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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一声,一根爪子被剑锋斩断,恰被章鱼猛砸的螃蟹一歪。

“干得好!”叶彤意惊喜的赞许传入耳中。

牧封川一回神,下意识向后一越,发现,自己的速度至少比过去快了三成。

提气运力,内力在经脉在潺潺流动,流入一条新的经脉,不知不觉,他竟已然突破到九品。

螃蟹的钳子眼前晃过,抓向他刚才站立之处,夹抓了个空。

牧封川倏然发觉,之前迅速的攻势,现在于他来说已经是可以躲避的程度。

握紧剑柄,长剑重新恢复沉重的手感。

不过,再看剩下的七只爪子,同样也没有了之前的坚不可摧感。

见叶彤意已经有两只腕足被彻底夹断,剩下两只也岌岌可危,身上紫环黯淡,牧封川飞身上前,口中直呼:“放心,我来了!”

剑势如江河倾泻,沛然莫之能挡其锋。

第36章 去归元宗 被点破的虚伪

星驰掣电, 长虹惊天。

“铛、铛、铛”三声脆响,堡垒一侧, 四支深入地底的足节霎时折断,原本浓郁的土黄色光晕,顿时削弱。

牧封川一个鹞子翻身,向后急跃,躲开两支坚不可摧的巨钳。

眼前螃蟹的确厉害,可惜,它最大的优势在防御,想要追杀比猴子还灵活的牧封川,几乎不可能, 尤其还有叶彤意的章鱼在旁纠缠狩猎。

“你们放过我,想要什么都给你们!”缩在乌龟壳中的鲁为仪发现情势开始危急, 忙放声高喊。

叶彤意控制着张牙舞爪的章鱼,叱道:“你先束手就擒,滚出来!”

“别逼我!”

伴随着绝望的叫声,螃蟹身上的光芒频闪,牧封川心中陡然浮现一股强烈的危机, 忙掠到数十米外,急呼道:“叶彤意, 退!”

霎时, 闪烁的光芒顿住,巨钳一松,巨大章鱼闪电般远离, 在十数米外驻足。

一时,战场格外安静,眼前画面好似按下暂停键的电影。

杂草碎屑从半空缓缓飘落, 满地残枝落叶,空气中充满植物的涩意,令人鼻尖发痒。

牧封川浑身紧绷,牢牢盯着刚才给他带来巨大危机感的螃蟹。

“叶彤意?请、请问可是叶、叶姑娘?”

鲁为仪结结巴巴的问话从堡垒中传出。

牧封川眼睛一瞪,立刻转向叶彤意方向,然隔着壳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张口欲言,忽然,“咔嚓”一声,严密的乌龟壳开启,鲁为仪从中缓缓爬出。

牧封川长大了嘴。

好吧,很明显,他们真弄错了。

无论鲁为仪对叶彤意何种心思,这时候离开最重要的保护壳,只能证明,他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坏心。

鲁为仪站稳后,瞥都不瞥一眼牧封川,只看着那只狰狞丑陋的章鱼,两眼发光,一副见到心中女神的表情。

他高声道:“叶姑娘可能出来一见?鲁某保证,绝不会对您不利,我们之间必有误会!”

章鱼头一声轻响,叶彤意从中探出半个身子。

牧封川握紧剑柄,牢牢盯着鲁为仪,随时准备出手。

叶彤意扒着章鱼,昂首高喊道:“没错,本姑娘就是叶彤意,你抓我小弟不放,还非要去叶家,究竟是何居心!”

鲁为仪登时涨红了脸,期期艾艾道:“我、我,叶姑娘,这其中有些误会!”

他一咬牙,在牧封川布满疑惑的目光中,说出实情。

原来,鲁为仪真正的目标的确是叶彤意,可原因和觊觎她所获传承,没有半毛钱关系。

相反,他是要送叶彤意一份传承。

他说自己来自一个没落门派,其实严格来讲,这个门派已经只剩他与他师父两个传人。

“我自小被师尊捡回宗门,师尊对我恩重如山,可惜,我资质有限、愚笨不堪,无法继承衣钵、振兴师门。每每下山,恩师都交代我,若见到机关术上的好苗子,一定要想办法带回山,以致宗门真传得以延续。”

鲁为仪说到这里时,话语中只闻愧疚,不见嫉恨,看来,当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君子。

他目视叶彤意,语气极为诚恳,道:“叶姑娘,我从小叶口中得知你的情况,认为你极有天赋,若能拜在我恩师名下,宗门虽小,却也会为你倾其所有……”

他嗫嚅着道:“此乃我私心所致,但绝无半点虚言……还请叶姑娘慎重考虑!”

生怕叶彤意不相信,鲁为仪当场竖掌立誓,把牧封川看得一愣一愣。

他忍不住道:“那你非留下叶小弟是为何?”

要不是误以为鲁为仪有拿叶小弟做人质的心,一开始,他也不会误会。

就不能先把叶小弟送回家,后面鲁为仪再自己去叶家?

叶家就在怀城,又不会跑!

叶彤意一听,也投目过来,两眼炯炯,非得给解释不可的样子。

鲁为仪眼神一闪,脸上顿现惭颜,巴巴道:“我、我想着,自己亲自送他回去,能、能多得几分感激。”

他觑牧封川一眼,道:“再、再就是担心、担心……”

剩下的话,他没说下去,不过在场之人自有猜测。

牧封川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满肚子槽多无口。

鲁为仪能担心啥?

不是像他一样怀疑对方人品,就是之前那个借口,怀疑他的实力,总之,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看一眼叶彤意,对方表面镇定,其实眼眸中的跃跃欲试早就出卖了她,牧封川越发无奈。

他一摆手,道:“你们谈那个师门的事情吧,我去附近透透气。”

说完,运起轻功,两三下向外跃去。

怕那边又出意外,自己来不及赶过去,牧封川离得并不远。

数百米外,溪水由南向北,牧封川坐在旁边一块半人高的黑石上。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照得石头暖洋洋,他闭上眼睛,听风在耳边低语,口中不自觉喊出两个字:“前辈——”

话音戛然而止。

牧封川一叹,手心摩擦剑柄。

忽然间,柔和的清风变得狂暴,在他意识中,无形的风忽而变得更加凝聚,狂风撕裂空气,宛如一招妙到极致的剑法,既有人道肃杀,又有天道无情。

霎时,牧封川全身心沉浸其中。

在他身后,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悄无声息。

此刻,别说牧封川已然进入顿悟,即便他依旧清醒,也不可能察觉半点儿端倪。

身影靠近,高大的影子把半躺在石头上的牧封川完全遮盖,像是黑色的怪物把他缠绕进身体。

晏璋在半臂之外停下,视线从紧闭的眼眸,到腰间长剑,他抬起左手,伸出食指,指尖悬于牧封川眉心。

两三个呼吸,他定定看着眼前的面容,倏地,手指一弯,收回。

“罢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让我失望……”

比云更轻、比雾更淡的叹息,散在风中,片刻后,再也寻不到踪迹。

阳光从温柔变得毒辣。

牧封川猛然睁开眼帘,眼眸中,一道利光闪过,好似有一柄剑破空而出。

他一个鲤鱼翻身,从石头上跃起,反手抽剑。

声如龙吟、光若惊鸿,一道无法形容的绚丽剑光闪过,光消气收,眼前半米宽的溪流,已拦腰截断。

牧封川收剑回鞘。

水流蜿蜒而下,漫过那片刻空白。

……

日西影斜。

牧封川饿得肚子咕咕叫,差点儿把溪里指头大小的鱼捞出来烤两条,叶彤意那边才传来唤他的声音。

他一走过去,看两人目光纠缠、情意绵绵,顿时明白,自己枉做小人,眼前两个明显是一家人了。

“我说你们两个,要说什么回城说,行吗?我快饿死了!还有,之前哪个出城前还担心叶小弟的,现在没有利用价值,转头就扔是吧,某位女侠,你不记得自己的好友,好歹想想你弟弟吧!”

牧封川一番打趣,鲁为仪立即羞愧得低下头,叶彤意却恶狠狠一瞪,道:“还敢说,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们明明是边谈边等你!”

“哦,半天不喊我的等。”牧封川呵呵一笑。

叶彤意轻哼一声,双手叉腰道:“再说,你的礼物就没了。”

“我还有礼物?”牧封川一惊,以前所未有的目光打量叶彤意。

“那是。”叶彤意一甩头,道,“本姑娘给你量身定制一款机关兽。”

“之前你不是说,想要一个会跟着走,还能制作箭矢的小猪,过去我办不到,现在有鲁师兄帮忙,肯定没问题!”

她一拍胸,表现得极为自信。

鲁为仪诧异瞟牧封川一眼,似乎好奇,他为何有如此奇异的要求。

牧封川心中一喜,顾不得他的目光,顷刻原谅了叶彤意的见机关忘朋友。

三人收拾好战场,快步赶回丹丽城。

叶小弟见到姐姐如何高兴不提。

却说牧封川与叶彤意久别重逢,之前忙着绑鲁为仪,直到事情解决,两人才有功夫真正叙旧。

鲁为仪在私事尚未完结,只留了几本笔记给叶彤意,让她自学。

自学空隙,叶彤意免不了要抓住牧封川,问他离开怀城后的经历。

说起来,牧封川一路所遇,当真波澜壮阔。

叶彤意听得心潮澎湃,忍不住感叹道:“要是我也能有你这番经历就好了。”

“可别!”牧封川一竖掌,啜一口茶水润喉,道,“你真试了就明白,不够心累的,差点儿连命都丢掉,当初乌老大还没坑怕你?”

叶彤意略一想,点头道:“的确,你运气真不错,看来,以后去什么凶险之地,可以找你同行。”

牧封川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差点儿被茶水呛到,忙抬起双手道:“我觉得自己简直霉运罩顶,千万别找我!”

“但你总有贵人相助啊。”叶彤意一眨眼。

牧封川神情一晃。

片刻后,他勉强一笑,道:“什么贵人,你在夸你自己吧。”

叶彤意一抬下巴,道:“还是不是男人!后悔了就去追,去认错!管他愿不愿意收你,死皮赖脸会不会,听你说的,那位前辈也不可能一剑把你砍了,那你还怕啥!”

牧封川睫毛一颤,沉默良久,道:“你不懂。”

“本姑娘确实不懂!”叶彤意叫他说得眉头一皱,拍桌大怒。

她梗着脖子道:“要是我,真想要办一件事,什么都不能阻止!你说我不懂,其实是你不懂,你根本没有表现出的坚定,是不是!”

牧封川瞳孔一震,愕然望去。

清澈杏眼,照出他此刻狼狈逃避的内心。

半晌,牧封川垂下头,道:“你说得不错。”

原来他还没准备好,在这个新的世界,与一个人建立不可解除的紧密联系。

或许,晏璋正是看出这这点,才会坚定拒绝,并最后勃然大怒离开他吧。

他不愿意拜师无妄真人,其实也不愿意成为晏璋的弟子,之所以那般逼迫,不过是退而求其次,同时,他也看出了晏璋会拒绝。

牧封川眼眸晦暗,手中茶盏,不知何时,已被捏碎。

见他这一幅颓丧的样子,叶彤意反倒温声安慰起来。

“其实你犹豫是很正常的,拜师,多重要的事情啊,简直是第二次投胎,要我的话,也得深思熟虑。”

牧封川嘴角一抽,瞥她一眼,意思是,认识半天就把自己卖了的深思熟虑?

立时,叶彤意七情上脸,拍桌大吼道:“你到底想听啥!你拜不拜师,关我屁事!真不愿意,当个散修也行,总不至于这点儿事都拦得住你吧!”

牧封川被她提醒,浑身一震。

是啊,他不是一直打算当散修的吗?

怎么被绕得非要拜个师父了?

都怪章前辈!

他立刻给叶彤意递上一盏茶水,口中赔礼道:“是是是,多谢叶女侠提醒。”

叶彤意斜睨一眼,问道:“那你接下来?”

牧封川一捶桌,道:“当然是去归元宗!”

他还有密语珠等着坑冤大头无妄真人呢!

第37章 近在咫尺 两个人的决心

“这就是你给我定制的机关小猪?”

牧封川左手指着面前的“小猪”, 音调高高扬起,整个胳膊都有些哆嗦。

叶彤意一点头, 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你的要求太简单,体现不出我的水准,所以我给你改造了一下。”

“你看,现在它能适合任何地形,如果只你一人乘骑,速度堪比千里马,从尾巴这里投入材料,可直接在身体内部制成箭矢,并通过两个鼻孔射出, 一息之内,堪比十二支劲弩连射。”

“我记得你没学过射箭, 光搓箭有什么用,给你加了发射机关,怎么样,是不是比你要的原版实用性更强!”

“其实,我真没考虑实用性……”

牧封川嘴角抽搐, 他只是想纪念一下曾经被自己A掉的某游,没想到, 他心心念念的可爱猪崽, 变成了巨无霸豪猪!

叶彤意还在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的设计理念。

“……考虑到你以后实力变强,我还增加了飞行模块,用灵石的话, 太浪费,估计你舍不得,等你成为修士就可以骑着它飞啦!”

“别人御剑, 你飞猪,还能辅助攻击,够意思吧?这可是我以全部实力,集大成做出来的作品!”

顶着叶彤意一副你敢说不好试试看的表情,牧封川艰难点头。

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他骑上“小猪”,转了一圈。

真实体验后,本来带着抗拒心理的牧封川一怔,除去外型有些坑爹,机关猪当真实惠,坐起来一点儿不颠簸,而玩笑似的鼻孔喷箭,实际上杀伤性极强,若他成为修士,有灵力增幅,甚至或许能威胁修士。

叶彤意瞧他表情,抿嘴一笑,道:“你以为,我费尽苦心的作品,是为了逗你?”

“哪里哪里,是我小瞧了叶宗师。”牧封川汗颜。

换个思路,别人骑马他骑猪,是不是也能扮猪吃老虎?

经过验收,被取名为“小唐”的机关猪彻底移交牧封川。

叶彤意还道,若他日后能获得妖兽妖丹,小唐还能继续升级,甚至成为真正有灵智的成长型跟宠。

比起需要铲屎顺毛的活体宠物,养机关兽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外观不合意的话,还能重新定制哦。

牧封川拍着小唐的脑门哭笑不得。

好吧,他这也算获得穿越者标配——萌宠。

牧封川在丹丽城留到现在,本就是为了等他的小猪,而今东西到手,无需多言,自然重新踏上旅程。

归元宗为东洲一流宗门,临近收徒大典,越往其方向走,行人越多。

一路跋涉,牧封川虽没打算参与,却也免不了听满脑子相关话题。

比如,这些名门大派,每十年收一次徒,收徒年龄最高不会超过十八岁,竞争之激烈,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牧封川不免好奇。

不是他妄自菲薄,如此难度,自己即便前往拜师,能不能中选都不一定,更别说入无妄真人门下。

晏璋为何肯定他一定能成呢?

“不会是他有关系,给我走后门吧?”

牧封川暗自揣测。

要是晏璋也是归元宗人,他对归元宗与无妄真人万般维护,似乎就能说得过去。

这样一想,哪怕依旧不愿意给自己找个爹,受人管束,牧封川还是稍稍期待起来。

——真一定要拜师,他还是宁愿选择晏璋的。

时间步入四月。

牧封川历时三个月,来到了天元城。

这是距归元宗最近的一座城池,直接受归元宗管辖。

与他前面途经的城池有所不同,天元城修行气氛格外浓厚,修士也十分之多,凡踏入修行者,除本身有异常癖好,单外形皮肤就能把他们与普通人区分开来。

如此多的修士,对牧封川来说,堪比行走的麻烦,他立时打消原来游逛的想法,决定言行谨慎,冒充一阵乌龟。

最后,他租下一个院落,整天吃吃喝喝写游记,过起了深居简出的隐士生活。

等待收徒大典结束,好去敲竹杠。

……

归元宗,无妄峰。

晏璋站在一颗万年云杉树下,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缓缓翻看。

上面写着美食、美景、美人、美物,经过一番文字的雕琢,生活似乎有了具体的形象。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不过多瞅两眼便可知,大部分时间,他的视线都停留在最前面的五六页。

那里面,有一个名为“章雍”的人,是他徘徊的关键。

他的目光很冷,反不如看后面内容时来得温暖,当一个人以审视的目光,回头看自己一言一行时,总会格外挑剔苛刻。

正是在这时,江纡踏上了无妄峰峰顶。

晏璋反手收回册子,转头望去,目光一片平静。

不平静不行,短短三个月,江纡至少来上门五十多次,以致晏璋从一开始的例行询问,到现在几乎直接赶人。

他淡淡道:“师兄若是得闲,可多关心开山大典,十年一届,若出了岔子,归元宗可要被笑话不止十年。”

江纡嘴角一抽,脸上笑容几乎挂不住,他目光哀怨看向晏璋。

晏璋一扭头,好似压根看不见。

“师弟,我觉得,你最近问题真的很大,不要讳疾忌医啊!你可是我们归元宗支柱。你还记不记得,三十多年前,鹤鸣就是出了问题没及时解决……”

江纡嘴巴一闭,顶着晏璋漆黑的双眸死命摇头,道:“好好好,不说他,说你,你不是说,这次开山大典会收一名弟子,怎么样?可有提前看好人选?”

他眼睛一眨,絮叨道:“之前劝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愿意收徒,要是提前放出消息,来归元宗的人恐怕会多出一倍。”

他嘿嘿笑道:“以师弟你的名气声望,东洲何人不仰慕?到时候,金棠派、铸剑派那两个家伙肯定又冲我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气不死他们。”

晏璋手一顿,无声长叹。

明明过去,江纡还很正常,可自从自己遇到牧封川,好好的师兄忽然也跟着变异,整天不是劝他治病,就是自己发病,无妄真人真心很累。

他无视江纡的喋喋不休,转身回弥心殿。

江纡随后跟上来。

晏璋不管。

他明白,自己最近数月表现,落到对方眼中,恐怕的确异样,多关心关心也符合常理。

晏璋眼眸幽暗,若“章雍”所作所为暴露,江纡怕是更要坐实他有病。

这些日子,他仔细琢磨,发现,之前数月情绪异常波动,除了逆徒确实惹人生气,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无人知晓他真正的身份。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无妄真人活成了一个壳子。

晏璋并不排斥这种伪装,世间本就无人值得他真实相待,牧封川是一个意外,但那只是短暂的插曲,他终究会见到而今的自己,忘记“前辈”。

泡上一杯香茗,晏璋甚至没分给江纡,送客的意思明明白白。

偏偏江纡就能当看不见。

而今修真界看似平静,然从发现指玄派封山,一股风雨欲来的低压已经席卷东洲,只不过上层感知更明显。

江纡或许是认为,晏璋在此时收徒,也包含这样的考量,言语不免带出几分。

晏璋忽而眉心一皱,道:“照心壁可还完好?”

江纡一怔,道:“自然完好?怎么?宗门有弟子情况不对?”

他脸色顿时凝重,露出属于掌门的庄严。

晏璋脑中转过数个想法,摇了摇头,道:“无事,只不过,既然大祸将临,宗门内部不能出现隐患,把照心壁换个位置,放在解道堂前吧。”

解道堂是归元宗人流量最多的地方,照心壁则是弟子入门必过的一关,主要是为了排除魔宗奸细,晏璋想起自己身边或有“蚀日宗探子”,虽觉得对方不会如此简单暴露,却也不妨试试看。

江纡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他一拍脑门道:“确实,内部不能出事,我马上就安排。”

晏璋轻轻点头。

就在江纡即将跨过殿门时,忽然,身后传来高声。

“我有收徒之意的事,还请师兄不要告诉任何人。”

江纡身子顿住,微微侧脸转身。

晏璋一字一顿强调道:“任何人!无论收徒前,还是收徒后,这对我很重要。”

他微垂眼眸,一股压力陡然以他为中心漫延开。

江纡点点头,霎时,浑身一松,忙不迭御风离开无妄山。

待江纡走后,晏璋再次摸出那本薄册,他注视着册子,目光无比专注,约过了数分钟之久,忽然,大拇指与食指一搓,整本册子化为飞灰。

“牧封川……我等着你……你必须来……”

第38章 拜师收徒 我发誓,我自愿

时间一晃就到了六月。

六月一日, 归元宗山门大开,凡有志拜师者, 皆可一试。

从寅时开始,天光未明,便不断有人前往归元宗山脚下的旷野聚集,稀稀拉拉的灯火如萤火虫一般,在黑夜中穿行。

牧封川被门外动静惊醒,出门一看,陡然想起上辈子高考时的情景,虽然方向不同,但两个世界的考生, 大概是同样的心情吧。

不知不觉,他也加入其中, 来到山脚,等着一步登天的山门开启。

四周有不断传来窃窃私语声,但更多人,还是沉默,逐渐, 沉重的压力蔓延,连不到十岁的孩子, 也僵硬着脸, 再无说闹心情。

借着淡薄的晨光,牧封川打量周围人群,大都在十多岁, 这便也意味着,除了极少部分只到他胸口的孩童,其他参与者, 都只有一次机会。

简直比高考还沉重。

被氛围影响,牧封川胸中好似也出现一块巨石,压得他心焦头痛。

东边,巨大的红日忽然整个跳了出来,明亮的光线驱散阴霾,浓郁的雾气忽然散开,前方,一座数千丈的高峰陡然现出。

牧封川心神一振,视线不禁从山脚沿着山体向上,最后高高昂头,望着向没入云层的峰顶。

洪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凡欲拜入归元宗者,即刻登峰,午时之后,山门关闭,过期不候!”

话音一落,人群蜂拥而上,牧封川夹杂其间,差点儿被带进去。

他连忙挪到一边,看着庞大的人群如洪水般朝山峰奔涌。

侧目望去,牧封川眼眸闪过一丝奇色,陡峭的山壁上,无论多少人涌入,都看不到一个身影,好似眼前高山不过是幻境,进入者去往了其他空间。

“看小哥没过年纪吧,怎么不试试?”

旁边一大汉搭话。

牧封川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不觉,拥挤的平原竟只剩稀稀拉拉数千人,这些人一看就过了年纪,大都是陪亲人前来。

因而,在一群老菜干中,水灵灵的牧封川格外显眼。

他又看了一眼气势恢宏的高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我满十八了。”

摇摇头,在对方的惋惜中,牧封川转身,朝相反方向离去。

虽然他心中其实万分好奇,可不能为这份好奇,主动找麻烦,要是进去了,运气爆棚,通过考核,莫非要和归元宗的人说,他只是想体验一下,没准备加入?

即便归元宗不会缺弟子,可听到这种像砸场的回复,恐怕也得动怒。

到时候,轻则小惩大诫,重则杀鸡儆猴。

为了一时兴趣,签一辈子卖身契,委实不是合算买卖。

还是等开山结束,再想方法联系上归元宗的人,递个消息好了。

拜师的人离开,天元城为之一空。

之前,牧封川顾忌人多手杂,懒得掺和,今天倒是可以好好逛逛。

找一家茶楼坐下,品尝里面的特色茶点,随便与店小二闲聊。

小二端着一壶茶水送上来,满脸笑眯眯道:“客官真早,这些年,还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日子接待过您这么早的客人。”

牧封川看着空荡荡的茶楼,也是一笑,道:“即便外面等的那些,也没有来喝茶的?”

“瞧您说的,喝茶讲究心境,要慢品,他们现在火烧屁股一样,哪儿喝得进去,直接在外面铺子买糖水得了。”

牧封川被他说得一乐,想起各影视剧中,店小二消息简直比包打听还灵通,不免八卦之魂大涨,问起各种小道消息来。

于是,一壶茶的功夫,牧封川知道了城内最近三个月登过头版头条的所有事件,其传奇性与戏剧性,让他想起自己之前在牧城的那场闹剧。

这般一想,他不禁莞尔。

经过不知道多少人的口口流传,大多数事情,能还原真相三分之一都算好,还不如问些常识。

这个时间点,自然是拜师归元宗热度最高。

小二道:“别看参与的人多,大部分都是凑数,我小时候都还去过两次呢,真正能进去的,要么是外地来的骄子,要么是本地豪强。”

牧封川眉头一皱,道:“归元宗收徒还看身份?”

他一下子忆起李持波,如果没遇到那个二世主,他现在或许正在金棠宗,虽说不要求宗门都公平公正,但烂到一块儿也太离谱了吧。

亏晏璋还在他面前踩一捧一。

果真粉丝滤镜。

牧封川啧啧两声,为自己先见之明点赞,他才不想把宝贵的时间花在不喜欢的事上。

哪想小二回答却并非如此。

小二道:“嘿,身份有些关系,但修道成仙这种事,给谁当儿子都不好使,除非认老天爷名下。要说起来,这天元城中,谁没几个修士亲戚,我娘她二舅爷家的四姨夫小姑三嫂她亲哥就是归元宗弟子呢。”

牧封川叫这番亲戚关系绕得头晕。

听了半天,他才明白,身份的确能带了加成,比如前辈指点、更好的功法,还有各种丹药灵材,不过,要是真是一块朽木,无论怎么雕琢,也成不了良材。

相比之下,出生在天元城,已经占了最大便宜。

很多偏远之地的天才,不是比不上那些成功拜师的门人,而是信息获取上吃了亏。

往往,当他们知道名门大宗收徒标准时,自身已经错过了时间。

牧封川想起叶爹,或许对方便是其中之一。

十年一届,十八以下,也就意味着,如果出门闯荡时,超过了八岁,而上次开山没过多久,那么自己就再无机会。

牧封川感慨万分。

茶小二却看得开,道:“按仙人说法,这就是你没仙缘,哪能个个有仙缘,都当仙人了,谁当凡人啊!”

茶楼渐渐来了客人,小二没时间再闲聊,乐呵着前去招待。

牧封川品着茶水,清香柔顺、入口回甘。

上辈子,他曾经并不爱喝茶,年轻人都更喜欢快乐水之类的饮料,直到家庭变故,口里的苦似乎能调匀心里的苦,他才爱上了茶的滋味。

他侧过脸,从窗户往外看,芸芸众生,都是普通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最近……有些飘啊。”

一句无人能听懂的感慨,牧封川身心皆畅,好似瞬间沉稳许多。

风的确自由,可太脆弱,只有把自己变成风眼,才能永不停歇。

……

“他没有上山。”

“我不能出面。”

“既然如此,就让‘帮手’出场吧,得快一些,否则赶不上。”

无妄峰,晏璋立于峰顶崖边,他望着那处登山通道,没有看到想见的那个人。

喃喃自语后,一步跨出,顿时,身影消失在山颠。

山下,牧封川离开了茶楼。

时间已到正午,太阳像头顶十公分处的浴霸,滚烫又刺眼。

牧封川运转内力,肌肤清凉无汗,但以此付出的代价便是,哪怕刚灌了三壶茶,又啃了八盘点心,现在还是饿得肚子奏乐。

似乎成为九品武者后,他的消化功能又好了些,以后不会天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吃东西吧。

牧封川边走边看街道两边商铺。

今日归元城炊烟较少,想是家中正好有人登山拜师,焦急之下,亲人难免失去做饭兴致,饭店生意则个个爆满。

是找一家人更少的店,还是先选个闻起来不错的等等?

满脑子食物的牧封川走到街道尽头,忽然,前方拐角,一个女人拐过来。

他视线还停在一家做酸汤的店铺上。

然而,就在瞬间,一股摄入的杀意袭来,牧封川浑身刺痛,瞳孔猛缩,以差点儿扭断头的速度摆头望去。

是你!

他来不及发声,脚下用力一踩,整个人射到十步之外。

就在他离开原位刹那,一截毒蛇般的剑锋刺破他留下的残影,“咻”的破空声随后而到。

牧封川不敢停留,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对方怎么找到的他。

三步并做两步,他脑海只有一个念头——逃!

比寒冬还刺骨的杀意如影随形,能给他这般感觉,对方定不是真正的红衣女,是批皮修士。

牧封川想大喊,在归元宗附近,难道还缺修士不成?

然而,真正被修士追杀,他才知道,逃命已耗费全部心力,他就像一只没头苍蝇,连方向都无力把握,哪有生路往哪儿闯。

一道剑光从腋下掠过,割开衣服布料,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痕。

牧封川感觉不到疼痛,他浑身血液都被阴森冰冷的杀气冻结。

怎么办?

脑袋艰难运转,不知不觉,他竟然已被追杀出城,空旷的野外,救命的希望越发渺茫。

牧封川一咬牙,巨大的压力下,忽然,福至心灵,拔出腰间长剑,眨眼间挥动数十下,密密的剑锋连成了一片剑网,好似星辰漫天的夜空。

然而,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招,没有一招朝追杀者去。

是他吓疯了吗?

追杀者眼眸异光一闪,刺出的剑忽然慢了半拍。

就在半拍后,连片剑气汇聚,风,倏地卷了起来。

牧封川四周,一层厚厚的风壁形成,拖拽每一个入侵领域的来客,帮他以更快速度向前疾驰。

他弯起嘴角,看向追兵,可是,不等他彻底得意,一道长虹贯日从眼前掠过,看似结实的风壁,如纸糊一般,乍然破碎。

牧封川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剑光越来越近,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郁。

要结束了吗?

他咬紧牙关。

不对,剑变慢了!

牧封川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二话不说,转头继续朝远处飞奔。

他没发现,自己逃亡的路线如此熟悉,正是他今早走过的那条。

第39章 名分已定 倒霉事总不会只发生一件……

“何人在归元宗门前放肆!”

一道青光从山腰坠来, 牧封川大喜,猛然生出一股新力, 他朝前高跃,口中大喊:“抓奸细!”

这一声,顿时震撼周围百米,不光那道青光,又三道身影从山中飞出。

收徒大典是归元宗十年一次的盛世,关乎宗门传承,虽然很少遇到明目张胆捣乱者,但混入探子,从未少见。

而今听到奸细, 立时引来自注视。

牧封川后背一寒,隐隐觉得杀气又重一分, 心中叫苦不迭。

快来帮忙啊,看什么看,再看他就要领盒饭了!

假红衣女到底是何境界,怎么感觉,当初在白屋城外, 都没有给他如此强的压迫感。

这半年来,他实力提升不少, 甚至途中又有突破, 却永远触不到对方底线。

莫非对方也是遇强则强型人选?

方才呵斥的青色身影从半空射出一柄飞剑,“呛”的一声,牧封川趁机加速, 总算得到一点儿安全感。

他向右转向,趁机回首,一个激灵, 那柄相助的长剑已被打飞。

这不科学!

牧封川心中大喊,拔腿就跑,飞剑都奈何不得对方,要是真全力以赴,他不会直接变盒吧!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心疼灵石,掏出小唐,一跃而上,圆滚滚的机关猪乘风起飞!

还是叶彤意靠谱,小唐飞行速度堪比法拉利,牧封川倒飞逆行,牢牢抓住两只耳朵,伏在猪身上,咬牙切齿:“放箭!”

顷刻,箭雨如冲锋枪子弹朝目标倾泻。

此时,又有人从山内出来,七柄长剑组成剑阵,总算暂时压制了假红衣女。

牧封川松了半口气,还没松完,却见一道更凛冽的剑气突破包围,不光他的箭雨毫无作用,连归元宗弟子的剑阵都被破开。

“强敌来袭!速速增援!”

头顶喊声对牧封川来说简直像催命符。

他眼眸一黑。

你们都要增员,我怎么办,我都坚持了那样久,是不是你们没吃饭啊!

他一拍小唐,猛踩油门,圆滚滚的坐骑炮弹一样朝归元宗方向射去。

几名归元宗弟子不禁侧目,牧封川提起一颗心,还好,无人阻止他进山躲避。

数股强大的气息从远方急数逼近,想是增援。

坚持一下,马上就能脱险!

牧封川憋住一口气。

他越过山脚处考核入口,就要直接冲上山腰,忽然,一直持剑迎敌的假红衣女,倏然长剑脱手,笔直冲他射来。

这一剑太急、太快,简直像一颗流星,眨眼就到了跟前。

牧封川觉得,自己的动作是那样慢,他想侧一侧身,却发现,脑海发出的命令传递到四肢实在是太漫长,他已然躲不开。

据说,人在极度危机时,偶尔会忽生灵光。

此时,牧封川似乎就处于这种状态。

他把扭身躲避分成更简单的两步——关闭小唐,向后仰倒。

一个大活人加一个沉重的机关兽,没有灵力承托,坠落速度简直比秤砣还快。

哪怕长剑来得突然,弹指之间,牧封川也至少下坠了半个身位,再加上简单的后仰,按他预计,只要那柄剑瞄准的不是小唐,必然能躲过。

他睁大着眼,视野被纯净的天空完全占据,一道光从鼻尖上方十数分处擦过,把天空划成两半。

太耀眼!

牧封川沉浸在这一剑中,求生本能却让他抽出一丝意识,开启小唐。

还没等机关兽稳定,忽然,左肩一痛,忘记安全驾驶的牧封川再次飞出。

这次,只有他自己,他的坐骑在后面踩着四肢蹄子奔来,却赶不上他灵活的运动轨迹。

暗器偷袭,卑鄙!

牧封川越过郁郁葱葱的丛林,最终,身影消失在一片峡谷。

地上,假红衣女脸色微变,一弹指,人影顿时如泡沫化去。

高空,数道携带强大气息的修士赶到,左顾右盼,口里问道:“人呢?强敌在哪儿?”

第一个出手的青衣修士面容呆滞,一指远方峡谷。

“参道崖?敌人是为我归元宗道统而来!”

一名浓眉大眼的修士顿时面现怒容,浑身煞气外泄,青衣修士受惊,忙一摆首,道:“师叔恕罪,是我、我……”

他“我”了半天,急得被称作师叔的修士直冒火,一指旁边另一位师侄道:“你来说。”

那位师侄咬紧牙关,忍笑道:“回禀师叔,刚才有一不明身份者,追杀一位少年武者,我等出手,未能力敌。那少年乘猪飞起,欲入山躲避,我等不曾阻止,哪想敌方贼心不死,继续下手。师兄本是帮那少年,岂知适得其反,倒把那少年击向了参道崖反向。”

“不过,那名少年并非修士,飞行也是借助机关兽,落入崖中,不知能否保全性命。”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众人皆转向参道崖方向。

不等浓眉师叔发言去探个究竟,忽然,一道蒙蒙青光从参道崖方向亮起,印染那边的天空。

众人脸色剧变,刚才认为牧封川不死既伤的修士,更是满眼不可置信。

……

参道崖。

牧封川从数百米高空抛下,沙袋一样坠落在地。

他扶着石壁站起,略一检查,发现自己身上,除了少量擦伤,连个骨折都没有。

“莫非我已经死了,现在留下的是魂魄?”

摸一把自己的脸,没有穿透,他呢喃自语,不知该如何解释身上的怪异。

难不成他是主角,自带坠崖不死定律?

牧封川苦中作乐,打趣自己。

其实,上辈子都有人从高楼坠落不死,他现在是九品武者,落个崖,能够幸存,也算不上特别稀奇吧。

与其说对活着诧异,还不如说是奇怪伤势,但既然已经平安,也没必要非证明重伤才是合理。

牧封川打量四周。

高高的岩壁隔出一个幽深山谷,两边如刀劈斧凿,极其陡峭,至少高达数百米。

石壁上,许多奇怪的痕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本来,刚刚遭遇过追杀,他不应该再此悠哉考虑石头的问题,然而,一部分痕迹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的目光,以致他全然无法抽出精力,寻找离开的途径。

崖壁上遍布剑痕、刀痕、指痕、枪痕……全部痕迹混在一起。

一般人看了,恐怕会以为这里发生过惊天混战,无数痕迹叠加,令人摸不清头绪。

牧封川却不明所以地受到了诱惑,死死盯着石壁。

头晕目眩、恶心干呕,就像长时间看一张毫无意义、只混合了所有颜色的画面。

哪怕你想找出其中一种颜色,在色彩的叠印中,也几乎毫无可能。

他一直看着,不知道看什么,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忽而,又重归清晰。

就在这模糊又清晰的过程中,原本完整的图片不知不觉分出无数个图层,把不需要的图层丢弃,最后,一张淡青的水墨占据了整个脑海。

通天彻地的飓风!

完全由风构成的世界!

牧封川看到了仙人指路。

不,不是,是比那还要宏伟巨大万倍风阵,能够把一切都摧毁!

风并不仅仅是自由的、无形的,也可以狂暴、可以致命,可以摧毁一切。

石壁,青色光芒闪耀,笼罩整个山谷。

牧封川已经完全沉浸在脑海中的画面。

他没发现,自己眉心隐隐浮起青光,尽管弱得好似风中烛火,可在与石壁的光芒相呼应的过程中,生长、壮大,从随时可能熄灭,到彻底稳定,不过短短数个呼吸时间。

【你手中所执为何?】

【剑!】

狂风凝缩,一柄朴实长剑诞生,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执起长剑,简简单单一挥,牧封川脸色大变。

他似乎看到,天地灵气沸腾,所有灵气化为剑风,在无尽大地肆虐。

头部一阵剧痛,他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

青光隐匿。

数息后,无数身影把峡谷团团包围。

与此同时,一道气势无比强大的灵光从天而降,后发先到。

所有人目光从地上昏迷的少年,挪向那个如巍峨高山的身影。

片刻,浓眉师叔站出,稽首一礼,道:“拜见无妄真人。”

周围鸦雀无声。

晏璋视线瞥向牧封川,默默无言,一股威势缓缓降临在众人头顶。

原本相互递眼神的修士纷纷垂下头,不敢继续做小动作。

又过了数息,归元宗掌门姗姗来迟。

他看一眼晏璋,又看了看牧封川,道:“此人非我归元宗弟子。”

浓眉师叔不得已,把刚才发生在归元宗前的事情细细讲述一遍。

江纡眉心一皱,道:“被追杀?误入参道崖?还喊抓奸细?”

他张了张嘴,正欲继续说,忽然,一道坚决的声音在耳旁炸开。

“我欲收他为徒!”

晏璋似乎听不到他说出这句话后,人群中激起的轩然大波,他定定看着牧封川,道:“从今日起,他,便是我无妄真人唯一的弟子!”

风更大了,盖过四周的喧嚣。

牧封川躺在坚硬的石地上,还不知道,他心心念念避免的事情,终究没能逃开。

第40章 从未听闻 师尊他不愿意穿马甲

先是意识苏醒, 接着,渐渐感觉到四肢, 头部还有一些晕眩,身体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牧封川睁开眼,看着顶上雕花,思维还沉浸在那动天撼地的一剑。

“师兄醒了?”声音极近。

牧封川一转头。

什么师兄?

莫非他又穿了?

他瞪大眼,看着一名似乎比他还大几岁、却做童子打扮的黄衣道士靠近,十分自然地伸手,抚上他的手腕,道:“师兄血气强劲、脉象平稳,当是无碍。”

“等等, 你喊我师兄?”牧封川再也忍不住。

他错过了什么剧情?

他不是被追杀掉入山谷,然后看到了一副莫名其妙的画, 接着似乎陷入顿悟?

牧封川神情一晃,眼前又浮现那副撼天震地的场面。

忽然,一根洁白无瑕的手指轻点在眉心,还未显现的画面立时消散。

“张嘴。”

一颗丹药被递到口边,牧封川下意识启开唇瓣, 喉间一凉,接着, 整个人像是被清风穿透, 身上所有不适、凝滞全部带走。

他深深呼吸,鼻尖传来一股沉静幽远的香气,。

“真人。”道童声音好似变远。

面前, 挡住视线的身影拉开距离,牧封川抬眸望去,眼眸一亮。

来者外表约二三十岁, 身着一件沙青配月白色长袍,高挺颀长、雅静雍容,如墨的头发一半被白玉簪挽起,一半垂下,更显肤白如玉。

唯一一点儿色彩,在鲜红的唇珠,让人想看看,他笑起来是何等风情。

可当你触到他漆黑的眼眸,顿时却又觉得,这样的念头过于轻薄。

明明是突兀出现,对方气场与神情却让你觉得,他在这里是那样理所当然,你只需要迎接即可。

点漆般的眸子从牧封川身上扫过,落到道童身上,声音和刚才的一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退下。”

“是。”

门轻轻关上。

霎时,屋内只剩他与牧封川两人。

和这样一个存在感强烈的人共处一片空间,哪怕长得再好看,牧封川也很难心情放松。

他当即全身上下都写满警觉,扯起一个笑,抓紧身下床单,道:“我在哪儿?阁下何人?那名道童,为何喊我师兄?”

一连串问话,眼角肌肉紧绷到抽搐,牧封川死死盯着对方的脸。

他看到,对方眼眸闪过一丝异彩,快到他来不及分辨,接着,比黑曜石还黑的眼珠转动,落到了自己身上,低头凝视。

牧封川收紧手指,丝毫不曾避退。

他的瞳孔缩得针尖般大小,但眼睛却越的亮,眼尾泛红,嘴唇发白,好似空气变得稀薄。

男子一怔,眼珠转动,挪开视线。

大量汗水从牧封川后背渗出,一股虚弱从身体内部萌生,然而,他却弯起嘴角。

我赢了,牧封川目光灼灼。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此挑衅一个明显不好惹的存在。

我昏了头吗?

就在他自我怀疑时,他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归元宗,无妄真人,你已入我门下,自然是他师兄。”

好似一记重拳击打在头,牧封川长大嘴,整个人魂都差点儿被震飞。

晏璋嘴角微弯,迅速拉下。

他手指微动,抬起右手,在眼前之人头上一按,道:“本座过去从未收徒,你将是本座开门弟子,也是唯一弟子。”

“徒儿还有何不懂?为师尽可解答。”

看似和善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牧封川嘴巴一闭,彻底呆住。

……

屋内悄无声息。

窗外一片漆黑。

牧封川这时才发现,已是深夜时分。

外面很安静,连蝉鸣鸟叫都没有,看来,哪怕是没有脑子的昆虫,也知道,什么人可以欺负,什么人不能欺负。

他不开口,晏璋也不催促,两人一人盯着窗格,一人看着他的脸,心中万般思绪,不知从何诉说。

房里照明的,是上好明珠,光芒一丝颤动都没有,屋内不曾焚香,自然也就没有香烟在眼前浮动。

画面定格,良久。

就在这样看不到尽头的凝滞中,让人恍惚觉得,或许会一直静止下去,直到被第一缕晨光打破的时候,牧封川忽然动了。

他回过头,视线从晏璋的脸,挪到晏璋的手,再挪回来。

他扯起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师尊!”

他语气欢快,没有一丝勉强,好似这份师徒关系是他一直渴望而来的。

晏璋一愣,这是他进入房间,第一次如此失态,牧封川瞧见,眼眸中的笑意越发真实,越发显得态度诚恳。

然而,怎么可能。

晏璋再清楚不过,牧封川根本不想成为他的弟子,甚至,他亲自出手算计,才有了今日。

霎时,房间再次沉默,不过,这次安静又与上次意味不同。

牧封川作为造成沉默的罪魁祸首,宛如读不懂空气,他立即又是一连串追问。

“师尊为何收我?我之前不是在哪个山谷?那里面是什么?我是经历了传说中的顿悟么……”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堪比一千只鸭子的吵闹,无妄峰从得名后,估计再没这般热闹过。

晏璋听着听着,嘴角弯起,耳边忽然消声。

他转眸望去,牧封川眨巴着眼,一脸乖巧,任谁看了,也要说是个孝顺可爱的好徒弟。

晏璋一声轻笑,低声道:“徒儿如此好奇,师尊自然要为你解惑。”

漫漫长夜过去,太阳再次升起。

太阳还是昨日的太阳,牧封川却并非昨日之身份。

他知道了,自己掉入的山谷其实是归元宗的参道崖,据说是归元宗创派祖师飞升之所在。

从祖师开始,凡归元宗之人飞升,皆在此崖,同时,崖壁残留的,也是他们飞升之时诠释的己身之道。

在飞升之路断绝前,归元宗真正的收徒考验是在参道崖,凡能从中领悟者,则自动加入归元宗。

然而,自三千多年起,天地法则改变,参道崖似乎也有了变化,数千年里,只有两人在参道崖成功入道,因而,归元宗放弃那里,换了考验方法。

牧封川下意识问道:“哪两个人?”

晏璋一瞬缄默,数息后,道:“我,和你。”

牧封川嘴角一抽,这什么稀奇古怪的孽缘!

前辈是能掐会算,算到他和这个无妄真人会跌到同一个坑吗!

想起跌坑,牧封川陡然一个激灵,道:“我是被人追杀掉进去的。”

他咬牙切齿道:“那人居然不光掷剑,还用了暗器,否则我根本不可能摔那么远!”

要是不摔入参道崖,他不会被崖上痕迹吸引,也就不会入道。

不入道,他和归元宗便毫无关系。

哪怕无妄真人不曾言明,牧封川也明白,自己受了归元宗前辈传承,要是还想跑路,估计只有死路一条,哪个宗门都不会这么大方。

当然,看过脑海中那副惊天动地的场面后,牧封川并不后悔入道,只是他也不可能感谢那个害他的推手。

晏璋唇角一抿,冷声道:“不是他。”

什么?

牧封川面露诧异。

晏璋微垂眼帘道:“害你掉入参道崖的,是一名归元宗弟子,他是为了替你阻那一剑。”

牧封川眼角一抽。

这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吧!

帮忙之前先练练准头啊!

事已至此,只能接受,牧封川深吸一口气,将密语珠的事情和盘托出。

现在,他变成了无妄真人的弟子,要是无妄真人被算计,自己估计也落不得好,不管心里多少想法,行动上,他还是分得清轻重。

晏璋面不改色。

幸好他本就一副处变不惊、从容不迫的模样,牧封川半点儿异常都未察觉。

待他说完,晏璋微微点头,道:“此事我既然知晓,必会无恙。”

牧封川长舒一口气,笑道:“师尊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晏璋抬眸看他一眼,道:“你送上如此重要情报,待禀过掌门,自有奖励,不会令你白费功夫。”

牧封川笑意越发深。

之前他的想法就是卖消息换资源,现在,头上多了个超级大佬师尊,可见日后不会贫穷,但能多得好处,谁会拒绝呢。

瞬间,他看晏璋的目光又有了变化。

人美心善,前辈诚不欺我啊。

想到某人,他一顿,嗓子微微干哑。

他看向晏璋,带着一丝自己未察觉的期盼,道:“不知师尊可听过一个名为章雍的修士,他极为钦佩你,也十分推崇归元宗?”

凝视晏璋的双唇,牧封川屏住呼吸。

好似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他听到了两个字。

“从未。”

一颗心陡然跌落。

牧封川睫毛轻颤,低低“哦”了一声。

晏璋半转身,面容映在晨光中,一片模糊。

他道:“入道伤神,需修心静养,待过几日,举行大典,你我方正式定下名分。”

说完,身影离开房间。

明亮柔和的晨光从屋外照入,满室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