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0(2 / 2)

晏璋眼睛睁大,对什么对,一点不对!

他连忙道:“其实归元宗更适合你——”

牧封川再次打断他的话,道:“归元宗多远,还是金棠派近,要是在路上又遇到什么,能不能活着到目的地都不一定,当然得挑个近的。”

晏璋憋着一口气,再次提醒,道:“你别忘了,根据密语珠内容,鹤鸣身边有蚀日宗奸细。”

“归元宗也有。”牧封川不以为意摆摆手,道,“不然他们怎么引那位无妄真人。”

“况且,从名号看,鹤鸣真人听着比无妄真人好相处,我还是先去金棠派试试吧。”

晏璋彻底哽住,一句话说不出,只能冷笑。

好,很好,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我不如鹤鸣那个冰块!

第28章 祸从口出 拒绝攀比

荒郊野外, 风中有虫语鸟鸣。

牧封川骑在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之上,身子随马背一起一伏, 晨光稀薄,影子也是淡灰,叫人看着就觉得不够暖和。

他右手拉着缰绳,朝左边倾身,口中说着什么,脸上笑意透着一丝揶揄,却并不会令人讨厌。

与他并肩而行者,骑着一匹褐色骏马,四蹄雪白, 脸皮绷紧,一言不发, 好似被剪了舌头。

“前辈,给我说说嘛,鹤鸣真人有什么喜好?有徒弟吗?要是想拜他为师,得达到什么要求?”

牧封川好似完全看不见晏璋越来越黑的脸色,歪歪头, 一副畅想的口吻道:“既然以鹤为名,想必是一位如仙鹤般高洁雅致的真人, 身披白色羽衣, 遗世独立、见之忘俗。”

晏璋闻得此言,一口气再憋不住,道:“鹤鸣与他本人毫无关系, 那是他佩剑之名!”

“嗯?”牧封川眨眨眼,含笑道,“原来前辈在听我说话啊, 我以为,前辈生我的气,封闭听觉了呢。”

晏璋深吸一口气,嗤笑道:“我若真生气,一剑砍了你便是,折腾自己是为何。”

牧封川抿唇不语,只微微一笑。

身旁陡然安静,走了一段距离,晏璋道:“怎么不继续说?”

牧封川唇瓣一弯,道:“我怕说的话惹前辈生气。前辈之前救我,也费了力气,若因几句话丢了这条命,不但于我不值,也浪费前辈苦心,既然如此,自然得闭口。”

“原来你还知道那些话——”晏璋讥讽的话说到一半,猛然住嘴。

他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向左一瞥,牧封川已捂着肚子伏在马背上,身子一抽一抽。

霍然之间,心头恶念大涨,再压不住,抬手往黑马屁股上一拍。

“咴儿——”

马匹受惊,高抬前蹄,一声嘶鸣,箭一般朝前射去,混合着牧封川的惊叫,眨眼脱离视野。

早该如此!

晏璋长吁一口气,心头顿时畅快。

他独自骑着马,一盏茶后,前方现出一个半蹲的身影。

御马走到跟前,晏璋居高临下,道:“马呢?”

“丢了。”牧封川一昂头,语气似乎还带着一丝骄傲。

他摊手道:“所以,前辈,现在我们只剩一匹马,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晏璋:“……”

最后,无意坑到自己的晏璋还是接受了牧封川的提议,在到达下一座城前,暂时同乘一匹。

牧封川坐在前面,无需控制方向,眼眸半睁半闭,看起来比之前还惬意。

晏璋怒从心上起,道:“堂堂八品武者,连一匹凡马都控制不住,还妄想拜师真人!”

牧封川眼皮都不动一下,道:“我不擅骑术,况且,修士也不需要骑马,前辈您这样跟着我,不觉得无趣?不如您御剑,我骑马,如此才符合各自身份。”

晏璋闻言冷笑,道:“你再说,我就把你丢下去,栓根绳牵着走!”

牧封川连忙闭嘴,手在嘴前一拉。

不过,看他滴溜溜转的眼睛就知道,心中定然没什么好话。

晏璋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活了五百多年,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身为真人,何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要不是为了飞升……想到自己目的,晏璋陡然冷静,他这般寸步不离,可不是为了与这小子斗嘴。

如果不是为阻止牧封川前往金棠宗找鹤鸣,他怎会忍让至此。

待得心境平复,他忽而道:“你可知,鹤鸣真人徒弟甚多,即便你能够拜他为师,也得不到多少指点,反而可能有祸。”

牧封川耳朵一竖,来了精神。

他微微侧脸,道:“还请前辈细说。”

晏璋沉默片刻,道:“此事要从天极界数千年不得飞升说起……”

原来,而今的天极界,不知何种原因,凡修至炼虚合道境界者,不是引不来天劫,就是天劫威力极大,根本无法抵御,只能在劫雷下化为飞灰。

除了最初那批牺牲在天劫下的先行者,已有三千余年,未见渡劫之人。

现在天极界的纪年,便是以最后一位在飞升之劫下陨落的前辈死时为开始,随后,再无人尝试。

既然断绝了飞升希望,每一位真人的目标便只剩下如何传承自己的道统。

“鹤鸣每收一位弟子,都只教授一部分传承,他曾放言,只有击败所有师兄弟者,才有资格接受他完整衣钵。”

牧封川心中一声卧槽,怎么搞得跟养蛊一样,不是修仙门派?魔门才弄这些手段吧!

晏璋垂眸一看,读懂他的心思,讥讽道:“他自认无人能比,那些弟子中根本没有谁有资格继承他的名号,当然得挑把火,选最好的一个。”

牧封川忍不住问:“金棠派不管?”

一个门派,总得有些基本规矩吧。

晏璋淡淡道:“你如何认为,这不是金棠派放纵?”

牧封川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不懂你们这些修仙门派,幸好,他之前没想着拜入仙山大宗。

晏璋却又语气一转,道:“金棠派也是迫不得已。鹤鸣已两千余岁,炼虚合道者,不渡飞升之劫,顶多三千年,便会寿尽而亡。若不能在此之前,培养出一名真人顶门立户,即便短时间能维持一流门派地位,时间长了,门派便有倾覆之祸。”

他一弯唇瓣,道:“相比之下,无妄真人晏璋为在所有真人中,年纪最轻,又未曾收徒,你若能拜入他门下,所得好处,远高拜师鹤鸣。”

说到底,这才是晏璋的目的。

他眉头一挑,只等牧封川回心转意、立即改口。

哪知牧封川听了,不住摇头,道:“算了算了,听着就复杂,我还是把消息一送,换点儿东西,自己躲起来得了。”

他就不信,找个深山老林一窝,那些人还能把地皮翻开也要找到他不成。

若不是已经惹上麻烦,多少也要换些好处才不算亏,牧封川都想不去金棠,直接钻林子。

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他身家太少,隐居后多半生活艰苦,比起成为修士后的诸多便利,冒个送信的险,他还是能接受。

晏璋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咬牙切齿:“你能不能有点儿志气!”

这样的人,居然能渡劫飞升,何其不公!

牧封川翻了个白眼,道:“我知道,你是无妄真人的粉,可你粉他,没必要非让我去拜师啊!要不,前辈您自己试试?即便您年纪大了,多表现诚意,还是能打动那位真人的吧。”

晏璋不明白什么叫“粉”,不过,结合上下语意,多少能理解。

他一低头,恶狠狠注视牧封川,道:“你以为,你这样的,无妄真人看得上!”

“是啊,所以我不想拜师,就想换点儿灵石,换本功法,我自学,可以吗?”

牧封川一呲牙,清莹秀澈的桃花眼弯成一条缝,眼尾上翘,勾得人手心发痒,心中犹如滚进一个毛团子。

晏璋不住冷笑,点头道:“好,很好,我就看你自学成才!”

说完一抖缰绳,坐下骏马猛然加速,牧封川毫无防备,向后一仰,撞在晏璋胸上,张大嘴喝了满口冷风。

……

夕宁城。

从这座城开始,金棠派与归元宗将彻底分为两个方向,再无可顺之路。

不过,于牧封川而言,现在最重要的其实不是路线,而是自从上次争执后,晏璋再没有搭理他。

“前辈、前辈,您说说话啊,是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偶像坏话,成吗?”

牧封川双手合十,一脸无辜。

他是真没想到,晏璋情绪这么大,果然,说谁都不能在粉丝面前说他正主。

虽然从相遇开始,他就时常故意气对方一把,但自从晏璋在假红衣女剑光下救他一命,牧封川也不是不分好歹,早把前面怀疑丢了。

况且,随后两人同路,对方告诉他诸多修者常识,毫不避讳,哪怕偶尔警告,也是口中说得厉害,手上却无多少行动。

在牧封川看,这完完全全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啊!

一路跟着他,或许也是担心他的安危。

如此仁人君子,自己怎么就嘴欠,非得撩拨?

牧封川万分后悔,蜜蜂一样围着晏璋打转,晏璋笔直向前,充耳不闻,速度甚至有所加快。

牧封川心中叫苦,停下脚步,肩膀一塌,垂下头。

大概到了要分手的时候,人家这样,自己总不能死皮赖脸还跟着。

他转身,正准备换条路,身后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跑哪儿去?知道城里危险,还敢乱走!”

牧封川头一抬,眼眸一亮,连忙追上,道:“前辈你不生我气了?”

晏璋嗤笑,等着吧,账都好好记着呢!

他不说话,牧封川却从中读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一笑,道:“前辈大人大量,当然不会和我见识,我说得没错吧。”

晏璋眼一眯,略露欣然之色。

他当然不会和牧封川一般见识,夏虫不可语冰,一个武者,怎知无妄真人晏璋在天极界意味着什么。

牧封川一看,顿时明白,这次顺毛方向没错,心情不禁也轻松许多。

对方如此为自己着想,自己还攻击他的偶像,牧封川忽然愧疚,道:“您既然如此推崇无妄真人,这位真人一定非同一般,之前是我不识货,不如,您再给我讲讲,他如何了不起,如何胜过鹤鸣真人?”

本以为这样定会令晏璋开颜,谁想,话刚说完,不等晏璋答复,一道金光忽然射来。

“哪个贱人大放厥词,敢说归元宗晏璋比得上我金棠派真人!”

第29章 改换路线 看谁算盘打得响

眼前一花, 不等牧封川反应,金光便被拦了下来。

他立时转头看去。

只见三个身着杏黄镶金边袍子、腰佩华丽长剑的年轻男子正对他怒目而视。

其中位居中间的青年, 一脸不屑,下巴几乎与地面平行,原本还算整齐的五官,因一双闪着恶毒光芒的吊梢眼,好感败尽。

他见牧封川傻傻站着,上前一步,道:“不过一个凡人,竟敢口出狂言!跪下,给本少爷磕三百个响头, 磕得本少爷高兴,便饶你一条狗命, 看什么看,小心你这双招子!”

说完,他又一指四周,道:“金棠派办事,都给我滚远一点儿, 还是你们也想和他一样,给我李持波磕几个响头。”

霎时间, 周围行人如鸟兽散尽, 整条街眨眼只剩五人。

这可真是……牧封川咂嘴,以后可千万不能背后道人是非,报应来得太快。

他心中懊恼, 明明白屋城时,还记得谨言慎行,结果遇到一个好脾气的, 竟然忘了在外不说修士这条规矩,平白惹上麻烦。

沉吟片刻,牧封川抱拳道:“刚才是我不对——”

“本就实话,有何不对!”

忽然,一道声音插入,晏璋越过牧封川,打断他的发言,冷声道:“金棠派好大的威风,还三百个头,便是鹤鸣在此,他的话也没什么问题,一样可说!”

李持波与左右两人立刻脸色大变,呵斥道:“大胆!放肆!”

晏璋轻哼一声,道:“这便算大胆,看来,你们从未出过金棠派地盘,耳边尽是阿谀奉承,怪不得,近年金棠宗越来越废物,连个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如此辛辣的讽刺,激得对面三人脸色涨成猪肝。

牧封川目瞪口呆,原来,论起拉仇恨,自己还有进步的余地啊!

他目光移到晏璋后背。

兄弟,你这样爽是爽快了,可得负责解决,别忘了还有我这条小命呢。

把舞台让给晏璋,牧封川安静当起吃瓜群众。

“我让你住嘴!”李持波手指气得哆嗦,一个眼神,示意左右,三人同掐剑诀。

“看剑!”

唰的一声,三柄长剑弹出剑鞘,带着啸音急刺而来。

晏璋纹丝未动,“咯、咯”三响,三柄上好飞剑,瞬时跌落在地,断成六截。

牧封川低头一看,又猛然抬头,眼眸炯炯有神。

帅呆了!

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眼刀技能!

李持波脸色胀得青紫,大喊道:“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牧封川腰杆一挺,脖子前倾。

来了来了,名场面,真是哪个世界都免不了拼爹货色。

他目视晏璋,想看看,若在修真界遇到这种问题,该如何处理,纳头就拜?走为上计?

反正现在决定权不在自己,牧封川心态十分轻松。

晏璋不知有人看戏上头,冷笑道:“谁都无用。”

说完,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三名金棠派弟子倏地跪下,砰砰磕了三个头。

牧封川愕然张嘴,还不等他说话,眼前景物忽变。

他一看,四周草丛茂盛,一匹熟悉的骏马正在不远处低头吃草,两人竟又出了夕宁城。

“怎么……”他瞪大眼。

晏璋一脸若无其事,道:“夕宁城离金棠派太近,得罪了他们的人,你还想住在城里,等着被围?”

牧封川一愣,嘴张了又张,一股郁气在胸口盘旋,憋得他脸皱成一团。

结局太快,没爽到就完,简直和BOSS打一半掉线一样痛苦。

晏璋扫他一眼,道:“想说什么,尽可直言,我总不会要你磕三百个头。”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中带笑,似乎真把之前的不渝揭过。

牧封川长吐一口浊气,掀起眼帘,直视那双漆黑的眼眸。

忽然,他觉得其他话都不重要,只有一句含在舌尖。

“你对我很好。”

回想两人相处,牧封川又重重点头,认真道:“你对我简直太好了。”

晏璋眼眸迅速闪过幽光,他半阖上眼,一声轻叹,隐藏未说出口的内容。

你若不当逆徒,我便做个恩师,又何妨呢……

……

两人重新上路,这次,晏璋默默把目标转向归元宗,牧封川看破却不阻止。

亲身体验了一把何为“修士”,牧封川更认清世界残酷的同时,也对晏璋滤镜大开。

他坚决认为,之前两人的不愉快,完全是误会所致。

比如,晏璋正好撞到他偷东西,怀疑他的品性,因此才冷言冷语,而他又对晏璋多管闲事心生逆反,误解了他的为人。

和仅一句冒犯的话,就恨不得要他命相抵的李持波三人比,被他怼了数次,甚至连累正主被怼的晏璋,所做所为,居然只有惊走他的马——后面又允许他共骑,又或者不搭理他,简直是圣人一般的品质。

也只有如此高洁之人,才会管盗窃这样的小事,合情合理。

牧封川怼人的时候嘴皮利索,夸人同样利索,一路叽叽喳喳。

晏璋从一开始饶有兴致,到中间面无表情,直至最后忍无可忍,转移话题道:“你就不好奇李持波来历?”

牧封川眼一眨,想起那段名场面,顿时来了兴致。

他向后一扭,一副八卦语气,道:“他爹是谁?很有名?”

能用来撑场面吓唬别人,总得是个大人物,否则,谁都不知道,报完名号,得到的只会是嘲笑与双倍痛击。

晏璋跑得飞快,牧封川还以为,他也不清楚,快点儿打完就溜呢。

晏璋瞅了他一眼,蓦的,嘴角翘起,笑得意味深长。

牧封川叫他笑得心中一寒,道:“不能说?特别厉害?那我们快走吧,别被追上了。”

他说着便四处张望,生怕哪儿冒出个白胡子老头,看李持波的性格,他爹多半不会讲理,晏璋打得过二世祖,可不一定能对付二世祖他爹。

至于自己,别拖后腿都是好的,牧封川十分有自知之明。

晏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可不是大名鼎鼎,就是你之前格外推崇的鹤鸣真人。怎么样?若你幸拜入其门下,正好,可以认这个废物当师兄,看他还要不要你磕三百个响头。”

他语气半是讥讽,半是戏谑。

然而此时,牧封川已顾不得许多,结巴道:“你、你不是说那个鹤鸣真人都两千多岁了,他、他这个儿子多大?”

晏璋道:“应当没过五十,记不清了。”

牧封川深吸一口气,呢喃道:“两千、五十……重重重孙都……”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毕竟身后也是一名修士,或许,这方面观念与普通人有所区别。

然而晏璋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道:“其中诸多意外,并非你想的那样。”

牧封川扯一下嘴角。

忽然,他想起更重要的问题,一个激灵,惊道:“那你还慢悠悠骑什么马,跑啊!”

自己并非修士,赶路只能骑马或坐机关兽,机关兽太显眼,为了躲避晏璋口中的蚀日宗探子,牧封川才选了一个更大众的方式。

可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他一把抓紧晏璋衣袖,飞速道:“我明白,之前你不愿意带我去金棠派,现在既然改去归元,别耽搁了,带我跑吧!等那个鹤鸣真人追来,难不成,你还能召唤你偶像助阵!?”

晏璋挣脱他的手,语气万分无奈,道:“若鹤鸣真会追来,还用你说,我早跑了。”

牧封川一怔,手指松开,道:“那、我们、你刚才打的,不是他儿子?”

就在他脑补一堆狗血时,却听晏璋道:“是他儿子,并且是唯一的儿子。”

牧封川一抬头,眨着眼,像只好奇的狐狸。

晏璋忽而又手心发痒,他轻咳一声,道:“谁说父亲就一定会为儿子出头?除非把李持波打死,否则,鹤鸣绝不会管,所以,你还是别妄想我帮你跳过中间路程。”

牧封川微微张嘴,想说他才不是为了偷懒,可眼珠一转,还是八卦更令他感兴趣,于是依旧把话题拉回来。

“既然这般,李持波在外面打他爹的旗号,不怕翻船?”

即便有人被吓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总有气性大的,万一有人光脚不怕穿鞋,李持波岂不是就漏了底子。

还是说,自己见证对方头一次撞到南墙?

可如此一来,晏璋凭什么确认鹤鸣真人不会管?

牧封川满脑子疑问,听晏璋道:“他爹可以不在乎他,其他人却不能不在乎他爹,尤其金棠派之人,明白吗。”

牧封川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李持波召唤不了他爹,却可以借他爹面子召唤其他人,加上金棠派的名气,的确算是标准二世祖。

牧封川想到这儿,无比羡慕,不禁感慨道:“要是我也能逞这样的威风就好了,不知道无妄真人、啊——”

额头一痛,他连忙抬手捂住,头顶传来晏璋凉嗖嗖的威胁。

“你要是敢败坏无妄真人名声,我必会替他清理师门,让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牧封川嘶嘶吸着凉气,忿忿道:“人家无妄真人都不一定管这么宽,你一个粉丝……罢了罢了,知道你家真人最重要,我不说,不说行了吧,我还不一定能拜师呢……”

他口里嘟囔,深埋着头,浓密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茶褐瞳孔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拜师有什么好,亲爹都坑他不留余地,何况一个不知品性的师父。

名门大派,听起来就复杂,大概和上辈子那些名企大厂差不多,关系复杂到让人头大。

与其个自己头上找个爹,进个永远无法辞职的企业,还不如换点儿实际好处,当个逍遥散修,不比受人管束强?

哼,可是你自己拒绝带我直接过去的。

非让我走,等错过日子,可别怪我!

第30章 再遇熟人 这次还是得管

严月霜轻, 冬似春华。

牧封川没有整个天极界的地图,不过, 根据他体感,越往归元宗方向去,越靠近赤道,以致明明十二月了,触眼可及,还是一片碧绿。

当然,对他来说,重点不是温度。

这辈子,虽无空调, 却有内力,相较而言, 高温对牧封川来说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问题。

“是水果,水果啊!”

牧封川两眼发光,振振有词道:“在这样的天气,榨一杯果汁,放几个冰块, 一口入喉,酸甜冰爽, 简直是神仙都不换的享受。”

晏璋早已习惯牧封川动不动拿神仙出来嘴两句, 此时充耳不闻,一心赶路。

因为他知道,但凡自己接过话茬, 对方下一句,定然是——

“前辈,您不是想当神仙?我们在前面城市停停吧, 提前受用一把,也不枉来过。”

哼,我就知道,小小伎俩,还想蛊惑我!

晏璋额头一根青筋跳动。

从转换路线开始,牧封川一改之前过城不入的风格,几乎每座城都要进去逛逛,美其名曰,增长见识、享受生活。

最开始,晏璋并未拒绝。

他也不是那种一心苛待自己的苦修士。

相反,因踏入修行前的经历,他比绝大多数修士都更注重生活品质,虽不是穷奢极欲,也和艰苦朴素搭不上边。

甚至,除了在赶路上迁就牧封川,但凡入城,一应起居皆以晏璋为主——牧封川可负担不起修者坊市的消费水平。

直到四五六、七八九,每一座城,牧封川都要进去看看,晏璋才彻底变成而今模样。

并非他舍不得那点儿花销,而是他发现,逆徒就是故意拖延,想拖过收徒大典。

倒是想得美,拖也得把你拖去!

牧封川得不到回应,目光转为幽怨,长吁短叹,道:“其实我也不是想喝果汁,只是看前辈护我一路,过得清苦,希望前辈能够休息休息。数日未曾梳洗,即便有除尘术,也不如在泡泡热水,洗尘又解乏。”

晏璋一僵,眼眸神色动摇。

牧封川心中暗笑,他早发现,对方有点儿小洁癖,虽不严重,可某些时候,就是压实骆驼的关键稻草。

他一抬左手,装模作样掐算两下,眼珠滴溜溜直转,像只数鸡圈里母鸡数量的小狐狸。

“现在是十二月下旬,收徒在六月,路上顶多三个月足够,与其提前赶到,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还不如中途多歇几次。”

“前辈,看在晚辈体单力薄的份上,可怜可怜吧,屁股都在马背上颠青了。”

牧封川眨眨眼,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清艳的桃花眼中仿佛有清泉流过,荡起莹莹涟漪,粲然明澈。

他下巴尖巧,嘴唇轻薄,平日若表情正常,即便生着一双桃花眼,也看起来有些冷淡刻薄,可若故意作怪,本就灵秀的五官,顿时变得活色生香,简直比真狐狸还惑人心神。

晏璋神情一晃,陡然,眉心拧紧,一巴掌拍上牧封川额头。

“嬉皮笑脸!油嘴滑舌!”

牧封川被拍得“哎呀”一声,连忙拿手去捂,到不是疼,是身体本能反应。

小狐狸的眼睛被盖住,晏璋声气更足,斥道:“日后,不得说那样的粗鄙之言。”

“什么?屁股?”

牧封川重复一遍,又挨下,这次是后脑勺,弄得他两只手都差点儿捂不过来。

“行了行了,我记住了,别拍!”

他连忙高举双手。

晏璋轻哼一声,收回巴掌,早该如此,逆徒就是欠揍。

牧封川一脸笑嘻嘻,宛如刚才不是挨了两下,是被亲了两口。

他摇着脑袋,道:“前辈,您既然愿意保护我,还爱管我,干嘛非让我去归元宗拜师?”

他一歪头,道:“我觉得,不如干脆拜您为师,您可以随意教训,我也不用赶路,岂不是一举两得。”

光灿灿的眼眸神色闪烁,眼角略微紧绷,话语中几分玩笑,几分认真,恐怕只有牧封川自己清楚。

晏璋垂眸,定定注视着他,良久,一抬头,低声道:“当我谁都看得上。”

“哦。”牧封川收回视线,半阖着眼,道:“那您这粉丝当得,恐怕不太合格,把自己看不上的推给偶像,不太好吧。”

晏璋没有说话。

沉闷再次出现在两人之中。

不过这次,似乎和之前的静默有些不同,然具体哪儿不同,又说不出。

马蹄滴滴答答敲在地上,轻快的节奏,听在两人耳中,却成了嘈杂的噪音。

直到远方地平线,一座城墙缓缓冒头,晏璋松了口气,道:“进城了,你不是要喝果汁。”

牧封川一个抬头,露出雪白的牙齿,眼睛也弯成两道月牙儿。

……

丹丽城。

见识过白屋城那样的大城,一般城池已经无法对牧封川造成震撼。

不过,随着地理位置变化,不同城池有不同的风格,这种差异带来的体验,依旧像新鲜的空气吹到鼻尖,吸入胸腔。

就和名字一样,丹丽城无论是建筑还是衣着,都鲜艳缤纷,让牧封川想起某个以毒蘑菇闻名的城市。

或许,这便是偏热带人民共同的爱好。

也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催生出一堆奇奇怪怪的植物,让人发现它们的美好,并帮助它们进入人类的生活。

晏璋瞥他一眼,道:“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牧封川咽下口中斑柠汁,爽得一颤,道:“前辈这就不懂了,品鉴也是体验的重要一环。”

“尤其是,如果你把当时的感悟记下,事后,无论过去多久,只要读到记载,你都依旧清晰回忆起那时的感受,岂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甚至,你给其他人看,哪怕他未曾经历,也能通过联想获得与你同样的感受,那便更妙了。”

说着说着,忽然,他眼眸一亮,一击掌道:“对啊!我可以写一本美食美景旅游手册,印他个成千上万册,卖到脱销,这才是有意义的人生!”

当即,牧封川掏出纸笔,把眼前一桌菜肴饮品名字记上,分别写下他刚才的评语,口中还念叨,应该学个手绘,或者有没有照相法术。

乍然被冷落的晏璋掌拍桌面,怫然不悦。

还说要拜我为师,这便是尊师态度?

他看着牧封川低头奋笔疾书的模样,蓦地,心头窜起一道无名怒火。

至于到底是气牧封川不务正业,还是气自己被漠视,恐怕晏璋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他无法理解牧封川在这件事上的热情。

吃东西就罢了,还要写下来,有何意义?

想试的人可以自己品尝,别人尝出的滋味,和自己怎会相同。

晏璋眼眸一黯,看着桌面一堆花了自己钱,却把牧封川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夺走的菜肴,手指微曲,就要令眼前碍眼的存在消失。

然而,就在他动手的刹那,耳边传来牧封川的呢喃细语。

“……在此,要感谢我最好的朋友、最尊敬的前辈章雍,他……”

倏忽之间,运转的灵力散去,晏璋只觉桌上的菜似乎也没那么碍眼。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笋条细细品尝,本来普通的滋味,配合着耳边的描述,好似的确美味许多。

或许,他说的也并非全然空话。

就着配音,晏璋不知不觉把桌上的菜全尝了一遍,连以往不喜的葵菜,也品出了几分脆嫩。

当然,他还是讨厌那黏糊糊的口感。

两人一个品尝,一个默念,虽无互动,气氛却宛若一体,有种无言默契在其中。

不过,半盏茶后,等牧封川结束记录,一抬头,看着几乎一扫而空的几个盘子,立时用语言和行动表示,什么默契,都是错觉!

他双手抱头,欲哭无泪。

“前辈,您不是说您不想进食吗?我只点了自己的份,我还没吃饱啊!”

晏璋瞥过空荡荡的几个盘子,清咳一声,道:“不过寻常菜肴,再点就是了,怎么,我花钱,我还吃不得。”

他脸一沉,语含威胁。

牧封川连忙摇头,又忙点头,道:“您吃,您当然可以吃,您还有什么想尝的,一起点了?”

晏璋本欲拒绝,扫过牧封川茶褐色的双眼,忽而改变主意,一指桌上刚才还算能入口的几样菜品,道:“这几个,再来一份吧。”

“原来前辈和我口味差不多啊!”

牧封川笑着露出两排白牙,道:“我刚才尝的时候,也觉得这几盘滋味更好呐。”

晏璋点点头,嗤笑,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谁不清楚。

最后,这顿饭足足吃了近一个时辰。

武者胃口大,修士又不会饱,两个人吃的饭菜,加起来简直够普通人吃上三天。

饭饱酒足,牧封川伸个懒腰,同晏璋起身,准备找间客栈入住。

他余光往酒楼门口一瞟,忽然,整个人像雕像一样顿在位置上。

晏璋顺着他的视线朝门口一看,没有任何异常,只有一个身背木箱、衣裳略旧,带着几分书生气的修士走进大门。

唯一有点儿不太和谐的,是修士右手牵着一名七八岁的男童,杏仁眼、苹果脸,胖嘟嘟的样子还算可爱,扒着修士的手东张西望。

于外人看,男童要么是修士儿子,要么是弟子,并不需要过多关注。

晏璋收回视线,再瞧牧封川,却见他已经撸起袖子,两眼闪着寒光。

“怎么回事?”晏璋沉声问道。

牧封川一顿,想到上次李持波那伙人,这次又是修士,不由露出一丝迟疑。

不过很快,他牙一咬,狠声道:“人贩子,前辈帮我!”

“什么?”晏璋再次扫向刚才修士。

牧封川长吐一口气,低声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她家的……怎么她家专招绑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