀中。
“这是什么?”叶小弟捏着纸鹤,左看右看。
牧封川脸色一变,连忙夺过纸鹤,小心展开。
看完上面写的内容,他手一紧,差点儿把脆弱的符纸扯破。
“牧大哥?”叶小弟昂着头,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
牧封川低头俯瞰他,神色几度变化,最后,摸一把他的脑袋,道:“我现在出去一趟,你乖乖在房间待着,鲁为仪回来,不许说纸鹤的事,就说我去买个东西。”
叶小弟顿时噘嘴,不满道:“牧大哥你答应过,带我出去玩。”
牧封川敷衍拍了拍他的头。
他现在实在没精力哄孩子,心中简直惊涛骇浪,要是纸鹤上所言为真,叶彤意已经进城!
在自己还没摸清鲁为仪目标前,若他与叶彤意撞上,谁也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现在,他只想快点儿到纸上的汇合地点,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至于说不带叶小弟,则是因为他无法确定,符纸不是陷阱——按怀城与丹丽城的距离,哪怕从牧封川放飞纸鹤算起,叶彤意想立刻赶过来,也不太可能。
安抚好叶小弟,牧封川迅速离开客栈。
纸鹤上给的地址,是修者坊市外的一间茶楼,没费多少功夫,他找到了位置。
在茶楼外观察片刻,看不出端倪,牧封川带上一顶斗笠,缓缓步入其中。
丹丽城居民经常带斗笠,不久前又刚下过雨,他的打扮并不会引来过多关注。
上在二楼,环视一圈,牧封川瞳孔一缩,一个靠窗的位置,那个东张西望的熟悉身影,不正是他认为绝不可能到的人。
分别几个月,叶彤意还是那副元气满满的样子,两条粗长的麻花辫似乎更长了,上面多了些零碎装饰。
他一瞬默然,走过去,敲了敲桌面。
本来正朝窗外望的叶彤意陡然回头,脸上表情霎时转怒为喜:“牧——”
“嘘!”
牧封川忙竖起手指,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过来的,知不知道,要对付你的可是修士!”
叶彤意一怔,竖起眉毛,悄声道:“怕他个鸟,本姑娘现在也是修士!”
牧封川一惊,忙上下打量她。
叶彤意抬头挺胸,含笑斜睨他一眼,似乎在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才不怕小人算计。
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牧封川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声音恢复正常。
“你收到了我发的纸鹤?怎么来得这么快?成了修士就这么大进步,十多天从怀城赶到这里?”
牧封川一连串的问题打出,把叶彤意问了个头昏眼花。
叶彤意一抿唇,缓了缓才道:“我不在怀城。”
她明亮的杏眼中,两团火光熊熊燃起,深吸一口气,以比牧封川刚才追问还快的速度,把前因后果讲了个明白。
原来,叶小弟失踪后,叶家立刻开始追寻蛛丝马迹。
有过叶彤意离家出走经验,这次叶家找人技术上有了极大提高,叶彤意甚至差点儿就追上了绑匪。
结果在他们快成功时,线索忽然丢失,叶彤意是与叶爹一同出门,她说服叶爹,分头行动,自己前进的方位正朝丹丽城。
寻人纸鹤,没去到怀城,中途被叶彤意收到,她立刻加速赶过来,昨天便入了城。
牧封川诧异瞟了她一眼,居然能忍上一天,有进步。
叶彤意瞅见他的目光,压不下的火气顿时重卷回来,道:“你什么意思?以为我会傻乎乎冲上门,和那个鲁为仪当面对质!”
牧封川无奈一摊手,道:“血线牵其实也差点儿引发一样效果,我们三人一直在一起,要不是今天中午,他没回来吃饭,你和上门自曝也没区别。”
叶彤意表情瞬间僵硬。
牧封川“噗嗤”一声,扶额道:“我用血线牵,是你离得太远,便宜又有效的只有这一种,你都入城,知道我们在,不能换个其他方法通知?”
虽然从可信度来看,血线牵自带血脉验证,不过,只要收到消息,他必定会前往探查,见到了人,还管是不是陷阱。
牧封川不光是怕纸鹤正好撞上鲁为仪,还是心疼那五块灵石啊!
叶彤意瞧他一眼,“啪”地拍桌,桌上顿时出现五块灵石。
“知道你心疼,喏,补给你。”
牧封川二话不说收起。
上次闻风阁鉴定,他便发现,真正的机关大师,永远不会缺钱,他这种用剑的才是需要接济的贫困户。
叶彤意没好气翻了个白眼,道:“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关心我。”
牧封川嘿嘿一笑,道:“其实也是没我信中写的那样凶险。”
顿时,叶彤意神情一凝,沉声道:“有变故?”
牧封川酝酿片刻,把自己半个多月来的观察与推断,缓缓告知叶彤意。
屋顶蓄积的雨滴,从屋檐一滴一滴落下,清脆悦耳,给说话声伴奏。
“这是我的想法,如果他当真发现你身负传承,想要谋取,又认为我们都不会对他造成阻碍,或许也会表现出格外坦荡的样子。”
牧封川不否认自己可能看错。
虽然他自认为比叶彤意多些阅历,不过严格来说,许多方面,他也是纸上谈兵。
上辈子,再如何勾心斗角,真正涉及人命的终究少之又少,更别说,那种天生心理素质极佳的杀人狂魔,他只在影视作品中见过。
所以,鲁为仪究竟是真无歹意,还是认为把叶家灭门和吃饭一样理所当然,因此半点异常都不曾表露,需要叶彤意自己判断。
在他的注视下,叶彤意一脸沉着,只搁在桌面的手死死握紧,证明她心中不是无动于衷。
牧封川恍然发现,对方原本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不知何时,已能看到棱角。
还是长大了啊!
相比之下,自己倒是白过了几个月,若非晏璋走得早,说不定他都逆生长了。
牧封川扯动嘴角。
他正出神,耳边忽然传来“啪”的一声,侧目望去,叶彤意咬牙切齿,道:“想那么多干嘛,费脑子!直接绑了,问一句,答一句!”
牧封川跟着桌子一抖,狐狸般的眼睛登时瞪成猫眼。
“这样看我干嘛?”叶彤意低头扫视自己,一脸莫名。
牧封川脸庞绷紧,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原来是我不够入乡随俗。”
叶彤意:“??”
白屋城时,他不该气那对男女要绑他问话,实在是,这是天极界常规操作啊!
牧封川泪流,怎么感觉他穿的是个大型土匪窝!
吐槽归吐槽,从感情上,牧封川还是得帮叶彤意这个忙。
角色调换,这次,他与叶彤意拿反派剧本。
作为曾经有过对抗经验的人,牧封川多方面考虑,务必把目标每一条路都堵死。
“想排除干扰,最好不要在城内行动。”
这方面他简直太有经验,无论是城内人员众多,容易引来插手,令情况变得复杂,还是本身城卫的存在,都不适合大动干戈。
叶彤意不住点头,眼神赞许。
牧封川笑容僵硬,其实,他并不怎么想要这种“你很时适合绑匪这一职业”的夸赞。
甩飞道德负担,牧封川与叶彤意共同制定了一个主要方案,两个被动方案,这次,叶彤意主攻,牧封川打配合。
“你弟呢?要不要提前把他带出来?”
忽然,牧封川想起可怜的“人质”。
万一计划出现误差,他们两个还好,叶小弟很容易被献祭啊。
叶彤意略一思量,摇头道:“还是不了,打草惊蛇怎么办。”
她一握拳,道:“放心,肯定不会出差错!”
我这么觉得在立flag呢……牧封川眼皮跳了起来。
第35章 海货大战 沛然莫之能挡其锋
雨后初晴, 被水洗过的叶子泛着翡翠般的光泽,残余水珠在叶片上一颗颗汇聚, 如眼珠晶莹。
牧封川领着鲁为仪从街道走过。
他们起得太早,街上没有多少人,只有早点铺子冒出蒸腾热气,把本就湿漉漉的空气熏得更加潮润。
鲁为仪一边急步行走,一边侧脸追问道:“牧贤弟,到底有何要事,我们出城,把小叶一个人落在客栈,万一他醒了, 跑出去可怎么办?”
牧封川脸颊一抽,满肚子吐槽。
到底他是谁弟弟, 怎么你对他,比他姐对他还关心重视。
你放心,我昨天就交代过,等他醒了,发现我们不在, 自然会跑去我偷开的新房躲起来。
牧封川打了个哈哈,悄声道:“鲁大哥, 城内人多口杂, 还是等出去再说,我保证,对你来说是个惊喜。”
不知鲁为仪脑补了什么, 他立即紧张环视左右,看向牧封川,张了张嘴, 却没继续追问。
这么相信我?牧封川倍感诧异。
他手已经伸入胸口衣襟,就等着鲁为仪继续问,然后拿出之前在洞府中获得的机关,好加深说服力,哪想,步骤直接省略,看模样,他便是随便扯个借口,都能把人忽悠过去。
莫非,搞机关术的都把脑子用在了打磨零件上,其他方面便格外单纯?
牧封川瞅一眼,收回手,能少个麻烦自然是少个麻烦。
万一鲁为仪看到东西,经不起诱惑,把他绑了,要挟带路,虽也有备用计划,终究麻烦。
两人一心一意赶路,很快出了城。
城外灌木丛生,土地因连续几日的阴雨,十分湿润,走起来也更加废力。
牧封川避开大道,往野地里钻,大约十多里后,鲁为仪终于忍不住第二次追问。
能忍到现在,已经出乎意料,牧封川磕巴都不打,道:“鲁大哥可曾见过能在地里穿行巨大骨鱼?”
鲁为仪立即惊呼道:“那是——”
他左右张望,压低声音,好似生怕泄露只言片语,道:“你发现了一个机关大师遗留洞府?”
牧封川吃了一惊,回头道:“何出此言?”
叶彤意总不会把他们遇险的经历完完全全告诉叶小弟吧。
他看着鲁为仪脸颊因激动显出两团红晕,哑声道:“据说上古有位名天机子的机关宗师,最爱捕海中巨鲸,制成飞舟,以赠弟子。后来,凡机关师挑选弟子,都以巨鲸机关兽引路,是为致敬先人。”
鲁为仪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悄声道:“牧贤弟是在哪儿发现的骨鱼?可有其他人得知?”
牧封川脸上笑容一淡,心中陡然浮现一丝不妙预感。
不过,事已至此,即便他想回头,已经被他画的大饼吸引的鲁为仪恐怕也不会答应。
他转身朝前走,平静道:“就在附近,鲁大哥跟着我便是。”
身后脚步声如影随形。
又行了二十多分钟,灌木越来越茂密,这种地方并不适合机关兽穿行,哪怕是在地底,盘根错节的植物根系也会形成阻碍。
鲁为仪频频看向牧封川,不过,见牧封川继续往前走,他终究没有开口。
两人经过一块相对开阔的草地。
忽然,牧封川脚尖轻点,如一只轻盈的鸟儿般越起,在半空划过一道玄妙的弧度,落到十丈之外。
鲁为仪仰头瞪眼,脑中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片刻之间,数个黑影从右边草丛射出,眨眼来到鲁为仪面前,其中一个影子爆一开,一蓬紫色的浓雾顿时笼罩方圆一米。
牧封川一见,忙转移到下风口。
忽然,有一道比他更快的身影从紫雾扑出,正扑向他刚才所站之地。
“牧封川,为何害我!”
鲁为仪一声暴喝,双眼紧闭。
他反手一拍背后木箱,箱子乍然落地,瞬息打开,令人眼花缭乱的机关零件弹出,眨眼组成了一个长宽近三米的器械,把旁边鲁为仪保护其中。
卧槽!战斗堡垒啊!
牧封川目瞪口呆,怀疑自己走错片场。
与此同时,射出暗器的灌木中,一个长着十二只脚的章鱼忽然蹿出,目测光身体就有近一米直径,长长的足肢近乎身体两倍,整个章鱼看起来比鲁为仪的堡垒还大。
“闪开!”叶彤意的喊声从中传出。
牧封川二话不说,立刻避退。
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他迅速撤离战场,看着无比灵活的十二爪鱼迈着狰狞的步伐冲向堡垒,最前面两只腕足高高扬起,猛烈抽了下去。
“嘭”的一声,地面一颤,耳朵震麻。
牧封川忙退到更远处,紧张注视战场,为叶彤意掠阵。
乌龟壳一样的堡垒果然极其坚固,受章鱼一击,表面丝毫无损,两只钳子从侧面伸出,夹住了叶彤意的腕足。
然而,叶彤意的章鱼不止两只手,而是足足十二支。
又四只腕足抬起,从前端三分之一处开始,急速旋转,明亮的阳光下,腕尖闪着冰冷的光芒,一刺!
牙酸的碰撞声,地面再次颤抖。
牧封川脸色一变。
他半跪下来,用手掌贴紧地面,细细感受,蓦地,冲叶彤意大喊:“你的攻击被他导入地底,换个方式!”
“牧封川,我究竟哪儿得罪了你!你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鲁为仪的吼声格外悲愤。
从他步入陷阱,到现在闷头挨了两下,说来漫长,其实不过三个呼吸,以致他还没真正从迎接洞府的喜悦中走出来。
牧封川与叶彤意分工明确,专心致志,丝毫不为所动。
从这点儿看,两人即便当反派,也绝对是成功的反派。
他们的沉默,令鲁为仪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熄灭,乌龟壳两边,骤然弹出八只利爪,狠狠扎入地底,一层黯淡的土黄色光晕在堡垒表面浮起来,两个钳子力道大增,把腕足夹得嘎吱响。
牧封川心中一沉。
螃蟹对章鱼,他还是小瞧了鲁为仪。
“当我没有吗!”叶彤意低喝一声,一圈圈紫色光环在章鱼身上浮起,腕尖生出细细的紫电,掉到螃蟹身上,电得一闪一闪,连站在远方的牧封川都脚板发麻。
他一个跃起,跳到不远处的树枝上,满脸凝重注视远方战场。
螃蟹与章鱼打得如火如荼,周围灌木一片狼藉,鲁为仪扎根地面,叶彤意围绕他不断进攻。
从表面看,叶彤意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然而,牧封川瞟过鲁为仪的八只尖爪,论续航,他们这边才是输家。
牧封川一扫四周,起起落落,三百六十五无死角观察螃蟹。
跑完三圈,他口中发苦,完全没有漏洞,也不知道打造这个螃蟹的人究竟有多么怕死。
他也怕死,可不是说了,最好的防守是进攻么。
下面叶彤意攻势已见疲态。
牧封川心中一沉,强令自己镇定下来。
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凝视螃蟹左边,四只爪子中的一只。
从战场情况看,正常剑术,定然斩不断那只爪子。
不过……他闭上了眼,心神瞬间沉入一种特殊状态,血管中,血液流动的声音无比清晰。
他听到了巨物的碰撞,听到水滴落在泥土,听到风吹过万物,从他耳旁经过。
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只有风,越来越明显,不是一道,是数不清的风,拂过一切,声声不同。
霎时间,执剑在手的牧封川整个人都产生了变化,他的气息忽然变得薄弱,合在风中,好似轻而易举便能吹散,然而当仔细看去,又觉得无比锐利,犹如万丈高空之上,永不消散的罡风。
他睁开了眼,茶褐的瞳孔泛起莹莹一丝青色。
牧封川收紧握剑的手,坚硬的剑柄,在他手心,他却宛然自己握着的是一股风。
不够,还差一点儿!
他眼角紧绷,险些从当前状态脱离,幸而及时平复心境。
【剑道真意,非在剑诀、剑招,而是剑势、剑意,想以意入剑,你必须先确认,自己的“意”是什么。】
【这么玄乎?前辈,你有自己的剑意吗?】
【……有。】
【哦,那我该怎么找自己的剑意?】
【不需要找,当你明白的那一刻,挥剑,你就能看到。】
挥剑,我就能看到!
牧封川眼眸一亮,忘记不得全功的郁悒,他死死盯着目标,轻轻把剑往前一送。
从未如此轻巧,从未如此迅速,就像被风推着前进,整个人都轻飘飘,好似要融化在风中。
剑锋上浮起一层淡青,淡到几乎不可见。
风中,似乎有谁在叹息,然而此时的牧封川已然无法听见,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凝聚在剑锋上。
好似他变成了一股风,缠绕着他的剑,意念控制着一切,不需要他的身体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