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然穿着一件灰色的休闲卫衣配着水洗蓝色的牛仔裤,肩上斜挎着白色的帆布包,头发蓬松披在肩头,整个人慵懒松弛站在公园门口等待和祝真真汇合。
祝真真下了公交车小跑过来,额头上沾着几根流汗的发丝,眼神明亮雀跃,有些期待,她几乎从未有过周末和同学一起出去玩的体验,此刻的心情愉悦。
两人汇合后先去了城市农场,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这里喂小动物,里面的动物种类虽不如动物园里的种类多,但是胜在能进去跟动物近距离互动。
“学姐,你看,那是什么动物?”祝真真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紧紧盯着眼前半人高的白色长脖子卷毛四不像的动物。
姜然定睛一看,这不是“草泥马”吗?
“草……这是一个比较爱吃草的动物,应该叫……羊驼!”姜然差点脱口而出,这个年代,这个动物刚刚开始流行,不久后这个动物就会席卷国内各个商场。
“好可爱!摸起来应该软绵绵的!”
两人从入口处买了一包可以喂羊驼的草饲料,拿在手里可以和羊驼互动。
“这个动物要小心一点喂它,它会朝人吐口水。”姜然温馨提示道。
两人小心翼翼侧着身子去喂眼前的萌物羊驼,沉浸在愉悦的喂食之中。
而在她们不远处。
魏凛风穿着便装,跟姜然身上相似颜色的灰色卫衣,一条深色的牛仔阔腿裤,听说这里开了一个公园,离他家很近,他和李家旻过来踩个点看看有没有篮球场之类,没想到遇到了姜然,只是一个侧脸,他就认出来了。
手上拿着的草饲料顿了一下。
“欸?那不是姜然吗?她身边怎么有个不认识的男生?”李家旻正疑惑,说完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魏凛风,回头尴尬地嘿嘿笑了两下。
男生吗?魏凛风眉头微挑。
“要不要去打招呼?”
“不用了。”
李家旻就算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他的别扭,一看这位“高岭之花”“天之骄子”吃瘪,他兴奋至极,不停在他耳边调侃。
“怎么不去打招呼,平常不是姜然姜然叫得很亲切嘛~”李家旻坏笑道,脸庞一点点凑近魏凛风。
魏凛风一巴掌把他凑过来的脸盘子推开。
“你还想不想要英语作业答案了?”
“哎呀,班长消消气消消气,你看那男生个子矮矮的,不如班长高大威猛帅气……”
“这招没用。”
他正要拍马屁,姜然身边的短发小子露出了清秀柔和的侧脸,那稚嫩的模样明明是个英气的女孩子,笑起来时脸颊还带着一个小梨涡。
“原来是个女孩子……”李家旻喃喃道。
一中没有强制要求女孩子留短发,所以这样的短发的女生在学校里异常少见,乍见之时,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上去打个招呼吧。”他再次提议。
见魏凛风点头同意,他才在心里吐槽,刚刚可是说什么也不去打招呼,这川剧变脸没少偷摸学。
这边,姜然和祝真真正专注地喂着羊驼,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映出一片温馨的画面。姜然从斜挎包里掏出相机,笑着对祝真真说道:“真真,再靠近羊驼一点,这样拍出来更好看!”
祝真真闻言,微微歪过头,蓬松的短发随风轻扬,双眸如星辰般明亮,嘴角扬起一抹充满生命力的笑容,
这将是一张完美的照片,姜然按下快门键。
“咔嚓——”
她抬头,
看见眼前本来姿态轻松的羊驼耳朵忽然后压,身上的肌肉似乎也在紧绷着,忽然心里警铃作响,她赶紧将祝真真推到一边。
只见羊驼上唇卷起,发出一声低吼,一柱透明的液体以最完美的曲线从空中划过。
好在两人及时躲开,避免了一场悲剧。
“还好还好……”
正庆幸着,姜然的目光中忽然多了个人影。
李家旻的手悬停在半空中,动作凝固,脸色尴尬,胸前的衣服上有着透明的液体。
刚刚的他本想着拍拍姜然肩膀跟她打招呼,谁知她一个闪躲,羊驼吐了他一身的口水。
“好巧啊,四班的语文课代表……”他皮笑肉不笑,一副命很苦的样子。
“李家旻?”姜然略有惊讶,随后很快注意到他身后的魏凛风。
他穿的和她类似的灰色卫衣和深色牛仔裤,乍一看很像情侣装,想到这,她的耳根竟有些发烫。
秋风的凉爽带不走她的燥热,他总是出现在她预料不到的地方。
“旁边这位不给我们介绍认识一下吗?”李家旻先是向姜然打招呼,随后目光落在站在姜然身边的那个短发女孩。
她的五官称不上精致,却意外的大气,俊俏的眉眼配上利落的短发,给人一中坚韧不拔的气质。
祝真真本不想理会,但是想了想是姜然的朋友,便点了点头以示友好。
“这是高一的学妹,叫祝真真,也是我的朋友……真真,他们是高二一班的同学,这个叫李家旻,这位是……魏凛风。”
姜然微笑介绍,她自然希望祝真真能够通过交朋友,变得更加乐观开朗。
“真真你好。”他脸上笑嘻嘻的,没个一班学霸的正经模样。
“你好……我这里有纸巾,你擦一下吧……”她从包里掏出手帕纸递给他,皱着眉头看着羊驼在他胸前留下的口水,眼神之间难掩嫌弃。
“谢谢,你人真好。”
唯有魏凛风有些沉默,他对祝真真有印象,那日新生入学时,姜然丢下他跑去要帮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短发的女生,他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女生换了发型。
“咳咳,正好四个人,我们一会儿可以去包船游船。”李家旻提议。
姜然和祝真真商量片刻后随即答应。
公园内的人工湖很大,连着立江的一条支流,不少秋游的市民排着队等待游船。
一艘船一小时游玩的费用是六十元,可以容纳四人。
很快轮到了他们四人,一个黄色的小鸭子游船,前后各两个座位,需要前面两个人控制游船的方向,后面两个人蹬轮子提供动力。
姜然扶了祝真真一把,打算两人坐在前面掌管大局,祝真真平稳坐上船,姜然正要紧随其后,李家旻大步一跃抢先一步坐在了祝真真的身边。
祝真真微微震惊:“我要跟姜然姐坐在一起。”
李家旻转头狂眨眼睛,示意她有点眼力劲。
“后面坐两个男生太挤了。”
她看着他抽搐的眼角,好心提醒他:“请问你的眼角是抽筋了吗?”
李家旻差点晕倒在游船里,好在此时身后的工作人员催促他们赶紧上船,魏凛风才和姜然坐在了一起。
他那点心思,姜然一眼就识破了,只不过现在她没那么多心思,如果没能抓到那个凶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现实世界。
她始终睡不了一个安稳的觉。
游船上,她心思沉重,望着眼前湖面上荡起的一圈圈涟漪,一层包裹着一层,力量虽微不足道,但仍拼劲全力阻拦着游船从它们身上划过——
走神之际,她全然没注意到斜前方有一艘失控的游船朝她这边驶来。
那艘船上的游客划桨的人技术不太好,两人配合毫无默契,身后的游客又往死里蹬着脚踏板,完全不注意前面的情况。
“啊喂,你们要撞上我们了!”李家旻拼命划着他那边的船桨,然而,他没想到祝真真划得比他还要猛,本来是直线行驶的船只偏离了原有的轨迹,船头朝着另个方向转弯。
几人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船只朝着姜然那侧直直撞去。
千钧一发之际,姜然猛闭双眼,只觉得船体剧烈的震动一下,她没有坐稳,往身侧倒下。
一双温暖宽大的双手稳稳接住了她的肩膀,姜然睁开双眼,双眸正好与魏凛风清冷的双眸对视。
魏凛风脸上泛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红光,只觉得自己耳根略烫。
姜然立即坐起来,清咳了两声。
“谢谢你。”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想他道谢了,如今两人相处起来总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不自然。
“不客气。”他淡淡的回答道,脸朝着另一侧望去,试图遮掩他心里的小小波涛。
“姜然姐,你没受伤吧?你们怎么开船的?要撞上还不知道拐弯?”祝真真立即回头关心她,还不忘顺带教育一下与她们相撞的游客。
船只上的游客连忙道歉。
“姑娘,你没事吧?”
姜然摆摆手,刚才还好有魏凛风接住了她,否则她的脑袋很有可能会撞在船上。
“我没事……”
“祝真真学妹。”李家旻笑着叫住她,一本正经说道。
“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祝真真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
他冷笑两声,刚想解释,一回头就跟魏凛风“别有深意”的眼神对视,他立马把嘴巴乖乖闭上,一个劲儿的划着自己的船桨。
前座的李家旻一直在跟祝真真搭话,姜然插不进话,又不想跟他这么尴尬地坐着,便开口因为义卖的是向他再次道谢。
“上次的笔记,多谢了。”
“小事……”
“姜然,不是我说,这绝对不是小事,你不知道事后有多少人拿着笔记问他是不是真的,他还要解……”
“可以闭嘴了——”魏凛风无情打断他。
李家旻有些失落地转过身,继续划桨。
不过即使他没说完,姜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会给你带来麻烦。”
“没什么,只是有件事我有一些在意……”
“嗯?”
她循着话音缓缓抬眸,望向他。
湖面波光粼粼,映着他侧脸的轮廓泛着像胶片的柔光
“你给我的语文笔记里,有几片作文摘抄,都是关于经验与勇气,我记忆中学校没有出过类似题材的作文题目……”
姜然有些汗流浃背了,学校当然没有出过这个语文题目,因为这是他们当年的语文高考作文!
对于高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记得的只有当年的语文题目,她本想着在语文笔记本上多写一些关于高考语文题目的摘抄,这样就算她回到现实世界,这个世界的姜然也能提前接触到题目,说不定还能多考几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这个语文作文题目会考……”
姜然成功说服了自己。
“是……吗?”
他只是觉得这个题目他好像曾经在哪里做过,却又想不起来,所以特意向她求证,得知是她的梦,虽然感觉有些奇怪,却又没继续深究。
“不过我的梦向来很准,你可以也背背相关的素材。”姜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泄露了天机,心里默念两声罪过。
“梦里还有别的题目吗?”
“这个……应该没有。”
有也记不得了。
“应该?”
“嗯!就是应该。”姜然无心欣赏湖边美景,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不停蹬着轮子的双脚来回交替着。
她总不能告诉他,在那个无比真实的梦中,他因车祸去世。
“今天天气真好——”魏凛风仰着头,将手掌放在额头遮挡着阳光。
他忽然觉得,这么偶尔放下书本出来走走似乎也不错。
“魏凛风!”
“嗯?”
“我的梦一般很准的哦,你最好记住这个题目,不止是现在,我指的是高考前都不要忘记!”
“这算是什么约定吗?”他侧过头,笑得清爽,干净明亮,透着少年独有的朝气。
“如果你想,这就是约定。”——
游船结束,魏凛风和李家旻俩人继续去看篮球场场地,姜然和他们简单告别。
她和祝真真走在公
园的林荫路上,这里已有秋天的初迹,路边上的树叶已变得有些焦黄,两人正开心地商量着下一个目的地。
此时,祝真真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不远处,迎面走来一对中年男女,女人身材苗条,穿着黑色鸡心领毛衣,配着牛仔九分铅笔裤,脖子上搭配着一条豹纹丝巾,面容化着略微浓艳的妆容,挽着男人的胳膊,正开心地笑着。
而男人比她矮个十来公分,头发稀疏,穿着正装,看着人也老实敦厚。
姜然见她站着不动,关心问道:“真真,怎么了?”
顺着祝真真的目光,她注意到了对面走来的这对中年男女。
女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两人的目光,神色先是微微惊讶,随后有些慌张,想装作不认识从祝真真面前经过。
“怎么了?亲爱的?”男人察觉到了女伴的不适。
“没什么,赶紧走吧。”她拉着男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坏了自己的好事。
“真真……”
姜然皱眉,从女人和祝真真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察觉到了端倪。
那对男女已经走远。
晃过神来时,她内心的疼痛要比眼泪先一步流出来,抬起袖口,擦干眼泪。
“没事,我们走吧……”
姜然望着她单薄的背影,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提起这个话题,对她而言,也许沉默会更好一些。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到岔路口要分别时,姜然还是放心不下,正要开口询问,,祝真真率先开口。
“刚才那个女人,是我的妈妈……”她的眼神忧郁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那您们……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
“那个男人,我没见过,应该是她的男友……可是她为什么可以在别人面前笑得那么开心……”
她的情绪有些崩溃,一直以为自己的忍让可以换来母亲的真心,即便何兰打骂她,她心底里认为荷兰仍旧是她一个人的母亲,谁也抢不走。
直到看到她笑脸对着那个陌生的男人时,她的世界倾塌成灰土,那一刻她不再只是她的母亲了。
她能用最甜蜜的笑容去面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
或者说,正是血缘的枷锁才让她冷漠。
“真真……”姜然神色忧虑,很想开口安慰她。
她能猜测到祝真真所遭遇的痛苦,所以才知道,一切的安慰都有些苍白无力。
“如果你愿意,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姜然姐,我没事,反正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她干笑几声,嗓音微哑。
“不是这样的!也许我没有资格去告诉你该怎么去生活,但是我不希望你被困在牢笼之中。”
尤其是,她下定决心离开那个支离破碎的家的那一刻,她享受了片刻的自由,但随之而来的是死亡。
她站在两个地狱之间,无论朝着什么方向走,都不会幸福。
“你根本不懂。”
姜然没有反驳,她立即从斜跨包里掏出笔和纸,再轻轻拉起她的手,将纸条塞进她的手中。
“这是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如果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最重要的是如果你要离家出走,务必先告诉我,我去接你,一定!”
祝真真神情微微一怔,面前的女生猜透了她的心思,她在每个深夜里都挣扎过,想着自己离家出走,母亲会发疯愧疚地去找她,再愧疚地向她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对待她。
只是害怕,也许她离开这个家,何兰可能根本不在乎。
甚至会开瓶酒庆祝。
泪水如决堤的潮水般从她的双颊无声滑落,这一次,她终于鼓起勇气,将深埋心底的秘密倾诉给了一个人。
*
寂静的客厅内,何兰随便热了两道剩菜摆在餐桌前。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提起白天的事。
祝真真洗干净手,开始吃完饭,吃着吃着,她放下了碗筷,认真凝视着眼前的何兰。
何兰一手发着短信,一手夹着烟。
“妈,我有事要跟你说。”
何兰抬了抬眼皮子,没放在心上:“嗯?”
“如果你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话,我可以回乡下跟外婆过。”
她静静地说道,面上风平浪静,如果母亲认为她是累赘,那她不如早日远离她的视线,回到乡下和外婆相依为命。
她不再奢望从母亲那里获得爱。
何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我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现在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对于这个家而言,我可有可无,如果你觉得那个叔叔能给你带来幸福的话,你可以当没有过我这个女儿。”
怒火不知又从何而来,忽然抬手向给她一巴掌,但这一次祝真真没有退缩,双目与她对视,眼神中没有往日的畏惧,唯有坚定。
何兰放下手,似乎在她坚毅的目光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随便你。”她做回座位上,继续抽烟,夹着烟蒂的手指略有些颤抖。
“我明天联系外婆,以后你住校吧。”
她一如既往的冷漠。
而祝真真原以为自己会很伤心,但在这么一刻,她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远离她的母亲,似乎她能忘记身体带给她的疼痛。
第48章
*
秋意渐冷,姜然上下学已经换上了厚外套,泉乐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但论最舒适的季节,唯有秋季。
她上学经过的路上,落叶缤纷,出门早时地上的落叶还没有被环卫工人打扫,她会故意骑在落叶上,听着落叶脆掉的声音。
迎面来的秋风清爽还未刺骨,这是她上学时最惬意的时刻。
走进校园,姜然作为走读生要跟门口的学生会成员出示走读证。
一切都和往日一样,习惯了两点一线的生活,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卡着早自习的点走进教室。
文科班的早自习永远充斥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读书声。
姜然刚被秋风吹醒的脑子在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开始变得沉重。
她走到座位,放下书包,掏出政治课本准备今天早上背诵政治。
没过几分钟同桌杨雪才姗姗来迟,最近的她面色红光,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都在低头玩手机,无时无刻不挂着扣扣号。
她换掉了老旧的按键手机,换上了一部崭新的触屏智能手机。那时,班里还没几个人用上智能手机,大家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当杨雪拿着她那部挂着粉色串珠手机链的触屏手机在教室里闲逛时,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会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部手机是我男朋友送的,他对我真的很好。”
这已经是杨雪这周第三次提起她那位送手机的男友了。每当她这么说,周围的同学总会感叹她遇到了一个好男孩,唯独她的同桌姜然从未流露出羡慕之情。
事实上,姜然内心并非毫无波澜。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智能手机了,双手早就发痒了,只是杨雪手中的那款并非她想要的智能手机。
“嗯,真好。”她回答得平淡,本来还想劝说几句不要早恋来着,但转念一想,学校都管不了她,自己几句话也只会惹她厌烦。
“你是不是嫉妒我?”
姜然深吸一口气,眼睛盯着政治书上绕口的知识要点,语气坚定:“绝对没有。”
杨雪还是不甘心,比起别人的羡慕,她更想得到姜然的羡慕。
“听说……魏凛风的学生会会长的职位被辞掉了。”
不出她所料,姜然的双眸果然颤了一下。
她神色疑惑,按照事情的走向,在没有任何人干扰的情况下,整个高二,魏凛风都会是学生会会长,而现在还不到一个学期,他的职位被辞,其中的变数,她有些在意。
“什么情况?”
杨雪这下心里才骄傲地哼了一声。
“我认识学生会的人,他们也是听说,应该是
有人举报他,学校才把他换掉了。”
“举报?”
在姜然心里,魏凛风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学生了,学习优异、人缘不错、能力更是没话说,她想了想,实在没有什么可举报的理由。
“没错,就是举报,姜然,你猜猜是为什么被举报了?”
“为什么?”
杨雪卖起了关子,这个消息也是她好不容易从别人嘴里得知的。
“这事估计没几人知道……据说魏凛风违反了校纪,有人举报他早恋!”
姜然皱眉,这算是什么离谱的理由。
“他?跟谁?”
杨雪不怀好意笑了笑,盯着姜然说:“虽然那人没说,但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魏凛风和你的交集最多!说不定就是举报的你和魏凛风,还有也可能是二班的那个舞蹈生楚露,据说她经常找魏凛风借笔记来着……不过我更相信是和你。”
“可是我们两个没有过分的接触啊……”她努力回想,除了那次春游自己的受伤,
“有些事情不需要落实,当所有人都意见一致时,就算你没有做这件事,这件事也是你做的。”杨雪摆出一副讲大道理的样子。
姜然沉思,无论怎样,她还是和魏凛风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大人对这个年龄的男女关系总是极度敏感着,一点风吹草动都将无限放大。
“只是不是学生会会长了,居然没给他处分……”
“可能没什么证据吧。”
以他的成绩及在老师心中的地位,被撤职已经算很严重的处罚了,此时她想起了之前平安夜的谣言,心里隐隐不安,像是有人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再添油加醋,将事情无限放大。
她摇摇头,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抛之脑后,看着政治书上圈圈划划的知识点,有些偏头痛。
杨雪趁着班主任还没来坐班,继续给前后桌的同学炫耀了一下她的新手机。
“杨雪,你这个手机什么牌子的呀?”后桌男生拿着她的手机左看右看。
“小辣椒的,虽然不是什么好牌子啦——但是功能还是挺齐全的。”杨雪扬起下巴,看似谦虚,实则炫耀。
“欸——确实诶,感觉没有宋浩然那款水果四手机好……”男生摇摇头,开始羡慕宋浩然的水果四型号的手机。
此时水果四手机在国内横空出世,谁要是有一台水果四,基本上在学校可以横着走。
宋浩然就那其中一位,他家境好,父母放养,只管给他钱,自然养成了挥金如土的性子,什么流行就买什么。
“水果四?”杨雪从男生手中抽出手机,没有得到肯定的追捧,她心情颇为不悦。
“你不知道吧?现在最流行的手机就是水果四了……”男生开始滔滔不绝吹嘘水果四有多么多么好。
“切,有什么好的。”她傲然回头,不再理会男生,但转过身却低着头偷偷在浏览器上搜索有关苹果四的新闻,铺天盖地的新闻映入眼帘。
再次看着自己的小辣椒手机,她越看越不对劲,越看越不喜欢。
*
最后一节晚自习课,教室里的同学都开始收拾好课本,蠢蠢欲动准备随时冲出教室,但除了一班,——他们是学校冲头部大学的希望,一刻不能松懈,在每天的高压环境下时刻紧绷着神经。
放学的铃声响起后的十几秒,才有人开始收拾课本准备离开教室,教室里一片死寂,大家总在忙碌自己的事情,有时忙碌一天只为弄清一道物理大题,到了放学的点,对教室甚至有些恋恋不舍。
魏凛风在座位上专注地看题,等班上的同学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值日生时,他才合上习题,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几乎每天都是如此,倒不是因为他热爱学习,只是作为班长,他习惯了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习惯了从后面看着同学的背影。
李家旻跟他并不顺路,所以他上下学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
楼道里清冷,教室的灯一间间熄灭,路过高二四班时,他特意从窗户外往教室里看了一眼,里面三三两两的值日生在做值日。
“咳咳……”突来的冷风让他的嗓子有些发痒。
走出教学楼,他来到学校停自行车的地方,寻找自己的自行车。
“魏凛风。”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他转过头,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生的身影。
方启背对着路灯,面部无光,看不清神色,身形轮廓透着橘黄的灯光。
“方启?你没回宿舍吗?”
魏凛风略微惊讶,印象中方启是住校生,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宿舍楼里争分夺秒地洗漱。
只见他摇摇头,目光落在停车棚里寥寥几辆自行车,手上拿着钥匙解释道:“我上个月就申请走读了。”
“哦。”
他解开自行车轮胎上的锁,自己确实没在意他走读这件事。
一阵带着秋天凉意的冷风吹过,他想着明天该添衣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我听说你不是学生会会长了……不要灰心,你这么优秀,就算不是学生会会长也没什么。”方启安慰道。
“我确实心情不太好,但却改变不了什么,有人举报我恋爱,是不是听着有些可笑。”魏凛风装作黯然伤神。
“怎么会这样?无凭无据的举报,这不是欺负人么……”方启为他打抱不平。
“所以,你愿意为我作证吗?跟我一起去主任那里说,替我证明。”
他闻言犹豫了几秒,语气有些为难:“抱歉,班长,我的作证怕是没什么说服力,毕竟年级里流言四起……都说你……”
“都说什么?”
“都说你在跟四班的语文课代表姜然恋爱……”
魏凛风的眸子闪烁一下,自己只是三言俩语,他就掉入“陷阱”。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语气骤然冰冷,让方启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举报的是我和姜然恋爱?这件事我已经拜托过老师不告诉任何人。”
他尬笑俩声,虚心的语气已经出卖了他,但他仍牵强地解释道:“班长,你不会怀疑举报你的人是我吧?大家都看在眼里,才都能猜到,你和四班的姜然走的就是很近啊——”
魏凛风凝视着他,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从平安夜姜然给他送礼物的那个谣言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这次的举报让他终于明白了不对劲的根源。
“是吗?我倒是希望有些谣言是真的——其实老师并没有不让我当会长,只是我自己以学业为重为由自己辞掉的。”
他握住自行车车把,不下看向方启,准备早点回家。
他没注意到方启已经握紧了拳头。
方启不相信,不相信学校会对他谈恋爱这件事无动于衷,要知道一中可是对早恋零容忍,一旦早恋被发现三次,只要被劝退的。
“骗人的吧?”
“骗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你觉得就算我违反了校纪,学校会拿我怎样吗?”
只要不影响成绩、不招摇、不明目张胆,学校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还是一中与其他学校争夺市状元的头牌,比起他早恋违反校纪,学校更担心的是他的心态受损,所以当年级主任找他时也只是笑着说这件事,从他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没说什么了。
而他趁着这个机会以腾出更多时间学习为由,辞掉了会长一职,所以老师对外宣称也只是他主动辞职,但不知为何传着传着最后变成了他因早恋违反校纪被卸任会长一职,始作俑
者的心思越来越明显。
那个人想拖他入“泥潭”。
“呵呵……这就是好学生的特权吗?”方启冷冷地干笑两声,自己对他的嘲讽顷刻间都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不,这是现实。”
他如实回答。
“还有,你可以造我的谣,但要是再牵扯到其他人,我不会视而不见。”
这个“其他人”指向尤为明显。
方启咬牙,他的成绩并不比魏凛风差很多,但是似乎所有的老师更喜欢魏凛风,他长得好看,学习优异,又是尽职尽责的班长,班上所有的人似乎都喜欢他。
可是,明明原来他在初中时也是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但到高中时他所有的光辉都被一人夺去,无论是考试还是在选班干部时,他永远都是魏凛风的陪衬,有时甚至查无此人。
方启越想越不甘心,自己的举报对于他而言不痛不痒,眼见魏凛风没把他当回事,他更是恼火。
清冷的月光消不灭他肆意生长的怒火。
趁着魏凛风背对着他,他高高举起拳头,准备随时挥去。
第49章
方启的拳头裹挟着风声,狠狠砸在魏凛风的肩膀上。
“砰!”
一声闷响在黑夜里炸开。魏凛风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得踉跄后退,差点跟着自行车一起摔在地上。他缓缓直起身子,右肩传来钻心的疼痛,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方启的怒火在触及这个眼神的瞬间凝固了。他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拳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打都打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他妈整天摆着这副高高在上的臭脸!”方启的声音开始发颤,却还是硬撑着吼道:”装什么清高!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
魏凛风用左手按住剧痛的右肩,嘴角扯着一个冰冷的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慢慢直起腰,声音轻得像刀锋划过冰面,“你只是单纯地嫉妒我呢。”
最后几个字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空气瞬间凝固。方启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拳头攥得指节发青。
方启二话不说又是一拳挥了上去,但这次的正面攻击却没能得逞,他的拳头被魏凛风用左手掌心接住了。
接下来是他的反击时刻。
他的左手扼住对方的右手手腕,而右手给他的肚子上来了结实的一拳,这一拳力度刚刚好,让他闷哼一声。
“不装了是吗……这次学校还能偏袒你吗?”方启单手捂着肚子,额头青筋暴起,说完往魏凛风身前冲了过去,随意挥舞着拳头。
一时间两人打得有些难舍难分。
此时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在旁边观望着两人,纠结着要不要叫保安或者老师。
刚做完值日的姜然正和唐果结伴朝着学校的自行车棚走去,放眼望去要找自己的爱车,这个点的自行车棚应该学生稀疏,但不远处似乎聚集了七八个学生。
“那边怎么了?”唐果叼着一根棒棒糖,嘴里咕哝着。
“……”姜然扫了一眼,看到夜色中,路灯下,一高一矮的两个男生交错的身影,紧接着那个模糊的高个身影将略矮的男生打倒在地,撞倒了几辆自行车。
“应该是打架,我们远离就好。”
“打架?”唐果听到这个带有矛盾和激情的词,立马睁大眼睛,提议道:“咱们要不要凑个热闹?”
姜然沉思片刻:“可以,不过要保持距离。”
唐果随即拉着她走了过去,往前走了几步,那两个模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也越来越熟悉,手心冒着冷汗。
不可能吧?那人不可能是魏凛风吧?
抱着这样的疑惑她加快脚步,很快看清了两人。
是魏凛风和方启。
此时方启被打倒在地,两人的脸上均有血迹。
“然然……”唐果皱眉去看姜然的神色,不出所料,姜然神情有些慌张。
正当方启从地上起身要还手之时,她大步向前挡在两人中间。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她背对着魏凛风,看向方启。
“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
方启看到横插进来劝架的姜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在他眼中,两人沆瀣一气来对付自己。
“好一个伉俪情深……”
这一刻全世界都是他的假想敌。
旁边的唐果知道事情不能闹大,她在旁边疏散着人群。
“没什么好看的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啊……”
而另一边正焦灼着。
“姜然,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不想你被牵扯其中,咳咳……”魏凛风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他现在发型凌乱,战损感十足。
姜然微微侧头。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再闹下去,把老师引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呵呵,魏凛风,你就这么点出息?让一个女生护着你吗?别搞笑了……刚刚不还是口出狂言,老师拿你没办法吗?怎么现在——”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骤然打断了他的话。姜然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火辣辣地发烫。停车棚里瞬间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方启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捂着脸。
魏凛风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了一下:“姜然你”
姜然收回微微发抖的手,眼神却异常平静。她轻轻甩了甩发麻的掌心,声音比方才更冷。
“现在我也参与其中,你要是想找老师理论,我们现在就去!”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她明白魏凛风绝对不是那种会先动手打人的人。
方启咬牙。
“你以为事情就那么容易解决吗?大不了我们就一起受处分!”
三人僵持不下之际,保安拎着个大手电听到动静在不远处扯着嗓子询问他们。
“你们几个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唐果有些慌张,赶紧打圆场。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马上就回家!”
“快点!别让我问你们是哪个班的。”保安大爷也算通情达理,催促几句又去别的地方转悠了。
片刻后方启冷静了下来,他冷静思考着,自己先动的手,就算闹到老师那里他也不占理,也许这样的冷处理就是最好结局。
“哼——”他冷眼瞪了魏凛风一下,随后转身去找自己的自行车离去。
姜然松了口气,还好事情没闹大,她转身看向他。
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发型微微凌乱,嘴角淤青,眼神有些淡漠。
“你……没事吧?”她离他很近,看着他需要扬起脑袋。
魏凛风低头看着眼前的她,额头因为刚刚的焦急冒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
“没事。”
“这个人怎么回事?我记得之前他跟魏凛风关系还不错的啊——”唐果挠挠脑袋有些不理解,怎么说打起来就打起来了呢。
“……”姜然有些沉默,她再次抬眸望向魏凛风,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也没必要问。
“去药店处理下伤口吧。”
“嗯。”
两人推着车子来到学校附近的药店,姜然买了碘伏、创可贴和医用棉签。
魏凛风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他伤得最严重的是嘴角牙齿磕破地方,其他地方都是内伤,和小擦伤。
姜然走出药店,见他背影孤单,索性跟他一起坐在台阶上。
“我给你处理下伤口吧。”
魏凛风侧过头,凝视着她。
“没事我自己来。”
姜然不再推脱,将碘伏开好后递给他。
当沾满碘伏的棉签接触伤口时,她明显感受到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
他嗓音低哑,带着一丝疲惫和试探:“你不问我为什么和他打架吗?”
姜然轻轻摇头,目光平静。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她的声音很轻,对于理由,她并不在意,知道他正直善良,不会随意动手。
“姜然。”他忽然唤她的名字,语气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嗯?”
“我好像有点看不透
你。“他低声说道,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捕捉什么。
“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有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很近,可有时候,又觉得你离我很远……”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些许无奈,“好像……你的目光永远不会为我停留。”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像一层薄雾,既朦胧又真实。
姜然顿了顿,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居然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
“哈哈,怎么突然抽象起来了?我不是一直在这吗?”
“是吗?”他单手撑在台阶上,身体微微前倾,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朝她靠近。
姜然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加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嗯……有只虫子。”他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发丝,像是无意间触碰,又像是刻意停留,随后轻轻一弹。
她睁开眼,脸颊微微发烫,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她迅速站起身,语气有些慌乱:“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快步推车离开。
魏凛风嘴角带着笑意,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掌,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但他偏偏想要握住一些东西。
*
最近是泉乐市秋雨比较集中的日子,姜然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书包里随时准备着伞,只要预报显示有雨的日子,她都会刻意制造偶遇和祝真真见面。
“各位观众,大家好。今天是2012年10月22日。根据泉乐市气象部门的最新数据,本周,我市将迎来一次明显的降雨过程,预计降雨量将达到中到大雨级别,局部地区可能伴有短时强降水。请大家外出时携带雨具,注意交通安全……”
“这几天好像都有雨呢……孩子他爸要不这周你去接然然放学?”姜妈考虑周到,下雨上下学不怎么方便。
“行,然然,这周放学你在校门口等爸爸接你。”姜爸很快应了下来,自家女儿上了高中给他们省了不少心,乖巧懂事,从未惹过麻烦。
姜然看着天气预报入了神,她不能让姜爸接她,这样的话她就送不了祝真真回家了。
“没事的爸妈,我自己上下学就行,一般下雨学校会提前一节晚自习放学,再说了还有唐果陪着我。”
姜爸姜妈欣慰对视一眼。
“那你把手机带着,需要接的话给爸妈打个电话。”
“嗯!”
—
教室窗外,气压极低,乌云密布,秋季的原因,下午四五点时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
“听说今天有暴雨,要是不用上课就好了!”杨雪心情低落,最近因为手机的事情跟男友吵了一架。
她的男友是市里一所大学的大学生,比她大上三岁,两人网络结识,平日只有周六日能见上面。
最近跟男友闹着要把新手机换成水果四,但男友以价格昂贵为由拒绝了她,现在俩人正在冷战,窗外密布的乌云就如同她的心情一般。
“也许吧。”姜然望着窗外,如果要提前放学的话,她不知道能不能偶遇到祝真真,两人各怀心事。
此时,张定水从教室外走来,喧闹的班级一秒变得安静。
“咳咳——同学们,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刚刚年级组开了个短会,这节课上完——”他说到这里时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台下学生期待的表情。
“这节课上完放学,该回宿舍的回宿舍,回家的回家……”他话音未落,班里欢呼声一片。
没有什么比突然得知不用上晚自习更开心的了,住校生可以在宿舍里和室友聊天,走读生可以早点回家休息。
“咳咳——大家先安静下来,虽然不用上晚自习,但是作业还是要写的……”张定水补充道。
紧接着台下学生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唉——”
张定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不是个扫兴的老师:“虽然其他科老师决定不了,但是今天语文老师就不留作业了!”
“还是班主任好。”台下学生再次欢呼。
青春的感觉就是一群人一起开心,一群人一起难过,大家的心都被同一件事牵动着。
也许曾经是互不相识的人,也许以后也会形同陌路,但此刻大家的心情却共鸣着。
下课,姜然帮着张定水将收上来的练习册搬进办公室。
“好了,辛苦你了。”张定水微笑着看向她。
“好的老师。”
姜然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她得赶紧去制造和祝真真的“偶遇”。
“对了,我通知了所有家长今天学生们早放学,你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家吧,不要在外面逗留。”
“好的。”
姜然离开办公室,小跑到教室拿上背上书包,朝着校门口走去。
她在祝真真回家的必经之路站了一会儿,没一会,很快捕捉到了祝真真的身影,一阵小跑过去打招呼。
“真真,你们也早放学了?”
祝真真诧异回头,眼神又惊又喜。
“姜然姐!”
她推着自行车,嘴角带着笑容。
“走吧!好巧,我们一起回家吧!”
“来,坐上我的副驾!”她拍了拍车子后面的车座子,示意她坐上去。
“可是我有点沉……”
“没事,我有的是力气。”
唐果她都能载得动,更何况是身材纤瘦的她。
祝真真不再推辞,侧坐上自行车的后座。
头顶,乌云压得极低,好似要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知从何处吹来的秋风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
似乎,不速之客即将来临。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姜然静静地聆听。
“我已经跟学校说好了,下周就可以住校了,正好我同桌她们宿舍还有一个空床位!”祝真真对集体生活充满期待,至少不用回家面对母亲那张阴冷的脸。
“恭喜!住校的东西一定要准备好,要是想借走读证,欢迎随时来找我。”姜然真心替她住校的事情开心。
高中三年之后,祝真真将成年,便拥有了主宰自己生活的权力,不论是读大学还是工作都不用跟母亲朝夕相处,更重要的是,住校会帮她杜绝了一大半遇害的概率。
祝真真望着阴沉灰蒙蒙的天边,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
“似乎每次遇到姜然姐好像都是下雨天呢。”
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她总会在阴天开始期待。
期待两人一起走过放学这条艰难的路。
“哈哈……这么想确实是呢,看来雨天是我们的专属天气。”
其实一切的相遇都是她的精心设计。
很快,姜然敢在下雨之前将祝真真送到了小区门口。
“拜拜——”
“再见,姜然姐,路上注意安全。”祝真真开心地挥挥手,目送她骑车离开,随后步伐轻盈走向单元楼。
推开家门,她不再胆怯。
这个点何兰还未下班回家,客厅黑漆漆的,正要关门时,她留意到楼梯间窗户外雨滴点点落下,紧接着越来越密集,雨水打到玻璃上的撞击声格外响亮。
“……”
下雨了,她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起不知道姜然有没有带伞,思索片刻后她从家里拿了两把伞想试着追过去。
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之前姜然给她的家庭住址,这个纸条她还未细看过,她单手拿着纸条。
那一刻她皱起眉头,这个地方和小区的名称,她十分确定,不是在她家附近,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她不明白,为什么姜然会用顺路之名经常送她回家……
雨幕中,祝真真撑着一把蓝色格纹伞奔跑着,她要追上姜然问个明白。
——
雨来得猝不及防,姜然只得一手撑伞,一手扶着车把,勉强维持平衡。冰凉的雨滴打在她的脸上,风将伞面吹得鼓胀,仿佛随时要挣脱她的掌控。车轮在湿滑的路面上左右摇摆,她索性下了车,推着车子缓缓前行。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泥水。姜然来不及躲避,校服裤瞬
间被泥水浸透。她低头看着脏污的裤腿,心情顿时沉入谷底。雨天换洗衣物本就难干,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她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心头却莫名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雨声在耳边轰鸣,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场大雨吞噬,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雨势愈发猛烈,即便撑着伞,姜然全身早已湿透,寒意从皮肤渗入骨髓。她再次停下脚步,心头那股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仿佛有什么不祥之事正在逼近。
她随即将车子停放在路边,朝着祝真真家的小区方向撑着伞一路跑过去。
这附近的小区都有些年岁,路面早已被岁月蹉跎得凹凸不平,排水系统也不好,很快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她已经很小心翼翼,但还是一个不小心踩了进去,脚崴了一下摔倒在地。
“嘶——”
手掌上混合着雨水和泥土擦破了皮,雨伞也被摔到不远处。
她吃痛地站起身,去捡雨伞时,看到不远处散落着一把蓝色格纹雨伞,雨伞孤零零落在地上,像是等待主人一般,在那里无声地抗议。
这伞……
她觉得有些眼熟,想了想,大雨时分,没有人会将伞扔到路边吧。
越想越不妙,她握紧口袋里的手机,拿着伞继续往前走去,准备有什么情况立即打电话报警。
道路的一侧是老小区,路的两边繁茂的树,将一侧的居民楼遮挡得严严实实,另一侧是废弃的泉乐市老牌印刷厂,因产业转移,这个地方暂时荒废,后面几年会被改成一个集文化、旅游为一体的创业文化园区。
但此时只是一个荒废的工厂,只有附近的居民停车位不够时才会去那里停车。
她看着雨伞落下的方向,侧眼看了一下右边的路,这条路左右两边都是工厂的围墙,路很窄,机动车无法通过。
再看一眼地面,雨水冲刷掉一切痕迹,似乎这里一直都是风评浪静,望向远处,路上空无一人,路灯因为没有到点,即便天色阴沉也没有亮起。
她壮了壮胆子,走进那条看起来十分阴沉的路,路两边的墙壁上蔓延着密集的爬山虎,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秋雨,翠绿的叶子开始变得微黄。
这条路估计只有两百米,能一眼望到头,明明一眼看去知道这条路上什么也没有,但偏偏就是有种强烈的第六感促使着她往里面走。
一阵穿堂风吹过,不远处传来金属铁门嘎吱嘎吱摇晃碰撞的声音,她打着伞走近了些,看见了厂子铁制的后门在风雨中摇晃。
走近几步,她才注意到铁门上的锁链被人用利器剪断了,断裂处还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显然是不久前才被破坏的痕迹。
这倒不稀奇——她没少听说有人溜进废弃工厂捡废铁去卖。她正打算离去,目光被一抹鲜红的颜色所夺去。
低头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雨水顺着斜坡汩汩流淌,却混着诡异的红色,像被稀释的颜料,又像
血。
姜然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生锈的合页因常年失修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下一秒,她的呼吸停滞了。
祝真真就躺在那里,胸前的匕首在雨水中泛着冷光。蓝白红相间的校服被鲜血浸透,在雨水的冲刷下晕染开来,像一朵正在凋零的玫瑰。
姜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足足七八秒后,她才找回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吸气,如溺水后浮出水面。
“真真!”她颤抖着拍打她的肩膀——还带着体温!慌忙将耳朵贴近胸膛,微弱的心跳声让她瞬间清醒。
“坚持住!我这就——”
她手忙脚乱地摸向口袋,手机却滑落在两米外的水洼里。正要爬过去捡,身后突然传来微弱的呢喃。
她僵硬地转头,看到她艰难地抬起手腕,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木制的东西。
“快逃”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没细想,被大雨遮掩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正要回头,只觉得脑袋里传来一声闷响。
世界归于本属于它的寂静。
第50章
床头台灯的暖黄色晕染开一片孤寂,充满梦幻的白色纱帘被窗外的微风吹起卷边。
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她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梦里阴冷潮湿,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脚下是甩不掉的烂泥,她无力再泥潭中挣扎,恍惚之际,她看到一只晶蓝色翅膀的蝴蝶,在她的眼前扑闪着翅膀低空盘旋,最后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她伸出手想要去碰触,一瞬间,蝴蝶消失不见。
低头,脚下的泥不知何时变成了粘稠的红色液体。
她捂着耳朵大声尖叫,她想起了什么。
那个无能为力的雨夜。
——
她猛地睁开双眼。
是梦。
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敲打她的头骨。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手指深深陷入被单。过了许久,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复。
指尖触到脸颊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些?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能忘记该多好。
姜然慢慢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已久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厉。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看着手边穿回去前的薄荷绿色的信封和信纸,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读下去,她将自己瘦弱的身子蜷缩起来,祝真真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反反复复浮现在脑海之中。
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不知她蜷缩了多久,清晨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照映在她的脸颊上,她的四肢已经麻木。
“铃铃铃——”
手机上班的闹钟乍然响起,犹如一颗定时炸弹,让她浑身一颤,把她从梦中拉回现实。
姜然抬起疲惫麻木的手去关掉手机闹钟,一眼看见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魏凛风的案子有进展了,要是想知道就给我回个电话。】
这令人恼火的语气。
她揉了揉太阳穴,自己对案子已经有些疲惫,准确来说她想逃避。
正想着删掉这条短信,对面的电话立马打了过来,那一刻姜然手心冒汗,心悸胸闷,快要喘不上气来,她想都没想立即挂掉了电话。
她对着手机发呆。
此刻思绪混乱,她走出卧室,看到客厅里还有之前搜集的案件资料。
她在那个世界生活了一年,而对于现实世界来说,只不过是过了一个晚上,不管她遇到了什么在这个世界仍要照旧工作。
换了套衣服,化了个淡妆提了下气色,上班对于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
她还要继续工作。
毕业后,她听父母亲戚的建议,考到了市里的某个事业单位,工作轻松,人际关系简单,每天准时准点下班,生活平淡普通。
直到在工作上一直帮助她的王阿姨要给她介绍对象,当时的她不好意思拒绝,加上父母催的紧,她便答应了和对方见面。
只是她做梦也不敢想对方是那个她曾在心底见过无数次名字的人。
姜然走近办公室,办公室虚掩的门缝里,王阿姨的声音清晰地飘出来:“谁能想到呢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这事我一直憋在心里,你看小姜这些天瘦得”话尾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当初还是我牵的线”
“这怎么能怪你?”隔壁办公室的大姐压低声音劝道,“天灾人祸谁料得到?要不是你介绍,小姜也遇不到条件这么好的对象。”
姜然攥紧了斜挎包肩带,指节泛白。现在推门进去未免太
过尴尬。
“唉其实”王阿姨的声音忽然带上几分追忆,“那天我去凛风家做客,给他家里人看了看我们单位春游的合照。那孩子一眼就指着小姜问这是谁,让我介绍给他。…”
姜然身体一颤。
记忆突然回到相亲那天——魏凛风端着咖啡的手微微发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那你以前见过我吗?一班的魏凛风同学?”
原来所有的偶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重逢。
他记得自己,还记了那么久。
想要推开门的手又放了下来,她迅速掏出手机给领导编辑了请假的讯息,随即一路小跑回车子里,给早上的未接电话按下回拨键。
对方秒接电话。
“姜然?上午你不还是挂我电话吗?”
她深吸一口气。
“现在,上次见面的地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电话那头李家旻在单位忙的焦头烂额。
“换个时间可以——”来不及说完,他听到了电话那头汽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
——咖啡厅
姜然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李家旻。
历经上次,他彻底明白,姜然并非一个好惹的女人。
所以这次他直接坐在姜然对面,匆忙得连咖啡都没有点,开门见山说道:“魏凛风的死不是意外。”
眼前的女人神情异常平静:“这些我都知道。”
“你知道……魏凛风一直在调查柏杨一中女生遇害的案子吗?我们在他的手机找到大量的资料……以及他……和楚露的聊天记录……”
她眸光一颤,婚后两人平淡甜蜜,自己从未有查伴侣手机的习惯,即便是那次看到了楚露给他发来的消息,她也没有查他的手机。
或许消磨的是她年少对他的信任。
“我能看看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吗?”
李家旻沉默了几秒。
“不是我不想给你看,也不是他们之间有出格的聊天记录……只是现在恢复的信息没有有用的,基本上都是微信的语音通话记录……以现在的技术,恢复的可能性为零。”
他破例打开手机里的一个文档,给姜然过目。
“这是第三方机构所提供的资料。”
她扫了一眼,确实都只是通话记录。
“当然不排除魏凛风生前删掉了部分聊天记录,你有什么想法?还有你所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李家旻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但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有用的信息。
“柏杨一中三名女生被害的案子是你们局里以前办的吗?”
“是,之前魏凛风也问过我相似的问题。”
姜然双手扶着咖啡杯,静静地看着杯中的四叶草拉花。
“你们,最好重新查一下这个案子。”
“什么意思?”
“很有可能……不对是一定,你们一定抓错了人。”
李家旻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微微收缩。这个案子是市局的重点案件,他虽未直接参与侦办,但入职以来,早已在无数次的案例分析和前辈的讲述中耳熟能详。
“不可能……”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个案子当年证据确凿,凶手因精神障碍杀害了两名一中学生,他自己供认不讳,作案工具也在小卖部的库房里被找到——这案子甚至被写进刑侦教材,怎么可能有错?”
李家旻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记忆突然闪回学生时代——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刘老头,那间弥漫着零食香气的昏暗小卖部,还有冰柜里永远五毛钱一根的老冰棍。
“前两次的作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利用监控死角还有受害人身上的某种特质。”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什么特质?她们都是青春期的女生,从力量上来说更容易被压制?”
“生理上的力量显而易见,但从心理上,或许从未有人真正了解过,她们都是被忽视的存在。”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第一个受害人在学校的人缘并不好,第二个受害人也是但是楚露还是很受欢迎的吧?当时前辈们从这一点判定心理关怀不足的学生发生危险的概率更高……”
姜然摇摇头。
“李警官,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李家旻这下真的猜不透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凶手并不是随机作案,而是有预谋的,而且还是挑选学校里的边缘人物,他很会利用人的心理特点……”
“这一点对前两个受害者还有的说,但是对于楚露却不适用,你跟我同一届,你很清楚吧?她长得好看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姜然皱眉反驳。
“那请你说出她身边最好的朋友的名字。”
空气突然凝固。李家旻的喉结动了动,记忆像被搅浑的水——作为正值青春期的男生,他当然注意过楚露。
那个总是穿着整洁校服、脖颈修长、皮肤白皙的女孩,课间总被女生们环绕着。但此刻拼命回想,那些簇拥着她的面孔却像走马灯般模糊不清,竟找不出一个固定的身影。
“……”
“她只是看着受欢迎。”
光鲜受欢迎的背后实际上都是一群虚伪的朋友。
“但是……就算如你所说的这样,但凶手又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啊……”
李家旻说到这时,心底某个角落开始动摇,他开始怀疑一切,从最基本的地方开始推翻。
“也许,凶手就是知道呢。”