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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良久,李家旻才开口道:“你难道想说,凶手不是随机作案?”

“对。”

他立即反驳道:“你怎么能确定?”

姜然摇头,她回到高中时期时,单纯的认为,受害者只要躲避掉事故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就能避免遇难,但事情不如她所愿。

即便她尽力改变了一切,该发生的终究没有逃过,。

“这个……我暂时不能说,不过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桩案件。”

李家旻皱眉:“什么案件?”

“刘德升曾经是柏杨一中的学生,在任职期间,因为性骚扰一名女学生,从而导致那名女学生跳楼,这个案子怕是有二十年之久了。”

作为柏杨一中女生遇难案的最大嫌疑人,警局早已对刘德升做了背调,这个性骚扰的案件被认为是他犯罪之路上的苗头,只不过事关市里头牌高中的名声,知道的人越来越少。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查这个案子?”

李家旻不理解,这个案子当时市里也重视了,因为女学生跳楼闹得沸沸扬扬,但最后实在没有实质性证据,最后不了了之。

“一切都要从头重来,如果推翻凶手是刘德升的结论,那么凶手选择他当替罪羊肯定是因为俩人之间有什么关联,而刘德升的人生也是从那件事开始转折——”

面前,姜然语气笃定,目光如刃藏着锋芒,她这次一定要把阻碍她的荆棘一一斩断。

在这之前她还要去墓园看望一位故人。

——

泉乐市墓园。

姜然静立在墓园的石板路上,一袭黑色无袖连衣裙衬得她身形单薄。怀中那束向日葵却开得热烈,像是捧着一簇凝固的阳光。

两侧的侧柏树笔直伫立,树影森然,如同沉默的守卫,为她辟出一条通往回忆的路。

她很久很久之前来过这里,那是高三时期的某一天,她从老师的闲谈中得知李晓丽的父母已经将李晓丽下葬了,在李晓丽的家乡,未成年的女孩是不能埋进祖坟的,而学校出于人道主义想息事宁人,便在墓园给她买了一块墓地作为补偿。

从此她的名字终于留在了墓碑上。

只不过黄土之中埋葬的不是她的尸体,而是她被凶手无情抛弃在江面的断肢。

听闻这个消息,她在某个午后想起了那个自卑敏感的少女,她独来独往,见到自己时会因为学费的事情眼神闪躲。

那时

的她以为她的闪躲是因为她偷了自己的学费心虚,后面才知道她是无处诉说自己的委屈。

于是十八岁的姜然决定带着鲜花独自来到墓园去祭奠她。

不清晰的回忆在她脑海中闪现,今天她再次来祭奠李晓丽。

这次是以朋友的身份。

姜然只依稀记得墓碑的大致方位,在墓园里转了几圈却始终没能找到。正踌躇间,她看见一位正在清扫落叶的守墓老人。

“大爷,请问您知道李晓丽的墓在哪儿吗?”

老人直起腰,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李晓丽?”他说话带着点泉乐市的本地口音。

他摘下老花镜擦了擦,“这园子里每一块碑的位置,我全都记得。”说着,他颤巍巍地指向西侧:“第三排靠中间那个,就是你要找的吧?”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老人身上,他谈起这些墓碑时的神情,就像在介绍自己的老邻居一般亲切。

姜然轻声道谢,缓步走向他指引的位置。灰白色的墓碑上,“李晓丽”三个字清晰可见,生卒年月也与记忆吻合。

只不过碑前摆着一束几近枯萎的红色虞美人,干枯的花瓣像是干涸的血迹。

李晓丽遇难后,她的家人也相继离世,按理说她早已没有家人亲戚给她扫墓。

她慢慢屈膝,将怀中的向日葵轻轻摆在墓前。

直起身时,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扎着马尾的少女鲜活的模样。

清风掠过墓园,虞美人干枯的花瓣发出簌簌轻响,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姜然心底起疑,祭奠后又找到了守墓大爷。

“大爷,方便问一下最近有人给李晓丽扫墓吗?”

大爷也上了年岁,腿脚利索,但记忆里有些衰退,墓园每日访客并不少,他不能每个都记得。

“记不清咧……姑娘,这墓园里头,天不亮就有人来,日落西山了还有人舍不得走,一天下来,扫墓的人怎么也的有百八十号人,这哪记得清呢!”

“谢谢,我知道了……”

她轻叹口气,注定无望而归,正要离开之际,守墓人叫住了她。

“小姑娘,你上次来扫的不是那个孩子的墓吧?是那个姓魏的吧?”大爷脸上的皱纹舒展,满是岁月的痕迹。

“您还记得我?”

对于姜然而言这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情,因为期间她回到过去,而对于大爷而言,也就是前不久发生的事。

“你当时还晕倒了,一个人扶了你一把。”

姜然想起来了,那是她第一次穿回去的时候,她看了情书回到过去,醒来时班主任张定水救了她。

“那个男的是墓园里的常客,他经常来这……”

“是吗……”

姜然记起张定水上次对她说过他是来给妻子扫墓。

想到这姜然的头有些痛,脑海里满是那一束出现得不合时宜虞美人花束。

此时她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

是李家旻给她发的有关刘德升骚扰女学生的案件相关资料。

【李家旻:年代久远,只有纸质材料。】

紧接着发来一连串的扫描材料。

姜然在墓园里找了一处能休息的地方,坐在那里慢慢翻阅。

那名跳楼的女生叫沈倩玉,家境良好,父母均是公职人员,在二十年前,柏杨一中翻新重建,原来的平房全部推倒重盖,教学楼都变成五六层高的楼房,里面焕然一新,硬件在市里算的上数一数二的,成绩不好的学生除非后台特别硬,否则也上不了一中。

沈倩玉不仅学习好,长相也清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女生属于学校里的校花。

因为沈倩玉的学习成绩优异,她被选为语文课代表,而语文老师正是刘德升,据当时警方调查班上同学的口供,两人师生关系不错,刘德升经常在班上夸赞她,平日里她温和待人待物,并没有什么消极情绪。

看起来师生的表面关系十分正常。

但是也有同学说,沈倩玉经常和刘德升独自待在办公室,有时一待就是一个午自习,同时有些不好的谣言传来。

有人质疑她的成绩之所以好是因为和老师走的太近了,考试前老师会特地给她看一眼真题。

而据沈倩玉当时最好的朋友所说,在沈倩玉跳楼的前几天,她的情绪变的特别消沉,似乎心里有什么事情沉甸甸的,问她又不肯说,朋友只当是偶然。

再后来,在一个夏季风平浪静的夜晚,她在晚自习过后,独自走向学校的天台,一跃而下,留下来的只有书包里的一封亲笔写的遗书,里面控诉着刘德升作为她的老师对她实施的种种恶行。

下一页便是沈倩玉的遗书,小乔秀丽的字写下最绝望的话,字里行间透露着她是一个对外界感知能力极强的女孩,在她的世界里一草一木皆有生命,而有人闯进了她的世界,告诉她这个世界是一个用谎言编织的童话故事。

姜然不忍心继续读完,任何一人读完都会因当时的刘德升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感到愤怒。

而刘德升的证词颇显得无力苍白,他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他没有对沈倩玉做过那些肮脏的事情。

资料的最后一页,是一张像素模糊的合照。

年代略微久远,照片上的人像并不清晰。

这是一张刘德升所带的班级的合照,照片上所有的学生穿着一成不变的柏杨一中红白蓝相间的校服,照片上的女孩们留着整齐划一的到耳边的短发,女生站在前面,男生站在后面,老师坐在第一排。

姜然在照片下方的花名册中找到了刘德升的名字,再对照着找到他的本人,她小小的吃了一惊,照片上的刘德升没有佝偻的肩背,没有满脸的褶子,表情也没那么凶煞,反而眉目清秀,看起来精神气儿十足。

简直就是两个人。

再找到沈倩玉的名字,她的目光迅速扫了一遍,忽然目光定另外一个名字上,她目光闪烁,皱起眉头。

照片的少年戴着眼镜,阳光下他半眯着眼睛,嘴角的弧度也是冷冷的,似乎对一切都很厌恶,站在班级照片的的边缘位置,和旁边的同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一眼确定他的身份。

她的班主任老师——张定水。

不算惊奇,自己听他说过他也是柏杨一中毕业的学生,只不过她从未想过他以前是刘老头的学生,即便是以前同学在他面前提起刘老头,他也仍面不改色。

心里的疑惑顿时涌出。

她将照片上的张定水圈起来再发给李家旻。

【这个是张定水吧?】

【李家旻:名字一样,长的也像,这不巧了吗?你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姜然想起那家晴天咖啡馆,回复他。

【有。】

【要不要直接去问当事人?】——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姜然没想到会撞上柏杨一中的放学时间。狭窄的巷子里挤满了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欢声笑语在空气中跳跃。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衬衫和灰色西装裤,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闯进别人青春的大人。

明明不久前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却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纪。

晴天咖啡厅的门前,陶瓷晴天娃娃随风轻响,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欢迎光临——啊,是姐姐!”阿沁眼睛一亮,从吧台后探出头来。在她眼里,姜然是个温柔知性的漂亮姐姐。

“阿沁?”姜然努力回忆着这个活泼女孩的名字。

“快请坐,想喝点什么?阿沁抱着菜单走过来。

“一杯冰拿铁,谢谢。”

姜然环顾四周。几个高中生挤在角落的卡座里,桌上孤零零地摆着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几个人头碰头地打着手机游戏。

阿沁不好意思地笑笑:“周末总是这样真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

“张老师以前是一中的老师,对学生总是格外宽容。”

“啊说得也是。”阿沁挠挠头,忽然压低声音,“对了姐姐,你是来找张老师的吗?他今天又不在”

说起老板,又忍不住抱怨起来:“老板可抠门了,店里就雇我一个人。虽然也没什么客人…但他整天神出鬼没的,店里都快入不敷出了”

姜然若有所思:“张老师现在没有其他工作吗?”

“应该没有吧?”阿沁眨眨眼,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不过姐姐别担心,老板其实超有钱……”

姜然微微挑眉。作为曾经的柏杨一中学生,她很清楚教师的薪资水平,虽然够生活,但绝不够挥霍,更何况张老师已经离职多年。

“怎么说?”

阿沁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他妻子家特别有钱但很早就病逝了。岳父岳母就这一个女儿,走后把财产都留给了老板……”

她忽然有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该多说:“姐姐是老板的学生,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我也是刚刚知道。”

她也是才发现,做了张定水这么多年的学生,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就如此刻,她感觉自己刚认识他一般。

“要不要打个电话?”

“不用了,没什么大事。”姜然谢过她,此时店里又来了新客人,阿沁忙着招待其他客人。

她望着店里的装饰物,头顶悬挂着的晴天娃娃在晴风中微微摇晃,身披“白衣”面部笑容诡异,空洞的笑容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些娃娃的脖颈处都系着粗糙的麻绳,随着气流微微转动,仿佛下一秒就会齐刷刷地睁开双眼。

——像是吊在房梁上的一具具尸体。

第52章

她双手扶着咖啡杯,指尖微微发颤。闭眼静默几秒后再度睁开,后背已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阿沁正忙着为新客人点单,转身又钻进水吧台开始制作咖啡。

小小的咖啡店难得忙碌,好在店面不大,即便满座也容纳不了多少客人。

“叮铃——”

风铃清脆地响起。阿沁下意识想回头,心里正暗自抱怨又来客人,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了。老板张定水一身黑衣,黑色夹克配着水洗磨旧的黑色牛仔裤,裤管上沾着泥点。他面容憔悴,眼下泛着青黑,像是熬了个通宵,身上还带着一股刺鼻的机油味。

“老板,你回来了。”阿沁招呼道,知道老板有着骑摩托的爱好,便没多问,“上次那位姐姐来找你了。”

张定水眸光微动,回想了一下,随后视线在店内巡视。

阿沁顺势望向姜然方才坐过的位置——此刻只剩一杯见底的咖啡杯,杯沿还留着淡淡的口红印。

“咦?奇怪……”阿沁困惑地眨眨眼,“刚才明明还坐在这里的……”

“没事,店里忙,我去换身衣服来帮忙。”张定水面容转而微笑,说完便转身往仓库走去。

阿沁站在前台,望着老板的背影,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风铃轻轻晃动,在沉默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姜然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冷风迎面扑来,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却没有往家的方向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掏出来,屏幕亮起——是宋浩然发来的消息。

两人同窗三年,毕业后基本上没了联系,上一次联系还是同学聚会时,虽然不怎么联系但是再见面时还是会像高中时期一样说说笑笑,不会觉得生疏。

宋浩然约她在泉乐市的立江公园,立江公园依江而建,蜿蜒的绿道顺着江水的流向延伸。

曾经荒芜的滩涂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错落有致的城市花园,以及三三两两散步的行人。

江水静静流淌,倒映着两岸高耸的玻璃幕墙大厦。

风掠过江面,带着微微的湿意。

这里环境好,不少附近的居民会在这里沿着江水跑步。

姜然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远处奔流不息的江水,恍惚间竟分不清哪里是城市,哪里是江水的栖息之地。绿道上的行人往往来来,儿童公园的滑滑梯上是一家和睦的三口,一切其乐融融,唯独自己单只形影。

“姜然。”宋浩然低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她侧过头,见他赶来得有些匆忙,发丝微微凌乱。

“嗯,坐吧。”

她往身侧移动了一点,给宋浩然留出了位置。

“你看着好了很多……”

他的开场白有些苍白。

“人总要向前看吧。”她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听着似乎有几分轻松,但语句末尾处却意外地有些叹息。

他坐在姜然身侧,从最艰难的日子开始说起。

“毕业那年,我爸直接把我送去了国外。”不知他从哪掏出了一根烟,打火机“咔嗒”一声蹿出火苗,正要点燃,他的余光瞥见了姜然微皱的眉头,猜测她可能不喜欢烟味,又随手将打火机收回口袋中。

“那会儿过得是真潇洒——用四个字概括,就是醉生梦死。”

“后来家里突然破产断供了,连张回国的机票都买不起。最后打了四个月的黑工才攒够路费,说起来真狼狈……”

话音戛然而止。

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些经历说给别人听。

“他妈的,人生就是这么操蛋——”

她坐在身侧,安静地聆听,宋浩然在她的记忆中永远是班上那个爱装酷、吊儿郎当喜欢跟老师唱反调的少年。

“你还记得上高中时,你是班里唯一一个用水果四手机的人那时候班上的同学都围着你转。”

他苦笑一声。

“是啊,以前的我总是觉得身边的朋友很多,但真到身无分文时才发现原来自始至终一直是一个人,有些人只是想跟你的钱打交道罢了——”

姜然双手撑在长椅上,仰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不,我相信,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有,四班的大部分同学都将你当作宋浩然来看待,难道没钱的宋浩然就不是宋浩然了吗?”

“姜然,你还是这么单纯善良……其实,这次我这次约你出来,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内疚,像是为很久之前做的错事忏悔。

“对不起……”

“为什么要突然道歉?”姜然皱眉,突如其来的道歉,她无法承受。

“其实……高二时,我和魏凛风都是校队的,有天训练结束时,我看到了他给你写的信……不,准确地来说是封情书,我当时开玩笑着说帮他把信送给你……”

她愣了愣。

信?

“我当时坦然地答应了他,但是那封信并没有送到你的手中,出于一些私心,我还给了魏凛风,并告诉他,你……不收他的情书……”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然后呢……”

“我想着魏凛风会相信、会退缩,谁知他很快就知道是我在骗他,我们俩因此还打了一架。”

“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对不起,我知道我说这些可能有点晚,但是你们最后还是走在一起,我想这可能就是命运的捉弄。”

“所以,姜然,我知道魏凛风是什么样的人,他想要做的事,看上的东西,绝对不会放弃,所以他和楚露没有别的关系。”

说到这,姜然终于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了,可惜真相来得太晚,她早已知道了一切。

“谢谢你,这些其实我都知道,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们之间的错过,可能在命运中已暗自注定。

宋浩然即便听到姜然的这些话,他依旧无法释然,其实当初但凡他对自己有点自信,都不会阻止魏凛风追求姜然,只是知道自己跟他相比没有任何胜算,所以仗着自己和姜然一个班想耍些小聪明。

“魏凛风这家伙真是……”

太逞强了。

一阵江风吹过,姜然被忽然袭来的寒意,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天冷了早点回去吧——”

宋浩然喉结滚动,那句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正说着,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人所吸引。

一位六十来岁的奶奶正和一名带着孩子的家长正争论着。

那老奶奶看着六七十岁,身形佝偻,头发苍白,戴着一个脱线起球的毛线帽,身上的穿着打扮与周遭格格不入,里三层外三层棉衣,但没有一件衣服看起来暖和。

她面部饱经沧桑,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手里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蛇皮袋,里面装着从垃圾桶里翻来的废弃塑料瓶。

“老人家,我知道你穷,但是人穷志不穷,你不能把我们放在地上还

没喝完的矿泉水瓶拿走卖钱吧?“女人不依不饶,语气尖酸刻薄。

老奶奶说话不怎么利索带着浓重的口音,手里还着急比画着。

“俺没拿你水……”

女人不屑仰起头,伸出手强行从老奶奶手中夺过蛇皮袋,在袋子里翻出一个空掉的矿泉水瓶。

“这就是我们的,你把里面的水倒掉了以为我就不知道吗?”女人身边还有着一个四五岁的男童,他拉着女人的裙角,学着大人的模样。

“你是小偷!你是小偷!”尖锐刺耳的童声如锋利的尖刀扎向老奶奶的心,让她一把年纪却在众人面前羞愧得难以下台。

“俺没拿你水……这是俺在垃圾桶里拾的人家不要的……”

女人不听她的解释,认定了她拿了自己没喝完的水瓶后倒掉准备卖钱。

“人再穷也不能不诚实啊——你拿了就是拿了,承认了这事也就算了,现在要么你去给我再买一瓶,要么这个袋子里的东西我就不还给你了!”

老奶奶有些着急了,手比画着,嘴里声音哑着,看她走路的模样似乎腿脚没那么利索,她想从女人手中拿走蛇皮袋,但抢不过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女人。

此时,姜然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宋浩然诧异地看向她。

“这位女士,我去给你买瓶水,你把东西还给老人家吧。”

女人看着横插进来的姜然,神色不悦。

“我差的是一瓶水吗?我差是一个道歉的态度!”女人不同意姜然的提议,依旧紧紧拽着蛇皮袋不肯撒手。

“我们泉乐市要是有这种城市的蛀虫在就算完蛋了!”

正当姜然头疼之际,宋浩然已从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来了一瓶一模一样的水。

“姐姐,这瓶水给你,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要为难她了。”

女人看着突然冒出来一个帅气的小伙笑着朝他喊着姐姐,顿时气消了一半,但为显示她的善良,她轻咳两声:“我也没想着为难她……老人家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说完,她将蛇皮袋丢给了老奶奶。

“谢谢……谢谢……”一天的收入失而复得,老奶双眼湿润。

正在此时,一名男子朝着几人走来,手里拎着一瓶未喝完的水。

“亲爱的这是怎么了,我刚刚那边转了一圈……”男人是女人的丈夫。

女人神色讶然,看着丈夫手中的半瓶水,那正是自己丢失的那瓶,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错怪了眼前的老人家。

“这水?”

“哦,刚刚我看你们玩得正迷,怕水被人拿走了,我就一直随身携带着……”男人解释道。

女人脸色瞬间变得尴尬难看,知道自己搞错之后也没想着道歉,只想着如何离开这里。

“原来是个误会,走吧,我们去那边玩——”她想用一句误会轻飘飘地带过。

姜然眼疾手快,立即抓住了女人的手腕。

“女士,既然搞错了,道个歉没这么难吧?”

刚才女人说的话让她觉得很过分。

句句表面是为了正义,但无时无刻不在体现着自己的优越感。

女人面色难看,男人不解:“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孩子用稚嫩的童声回复道:“妈妈奶奶不是小偷,是爸爸拿走了水。”

姜然抓着女人的手腕,她不道歉,她不会松手。

无奈,女人只好不耐烦敷衍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行了吧?”

老奶奶好久没有听到别人对她说“对不起”三个字了,她声音颤抖着,轻轻拽住姜然的衣角。

“姑娘,谢谢你,算了。”

姜然闻言不再坚持,她松开女人的手腕,女人挽着丈夫的胳膊,低声吐槽着:“真是的……多大点事。”

宋浩然看着手中的水,顿时有些愧疚,刚刚的他真的以为是老人家拿了女人的矿泉水。

“奶奶,这个给你。”他将水塞进老人的衣兜之中。

“谢谢谢谢……”她双眼湿润着,看着姜然的眼神浑浊且透亮,她提起蛇皮袋想要扛在肩膀上,但是刚刚和女人拉扯的过程中导致袋子下方破裂,里面的瓶瓶罐罐瞬间倾泻而出,发生巨大的响声。

姜然和宋浩然帮忙拾起散落地上的废弃瓶子。

老奶奶不知所措,只能嘴里说着感谢的话。

姜然只觉得相似的情景有些眼熟,在恍惚之间认出了眼前的老人,只是过了十年,她苍老疲惫了许多,判若两人,在一瞬间没有认出来,但仔细看,眉眼之间和她记忆中的那人有些相似。

眼前的老人正是刘德升的姐姐,在穿回去的时候她也这么帮助过老人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蔬果。

“奶奶,你是住在这附近吗?”她试探性地问她。

“谢谢你们,俺家住在这儿附近……”

东西都被放回了袋子里,只是袋子破了没有办法再弄回去。

“我来。”宋浩然主动请缨,想给袋子的底部打了个结,奈何袋子的材质偏硬,没办法打死结。

“既然离得不远,奶奶,我帮你送回去吧。”姜然看了下,只要有个人在后面抬着搭把手,里面的东西就不会撒。

“这……太谢谢你们了!”她除了谢谢,不知道用别的词来表达自己。

姜然正要帮老奶奶,被宋浩然抢先一步。

“我来吧,”他声音低沉。

她应下没有推辞。

走出立江公园,顺着江边的绿道,走了十来分钟,果不其然来到了姜然印象中刘德升老家的位置,只不过这里跟刚刚江边的写字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刘奶奶家的那个小院依旧破旧,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与周边高起的高楼格格不入,就像是新闻里的钉子户。

“这边很久就做拆迁规划了,奶奶,你家里没有拆迁吗?”

宋浩然皱眉,看着包围小院的未完工的楼宇,这里是泉乐市知名的烂尾楼,开发商卷钱跑路,留下上百亿的烂摊子,仅有一江之隔的另一侧经济繁荣,纸醉金迷,而这一侧却更像是现实。

老人支支吾吾,最后叹了一口气。

“是我家里人不愿意从这里搬走。”

他们兄弟姐妹五人因为拆迁款分配不均不愿拆迁,再后来看见周边的邻居拿着拆迁款过上了好日子,他们想要拆迁时,周边的写字楼已经成了烂尾楼,已经没有人在意他们了。

宋浩然闻言,猜了个大概:“这片烂尾楼是市里比较头疼的地方,听说已经开始投标进行重建了,过不了多久……奶奶,会有人再次跟你来谈。”

姜然抬起头,白色的钢筋水泥土搭成的框架犹如深渊巨兽,要将这间小院吞噬。

“奶奶,这里烂尾多久了?”

刘奶奶常年居住在这里,她亲眼见着高楼立起,也亲眼见到人去楼空。

“这里2014年就开始建,约莫有个五六年了……”

一四年,那时她刚毕业还不到一年。

“嗯,当时有所耳闻,工地上发生了一起安全事故,施工单位资质不全,被市里勒令停工,再后来交付日期无限被拖延,开发商暴雷,就成了烂尾楼。”宋浩然的父亲以前也搞过房地产投资,他对这些事有过了解。

“嗯,发展是这里的趋势,奶奶,你早点和家里人谈好,这样也早点安心。”

“谢谢你们。”刘奶奶心事沉重道了谢,还想留他们喝杯水,但天色不早,姜然就婉拒了。

俩人刚走出小院没多久就被路边在锻炼的大爷拦住了去路。

“你俩跟那刘大婶认识吗?”

“不认识。”

宋浩然如实回答。

“最好不要跟她家有牵扯,不吓唬

你,她家里有人背着好几条人命呐——”

大爷好心提醒道,又看姜然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继续补充道。

“说不定她家下面就埋着尸体。”

宋浩然皱眉,不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传言,但又捺不住八卦的好奇心,问道:“大爷,你这什么意思?”

“她弟弟,亲弟,就是当年柏杨一中女生遇害案的凶手!”说到这大爷情绪起伏有些波动,因为这件事,附近的邻居都远离了她家,再后来这里拆迁的拆迁,搬走的搬走,知道这些事情的就剩下了一些老人。

宋浩然神色凝重,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他目光看向姜然,她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姜然……”

“谢谢,我们知道了。”随后姜然裹紧了外套,准备离去。

宋浩然两步追上了。

“姜然,这些你都知道吗?”

她愣了愣,要是说自己知道,怕是有些事很难解释,于是她摇摇头。

“我也是刚知道。”

他顿了顿,心底的疑问没有说出,只觉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姜然,便不再多问,扯着低压的嗓音说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今天自己开了车。”

宋浩然望着姜然远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不知何时起,那个记忆中文静乖巧的女孩已然蜕变。

她的背影挺拔坚韧,步伐坚定有力,风扬起她的衣角,却撼不动她身姿,轮廓里再也找不出一丝怯懦的影子——

姜然回到家,对着书房里的资料发着呆,面前摆放着最后一封情书,此刻她心底有很多疑问,她想带着这些疑问回到过去,只不过,她回到现实之前被挨了凶手一棍,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去是生是死,其实生死还好说,就怕变得残废,什么事都干不了。

她也终于想通了回到现实的契机,一旦有一名受害者惨遭凶手黑手,她就会再次回到现实,所以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也就是阻止凶手对楚露下手的机会,也是最后一次她确认凶手真实面部的机会。

她唯有拿到真实的证据,才能回到现在。

姜然很踌躇,前两次的失败让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但她只有眼下这一种选择,她要确认凶手的身份,不惜任何代价。

她屏住呼吸,伸出手准备打开第三封情书-

“铃铃铃——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老师您辛苦了——”柏杨一中的祖传下课铃声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姜然忽然惊醒,脑袋里传来剧痛,她扶额睁开双眼。

此时,她看到的是唐果一张神情担忧的圆脸。

“然然,你睡了一个晚自习,好点了吗?”从那件事后,唐果和姜然成了同桌,头疼成了她的老毛病,在课上时不时因为头疼陷入昏迷,好在没有影响别人,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果果……”姜然看着熟悉的教室,她忽然热泪盈眶,伸开双手紧紧抱住唐果。

她再次回到了过去,还活着,没有因为那一棍子残疾。

“诶诶诶——怎么了?然然你做噩梦了吗?”唐果被姜然抱得有些呼吸不畅。

姜然松开她,还来不及感慨,黑板上面挂着的红色横幅异常的刺眼。

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搏,高三白活。

她身子微颤,连忙跟唐果确认。

“等等!今天……是什么时候……”

唐果已经不惊讶了,认真回答她:“今天是二一三年三月十三号,距离高考还有八十六天,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浪费了。”

那句“我们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在她脑海里反复循环。

这次她居然直接穿到了高三,不过现在的她安然无恙,祝真真应该也没什么事吧?她祈祷着,语气略微颤抖。

“等等——那祝真真呢?她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唐果听到祝真真三个字脸色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然然……你又失忆了吗?祝真真她……已经遇害了啊……”

第53章

“遇害……”姜然只觉得头有些痛。

唐果靠近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想不起来不要强迫自己想了。”

她使劲按压太阳穴,头脑里的阵痛才好了一些。

“果果,我需要你告诉我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唐果微微错愕。

“这些天?”

“就是从高二上学期开始,一直到现在这段时间。”

唐果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始讲述这段她“丢失”的记忆。

原来那日,血迹被雨水冲到了路人脚下,也正因如此,路人注意到了半掩着的铁门后两名穿着校服的少女,姜然幸运地被路过的行人救了,她脑部受伤,但不伤及性命,而躺在她身边的祝真真却没那么走运,因为伤及要害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十六岁。

而她因伤到了大脑,失去了部分记忆,所有的记忆还停留在高一开学前夕,接受了几个月的心理治疗后她重返校园生活,只是除了唐果,其他人她都不认识了。

她只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很恐怖的凶杀案中,变得怯弱,不再自信,成绩也一落千丈,每天上下学都要爸妈接送,本来姜爸姜妈打算让她留级并换个学校就读,但她不知为何死活不同意。

“凶手抓到了吗?”

唐果摇头:“没有,不过你放心我们都在保护你,绝对不会让凶手找到可乘之机!”

她拍了拍胸脯向姜然保证,她联合班上的几名同学一直保护姜然,确保她一个人不会单独出现在校外,根据丁盼达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凶手一定害怕姜然恢复记忆,想起关键信息,从而选择杀人灭口,所以唐果也在随时警惕着,只不过离那件事过了一年,案件没有进展,一切风平浪静,大家又被高三繁忙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这件事,学校呼吁高三学生全部住校,进行半封闭式管理,除了少部分同学,大家都选择了住校。

“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唐果觉得今天的姜然很不对劲,以前从来不问她关于案子的事情,能逃避就逃避,但今天句句离不开案件。

“然然,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姜然扫了一眼四周,班上的同学正在晚自习的课间乱哄哄地吵闹着。

随后,她点了点头。

“我想起来了,只不过,这段时间丢失了,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高二上学期。”

唐果神情惊讶:“那你想起凶手是谁了吗!”

她遗憾摇头,还不能对唐果说。

“抱歉,当时我背对着凶手,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对了,魏凛风怎么样了?”她忍不住还是问了那个问题,她如果失忆了,魏凛风又该如何面对自己。

实在想不通。

“魏凛风?”唐果想了想,“他最近去参加省集训了。听说往年参加过这个集训的学生,最后都考进了全国前十的大学”

她偷偷观察着姜然的表情,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其实之前他总找借口想跟你说话。但你出事之后,对陌生人都很抗拒”

说到这里,唐果突然住了口。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青春心事,她更在意的是姜然能不能真正好起来。

听到魏凛风在专心备考,姜然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这样最好——他值得光明的前程,而不是被卷进她混沌的世界里。

“那你和祝真真为什么会去那里?”唐果小心翼翼地追问,却在下一秒猛地噤声——姜然的眼神突然变了。

漆黑的瞳孔里恨意与悔意交织成冷焰,灼人发烫。

“唐果。”

这是这么多年来姜然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她的浑身泛起一股冷意,眼前的姜然她变得有些不认识了。

“我恢复记忆的事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只有你我知道。”——

姜然装作自己还在失忆的样子在学校里习惯了两天高三生活。

她看着原本世界的姜然在笔记本上留下的用功笔记,因为失忆落下了不少功课,她为了赶上大家,买了许多课外辅导书和习题册,翻开内页,里面字迹密密麻麻,看着下了不少功夫。

再看一沓月考试卷和班级排名单,由最开始的倒数渐渐稳定到班级中等水平。

自己真棒,姜然暗自夸赞。

这些日子唯一不变的是,她仍旧是语文课代表,张定水没有因为她的成绩和遭遇卸掉她的职位。

“姜然,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课间,祁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自从听闻她遇到凶杀案后,班里所有的人对她都很小心翼翼。

“嗯,请说。”

“明天是班主任的生日,这些年来,我这个班长做得很失职,之前从来没有给班主任过过生日,我想着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学期,要不要……给老班准备个惊喜?”他思索着,继续补充道:“因为你是语文课代表,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

姜然没有思考立即答应了。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翌日的语文课前夕,班上的同学蠢蠢欲动,他们因团结在一起做一件“叛逆”的事而感到激动。

首先登场的是宋浩然和一名男生,他们在喧闹的课间大声吵架,扔课本、掀桌子,比着谁的嗓门更大。

宋浩然:“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男生:“我就不说,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

宋浩然:“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男生:“我就不说!”

宋浩然:“你真混蛋…”

男生:“反弹!”

……

边上的同学负责当和事佬,在旁边一边煽风点火,一边劝架。

班长祁书急得额头冒汗,他让丁盼达赶紧去通知班主任,丁盼达身体圆润,还没跑到办公室就已经气喘吁吁。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模糊的声音:“张、张老师,不好了!宋浩然跟人吵起来了!”

此时张定水正在整理自己的教案,闻言脸色剧变,立即放下手中的教案跟着丁盼达一路小跑到教室,还没到教室,他就听见了班里传来乱哄哄的喧闹声。

张定水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一只手扶着门框。

“别吵——”他话音未落,班里被人关了灯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林依依细腻甜美的歌声在教室里回荡着。

忽然,微弱的烛光若隐若现,暖黄的灯光照映着温馨的教室,祁书端着一个生日蛋糕从教室后排缓缓走来。

在这一刻,教室里的所有同学手牵着手开始齐声唱着生日歌。

“老师许个愿吧,这是我们第一次陪你过生日,也是……最后一次……”祁书低下头,语气略微颤抖,转眼间他当班长已经三年了。

蛋糕被缓缓推到他的面前,上面的烛光忽暗忽明,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张定水脸颊处晶莹的泪花。

他的语气还带着一点哭腔,随后摘下眼镜,抬起手腕,用衣袖擦了擦泪水。

“同学们……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老师……这还是老师第一次过生日……”

“老师,快许愿吹蜡烛吧!”

“老师希望大家都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他双手合十,嘴巴里念叨着。

“老班,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所有人破涕为笑。

这时氛围组打开教室灯,所有人相互看着对方,发现大家的脸上都多了两行东西。

“宋浩然,你怎么哭了你真没出息!”男生边擦眼泪边打趣。

宋浩然抬头,鼻子有些酸酸的。

“还说呢!你刚刚扔课本的时候可是真情实感!”

大家哈哈大笑。

张定水拿着蛋糕,蛋糕上面贴心地准备了他的卡通头像,面容呆呆的,戴着一副眼镜,穿着白衬衣,就像是缩小版的他,在他头像的上方是蛋糕店老板略微潦草的字迹。

高三四班一直都在。

他静静地凝视着蛋糕上残留的烛光,轻轻拭去眼泪,用着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今天的我遇到了这一生中最奢侈的幸福——永远活在你们记忆的晨曦里,希望大家毕业后,离开柏杨一中,也不要忘记这段日子……”

大家都安静下来,聆听着老师不是关于学习的教诲。

“最后……祝大家金榜题名!”

“对了老师,我们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礼物!”祁书擦干眼泪,吸了吸鼻涕,感动归感动,流程还要正常进行。

“还有老师不知道的惊喜吗?”张定水笑着说道。

随后姜然缓缓从人群中走出,她的手里拿着一幅画,准确来说是班上所有人共同完成的画。

这幅画上大家轮流用颜色不一样的水笔在纸上描摹着自己的手掌轮廓,因为大家手掌大小不一,画面层次丰富,像是一道道年轮,最后为了分辨是谁的手掌印,大家手掌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颜色不一的线条、大小不一的轮廓、各具特色的签名构成了这幅多人创造独一无二的画作。

因为姜然是语文课代表,所有人都认为这幅画由她来送给张定水再合适不过。

她将画双手呈到张定水面前,抬头微笑着看向张定水。

“老师,这是我们全班共同完成的,我想无论以后您有过多少学生,都要记得我们。”

他双手接过,泪眼婆娑地看向这幅画,用指腹抚摸着,忽然指腹抚摸到了一个名字,他略微愣了一下,抬起头,面前依旧是姜然温和的笑容。

“老师,您喜欢吗?”

张定水略微顿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将画抱在怀里,眼角的泪水已经干涸,唇角微微上扬,声音镇定平和。

“我很喜欢。”

他怀中的画上的李晓丽三个字犹如烧灼的火焰烫着他冰冷的胸口。

第54章

在一个微风燥热的日子里,姜然迎来了高三第一次百校联考,柏杨一中作为市里的重点中学,学校格外重视,这场考试的难度基本跟高考难度差不多,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考试前一天,所有考生要把教室腾空作为考场,所有的书本文具都被搬到各自班级的走廊门口再做个标记,以防被别人拿走。

姜然这些天把小姜然做的功课和这些日子的月考卷子都摸透了,小姜然的数学成绩是最薄弱的,其次是历史,她只要把数学的分数控制在八九十分左右,班级排名控制在二三十名之间,这样才不会惹人怀疑。

她要伪装到高考结束。

教室内,大家难得放松一会儿,搬着书从教室里进进出出,手里不闲着,嘴上也不忘聊上几句,就算忙里偷闲了。

她和唐果都没去食堂,只买了学校小卖部那种干硬的面包。塑料包装上的保质期明明还新鲜,可咬下去的瞬间,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像是阳光晒过头的塑胶跑道散发的气味。

两人倚在走廊栏杆上,机械地咀嚼着,望着远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干巴巴的面包只能干巴巴地吃。

“唉,最讨厌考试了……”唐果无奈叹气,她的成绩在班上属于中下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勉强上个本科,有时候就是这种高不成,低不就最让人难受,她在想着还不如直接垫底,摆烂地更彻底。

自己感叹完,她侧眸看了一眼姜然,她目光深沉看着天际,从她恢复记忆起,似乎性格变得闷闷的,心里有什么事情一般压在胸口。

“话说,然然,你还记得之前的知识点吗?我是指……那个之前的。”

姜然点点头。

“记得,但是,高二的基本不记得了。”脑海里全靠着十年前高二的知识点撑着,好在高二的数学不难,自己完全有时间恶补一下。

“唉,你说要是不发生那件事就好了……”她提起这件事小心又谨慎,生怕刺激到姜然。

但此刻姜然神情没什么变化,她三两口吃掉剩下的面包准备回去背书。

“如果再次发生,我……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伴随着第一场考试铃声的响起,她淡定地交了自己的卷子,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的前桌是楚露。

两人似乎总是在考场上见面。

她想起第三个受害者正是楚露,正纠结着要不要跟她打招呼,另一个女生捷足先登,收拾好文具后率先来到楚露的桌前,热情地跟她问候。

“露露,听说最近魏凛风他们都去参加集训了,连一模都没参加,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密卷呀?”女生的语气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想跟她打听什么。

楚露温和地微笑着,侧身时,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姜然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密卷什么的肯定有,不过对于凛风来说不重要了,因为没有他不会的题,等他回来我可以去问问。”

闻言女生语气变得雀跃又有些调侃的意味:“哎呀,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密了?是不是等着高考结束了再官宣呀?”

楚露光洁的脸颊处泛起两片红晕。

“没有……以我的成绩估计跟他考不上一个学校……”

“你不是走艺考吗?我听说A大也有艺术系,要是你的话绝对能进!”

“但愿如此吧。”

她解释的模糊暧昧,用着余光去观察后桌姜然的反应,她只是听说姜然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失忆了,自己默默观察着她,几次想找借口去关心她却没有机会,直到知道她连魏凛风都不记得时,心里不知为何窃喜了一番。

这种窃喜是带着罪恶感的窃喜。

她看着姜然而无表情,对她说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反而松了口气。

实际上,此刻的姜然在想着怎么能改变楚露的命运,对于她而言,少年的情情爱爱跟生命相比,简直没有什么可比性。

台上的老师赶着教室里的学生准备清场,大家都朝着教室门外走去,姜然倚着走廊外的教室墙面,从书包里掏出了笔记本,开始过一遍下场考试的知识点。

可脑子里很乱,很难静下心来,甚至有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认真学习的目的是什么,毕竟这里的世界很可能不过是她的一场梦,但也正是学习能让她的脑子冷静下来思考。

“姜然同学?”楚露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眸,楚露的目色踌躇,双唇微涨,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二班的楚露,我们之前还是朋友来着。”

“有听说过,有什么事吗?”她回答得简单。

楚露纠结,她只想确认一件事。

“对不起,我知道你之前遭遇了不好的事……你还记得魏凛风同学吗?”

“抱歉,不记得。”

姜然果断回答,她不想让几人跟自己有过多牵扯。

楚露松了口气,转而语气上扬,似乎在试探她,一步步引诱她说出自己想听的话:“真的吗姜然同学,因为我曾经听说……抱歉,这些你不记得了更好。”

“……”姜然最讨厌这种话说到一半的了。

“同学,要是有什么请赶紧说,我还有科目要复习。”

她有点紧张,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我也是听传闻,高二时你似乎是喜欢魏凛风同学……”

“我们俩不是朋友吗?”这个话她已经是第二次从楚露嘴里听到了,于是姜然故意反问她,让她不知所措。

“这、这有什么关联吗?”

“如果我们是朋友的话,这些事你还会不知道吗?”她反问得理所当然,让楚露哑口无言。

“抱歉……我……”她除了抱歉不知说什么好,那点心思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说出口。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只是你要是真的还把我当朋友的话,下次可以说点对我有用的话题。”她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时间,该进教室进行第二场考试了,随后将笔记塞进书包,微笑着面对楚露。

楚露突然怔在原地,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里惊醒。原来这些年,她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假想敌,会不自觉地观察着姜然的风吹草动,会在走廊相遇时装作漫不经心,会在深夜咬着被角不甘心地回想对方的每一个和魏凛风交谈时的神情。

此刻望着姜然瘦削的背影,那些执念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她第一次觉得,“输”给这样的人,似乎也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最后一场考试铃声响起宣示着高三第一场模考彻底结束,考场上所有人都松了第一口气,考完这场,下午收拾收拾就可以拥有一个珍贵且短暂的假期。

高三的假期格外珍贵,所有的住校生要将时间按小时为单位进行分配,洗澡、洗衣服、吃吃逛逛,最重要的是难得的能睡一个懒觉。

姜然也短暂地松了一口气,身在校园心情总是跟着大家一起发生变化。

回到班级,考场要回归原样,大家吃完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放在走廊的书搬回教室整理。

姜然刚放下课本,感觉有一束目光在盯着自己,她寻着目光抬头,看见站在窗户外的张定水,不知他在哪里站了多久,不少同学注意到他后立马噤了声。

只见他面带微笑,静静地在窗外注视着自己,两人目光短暂对视,他勾了勾手掌,示意自己出来找她。

她点点头走出教室,来到他的面前。

张定水背对着她,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

“姜然,跟我去办公室领一下语文卷子发给大家当作家庭作业。”

“好的老师。”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奇怪。

来到张定水的办公桌前,他的桌子上的摆件一成不变,摆了一行晴天娃娃的摆件,所有物品码放整齐,桌面整洁干净。

他的余光注意到了她在盯着自己的摆件,便开口轻松说道:“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老师送给你。”

说着他拿起一个陶瓷晴天娃娃递给姜然,那个晴天娃娃光滑的釉面上彩绘着一个马尾辫中分刘海的女孩。

“这个跟你是不是有点像?”

这话说得姜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她镇定地拒绝了。

“谢谢老师,我相信这每个都是老师的心头爱,娃娃对我的意义跟对老师的意义相比,我想娃娃在您这更有价值。”

她回答得自认为滴水不漏。

张定水耸肩小笑,没有强求,坐在办公椅上,他开始给姜然找语文试卷。

“姜然,你不要有压力,对于你而言,最近几场考试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老师相信要是再给你点时间,一定能回到年级前十……对了,听说你周末的时候有做心理治疗,效果怎么样了?”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暗了一下,随后从一沓崭新的试卷里抽出一部分递给姜然,在暗处观察她的神色变化。

“我……感觉心理治疗对我没什么效果,我想着等高考结束再去继续做治疗,现在准备专心准备高考。”姜然语气低沉,似乎真的在努力回想以前的事。

他闻言安慰道:“既然这样,那还是先准备高考吧,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老师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丢失的记忆。”

姜然接过卷子:“谢谢老师。”

“嗯,早点回去给大家发下去吧。”

她转身离开,目光被不远处梅老师的办公桌前站立的男生所吸引。

他的头发比记忆中短了许多,露出清晰的眉骨轮廓。整个人像被雨水洗过的青松,干净利落,不知是不是因为备考的原因,神色蒙着一层淡淡的倦意。少年安静地站在梅老师桌前,静静地聆听着梅老师的话。

姜然的心脏突然不听使唤地狂跳起来。

她不明白失忆后的自己

怎么能对他视若无睹,因为自己从未忽视过他的存在。

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要离开办公室就必须经过他的身边。

深呼吸。只要两步,就能逃开他的视线范围。

她快步掠过他身旁,带起的风扬起高高的马尾,发梢像蜻蜓点水般轻轻掠过他的耳垂。

那一刻仿佛被命运拉长成慢镜头。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掌心全是冰凉的汗。

应该……没被发现吧?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抱紧试卷往教室走去。

春风突然燥热起来。

“姜然。”

低沉的嗓音像一道闪电劈中她的后背。

她猛地转身,发现魏凛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半步之遥。

喉头发紧。她艰难地挤出一个陌生又礼貌的微笑:“同学……你是?”

第55章

意料之内,魏凛风身形一怔,他的声音低哑生涩。

“我是一班的……魏凛风。”

“哦,有什么事吗?”姜然冷淡回应,身体却僵硬着,眼神回避着魏凛风的双眸。

她的小动作被他一览无余。

“没事,你的病……好一些了吗?”他双唇苍白,问出了心底已久的话。

“我没有想起你是谁,我也不想想起以前的事,请不要再问我这种问题了。”她极为冷淡,几近憋着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出来,语速快得有些仓皇,随后头也不扭地离开,独留他一人在身后。

魏凛风目色黯淡无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不知什么时候攥得发白-

落荒而逃。

姜然满脑子都是这个词,她以后看见魏凛风要绕着道走了,自己的演技多说一句话都会在他面前露馅。

她回到班级发完语文作业刚坐下来,唐果就跟她分享最新的八卦。

“然然,听说学校集训的那几个人回来了,大家想听他们说有什么秘卷呢!唉……好想跟他们打听一下啊……”唐果叹口气,自己闷头复习还不如别人押几道题,这种落差,让她越想越难受。

忽然她灵机一动,“含情脉脉”地看着姜然。

姜然当然清楚她在想什么,立马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别想,我是不会跟魏凛风去要的,而且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我的情况。”已经下定决心要装失忆,刚刚又说了有些过分的话,她决心要走的路,不会回头。

唐果神色惆怅,只好无奈放弃:“好吧……”

吃完午饭,又上了两节讲卷子的课,姜然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分数,正好在班级排名中游的位置。

课间唐果独自去上了个卫生间,回来时神秘兮兮,怀里多了一本册子,双手捂得严严实实。

“然然,快快快,我有好东西要跟你分享……”她赶紧坐下,将一本习题册塞进她的手中。

姜然茫然接过习题册。

“这是什么?”

唐果压低声音:“刚刚上卫生间,我遇到了一班的李家旻,我从他手里敲诈出来的习题册……好不容易才要到的。”

下一秒,她翻开册子,里面密密麻麻的重点数学大题,题目是从卷子上裁下来的,裁剪地整齐没有翘边,方方正正,题目下面是思路清晰的解题步骤,最右边是手写上去题目所设计的知识点、重点及难点。

不难看出做笔记的人十分细心认真,而且给人感觉是整理给别人看的。

显而易见,李家旻那个人绝对没有这样的细心。

她敛着眉头,提出疑问:“你确定这是李家旻能整理出来的题?”

“百分之百确定,他说不能外传,而且你看这个习题册上还有他的签名呢,绝对假不了!”

姜然翻到第一页,俊秀的“李家旻”三个字确实在右下角,只不过这字迹看着有些新,跟内页整理题的墨迹相比要新很多。

“他应该不会骗我们,然然,这个册子你先拿回家复印研究研究。”唐果自信满满,毕竟李家旻也是参加集训的几人之一。

她心里有些疑问,带着这些疑问将笔记本收了起来,只是越想越觉得上面的字迹有几分眼熟-

两节课结束,已是下午四五点钟,姜然背上书包在校门口跟唐果告了别,自从那件事起,所有的外出活动都由姜爸姜妈车接车送。

经历了那件事后,警察提醒姜爸姜妈,自己虽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凶手很可能会想着斩草除根,再次袭击她。

姜然爸妈就她一个孩子,两口子后怕到不行,多次想着带着孩子换一个城市生活,但姜然清醒后坚决不同意,无奈之下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她,而那个案件跟着那场雨在城市中销声匿迹。

她站在校门口寻找着爸妈的身影,校门口人来人往,放学还不到半小时,周围的学生开始稀疏了。

又过了一会儿,但她仍没有看到家里人的身影,带的手机因为长时间在班主任那里放着保管,手机早就没了电量。

叹了口气,眼看着时间快下午六点了,天色越来越暗,她决定独自回家,想了想,回家的路上基本都有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一直走着,穿过一条又一条老街小巷,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背后发凉,经历过那一天后,她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着,像是猎手在看着自己的猎物,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间,捕食、啃咬、不留痕迹。

她不自觉加快脚步。

路上行人纷纷,他们的衣服颜色深沉,都是陌生的成年男性,这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

深吸一口,手塞进了口袋之中,反复摩挲着折叠小刀,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自己会暴露在他的眼下。

在脑海里反复演练几次后,她一个转身拐进了一个窄巷,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都十分熟悉,穿过这条巷子,就是繁华的主街道,如果奋力去跑,还是有机会。

此时,她已经分不清身后传来的细碎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唯一能确定的是,有人再靠近自己,但自己没有回头确认的勇气。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她抽出口袋里握着刀的手,迅速转过身,对着身后挥去,上演着刚刚在脑海里排练许多次的动作。

刀尖正对着的是有些错愕的魏凛风。

“怎么是你?”姜然已然没了力气,她立即收回手中的刀,这把刀差点划伤了魏凛风,一切虚惊一场,只不过不明白为什么魏凛风要一直跟着自己。

“看到你一个人放学走,我不放心。”他如实回答,目光却未离开过姜然手中的那把刀,比起刚才差点受伤的自己,更难以接受的是姜然自己封闭的内心。

她不想将他牵扯其中,即便这个世界也许不是真实的,她也不想看到他再次死亡。

“跟你无关。”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他问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沉浸着淡淡的孤单。

姜然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嘴唇:“我不管以前怎么样,但是请你不要跟踪我了。”

很生硬的语气,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送你回家。”

“不要。”

“在凶手落网之前,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家。”

“我不会让这件事再次发生,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魏凛风一步步靠近姜然,强烈的气息侵略着她,一点点将她逼到墙边,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语气低哑微颤:“你的手在抖。”

“我……”

“姜然,你想起来了对吗?”

她想撒谎,极力否认。

“我都说了没——”

“你还要否认吗?”魏凛风极致克制着自己。

高二的某一天,姜然没有来学校,后面才从梅老师和张老师的闲谈中得知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那天,与她擦肩而过,但她的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停留,像拂过陌生人的衣角。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蒙着怯生生的雾气,直到他忍不住唤她名字,却只换来陌生的眼神和客气的回答。

后来他才从宋浩然口中知道,她遗失了整个高中的记忆。

再后来,他很少看见她了,她变得更加文静内向,每次从四班窗前路过时,都能看见她低头做题,偶尔对着书发呆。

那时他还庆幸,她不记得那些痛苦的事,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幸福,只是自己与她的记忆却只能由一个人珍藏。

封闭集训的高压状态让他几乎要忘记时间的流逝。直到他在办公室门口猝不及防地听见她清冷的声音。那一刻,所有刻意压抑的渴望欲望都化作汹涌的潮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当他再次唤她的名字,伤心之余,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变化,她故作陌生的语气、闪烁的眼神以及人在说谎时不自觉的小动作。

他断定,姜然记起了什么。

“不要再一个人面对了好吗?”他的语气很轻很轻,生怕压到了她。

她看着他真实鲜活的面容,一瞬间情绪从刚刚的恐惧中抽丝剥茧般剥离,所有积压着的恐惧、愤怒、悔恨在这一刻交织成唯一的脆弱。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

剔透的泪珠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魏凛风呼吸一滞,他看到了姜然泪水一滴滴落下,每一滴泪都像是滴落在他的心头,疯狂灼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